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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不能允许娼妓遍地、黑道横行,要把房子打扫干净再进屋!”

    命令层层下达,公安、民政、妇联等相关单位开始积极调查。纠察队作为北平城接管治安队伍之一,自然也责无旁贷。

    张队眼含愠怒,面上却噙着笑:“知道他老人家怎么称呼我么?九、门、提、督!什么是‘九门提督’?”

    屋内静悄悄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原本没有资格列席的何金银守在门内,站的笔直,心里暗自叫苦...非得赶上这时候汇报近期成果,这不是自找倒霉么...

    暂调到纠察总队部也不是一天两天,谁不知道,不怕跟人拼刺刀、就怕张队开口笑。

    怕啥来啥。

    “何金银,你不是惯会天桥说书那一套么?来来来,给这帮大老粗们讲讲,什么是九门提督?”

    “这...”

    “讲!”

    “是!”

    何金银一个立正,腰背绷的笔直,目光锁死天花板,嗓音洪亮。

    “提督九门步军统领衙门,民间俗称九门提督!负责北平城正阳、崇文、宣武、安定、德胜、东直、西直、朝阳、阜成九座城门内外门禁,有守卫、巡夜、缉捕、断狱之职!”

    “在民间,‘九门提督’同‘八府巡案’一样,是戏文中生杀予夺的代表职位。在前朝,是心腹中的心腹、御前红人...”

    “收起你那套马屁!”

    张队面若寒霜:“九门九门...就在正阳门外的前门大街上,离着我们总队部不过几百米!竟然有老鸨胆敢当街纵容手下鞭打逃出来的妇女!该杀!面对阻拦,不仅不听劝告,知道那老鸨是怎么叫嚣的么?”

    “嘭!”

    枪套砸到桌上,张队怒极反笑:“竟然说...”

    “你算哪路大佛?我打自家丫头碍着你什么事了?”

    “大官又怎样?知道我背后是谁吗?干我们这一行,迟早把你们当官儿的拉下水!”

    众人闻言怒意横生,呼吸间都沉重了几分。何金银心中冷笑不已,寿星公上吊,这是嫌命长啊...

    有人尚能保持冷静:“进城以后,人民政府对八大、十条这些地方有专门的管理条例,并没有准备一网打尽。现在看来,好心当作驴肝肺,人家压根儿就没打算听啊...原来,背后有人撑腰...”

    “我不管她背后站着的是谁...”

    张队大手一挥:“查!蛇打七寸、擒贼擒王,碾死一只苍蝇没什么意思。不仅要追查这一家,要争取...把这个千古恶业,连根拔起!”

    从这天开始,纠察队员们一改被采访、报道的热忱,镜头注视下的他们也不再担心所谓的“形象”。除了日常出任务外,前门外的八大、十条,以及北平城内外几处娼街暗窑,时常能看到纠察员们在明察暗访。

    北平城风雨欲来,何金银也在行动。

    朝内大街,原马六车行,他再次见到了那位曾经拉着他去春晓堂的车夫——陈小练儿。

    “何爷,您吉祥!”

    匆匆赶回来的陈小练儿瞅着这个噩梦般的身影,纳头就拜,被何金银一把掺住。

    “叫同志。”

    “是是是,何爷...您瞧我这记性,何同志,您这是...”

    何金银瞅着院内散乱堆叠的黄包车,又望望陈小练儿骑回来的三轮车:“真就改行蹬三轮儿啦?”

    陈小练儿双手一摊:“现在还能允许经营的车行,大都改换成三轮车。‘臭拉车的’腰身一变,咱也成了‘板儿爷’不是?”

    何金银恍惚间有些失神,如果自己当初...或许此时也这般“改换门庭”了吧?

    跟着又想起同和车行,自己那辆“102号”牌儿车还没归还给二爷。将将三個月的纠察队生活,事情接踵而至,也不知道二爷现而今如何。

    陈小练儿见他眯着眼不接话,自行脑补一番,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作势又要往下跪,被何金银紧紧拽住。

    他嘴里仍自嚷嚷着:“何爷!三月那档子事不关我的事!该抓的抓、该杀的杀,我安生躲在车行,压根儿就没上过街!街公所的同志能给我作证!”

    何金银越听越糊涂。算算时间...三月份自己还在“补训”,对北平城发生的大事小情一概不知。

    “三月?说说。”

    陈小练儿虽然纳闷,但不敢有丝毫隐瞒、和盘托出。

    “这不是...大军进城以后,拉车是没人敢不给钱了,但是耐不住...无活可拉呀!粮价那会儿又连着上涨,车夫们就嚷嚷着上街闹事,嫌电车抢了人力车的饭碗...”

    说着话,偷眼观瞧何金银佩戴的纠察队帽盔,咽了口唾沫:“因为堵截市区交通,您所在的...纠察队紧急出动,对闹事车夫进行整顿...”

    何金银这才明白陈小练儿为何这般惧怕自己:“那后来呢?”

    陈小练儿脸上转而露出一丝喜悦:“原本以为捅了天大的篓子,没成想政府挺明理。知道我们身不由己,背后肯定有人推动。鼓励、提倡车夫举报隐藏在车行中的帮会力量、压榨行为,之后还安排我们分批转业。”

    “有那乡下还有根儿的,政府就分给他们田地,动员回乡生产。没家没业的老光棍儿,政府也仁慈,要么组织学习班教给我们手艺,改行进厂。要么就参与到清运垃圾这些工作当中。街公所的同志管这叫...以工代赈!”

    “此外还成立了车夫消费合作社,里面的粮食比市面上低一成,划算着呢!”

    何金银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你怎么没专业?”

    陈小练儿挠挠头:“笨呗,一辈子就会拉车卖苦力。虽然三轮现在上路要登记、限制也多,但偌大一座北平城,总能有用到我们板儿爷的时候。这不,我这些天就忙着往城外运垃圾,一天下来,能给二斤小米!”

    “街公所可怜我,允许我继续住在车行。吃住都给解决了,我呀,知足啦!”

    看他现在比之前守着十条胡同拉散座强上不少,人也健硕,何金银便没再多说。

    等聊起来意,陈小练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往四下里瞧瞧,这才近前两步,悄声回答。

    “她说的那靠山...是‘北平四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