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年的小情蛊》 第1章 [穿越重生] 《苗疆少年的小情蛊》作者:昭词【完结】 文案: 沈窈穿书后,不慎干了件蠢事: 把本书的大反派苗疆二少主温绰,当作路人打晕带回了家。 原书中对他的描述是:狠毒,乖张,天生的坏种 而实际上他:脑补狂,傲娇,无与伦比的自恋 她说想让他留下帮忙驱蛊,他却觉得她是窥伺他的美貌,才借机将留下他。 …… 直到驱完蛊后,沈窈表面平静内心敲锣打鼓的把他请出了家门。 温绰边走边对着自家仆从打赌:“快些走吧,不然不出半日,她就会求着本少主回去。” 结果一日过去,了无音讯。 无比纳闷:不应该啊? 回去时,正好碰到沈窈正在被爷爷安排着跟别的少爷相亲。 温绰当即炸了毛,上去就横在两人面前: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喜欢的人不是本少主吗!?” - 轻松白话治愈向小甜饼,男女主双洁,男主傲娇怪(不是真反派) 练文笔的,私设,剧情为了感情走的,非动脑型打发时间文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甜文穿书轻松傲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窈,温绰┃配角: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上来我就把反派给绑了! 立意:勇敢面对爱 第001章 清水江,中原与苗疆的分界。 薄雾氤氲,暮色微明,一轮清冷的勾月还悬挂在西边的天际,芦苇随着微风摇曳,正值霜降,云烟缭绕,只有江上的微波泛着圈圈涟漪。 行在雾中的竹筏上隐匿着两个衣着别致的少年,最惹眼的那个墨发散落在颈,耳梢下的银环微亮,枕臂躺在筏上,藏青色的长袍上染中带绣缀满了细碎的银片,颈下的绞丝项圈上还绕着镂花铃铛,伴着风声泠泠作响。 “少主,到了对岸就是平原人居住的地方了,咱们是不是应该把衣裳.换下来了?”开口的少年名为照野,是苗疆二少主温绰的仆从。 话音刚落,就见躺着的银环少年抬眸撇了眼照野手中的素朴衣裳,紧接着便别过头去面朝江水回绝:“不要,丑死了。” 温绰此时有些心烦意乱,本来为了逃婚而被迫要来这中原本就已是忍耐的极限,现下竟然还要他换上中原汉人的衣服,这绝不可能。 倒也不是他讨厌中原人,而是他所认识的几个中原人里头,还真没有一个好人,先是他的母后枝雀,再就是那个什么玉生楼的剑女,要不是她拐走了他哥温岚,现在苗疆王那个老头也不至于想找人即位想疯了,甚至都想让他随便娶一个女人。 简直白日做梦! 即位和女人什么的,只会影响他斗蛊的速度。 而且这中原汉人的衣裳层层叠叠那么多件也就罢了,上面的花纹竟然也少得可怜,根本就不好看,他才不会穿。 微风吹动着耳上的银环轻颤,泛起星点在少年耳边汇聚成一束光团,霎时幻化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银紫色灵蝶,那是他从小养到大的蝶蛊,通人性的很,定然是察觉到了他的心绪才出来的。 “回去吧玉腰奴,我没事,天要亮了。”蝶蛊见不得日光,温绰屈指让玉腰奴停靠了一瞬,灵蝶便如听懂了似的化作光点消散。 而此刻,东边的天际已然泛白。 于是直到二人上了岸,温绰也还是身着原先的打扮。 清晨的朝阳倾洒衣袍的银片上,少年银光闪闪,和温绰一比,他身旁的照野衣着朴素,整个人就显得黯淡了许多。 “他们中原人,平常就穿这种丑东西?”温绰瞧他身上套着的衣衫,头上还戴着个傻不愣登的布头帽子,终是忍不住皱眉。 太丑了,他都不想跟他走在一起。 整日就穿这种粗布麻衫,中原人果然都是些土包子。 照野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少主的嫌弃,叹了口气道:“少主,咱们走的急,这衣裳还是从库房偷来的,有的穿就不错了啊,一会儿您也赶紧换下来吧,不然到了人多的地方未免太惹人瞩目了些。” “惹人瞩目又怎么样?本少主天生就长得如此,穿得光华夺目也是应当,凭什么要对他们遮遮掩?” 照野听闻点了点头,好像少主这样说也没有错。 少主可是苗疆寨里狼毒草一般的存在,只要他别跑去汉人群大喊着让人们参拜他这个苗疆少主,他就已经烧香拜祖了,还管他换不换衣服作甚。 清水江的南岸是苗疆溪谷,而北岸,则是中原人统治的大梁国边境的七城之一,金陵。 说着话,一主一仆顺着岸边已经走到了金陵城后的半山腰。 照野手里握着有些泛黄的图卷,边在前面引路边絮絮叨叨:“只要我们混进金陵城,王肯定就追不上我们了,不过少主您没换衣裳我们从城门肯定难进,现在只能顺着跟着这地图走绕后山的路进程,应当还需走一个时辰。” “不过少主您只要套上这汉人衣衫一会儿,咱们就能蒙混着从城门进去,只需要半刻钟就到了,少主您觉得呢?” 温绰百无聊赖的跟在照野身后只管走路,根本没注意他到底说了什么,四处张望着忽然瞧到一旁树上长着些满是刺头的东西,倒是从来没见过:“我觉得.那树上是什么果子?” 第2章 照野轻叹一气,就知道少主根本没在听,抬头顺着目光看了眼,将行囊往地上一放就朝树林走去。 “那是野栗树,好吃的,少主在这等着不要动,我这就去摘些回来给少主尝尝鲜。” 野栗?也就是栗子树? 温绰闻言凝神望了望,树上满是刺的圆东西里确实有裂开了口的,露出的褐棕色果实可不就是栗子,一时有些尴尬,还好这周围除了照野外再没有旁人,要是说出去他堂堂苗疆二少主,竟然连带着壳的野栗都不认识,岂不是丢人丢大了。 侧过脸纠正道:“本少主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野栗?考你罢了。” 已经习以为常了的照野:“少主果然英明神武。” 照野是配合的,可突然从草丛中冒出头来的少女可就没那么给面子。 沈窈本还想着悄悄接近,可听了他们的对话后实在忍不住笑出声,从温绰面前不远处的树后走了出来:“多稀奇,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不识得长在树上的栗子。” 笑死她了,这个蠢笨的苗疆人也太没见识,不认识就罢了,还死鸭子嘴硬。 没料到还有外人旁观的温绰此时已经窘迫的面色都红了起来:“闭嘴,你这个无礼的中原土.”包子。 可在看清少女的样貌打扮后,却又住了口。 这人的打扮和照野偷来的汉人衣衫明显如云泥之别,缕金丝的云纹罗裙,微乱的发髻上簪满了金钗头,她笑着,耳铛上的珍珠玉络与明珠便跟着轻晃。 他恍了神,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少女的视线也一直在他身上,本来只是微张着嘴愣在那里,现在却不停地在皱眉眨眼。 温绰愕然,她这难不成是在.朝他抛媚眼? 虽然在苗疆无论走到哪里,姑娘们都会追着赶着上来送花带,但也没有人像她这样激动的跟抽风了似的,未免有些骇人。 温绰不动声色把头扭向一旁不与她对视,装作厉声道:“看什么看,本少主也是你能一直盯着瞧的?”他不就是比旁人长得好看了几百倍么,如此没见识,果然还是个土包子。 他这一转过头去,少女倒是有些急了,扬起手就大喊:“等一下——!” 温绰蹙眉一愣,倒是没想到她反应竟然这样大,不让她盯着看而已,至于激动成这样吗? 不过他这人一贯直接,不会给人想象的机会,虽然她穿得金贵华丽可却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们之间没戏。 “不要妄想了,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只是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被人狠狠闷了一棍子,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歪身倒了下去。 — 温绰是被一阵争闹声给吵醒的,挨了棍子的后脑勺隐隐作痛,神智也有些模糊不清。 所处的周身颠晃着,他似乎是被带到了一辆马车上,手脚都被麻绳捆了个结实,别说是拿蛊虫袋了,根本就动弹不得。 对了,照野呢? 他回来定然能发现他不见了。 想到这温绰的松了口气,还好照野一贯靠谱,实在不行他回苗疆去搬救兵来也行,这个中原女人,实在是狡猾,竟然使这种声东击西的鬼把戏。 身后传来了规律的呼吸声,温绰回头对上了那张昏迷得不知所云的熟悉面孔,可不就是照野本人。 温绰:. 这下好了,他们主仆齐齐被绑,连个回去报信的都没有,只能坐以待毙。 麻绳绑的实在太紧,没有别的办法温绰只好暂时放弃了挣扎,干脆凝神听坐在马车前的两人到底在吵些什么。 “我刚刚都喊着说等等了,还朝你一直使眼色,你还要上来就给他一棍子,程见书你这个狗脑子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太莽撞了!” 沈窈气得忍不住骂骂咧咧,她都挥着手喊了,这小子却还是照打不误,耳朵当摆设呢! 程见书拉着缰绳,被骂的莫名其妙也着实委屈:“我怎么知道你是在跟我说等等,我还以为你是朝那个苗疆人喊的,再说了方才捉山鸡的时候不还是你说犹豫就会败北的吗?所以这次我直接就下手了啊。” 捉山鸡的时候说他优柔寡断是个歪种,揍人的时候又说他莽撞听不懂人话,合着他做什么也不是,理全都让她占去了。 