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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依旧在行驶,周围又有不少打着灯笼,结伴出城的百姓。

    古时的黑夜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而是能借着天光看清些四周的。

    因此云怀瑾很快就看清不远处有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步履蹒跚的走来。

    这些人瘦如枯树,形同槁木。

    他们在路过百姓们的时候,会抬头打量一下对方。

    很快又会低下头去,像是无知无觉一般,朝着丰水县的方向继续走。

    云怀瑾怕云初冻着,很快关了窗户。

    心中有些不安,丰水县这会竟然就有流民了?

    可丰水县开春亦有旱灾,流民此时前来,届时只会雪上加霜。

    此时丰水县县衙,衙役们匆匆赶回,又匆匆离去。

    大开的城门被紧急关上,尚未出城的百姓们也被关在城中。

    突入其来的变故,增加了人们内心的恐惧不安。

    在一番打听之后,百姓们得知外头来了一拨流民。

    百姓们心中惊奇,好好的丰水县怎么会有流民聚集。却也知道这事怕是连县令都茫然着,不然今岁的灯会也不会照办不误,早就停了大关城门了。

    知道外头有流民,他们也不敢黑灯瞎火的时候再往外走。只能在城中留宿一夜,等天亮时再结伴出行。

    县衙的灯亮了一夜,赵县令在衙里发了半宿的火,将北面的一众官员骂了个狗血淋头后,还是得认命的想办法安置流民。

    流民是万万不能入城的,于城中百姓安危有损,也不利于管理。

    眼下只能先在城外设置粥棚,再给些塞着芦苇柳絮的薄被以供取暖。

    棉被他丰水县是拿不出的,哪里有那么多钱买这些?

    就连施粥的粥棚,他都得腆着脸去找县里的富户才行。

    不然就衙门粮仓里的那点米粮,除去衙门的日常开销外,剩下的那点够吃个什么的?连点米汤都熬不了。

    一想到要去找那些不好说话的富户,赵县令心中又是一气。关上门独自骂了好一会,这才换了副严肃模样叫人去叫县里富户过来。

    县中富户不少,但是能有能力配合衙门施粥安置流民的,只有六家。

    这六家人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城外有了流民,这时候县令喊他们来,也就只有一件事。

    他们心知平日里得了衙门方便,现在就是他们要回报的时候。赵县令在说了施粥后,六家人没敢多推辞,便都同意了。

    粥棚很快就搭了起来,城外燃起炊烟,让食雪止饥的流民们看到了活着的希望。

    施粥的事,就这样轻易的办成了,赵县令却没有多开心。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刚开始的时候,都会好说话。等到了后面,才难搞。

    他第一时间找人探来的消息,知道流民都是从岷州府来的。

    才知那边早已大旱,可知府为了能早日做出“功绩”升迁,竟一直瞒着不报。

    这就算了,还上书朝廷说岷州丰收。这丰收就意味着税收上调,百姓本就因受灾少食,可官员下令要交粮作税,他们又能怎么办?

    没多久岷州府就乱套了,知府第一时间下令关上城门,不准人跑出去。

    刚开始是拦住了人,可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饿死,越来越多的人变成吃人的怪物。

    为了不饿死,为了不被吃,想活着的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拼了命的往外跑。

    一路过来,那些府县都不敢管他们,这就是个烫手山芋。

    于是都叫人将他们往下一个地方驱逐,就这样流民们被一路驱逐到了丰水县外。

    赵安民听着下头人打探来的消息,心想岷州大乱,那知府怕是活不成了。

    流民也只会越来越多,前头那些府县不敢收,也是怕越聚越多,到时候不好弄。

    而且北地本就缺粮,把人往南边送,也是给条活路。

    不然真继续在北面留着,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左右都是一个死。

    只是这些流民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烫手山芋?落在他的地界,他若是处理不妥,便是他的过错。

    可他丰水县本就是个发展不起来的小县,北面各个州府都不敢接手的流民,他又如何能处理好?

    他在这都五年了,也不求着能升迁调任,只求能在此地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安稳终老。

    偏偏又横生这事端,叫他束手无策。

    赵县令思来想去,还是写了个折子,准备递给朝廷。

    折子中没敢直接写岷州府的事,只说北地来了流民,请上头赈灾。

    至于为何北地会有流民,上头自然会去查。

    折子写完后,赵县令让人送去府城给知府过目。官员不可越级汇报,他的折子要先给知府看才行。

    写完折子后,衙役便拎着食盒过来,“大人,夫人给您备了豆浆和肉脯。”

    赵县令本来没胃口吃东西,但一想到北城杂货铺里的豆浆和肉脯的味道,就有些肚饿,“拿进来吧。”

    吃完肉脯,喝完豆浆,赵县令觉得自己的情绪被抚慰了。

    “随本官去城外看看。”

    赵县令带着手下衙役到城外,入目便是一群骨瘦如柴,衣不蔽体的人。

    他们双目无神,手中拿着富户施粥时发的陶碗,在空地上或躺,或坐。

    有几个年纪看着小一些的,还抱着早就空无一物的陶碗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