沈窈被他的话堵得干瞪眼,不过方才的场景也如程见书说的一样,她本来和草丛里都和他商量好了的,趁她跟这苗疆人说话分了神,他就上来一棍子把他打晕带回去。 程见书下手也确实毫不犹豫快准狠,和他们计划的一样。 可是计划是计划,现实是现实啊! 她本来就想着运气好正巧碰上了个苗疆人先拐回来给城南的花婆婆驱蛊,谁知道这个苗疆人根本就不是个普通人,而是她穿进的这本书里的反派——苗疆二少主,温绰。 穿书进这本名字叫《贵女非娇》的小说里已经第十个年头,沈窈早就已经在知道自己不是主角后,彻底躺平了。 首先这本书她并没有看完,其次,她穿进来的身份只是男主一直寄养在爷爷家的亲妹妹,关于自己这个路人甲的戏份,也只在书里见过一句描写: 沈同尘(男主)的妹妹沈窈,自小被爷爷从国都朝京带到了堪称第二都城的金陵。 没了。 不过也好,她没有任务要做也不用被拖进主角的身侧当炮灰,开开心心过了十年富家千金的生活,简直比同穿书的姐妹们好太多了。 第3章 沈窈的家世显赫,爷爷又是金陵第一富贾,还有个邻居青梅竹马,也就是这个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程见书,日子倒也过得无忧无虑。 本来以为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可没想到书里写到的蛊病霍乱了金陵的事,已经提前而至。 当时书中是这样写的:大宋三十四年十一月初,原本熙熙攘攘的金陵城突然之间宛如空城,不知何处窜出来的怪病肆虐不止,这怪病摸不着看不见,得病之人一开始都心口和腹部疼痛不止,吃什么便呕吐什么,呼吸困难,断的半月长则一月便会呼吸骤停一命呜呼。 最可怕的是没人知道这病是如何传染的,满城的大夫和游医也束手无策,人心惶惶。 有些个迷信的百姓甚至都筹银两请来了神婆做法,可最后还是无济于事,这场怪病一直持续了半年多,夺走了金陵城大半人的性命。 百姓们不知,可沈窈这个看过书的人却是知道的,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怪病,而是蛊虫在作祟,金陵城是被恶人下了蛊才祸害至此的。 虽然她不知道书的后半部分发生了什么,她现在知道的是,蛊病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在现在就已经发生在了城南的花婆婆一家,如今才十月中,距离蛊虫肆虐金陵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已经住在这里十多年,自然不希望书里发生的事情再次重演。 而她现在突然意识到,这个时间点上在这金陵后山碰到了苗疆二少主温绰或许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这蛊,说不定就是温绰下的。 只是沈窈最担心的,其实是书中写过的对温绰这个人的描述。 听说他是苗疆王的小儿子,自小虽精通蛊术但性子却蛮横恶劣,纨绔还心狠手辣,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服这样一个人来乖乖听话。 这样看来程见书把他打晕似乎也正好起了作用,反正他现在被五花大绑着逃脱不了,身上的东西也都被她搜刮干净,等把他带回沈府逼着他给城里人驱蛊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心里计谋好之后,沈窈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车慢了许多,便催促程见书道:“快些啊,这就要到沈府了你驾车突然慢下来做什么?” “拐过弯来可是卵石路面,若是太快了肯定摇晃得厉害,万一把那两个苗疆人颠醒了怎么办?”程见书可不想让隔壁他爹知道他俩绑了两个苗疆人回来,不然肯定又要挨戒尺。 车厢里已经醒了的温绰:真是虚伪,绑都绑来了还怕把他们颠醒? 沈窈乍一听觉得有道理,而后却又反应过来:“你傻呀,醒了再打晕不就完事了。到时候再在嘴里塞上布,保管叫他们一声也发不出来。” 本来还准备清醒示人的温绰听完当即闭紧了眼睛:…… 可恶的中原女人,就不能好好做个人? 第002章 “沈窈——!你给我下来!” 眼见着马车就快到沈府后门,后面却突然传来一句声如洪钟的呵斥。 吓得牵着缰绳的程见书都浑身一哆嗦,张嘴都开始结巴起来:“怎怎怎么.回事,我明明带着帷帽,沈爷爷是怎么认出我们来的。” 方才一转过弯来,他就看见了站在路口和别人聊得正欢的沈老爷子,也就是沈窈的爷爷。 但依照前些次他们逃学得来的经验,这次他们准备可以算得上是万无一失:马车是提前备好的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样式,怕碰到熟人他头上还带了帷帽。 可就算是这样,这才刚行过沈老爷子身边,怎么还是被认出来了? 沈窈心里暗叫不好,把探在窗外的头默默收了回来,装作一脸无辜:“你问我我问谁去,或许爷爷他,有透视眼吧.” 她怎么知道就那么巧,她不过就想往外瞧一眼还有多久到而已,谁知才掀开幕帘,就跟站在路边的爷爷来了个正面对视。 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啊! “透视眼是什么?”虽然已经习惯了沈窈总是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词,但程见书还是很好奇这句到底是什么意思,透视眼.难道是指的是能透过马车看见里面的东西? 太恐怖了,还好他爹没有这样的眼睛,不然被他发现他藏在床底下的画册岂不是完了。 “都什么时候了,先别管这个,我先下去应付我爷爷,你带着他们两个回程府藏起来,记住千万别被你爹发现啊,等躲过了这阵,我再去找你。” 说着,沈窈双手抓着马车的窗沿跳了下去,此时车速已经慢了下来,从小到大她早就这样跳过不少次,所以也不用担心会受伤。 “这话你不说我也知道啊!”程见书头也不回的应着,心里却有些欲哭无泪。 既然沈爷爷已经发现了沈窈出逃,他爹那边想必一会儿也会收到消息,看来今天这顿戒尺,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所以更不能让他知道,他们还绑了两个苗疆人回来。 这边沈窈已经顺利从沈府后墙翻了进去,以往闯了祸她不敢从前门进的时候都是从后墙往里翻的,所以这沈府后院的路,她走的比前院还要熟。 来往的侍女小厮见到了满头金钗都歪斜了的小姐也不敢吱声,反正每次见到小姐以这种方式回来,不一会儿沈老爷就会大发雷霆,他们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结果程见书再见到沈窈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清晨。 沈府与程府相邻,沈窈被关了一天禁闭,一放出来立马就奔程府去。 第4章 进门时程见书正好在院子里背书,书本立在话本子外面,打眼一看好像还真背的全神贯注。 但一听他念的内容就不行了。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之徙于南冥也.” 来回反复着就这一句话。 而一旁竹摇椅上,程见书他爹程字白正抱着戒尺边听他背书边呼呼大睡。 沈窈早就对这个场景习以为常,程见书会认真念书?除非太阳天天打西边出来。 踮脚慢慢走过去,程见书抬头看见她笑着跟她摆手打了个招呼,嘴里却还念念有词:“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沈窈站在他身旁瞧了瞧武侠话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瞬间觉得,他能看得进去这样书,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才能。 “干嘛老重复这一句话,逍遥游那么长呢,你也不怕露馅儿。”她悄声道。 程见书耸耸肩蛮不在乎:“你瞧我爹那个样,我从背第二句他就开始打呼了,能露馅儿才怪,关键是,再多的我也没背过啊。” 听他这样回答,沈窈其实反而有点高兴:“太好了,那看来今年年底考核,你的古文又能帮我垫底了。” “彼此彼此,你的算数不用想也会是倒数第一吧。”程见书也乐颠颠张口就来。 沈窈:“……”他到底在得意什么,他们两个一个古文垫底一个算数奇烂,谁又比谁会好的哪去。 说起穿书后最痛苦的事,就莫过于还要去上学。 虽然她这个富贾爷爷对她宠爱万分,但是当年带她回金陵的时候也答应过她的尚书爹一定会送她去书院。 对于沈窈这个穿越前就是学渣的现代人来说,除了古文,算数和骑射简直要了她的命。 上学?上学是不可能的,日常操作一般都是她在前院门口与爷爷挥手而别,坐上去书院的马车,然后行驶到拐角再偷跑下来,找等在那里的程见书一起逃学出去疯玩。 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虽然有时也会运气不好被出门办事的爷爷正好撞见被抓回去继续上学,不过昨天万事俱备还被逮到,真的是纯属意外。 “沈爷爷这次是动真格的啊,竟然关了你一整天。” 说到这,沈窈想起来就觉得悲哀:“别提了,不止是逃学的事,还有前日他让我去跟太守家那个小周公子见面择亲的事,他也知道了。” 自从她去年及笄之后,沈老爷子就没为她择亲的事少操心过一天,前前后后安排她见了二十多个世家公子了,生产队的驴都没有她累。 她才十六岁啊,在现代才刚上高中的年纪,到底着什么急。 所以每次择亲,她都会尽善尽美,提前打探一下每位公子的喜好,然后她再反其道而行之,尽力做到让对方见了她一次,就绝不会想见第二次。 按理来说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不识趣的人还会纠缠的。 可谁知前日那个小周公子不走寻常路,她明明打听说他是喜欢温柔少言的安静闺秀的,于是特意在择亲见面的时候当他面说个不停,屡次打断他说话,甚至当他面连翻了七八个跟头。 小周公子当时脸都绿了,她还以为又搞定一个。 结果那人回来之后却给她爷爷托人传话来说此生非她不娶。 神经病啊?!你不是喜欢温婉类型吗? 害的她昨日在家里被爷爷又洗脑一日,非是让她明日再与小周公子见面,这才同意放她出来。 “说起来,程见书你也真不仗义啊,我被关了一日,也没见你来解救解救我?”两人一前一后往后院走着,突然想起这一茬来,沈窈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他。 朝霞赤光中,玄墨色劲装的少年不知何时早已超了她一个头高,他长得十分清气,乌发用一条缎带随意束起,打眼望去还真有几分武侠话本中江湖侠客的风姿。 不过,认识程见书的人都知道,他只是叶公好龙罢了,实际上半点武功都不会,连翻起墙来,都还没有沈窈利索。 程见书是仅次沈家之下的金陵第二富商程字白次子,程家和沈窈同岁的小少爷。 沈老爷子和程字白面上交情不错,又是邻居,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沈窈和程见书两人自她穿书时随爷爷来到金陵时便在一起玩,一直到如今十六岁,他也是她穿进书来后认识最久的玩伴。 程见书这个人怎么说呢,心眼挺好的,就是有点轴,这是沈窈觉得对他最贴切的评价,换句话来说就是有点缺心眼,而且此人十分痴迷武侠话本,痴迷到几乎满脑子都是,情商堪忧。 要不然她爷爷也不会让她见了二十多个世家公子,唯独邻府家这个程见书,他却从来都没考虑过。 只见程见书闻言挠了挠头:“不是,我去过的。” 他不是没想过去找她,而是前日他也因为沈爷爷跟他爹告状狠狠挨了一顿戒尺板,好不容易得了空去沈府敲门,每次出来的却只有沈爷爷一人。 他早上去,沈老爷子打着哈欠摆手:“窈窈还没起来,你中午再来吧。” 他中午去,沈老爷子刚喝完二两小酒脸上还红浮浮:“是见书啊,窈窈午睡还没起呢,你下午再来吧。” 第5章 他日落前去,沈老爷子没开门便在里面喊:“还没起呢,你明儿再来吧。” 他日落后又去,这次沈老爷子倒是打开门了,只是皱着眉盯了他良久才神色复杂的开口:“都说她已经睡下了,你怎么还来。你小子.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把沈窈嫁给你的。” 程见书:. “不是的沈爷爷,我是想,沈窈一直都没起,该不会是中了无忧散了吧?” 无忧散,他在武侠话本子上见过,听说是一种特制麻药,无毒无味,但却能让人一睡不起。 沈老爷子一听这话,戒备心都放了下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小子,亏你爹有钱,不然以后真的有可能会找不到媳妇儿啊。” 先别管这世上根本没有无忧散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而是由此看来,程见书这小子,根本就还没开窍。 然后程见书就回来了。 沈窈忍笑听完,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是你的问题见书兄,是我爷爷太为难你了,他最近在气头上,你不用听他胡言乱语的。” 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跟程见书一起玩了这么多年,完全都没有可能的原因吧。 虽知道程见书不靠谱,但直到跟着程见书来到后院柴房门口,沈窈才觉得说他缺心眼,还是太高看他了。 再三确认后,她终忍不住大惊道:“你说就把他们关在这里!?你家那么多空院子,你随便关一个地方不行吗?” 为什么偏偏是柴房啊。 虽然程见书家有钱,柴房也修造的还算齐整,但柴房就是柴房,哪里是能住人的地方?更何况.对方还是苗疆金贵的二少主。 沈窈想着,右眼皮就突然不自觉的狂跳起来,完了完了,她原本还想着编个什么理由来诓骗这个二少主帮他们解蛊,毕竟对方来头那么大,实在没法子之前,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得罪他。 但是现在,恐怕他们至少已经先恨程见书入骨了吧。 第003章 程见书却面露难色:“空院子是多,可是府里总有侍卫巡视,万一被我爹知道怎么办?” “那关在你屋里空着的厢房还不行吗?” “原本是想让他们在我院子厢房的,但他们太吵了总是出些动静.影响我看书.” 所谓书,当然是指的武侠话本。 这下沈窈直接无话可说,反正这个苗疆二少主要是日后来找程见书寻仇,她一点都不会意外就是了。 “行了,你现在外面守着别有人过来,我进去交涉,有什么情况我再叫你。”想到里面两位可能不会想见到这个虐待他们睡柴房的人,沈窈推门走了进去,嘱咐了两句便把程见书推到了门外一旁。 柴房门口,清晨的朝阳也顺着缝隙与沈窈,一同进了屋子,熹微的日光照在了外族少年的身上,发梢上的碎饰散发着闪闪银光,他们背对着门口倚靠在木头上,无声无息。 沈窈突然想到一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亏她还寻思要是讲理行不通,就逼迫他们。 但是现在被绑了两天,这俩人搞不好会不会已经气疯了? 都说苗疆人善蛊,虽然他们俩已经趁着打晕搜刮走了二人身上所有东西,但也搞不好他们还会有别的法子。 想到这沈窈心头一悸,退着步子又回了门口招呼:“程见书,你先进来。” 冤有头债有主,是他把他们关在柴房的,要有什么蛊虫,都先朝他来吧! 程见书觉得莫名其妙,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怎么了?他们都被绑起来还封住了嘴,难道你还怕了不成?” 这下沈窈更呆滞住。 “都关柴房了,干嘛要封他们的嘴?这里也没什么人会路过了吧。” 程见书完全是在作死。 “还不是因为他们一直喊饿,大男人顶天立地,饿一两顿又怎么样,我实在看不惯他们这副娘们唧唧.” 话还没说完,程见书就被沈窈猛地推出了门外。 “你干嘛推我!?我哪里说得不对,不是你说都怪这些个苗疆人乱下蛊,花婆婆才一病不起的吗?不给他们饭吃我还只是在小惩大诫而已。”说到这,程见书反而有些洋洋得意的昂起了头来。 别夸,都是应该做的。 他,程见书,江湖上一个不留姓名的正义侠客罢了。 沈窈没应他的话,神情有些恍惚的走到了柴房里,蹲在两个奄奄一息的少年面前扯开封住他们嘴的布条,心里却颤颤巍巍。 前日事出突然,也怪她没来得及跟程见书解释清楚才导致了现在的悲剧,毕竟下蛊之人可能是苗疆这个二少主也只是她的猜测,不一定是事实。 但这时候,她到底该说些什么,才能挽回这必死的局面。 温绰费力睁开眼时,便正好与面前与他靠得极近的少女,对上了目光。 与上次在山路上见到时不同,沈窈这次出来的匆忙并没有特意打扮过,好看的眉眼粉黛未施,乌发上就簪了支梨木,一袭青色翠烟裙衬托得她的面若更加清秀俏丽,跟山上那个华贵的少女气质完全不同。 毕竟只见过一面,温绰打眼没认出来是她。 直到他见少女踌躇着张了张嘴,像是在纠结什么,良久声音才传了过来。 “我说,我是想请温少主你来金陵做客的,你信吗?” 第6章 温绰:. 听嗓音他认出来了,这人是那个在山上联合人打晕他的少女。 其实满打满算,他和照野从苗疆出来,还在清水溪上漂了两日到如今是第四天。 除了在筏子上吃过一次难以下咽的干粮,中途喝过水,也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浑身乏力虚弱头还昏沉的厉害。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闭了闭眼扯着嘶哑的嗓子回应道。 “滚。” 只此一字,便又昏了过去。 - 温润的清水浸湿了唇边,温绰再一次醒来时,虽然还是五花大绑着,但人已经被安置在了榻上。 空气中弥漫着肉粥的香气,睁开眼时,嘴边是一只瓷勺,端着勺碗正给他喂水的少女,正是那个在山上打晕他的女人。 沈窈见他醒了又怕他饿的着急,连忙解释道:“你太久没吃饭了得先喝些温水暖暖才能吃,我一会儿就把粥端过来。” 说着,她又舀起一勺水,不由他反应的就灌进了他口中。 “咳咳.咳.” 温绰措不及防的呛了一口,当即咳个不停。 再抬眼时,眼眶都呛红了一圈,说不出话来只能怒视着瞪了她一眼。 这个疯女人。 一见面就把他打晕带了回来,叫人不给他饭,还封住嘴把他们关在柴房那种肮脏的地方,现在又说是请他来金陵做客的,还给喂水备粥装好人。 至于原因嘛,他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这女子对他的美貌,一见钟情了。 所以强取豪夺,就是他们中原女子追求人的方式? 温绰心想着别过头去,脸对着墙继续咳。 身子动不了,头还是能动的,嗓子说不出话来,这是无声的抗议。 少年转头的动作有些急,扯动着颈上的绞丝项圈上的银铃也跟着轻轻作响,墨发上缠绕着不少的银环点缀,脸色有些虚弱的苍白,却更添了几分病态的美感。 沈窈这才仔细注意到,这个大反派,好像生得不是一般的漂亮。 书中曾有过一大段对他美貌的描写,说他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左眼下一点红痣,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可再形象的描写,都百闻不如一见,她从没见过哪个男子身上打扮了这样多的碎饰还毫不违和,况且他当时还自称少主,也难怪她仅仅凭着书上的内容就认出了他来。 这人,好看到有些妖孽的地步了。 特别是现在,他呛得眼底发红,模样简直人见犹怜。 想来也是,这个温绰可是苗疆的二少主,身份尊贵又生得这样英姿,在苗疆定然是万人簇拥的存在,况且听说他性子又张扬独行,怎么可能受过这种被人不由分说的打晕关进柴房,还不给饭吃的委屈。 心里默念着他是狠毒的反派他是狠毒的反派,沈窈还是有些愧疚,现在金陵还未被蛊虫肆虐,也没有出人命,只要他好好配合治好了花婆婆身上的蛊,就不算是反派了吧。 虽然关人柴房不给饭吃这种缺德事是程见书干的,但她还是决定给他道歉。 毕竟作俑者是自己,是她先出主意绑了他和他的仆从的。 “对不起.事已至此,我也不会狡辩我请你来做客这种鬼话了,是我没有跟程见书说清楚他才那样对你的,我只是想请你来帮个忙,城南的花婆婆她中了蛊,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听得出少女是特意放低了声调求和,她的嗓音珠圆玉润,像是山中甘冽清透的泉水,让人听上去,也不会觉得是在故作娇媚。 只是话音刚落,墙边就传来低哑一声:“就算出人命,又和本少主有什么关系?” 他有什么理由帮她? 温绰这话堵得沈窈当即哑然。 确实,如果换做是她,她也不会帮一个上来就打晕自己的人,而且她想请人帮忙,不拿出点诚意来又怎么行。 “那你想要什么.或者,开条件吧,我都尽力满足你,只要你留下来帮忙驱蛊.” 要钱或者要什么东西这都好说,沈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但只怕,这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少主,应该也不会缺这些,可再多的她也拿不出来了。 只要他留下来…… 温绰闻言却扬眉,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理由,果然主要的目的还是这个,什么给人驱蛊,补偿他的,主要就是想让他留下! 轻叹一气,温绰头一次觉得,长得好看,也是一种累赘。 在苗疆时候就有不少女子当街对他芳心明许,他都习惯了。 所以这个疯女人,不会就是想用这种鬼把戏,来引起他注意吧? “想都别想。”他一口回绝。 为你留下?本少主也是你能肖想的?做梦。 “为什么?就想让你帮忙驱蛊而已,也不用拒绝的这么干脆,你再想想,你真的没有什么需要的?”沈窈忍不住问出口。 她还不够有诚意?都让他随便开条件了。 温绰本还想委婉拒绝,毕竟对方是女子,就算他在苗疆的时候,也只是会把花带物归原主,可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想留下他就想留下,非还要不停的强调驱蛊这个借口,当他是傻子吗? 于是他干脆一语点破:“因为本少主是不可能喜欢你这种女人的,死心吧,就算留下了本少主这个人,也不可能留下本少主的心的,还是莫做无用功了。” 第7章 温绰觉得自己太善良了,喜欢他的人太多了,他也从来不喜欢钓着别人的感情,所以就算会受伤,也还是早点让她清醒点好。 沈窈:“?” 这个人,该不会是听不懂中原话吧? “谁跟你说我喜欢你了?”她哪里说过让他误会的话。 温绰也缓过劲来回头:“呵,那你说,不喜欢本少主你绑架本少主做什么?”真是死鸭子嘴硬。 “找你来帮忙驱蛊啊!”都说了是为了这个啊。 “虚伪。” 沈窈:. 这个人,不是听不懂中原话,是根本听不懂人话吧!? 第004章 沉默了片刻,沈窈决定要不还是先喂他吃饭吧。 毕竟说服反派帮人做好事这种事,有背他的本性,急不得,得慢慢来。 端起热腾腾的肉粥舀了一勺吹了吹,沈窈便将瓷勺送到了他唇边。 温绰那里适应吃别人喂的东西,挣扎着身上的绑绳道:“你把本少主放开,本少主自己能吃。” “那可不行,少主还是再考虑考虑我刚刚的话吧。”说着,她干脆趁他张嘴把粥塞了进去。 她不知道他自己会吃饭?松开他不就跑了。 虽然刚刚趁着他晕在他身上又搜刮了一遍没找到蛊虫,但沈窈还是觉得在他答应之前,绑着比较保险。 “……烫烫!”温绰没反应过来,热粥就已经顺着嗓子滑了下去。 他气得简直要奓毛,在苗疆哪有人敢对他这么无礼,这人还是个女人:“你这个女……是烫死本少主吗?”这是要谋杀他?得不到就要毁掉是吧。 他都说了他不会喜欢她,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沈窈见状赶紧道歉:“对不起啊,这我真不是故意的。”她还特意吹了吹,以为已经是适口的温度了。 见她真不是有意的模样,温绰抬抬眼也没再想要追究,起身半靠在后墙,身上细细碎碎的银片也悉悉而响。 他也不傻,既然要求松绑无用,他就先吃饱饭再说,这女子看起来是一点都不温柔,万一他再不吃她硬灌,最后狼狈的不还是得他。 他乖乖配合,她也动作麻利的一勺一勺喂粥,两人再没有说话,直到肉粥见了底,沈窈还细心从怀中掏出干净的绢帕把他擦了擦嘴角。 “怎么样,好吃吧,我家掌勺的楚师傅以前可是宫里的御厨,这金丝肉粥可是天下独一份呢。”她瞧着这温少主还挺喜欢吃。 温绰下意识就想点头,味道确实不错,肉味香而不腻,蘑菇勾芡的也恰到好处,他在苗疆没有吃过。 但对上她满是期待眸子,他却突然悟到了什么:这是这个女人的陷阱,她想先抓住他的胃下手! “你套近乎也没用,本少主才不吃这一套。”他对吃的虽然也挑剔,但还没到会被一碗粥俘获的地步。 沈窈:. 我真的只是想问问你粥好不好吃。 相对无言,他又不同意帮忙,沈窈便开始坐着回忆书里关于这个苗疆温少主温绰的情节。 毕竟是神出鬼没的大反派,又不是随处可见的路人甲,在她没看完的那部分书中关于温绰的,暂时还只有他的身世传言,甚至连他具体做了什么事都没有提到,只说他来到中原后,去到哪个城,哪个城便被蛊虫荼毒,民不聊生。 但就这样来看,他这个反派的人设,也已经没法改变了吧。 只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苗疆与中原虽一直互不侵犯也不交好,可总的来说也没有仇怨,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无恶不作的坏种,反而像朵自恋无比的水仙花。 人均接触他都是为了他的美貌而来?这想法也太臭屁了! 但又端详了一下他的脸,沈窈抿直嘴角不得不承认,他好像确实有这个自信的资本。 难道到处下蛊是他的特殊爱好? . 果然人不可貌相。 一碗温粥下肚,温绰觉得浑身的体力恢复了不少,也该是时候走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本少主问你话呢,照野呢?”这女人怎么回事,对着他出神也就罢了,表情还挤眉弄眼奇奇怪怪的。 沈窈回神:“啊?你的仆从?别担心,程见书照看着呢,会好好对他的。少主是想通了吗?” 他也应该明白吧,他不同意,她就不会放他走。 “嗯,反正就驱个蛊是吧?赶紧放开本少主。” 既然她非要用这当借口,他也干脆顺着她先答应下来。 至少让她先放开他再说,至于到时候他去不去,看他心情吧。 “真的!?温少主您可真是个好人!”沈窈高兴地呼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忙给他松绑。 这不也挺好说话的吗?这样人怎么能是一反派。 “你是怎么知道本少主是……”说起来,这女人好像从一开始就温少主温少主的喊,他从头到尾就没跟她说过他是谁吧,他这也是第一次来中原,所以她又是谁? “呃,我是从.” 说起这来,沈窈就有点尴尬了,她总不能跟他说她是按照书上对他的描述才认出来的吧,眼底那颗红痣,以及如此骚/包张扬的打扮,他就差在自己脸上刻上我是苗疆二少主温绰这几个大字了。 算了,看在他愿意帮忙的份上,她也就吹捧他几句,他不是自恋吗,夸他好看肯定会高兴吧。 第8章 “温少主长相俊美闻名于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金陵城的在阁闺秀哪个不倾慕于温少主,所以我那人一碰到温少主就觉得惊为天人,想来就觉得肯定是您啊!” 违心吹捧真心难受,样貌确实是惊为天人,可惜他是反派啊。 而且现在金陵城里,还没人知道他是谁吧,毕竟他后来可是以作恶多端闻名的。 谁知温绰闻言内心是有些小高兴的,但随即却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后退了几步,神色警惕。 “说漏嘴了吧,你这个蠢女人,果然是奔着本少主的美貌来的.”这不,也不说是为了驱蛊了,以为他会吃谄媚这一套? 那她就错了! 沈窈:. 这人已经自恋到她甚至都想给他脸上来几拳的地步了。 于是她干脆装作没听见,转身推开门从屋里走了出去,方才趁着他们晕倒好搬运,现在已经将他们转移到了沈府她的左右厢房里了。 沈府家大业大,光是老宅就在金陵城街占了方圆百亩,府里侍女小厮约莫近百人,沈窈又是沈府的小小姐,她的院子自然是府里出了沈老爷子的之外最大的,所以就连院子中的左右厢房都能顶的上旁人一家住的屋子,再住两个人自然也是无比宽敞。 而且跟程见书情况不同,沈窈一般用膳都是去爷爷院子里一起,沈老爷子为了给她留足空间也甚少会来她院子,所以她把温绰和他仆从安排在这,还是很安全的。 再说就算发现了再随便编理由混弄过去就好了。 “本少主话还没说完呢,你要去哪,照野到底被你藏哪里去了,还有,快把蛊虫袋也还来。” 温绰就没见过她这样不懂礼貌的女子,他话还没说完呢,她扭头就走。 在苗疆有多少人求着他跟人说话他都不理的,他真的要开始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他了? “沈窈。”沈窈走到了西厢房门口停了住,回头应道。 “什么意思?” “我的名字,温少主,叫我的名字就行。”别总是一口一个你这女人的,她很容易和霸总文学串台啊! 顿了顿,沈窈又补充道:“我爷爷姑且是金陵第一富甲,沈府什么都不缺,温少主要是有什么需要,就随意跟门口的侍女和小厮说便是。” “还有蛊虫袋,还给你倒是可以,但金陵城与苗疆不同,没有人懂蛊也无人驱蛊,还请温少主答应我在这城中千万不要对百姓用蛊,不然我只能再将您绑起来了。”她这话,是商量也是威胁。 就算他会蛊,是苗疆二少主,现在也是在金陵,在中原的地盘,沈府和县衙想要抓他,自然也不会让他安然逃走。 温绰哪里会站着好好听她说完,不许对百姓用是吧,他倒也没有兴趣把蛊虫浪费在那些无聊的百姓身上,但是她.就不一定了,绑了他那么久,现在浑身都疼,至少得给她点教训才是。 于是他满口应下:“知道了知道了,啰里啰唆,快带路吧,我要见照野。” 沈窈只好上前将门推了开。 他以为她想这么啰嗦?还不是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潜在的危险。 “都说了程见书在照顾他,你到底在担心什.” 结果门一开,沈窈和温绰两人都齐齐愣在了原地。 屋内的布置十分奢气华贵,金香木雕刻的镂花案几,侧放几把同花木椅,案上火烛托柄镶嵌着各色琉璃,玉瓷画瓶内放置的并不是诗词画卷,而是几枝开得正盛的月白山茶,清香宜人。 但他们吃惊的自然不是因为这屋内陈设,而是山茶旁歪倒在地的四季如意屏风,倒扣在地的琉璃瓷碗,以及…… 正以一种无比奇怪姿势扭打在雕花贵妃榻上的两人,轻纱床缦半垂在身,被麻绳捆了手脚的照野占在上风,而按在底下的程见书胳膊则被别在了身后,疼得嗷嗷直叫。 二人听见门响齐齐回头,还是程见书先忍不住痛开嗓:“沈窈!救我!” “怎么回事。”沈窈见状赶紧箭步上前,打量着开口:“他被绑住了手脚你都打不过他,程见书你这是废了啊!” 程见书:…… 绝交吧,就是现在。 “我怎么知道这人恩将仇报,我好心给他饭吃,他吃饱了就上来揍我?” “胡说!分明是你一直在诋毁我们苗疆,我和少主才刚来中原,怎么可能给你们的人下蛊,是你说我们没有一个好东西我才动手的!” 照野也不甘示弱,先前他是没有力气动手,现在吃饱有了劲,自然是不可能放任他乱说。 说着他抬眼还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自家少主,顿时一改神色,眼泪汪汪:“少主,您看起来没事真的太好了。” 温绰却伫在门口并未上前,望向他的眉眼里满是复杂:“照野,原来你竟……怎么能对得住簌玉?” 簌玉是照野在苗疆的青梅竹马,也是照野的未婚妻,两人自小感情极好,也是已经约定好了年满十八就成婚。 照野一脸茫然,他怎么就对不住簌玉了? 而后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压在程见书身上的诡异姿势,赶紧翻身下来,并脚跳到了温绰面前。 “少主,冤枉啊!”都什么时候了少主还在跟他打趣。 不过看来少主已经跟那女子交涉好了,所以才一同来解救他,内心狠狠感动了一把,照野赶紧更贴近上前。 第9章 少主果然是不会抛下他不管的,呜呜。 但谁知他刚靠上去,自家少主就皱眉退了几步:“照野,你多久没洗澡了,离本少主远些。” 照野低头嗅了嗅,身上衣衫中的确有一股沉木腐朽的气味,看来是在柴房里待太久沾染上的,可是也不光他被关过柴房啊,少主也和他一起. 果然下一秒,温绰也意识到了什么,甩袖退出门去:“来人,本少主要沐浴。” 第005章 待二人沐浴梳洗出来时,已经时过正午。 金陵城位列大宋南北分界,气候虽分明冬日却总是来得迟些,但现在总归是过了霜降,晚秋的微风中也带上了不少寒意。 一袭殷红云缎锦袍,袖口出还镶绣着银滚滚的吉祥云纹,墨发披散肩头,发梢上还别着一连串的银环。银铃项圈在颈,少年唇红齿白,眉眼生得张扬肆意,连中原人的衣袍都穿出了苗疆特有的异域风情。 而站在他身后的照野则是一身乌色长袍,袍子上的纹样颜色稍深并不明显,却也打眼就能瞧出是极好的料子而制,毕竟是妖冶如温绰的仆从,照野的模样也并不算平庸,干净清秀的少年若不是耳垂上有几个小孔,倒看起来和中原人无异了。 他们出来走得急,并没有带什么换洗的衣裳,所以这些衣袍自然都于程见书的衣橱。 程见书本人是极度不愿借出的,可沈窈的柜子里全都是罗裙哪里会有男子的衣裳,他与温绰身形相当,又比照野只高了半头,最后在沈窈的威逼下只能回家取了来。 沈窈看呆了一瞬,直到她在温绰眸光中好像看到他在说:“承认吧,本少主就是有这种让人挪不开眼的俊华风姿。”后,默默别过了头去。 太自恋了,受不了了。 这才发现站在她身侧的程见书也换了件湖蓝锦袍,“你就回去一趟怎么也换衣裳了?” 原本不是穿了件玄墨色的吗? 说起这来,程见书立刻就来了兴致,装作无意看向照野,又抬头望天:“哼哼,都说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本少爷不过是想给某个小跟班留一点自尊罢了。” 他会说他是因为回去拿衣裳怕走正门被他爹看到没法解释,然后翻墙的时候摔下去把袍子勾破了吗? 绝对不会说啊! 所以他特意给那个叫照野的小跟班拿一件乌色袍子,看似无意而为之,实则用意非凡,还能顺便暗戳戳那小子两句,再叫他恩将仇报把他按倒,他胳膊肘现在还酸得厉害呢。 沈窈瞧他难以言喻的得意,无语着叹了口气:“你也太幼稚了,谁会在乎这种.”根本无关痛痒的事。 话还没说完,眼前就嗖的飞过去了一个身影,朝着程见书就扑了过去:“你说谁是小跟班!你说谁丑?竟然敢对少主不敬,今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沈窈:“.”原来还真的有人会这么幼稚。 照野是温绰的仆从不错,但也同时兼顾着随身侍卫,保护少主的安全是他的责任,所以照野的功夫可不是一般的好。 没一点武功的程见书哪能招架的住他上来的阵势,才躲了没两拳就没了力气开始败下阵来。 “我说你是小跟班,但我哪里对你少主不敬了?”完全都没有沾边啊。 听他问起,照野更是兴势冲冲:“我与老少主发过誓,要和少主应当同心同德,绝不背叛污蔑少主!” 程见书哪里明白他突然嗷嗷着表忠心干什么:“所以呢?” “我和少主同心同德,所以你侮辱我就是侮辱少主,我照野绝对不允许别人侮辱少主的名声!” . 他这话一出,不止程见书,同在场的其它二人也觉得身上忽然打了个冷颤。 沈窈突然意识到什么主子就会有什么仆从这句话的真谛时,也绕有深意的看向了温绰。 他这人就是一朵奇葩,难怪照野也是这样,这话,不会也是他教他说的吧。 而温绰本人却在注意到了沈窈的视线后缓缓别过了头去,浑身散发出“与我无关,别来占边。”的嫌弃气息。 看来不是他教的。 日光不知何时从云中露了出来,光芒灿烂,秋日阳光再柔和也架不住一直晒着,脸颊微微泛红,沈窈原本就站在这院外等他们沐浴等了一会儿了,现在腿都有些站麻了。 “温少主也饿了吧,走吧一起去前院用膳,用完膳再去驱蛊也不迟。” 沈窈其实有点等不及想现在就去,但她从一大清早就光顾着他们主仆二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吃饭,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了起来。 温绰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片刻终而默声跟了上去,离开院子时对着扭成一团的二人打了个响指。 清脆一声轻响,照野立刻得令停下跟了上前。 “这次算你运气好,别再来招惹我。”照野说着箭步离去,他能觉出程见书没有武功在身,所以这次,他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他这一走,早就招架不住了的程见书也如获大释,毕竟再晚点,他就要倒在地上丢人了。 心里虽幸叹着,嘴上却毫不认输:“区区一个小跟班,说什么别再来招惹我的主角话,本少爷本来就不会武,你就算胜之也不武!” 照野一听又要炸毛,却挨了自家少主一记眼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跟着继续走。 第10章 沈窈干脆直接当没听见程见书说话。 这小子脑子是真的缺根筋,她方才趁着那主仆二人昏迷的时候都特别嘱咐过他了,别惹他们别惹他们,可他呢?到底跟那个叫照野的仆从哪来的仇怨,她都说了他们善蛊. 蠢货! 一路绕树穿花,四人经过府中花园,入目是抄手游廊后,眼前便变得豁然开朗起来,白墙墨瓦,处处雕梁画栋,毫不掩饰着府邸的奢华。 沈老爷子是商人起家,也是个俗人,有钱自然就要把家里装饰的漂漂亮亮富丽堂皇的,所以连府中铺路的石子,都特意叫人用的玉石琉璃。 按照沈窈的总结就是:总之就是十分的“豪”。 沈府的昌盛离不开金陵这座大宋第二都城的滋养,她还想继续舒舒服服的过大小姐日子呢,自然是一定要阻止蛊虫肆虐。 到前院大堂时,沈老爷子已经喝了二两酒,醉醺醺着开始跟沈管家说起了胡话,他年纪大了也没点别的爱好,也就是这一口酒,跟给孙女找良配一样,怎么也放不下。 沈窈带头迈进了门槛,上来就见到了沈老爷子满脸通红着慈笑看她。 他眼神恍恍惚惚都重了影,生生把四人都看成了七八人:“窈窈来吃饭啦,怎……么这次带了这么多人来?” 沈窈想也没想就回答:“爷爷,他们都是哥哥的朋友,来小住两日就走。”然后示意身后几人随意就坐。 她想了半天,觉得与其把他们两个藏在府里跟金屋藏娇似的,不如直接带给她爷爷认识,反正他们很快就会走,干脆就说他们是沈同尘的朋友来借住的好了。 沈同尘是沈窈的亲哥哥,同父母一起住在都城朝京,只有每年年底和暑日才会回来住些时日,所以她用这个理由保准能混的过去。 沈老爷子一听,自然没有怀疑,连说了三声好还不忘夸赞道:“有这么多朋友……看来同尘这孩子,还挺有人缘儿。” 紧接着想起了什么来面色又变了变:“不像你这丫头,整日就跟隔壁程家那小子疯玩,能玩出什么来?那小子可是个傻子!” 程见书无故受牵连,哪里忍得住气:“沈爷爷,我也在呢!” 骂他傻子好歹背着他说啊,当面说多伤人心。 沈老爷子这才定睛瞧到了边上身着蓝袍的熟悉少年:“沈爷爷开玩笑呢,见书是个多好的孩子,可惜就是傻了点。” 程见书心口疼痛:“.” 这句话,跟刚才也完全没有区别吧。 “这位是.?”沈老爷子将目光又移向了红衣少年,这倒是个面生的,他在金陵城都没见过,看来真是从朝京来的。 “爷爷这位是温绰.温少主,旁边那个那位叫照野,是温少主的仆从。”沈窈站起来便介绍,这下温绰也不得不跟着起来打招呼喊着沈爷爷好。 坐下后却悄悄在桌底扯了扯沈窈的衣袖:“为何上来就带本少主见你爷爷?” 他们也还不熟吧。 “以后总有机会碰到的,还不如提早见一下。” 沈窈的意思其实是,沈老爷子总是爱在金陵城到处串门,拿不准这两天万一在街上碰到他们一起去花婆婆家,到时候解释起来多麻烦。 但温绰听完却直接沉默不语,甚至有些惆怅。 沈窈饿急了,拿起碗筷来就开始自己夹菜吃东西,丝毫没注意她身旁温绰的神色变化。 “少主可是有忧心事?”瞧自家少主迟迟不动筷,照野却注意到了他的苦闷,低声问道。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这女……说着,他抬眼望向正在埋头扒饭的沈窈,轻声道:“她好像特别想嫁给本少主。” 上来就带他见家里长辈,还说以后迟早会碰到这种话,那不是成婚前才做的事吗?她这么着急就…… 没错,她一定是特别想嫁给他! 但女有情而郎无意,他又不喜欢她,就算见了家中长辈,也不可能娶她,这就是他愁的地方所在。 照野听完少主的话后才这恍然大悟。 按照中原话来说就是: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二少主面若冠玉风流倜傥,在苗疆就不乏有无数的女子上赶着表白心意,来到这中原又怎么可能不招桃花。 原来这女子是因为看上了少主才绑架了他们的!亏他还以为真的跟程见书说的一样,是想来请他们帮忙驱蛊。 “那少主直接跟以往一样,拒绝她便是了?”少主平日里也不少拒绝人,怎么现在又犹豫起来了。 “本少主拒绝过了啊。”但这女人脸皮好像格外的厚,他说了好几次对她无意,她都跟没听见似的,反而搞得他像是在自作多情。 “那少主不如直接跟这沈爷爷说如何?”说少主对他孙女无意,从根本上断绝她的心思。 温绰摇头:“不妥,当着长辈的面拒绝,未免也太伤女孩子的心了。” 看在她之前道歉还算诚恳的份上,他也不想当面让她难堪。 拿起筷子来夹起一块藕片,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这才想到了主意。 “罢了,等她还给我们蛊虫袋,我们就找机会溜走便是,等她见不到本少主人了,心意自然也就会慢慢淡了。” 照野斟酌着也觉得他说的有理。 “不愧是少主,连婉拒女子的爱意都这样体贴,难怪有那么多女子喜欢少主。” 第11章 温绰闻言有些无可奈何,一时声调都忘了压低。 于是,正吃得起劲的沈窈便没来由的听到他说了一句。 “本少主又有什么办法,风华月貌又不是本少主的错。” “咳咳.咳咳咳.”差点把沈窈呛了个半死。 这反派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怎么随时随地都在自恋啊? 第006章 她正咳嗽得喘不上气,就见自家爷爷又斟了一杯酒,仰头饮下。 他也听到了温绰的那句自语,眯眯眼仔细打量了一番,倒还真是个俊秀的少年郎,比御史家那位小周公子长得,还要出彩。 这样的好样貌,又是自家孙子同尘的交好,家底人品定然也差不到哪去。 捋着胡子,沈老爷子便意味深长的问起话来:“温少主年方几何?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 近水楼台先得月,反正窈窈还没跟人定亲,他不妨多帮她码下几个任其挑选,他沈长行的孙女儿,自然是要从各个方面都挑最好的。 别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沈窈能不懂吗? “爷爷!”她赶紧扬声制止。 怎么见了人就要问人家家世,多冒犯,再说了,这苗疆二少主温绰是她能驾驭的了的吗?她又不是没见过他那个蛊虫袋,虽然袋口扎得劲,但里面的东西却总是在拱来拱去的,不用打开她都觉得渗人。 要是嫁给了他,她难免就不会脑补以后满家都是蛇啊虫子到处乱跑的惊人场面,开玩笑呢!她不要命了啊!? 温绰被问得莫名其妙,但毕竟面对的是长辈,他还是毕恭毕敬的放下了筷子回道:“小辈今年十年又七,家中兄弟只有一兄长一人。” 沈老爷子听完喜笑颜开,家中只有兄弟二人,上头还有个兄长顶着,想来窈窈嫁过去也不用当家做什么主母的活,应当会清闲自在些,不错不错。 “那.”他刚想开口继续探问,就听“啪”一声,沈窈放下筷子唰得站了起来。 “爷爷我们吃饱了,哥哥嘱咐过我要好好招待他们,我这就带温少主出去逛逛!”她说完立刻就给身旁三人打眼色。 趁饭局即将变成大型相亲现场前,她还是带人先撤的好。 照野也会意跟着少主站了起来,亏他方才还给少主出主意想让他直接跟沈窈爷爷说明对她无意,没想到这沈老爷子更不是什么善茬,竟然上来就打听少主的底细,中原人都像他们这般单刀直入吗? 少主的贞洁危险! 四人中三人都站起来准备要走,方桌对角,就只剩下了程见书还在埋头苦吃。 程见书其实比沈窈还要饿,这两日沈窈在家关了两日紧闭,他在家里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程府的厨子家中夫人生产最近告假,他娘不知道从何处找来了一本《驭夫手则》,非要将他爹培养出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绝世夫君,现在日日在府里苦练他爹程字白下厨的本事。 程字白又是个十分宠爱他夫人的,夫人说东他绝不奔西,一连下厨几日,别人不知道如何,反正程见书是整整吃瘦了一大圈,眼窝都凹进去了,略显憔悴。 比石头硬的馒头,糊成了干饼的米饭,那哪是人吃的东西,关键是他娘不吃可以,他不吃就要挨揍,有这么欺负儿子的吗?简直天理都难容! 所以难得出来吃顿好的,程见书哪里舍得那么快就走:“这么快?可是我还没吃饱呢。” 沈窈听罢翻了个白眼,上前拎起他后颈就走:“蠢货!你是饿死鬼投胎的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不会看气氛的吗?什么时候了,还在吃! 程见书也只好作罢,恋恋不舍放下了碗筷跟了上去。 也不是他不会看眼色,而是他方才被沈爷爷挤兑完之后,饥饿之余内心也十分受伤,于是干脆化悲痛为动力,两耳不闻窗外事,光去吃东西了,根本就没注意到他们说过什么。 他只是想吃顿饱饭而已,这又哪里蠢了? 行到门口,沈窈回瞧着自家爷爷并没有跟上来,这才幽幽叹了口气,跟温绰解释道:“我家爷爷就是这样并无恶意的,实在让温少主见笑了,还望少主海涵。” 她突出此言解释,温绰还有些意外:“无事,本少主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她的意思是,不是她示意让她爷爷问的? 他还以为是他们爷女俩串通一气,早就商量好的。 “温少主不介意就好,那事不宜迟,就请少主跟随我去城南花婆婆家一趟吧。” 明日要再见小周公子的事她还在犯愁呢,早解决完事端,她也好早日请走这奇葩的主仆俩。 温绰迎合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便同照野坐上了沈窈准备好的马车。 两辆马车前后而行,在前面带路的,自然坐着程见书与沈窈。 “你做什么舔着张脸,程府难道不给你饭吃不成?”从方才出了门程见书就一声不吭的,她再不想去注意,现在在同一车里,也没法忽视不见了。 他丢不丢人啊,说出去程府少爷因为没吃饱饭闷闷不乐,作为朋友她都面上蒙羞! 程见书幽怨着抬眼,这才将他这几日在家里的悲惨遭遇跟她娓娓道来。 “你也太惨了,程伯伯不会.其实不是你亲爹吧?”沈窈听完也连连摇头,太可怜了,她都不知道他竟然过得如此凄凉。 第12章 “那银子呢?你不会偷偷跑出去自己买些回来吗?” “我爹你还不知道吗?”从他下厨开始,便没再给过他一分零用钱了。 他倒也不是没有积蓄,只是那钱用来买吃的着实可惜,还得留着买话本呢。当然这后话,程见书并没有说出口。 沈窈咂舌,好歹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她也不能坐视不管:“那一会儿路过集市,我请你吃些别的便是。” 富甲公子能惨成他这般饭都吃不上的,天下也只有程见书一人了。 程见书感动得当即掬一把辛酸泪,呜咽道:“呜呜!还是沈窈你最够兄弟.” “当然了,你才发现啊?”不当他好兄弟,期末算术题谁给她抄啊? “那我要吃津香楼的酱肘子。”他也不客气的点起菜来。 沈窈却当即冷下脸来:“那不成,太远了。”津香楼在城北,他们根本就不路过,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 程见书兴颠颠望着窗外,心情早已好了大半,哪里注意到沈窈不高兴了,晃着脑袋耍贱:“这般小气,难怪在书院中都没人追求。” 于是他话音刚落没过半刻,马车里便传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沈窈一脚踹在了程见书的心窝口,半分都没带留情。 这小子,真是半点都不值得人同情! “什么声音?”后面马车里,原本安静坐着的两人也听到了一声惨叫,照野探出头去四处张望了一圈,只瞧路上来往之人皆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发生怪事。 “难不成是听错了?”照野挠头将脑袋又收了回来,还以为自己是幻了听。 确保真的没有异常后,他才坐回到原处,思量着开口:“少主,是不是一会儿帮他们驱完蛊,咱们就可以走了。” 本还以为这女人还会搞什么幺蛾子来拖延着少主,没想到上纲上线,吃完饭就要去驱蛊,毫不拖拉。 看来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比她身边那个缺心眼的蠢货强了很多。 “此言差矣。” 谁知温绰却并没有觉得心安,反倒是因为此事发生的太过顺利,升起了警惕之意。 “若她真的只是为了驱蛊才找本少主,又为何要带本少主去见她爷爷?咱们二人都刚吃过肉粥,根本就不饿,她能不晓得?” “那或许是她饿了呢?”不止是她饿,他看那个叫程见书的笨蛋好像也饿得不轻。 “笨!重点是在她带本少主见了她爷爷!”照野这脑子究竟怎么回事。 “她应当是知道自己配不上本少主,所以才想拉她爷爷出来施压,但她没想到本少主根本不怕这个,反而自己怕被戳穿心生不安,方才还特意过来解释。”解释就是掩饰,还好他聪明绝顶,早就将一切都看破了。 照野听的眸光一亮,望向自家少主的目光中都带了几分敬仰。 “还是少主智慧过人!连女人的心思都能看得通透!” 不像他,在苗疆时总是莫名其妙就惹得簌玉生气了,关键是还不知道她到底在气什么,女人心可真是海底针。 “少主我知道了,那这姓沈的女人面上说只是去驱蛊,帮完她的忙就放我们走这种话,实际上她是在.” 温绰朝他投去了孺子可教也的眼神,点点头接着他的话应道:“没错,她肯定是在,欲擒故纵。” “瞧着吧,说不定一会儿,她就忍不住出手了。”说这话时,温绰是相当的自信。 没办法,追求他的人都能从巷口排到巷尾,这种雕虫小技他再不知,那岂不是早就掉到人陷阱去了。 金陵街市这头,沈窈正命车夫停下车子,和程见书二人下来买煎饼卷大葱。 才走到摊边,就忽地感到鼻头一酸。 “阿嚏!” “程见书,是你吧,是你偷偷摸摸骂我是吧。”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他干的好事。 程见书倍感冤枉:“我哪里偷着骂你了,我方才不过说了句不想吃煎饼卷大葱。”所以说为什么这么多吃的,她非要买煎饼卷大葱,他想吃肉。 “为什么不想吃煎饼卷大葱?你不是上次还和我一起吃过吗?”沈窈简直无法理解世界上竟然有不喜欢吃煎饼卷大葱的人。 虽说沈府的饭菜都是玉盘珍馐八珍之食,但吃得多了也难免会烦腻,想念穿书前在家乡吃的这一口。 程见书无言以对,扭头去了买糯糕的小摊排队,上次的确和她一起吃过,但那是她逼他吃的啊!她转眼就忘了吗? 她该不会觉得,世界上没有人会不喜欢煎饼卷大葱吧!? 想到什么,程见书忽觉眉心一跳,有些怜悯起后面马车上未下来的主仆二人。 因为,他方才好像听她跟那摊煎饼的小贩说过,要四份.来着。 第007章 温绰前脚猜完她会有所动作,下一刻马车帷裳便被晃晃掀开了一条缝。 是沈窈拿着吃的送了进来。 “这个,尝尝吧,可好吃了。”少女将煎饼送到照野手中指了指,秀气的眸子晶亮亮。 未等他道谢,她便转身离去,剩下车内二人一时都哑了言。 “少主果然料事如神!”这下,照野算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去去去,佩服你就把这都吃了。”温绰此时却有些莫名的燥意。 温绰这十六年过得钟鼓馔玉,养尊处优。因着是二少主,寨里上下无人敢对他有半点不敬,因着容貌天生过人,无论在苗疆何处,都不乏有姑娘对他暗送秋波。 第13章 每逢跳月,花山节和赠带节,向他表白心意的女子,源源不断的赠礼和花带,多到他往回还都要废上好一顿的功夫。 什么好东西他没有见过,只是这煎饼卷大葱. 他还真是平生第一次收到。 虽说送他金银珠宝他不缺,玉石琉璃他也根本不稀罕,可送这煎饼是什么意思,在她心里,他就是煎饼卷大葱一般的存在吗? 毫无美感可言! 庸俗,极度庸俗,就她这样的诚意和觉悟,还想追求他?未免也太草率。 虽对她并无意,可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名叫被随意打发敷衍了事的烦闷心情。 可以这样说,作为追求者,她绝对是最不合格的一个。 正气愤着,照野突然举着煎饼递到了他面前。 “少主不尝尝吗,味道是真的不错。” 照野也在长身体的时候,那么久没吃饭一碗肉粥怎么可能饱腹。 他没吃过中原的这种小吃,原本只是想尝一口,没想到这金黄的煎饼口感筋道,新鲜细葱的辛香中伴着秘制豆酱的咸甜,各种奇妙风味的碰撞,越嚼越香,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照野吃的有些上头,哪注意到自家少主在莫名气愤。 “怪不得沈姑娘自己一人拿了两个。” 用料简朴,却意外的可口。 温绰则在话中听到了别样的意义。 “她看起来很喜欢吃?” “应当……是吧,瞧她自己拿了两个呢,走的时候还吃得正香。”显然是真的爱吃。 “啧。” 温绰这下算是明白了。 这沈窈,不是在草率敷衍他,或者觉得他配不上更好的。 而是,她只是想把她自己喜欢的东西,给他而已啊。 多么纯粹而真挚的爱意。 这个蠢笨的女人,说她羞怯吧,她却能干出第一次见面就将他打晕带回家的大胆行为,可说她果敢,她却又做这种隐晦而含羞的举动,要不是他聪明绝世,换谁能明白她的心意。 只是,她越是这样,他越发拒绝起来会有些棘手。常言道,只有感情深铁杵磨成针,只要感情深不喝酒也真。 她对他这样用情至深,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彻底让她放下呢?果然他还是得赶紧走才是。 心想着,温绰暗自神伤叹了口气。 果然有时候太聪明也不好,会庸人自扰。 - 两个煎饼实在太多,沈窈慢条斯理的只吃了一个半,便撑得不行。 想了想,沈窈决定把剩下这半回去带给程见书家养的小狗金豆子吃。 习惯性取出了荷包中的薄荷香叶含在了口中,葱叶的香辛味便很快在嘴中淡了去。 程见书则摇头晃脑着看不下去:“多此一举,吃都吃了,早怕味儿你不吃不就得了?” 要不上次打赌输给了她才被迫吃的,他是真的对葱一丁点好感都没有。 听说沈家好像也只有她喜欢生吃这大葱卷饼,该不会她才是她爹捡来的那个吧? 他越是这样吊儿郎当,沈窈就越不想看他乐得自在,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是这样,天生一开口就有种想让人给他来上两拳的欠揍。 所以她当即改变了主意,把剩下的那半带着葱的煎饼,趁他没注意一股脑按进了他手中没吃完的糯糕里。 “现在糯糕也有葱味了,你吃是不吃?” 程见书哪想到她做这么绝,目瞪口呆完也干脆仰起脖子宁死不屈。 “不吃!打死我也不吃!” 嘴上硬嚎着,心里却在想,其实把被葱污染的那小块去掉,剩下的也应当不碍事。 “好!你不吃我吃!” 好歹一起长大的,沈窈怎么能料不到他那点心思,抓起剩下的那最后一块糯糕,不由分说送进了嘴里。 尽管她已经吃得,煎饼都撑到嗓子眼了。 直到马车缓缓停在了花婆婆家的院门口,几人接连下来,照野才发现好像除了自己,其他三人都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 先是满面愁容的少主,再是脸颊鼓的像只松鼠一样的沈窈,最后则……魂落魄的看起来比上车之前脸色还要臭的程见书。 忽地想起中午的事,照野赶紧凑上前去,想给这张臭脸再添上一把火。 跑到他跟前抬手自顾自煽了煽风,满是嫌弃道:“什么味道这是,真臭!” 程见书抬眼瞥了他一眼,心情实在太糟糕,以至于他现在都不太想说话,所以并没有理他。 他不想理照野,可照野却不想如他所愿:“我说这里怎么这么臭呢,原来是你的脸臭!” 怎么样这下没话可说了吧,再叫你骂小爷丑,再叫你说小爷是小跟班!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下惹得程见书也忍不住了。 “到底谁臭?带着你大葱味的口气离本少爷远些。” 程见书说罢还捏住了鼻子,仿佛照野的口气真的熏到了他一般。 虽然知道他应该是夸张的语气,但照野还是当即捂住嘴嗅了嗅,实际上只是一股淡淡的味道,并不算太重,但是隐约还是能闻到他吃过葱。 “你别胡说八道了,根本就没什么味道……”这下照野虽辩解着,气势却明显弱了下来。 他就不信他身上的味道真的很重,而且要是少主的话,肯定是绝对不会嫌弃他的。 第14章 于是他回头又喊着温绰,想寻求少主的慰藉。 “少主……” 没喊还好,他这刚喊完,温绰当即退后了两步。 一旁看戏的沈窈差点笑出声来,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小小的动作伤害却那么大。 这不就是现在照野一脸绝望的真实写照。 看得出这主仆俩是有感情的,但是不多,还得再看看。 “原来就在此处。” 空气安静了片刻,一直沉默的红衣少年却突然开了口,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古怪的气息,沈窈还是第一次看到温绰正经说话。 比散发自恋魅力时,不知顺眼了多少倍。 花婆婆年过花甲,是金陵城中最早在集市卖粽糕的一位婆婆,她的手艺极好,做出来的粽糕清香软糯,让好几代人饱足了口福,金陵中人几乎没人不知道她。 沈窈不爱吃粘糯的糕点,但程见书却爱吃,所以她也总是会跟他一起路过集市时光顾花婆婆的粽糕摊。 直到前些日子有传言说花婆婆病了,程见书想粽糕想的睡不着觉,非要和她一起来花婆婆家探病,听说请了不少大夫也无能为力,了解症状之后沈窈这才想起来还有蛊病这回事。 花婆婆的屋子在金陵城南的最边角落,也就是位在金陵城于一旁洛城的城门交界,这里并不是出入金陵的正门,所以城墙边只有一个半米窄的门洞供行人方便,但也是因为太偏僻平日里来往的人并不算多,更是无人看守。 这样看来,花婆婆家也确实是投蛊的最佳之处。 花婆婆只有一个儿子,平日里就和儿子儿媳住在这老屋里,这屋子虽然看着老旧实则却□□了不少年岁,要说为什么一直屹立不倒,沈窈觉得这应该和种在屋旁但枝桠却都盘绕在房顶的石榴树,脱不了干系。 但也正是因为石榴树的枝节都攀附在上面,也总给人一种十分压抑的既视感,沈窈不懂风水,却也隐隐觉得似乎就这样任由石榴树生长,也不是什么好的处理办法。 “温少主可看出哪里怪异了?”沈窈见他眉头紧缩,急忙上前询问端倪。 按道理来说,这人虽然性格上和书中完全不同,但业务能力上应该不会弄虚作假吧。 “别跟来。” 扔下一句,他便阔步上前推门进了老屋的院子里,甚至连人家的大门都没有敲。 花婆婆的儿子正望着天好准备上山砍柴,一出屋子就冷不丁撞见了这个擅闯他家院子的人。 “你谁啊?谁让你进来的?” 这红衣少年看起来穿的富丽华贵,也应该不是来偷东西的吧。 直到看到站在门口的程见书等人,他这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哦,原来是和程府小少爷一伙的。 可和他一伙的,也不能擅闯别人家的院子啊,于是他还是准备拦住温绰。 程见书见状上前解释道:“花伯伯,这是我和沈窈特意请来给花婆婆驱蛊的苗疆大师!” 沈窈说这是苗疆二少主,应该可以称是大师吧,反正肯定很厉害。 花婆婆的儿子闻言点了点头,刚想说他并不姓花,就见原本站在程见书身侧的乌袍少年跟个突然被点着了火的爆竹似的,激动地跳起脚来反驳。 “狗屁!你再说你是请我家少主来的?” 分明是绑来的。 花婆婆儿子:“.”看来或许也不是一伙的。 第008章 “多谢程公子和沈小姐记挂,陈伯言在此谢过各位了。” 陈伯言就是花婆婆的独子,年过不惑,家中有一子在外地求学,程见书喊他一声伯伯确实也合适。 “只是.我娘的怪病,昨日就已经大好了。”他拱手道谢。 “已经大好了?”沈窈瞪大眼睛重复道。 分明三四日前她和程见书来时,还从窗外看到花婆婆躺在床上面色乌青,怎得这么快的时日就大好了,难道不是中了蛊?是真的得了什么怪病? 可那样严重的怪病也是说自愈就能自愈的吗? 花婆婆家没什么积蓄,所以也不可能请得起什么神医仙道,上次她来时也带了府里的大夫来,可根本瞧不出什么来。 “与其已大好了,倒不如说是已经痊愈了,娘她今日还想推着竹车去集市卖粽糕来着,我就想着她才刚好在家修养几日也不迟,这不,在家也闲不住,还在包粽糕呢。”陈伯言说着还指了指被石榴枝遮盖住了大半的屋檐下,示意他们看。 沈窈站在院子门口顺着他指着方向往里探了一眼,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陈伯言是怎么觉得他们能瞧到的。 “既然花婆婆已痊愈,那我们也就不叨扰了,失礼了花伯伯,我这就去将温少主叫出来。” 细想或许真有可能不是蛊虫所害,沈窈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温绰刚刚大摇大摆的已经进了人家屋里,连忙赔礼道歉就想进去叫人出来。 这温绰也真是的,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进去了呢,多没礼貌。 陈伯言有些汗颜:“不碍事的,应当是我娘在门口叫他进去的,沈小姐和几位要是不嫌弃的话也进去坐坐吧,有刚蒸好的粽糕呢。” 所以都说了,他姓陈不姓花。 沈窈摆手连连拒绝,倒也不是嫌弃就是那小屋子乌漆嘛黑的,她看着有些害怕。 可程见书是何许人也,花婆婆粽糕头号忠实者,一听有刚蒸好的粽糕他哪里还管身旁沈窈想不想去。 第15章 明明嘴边口水都要留下来了,边走却还非要义正言辞:“我去吧,我去叫粽糕出来。” 谁懂,他其实是想说大师的。 沈窈觉得脸都快被程见书丢尽了:. 猪一样的队友。 于是她只能朝陈伯言干笑道:“程见书他没吃饭出来的,让您见笑了花伯伯。” 回去她就跟程见书绝交。 陈伯言面上也眯眯眼友好道:“无事无事,那我先去砍柴了,你们慢慢玩。” 内心却暗暗流泪:姓花就姓花吧,烦了。 这边已经闻到粽糕香味的程见书已经顾不上口误给他带来的尴尬,仿佛已经看到一只只圆润饱满的粽糕团子朝他飞来了,而照野则是因为放心不下少主也一同跟了上来。 却不料才到屋门口,程见书就试着后脑勺一痛,像是有人从后面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疼得他瞬间呲牙咧嘴。 “你干嘛突然打我!?”他回头就对着照野怒嚎。 只有照野紧跟在他身后,不用猜也知道肯定不可能是沈窈干的。 “小爷哪里打你了,你能不能睁开眼看看再说话?”照野应着,用眼神跟他示意让他看地上的凶器。 程见书这也才意识到照野没理由无缘无故给他一拳,便也顺着他目光往地上看。 凶手是一块圆滚滚的姑且应该可以叫做馒头的东西,很白,但是看起来邦邦硬。怎么瞅怎么觉得眼熟,程见书干脆蹲下身捡了起来,仔细端详。 这手法,这模样.怎么跟他爹程字白做的可以称之为石头的馒头,一模一样。 “这是我爹做的,你哪儿弄来的?”他还问照野。 照野干脆抱起胳膊不回应他。 跟傻子说话,他也会被少主嫌弃的。肯定是这样,刚刚定是因为他跟这个傻子说了太多话,少主才嫌弃他的。 程见书正拿着馒头还要跟照野对峙,不远处城墙小门边却传来了一声嘹亮悠长的口哨声。 沈窈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只瞧几丈远小土坡上,不知何时站了俩人,站在前面的背手而立,身后的人则怀抱一盖着布的木箱。 为首的少年名为庄恭吉,隔壁洛城做织锦起家的富商,庄家的小儿子,与程见书同岁。细长凤眼,身着土黄色的长衫,长得倒是有几分精明气,但,实则不然。 “庄恭吉!原来是你这个孙子!”程见书化成灰都能认出这个人来。 程见书家是做成衣坊生意的,一开始他爷爷那一辈都是自己织布再自己缝衣,但自从程字白接手后,便直接解散了织布的作坊,改订进成品布匹加工制衣,不仅更加省时省力还出货快了不知几倍,也就是那些年,程家摇身变成了金陵城仅此于沈家之下的大户。 而最先与程家合作的布匹织坊铺子,便是洛城的庄家,也就是庄恭吉他爹,庄杨。 两家有了生意来往,自然就避免不了人情交涉,而程见书和庄恭吉的梁子,早就在七八年前就结下的。 那年程见书七岁,程字白本着儿子大了也该带他出去见见世面了,于是就在去洛城时,也一并将他带了上,在庄家宅子小住了几日。 大人们忙着商讨要事,便叫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在一块玩,说来也怪,分明从来未见过的两个孩子,突然一起玩起来却特别的合拍,你追我跑,捉虫上树,后来还满庄家府邸作妖闯祸,气得大人都拿他们没招,揍是都没少挨,但二人的关系却越发的好。 甚至都趁着大人睡着了,去庄家竹林来了个竹林二结义,程见书比庄恭吉大一月,所以叫程大哥,庄恭吉则是庄二弟,两人见面便这样互称。 但直到,两人在洛城一处废旧的破屋里发现了一本名字叫《火阳神功传》的武侠连环画册后,两人一起看完因为书中各自所喜欢的流派是对家,而打了个头破血流,从此关系破裂。 本来都以为随着年龄渐长,两个孩子就很快会和好,所以程家和庄家也都没有过多去干涉,谁知二人偏偏都是倔驴脾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仅关系没有缓和,还演变成了见面就互相嘲讽的局面。 为此沈窈也颇是无语,就这样小心眼的两个人,为那么点小事吵到现在,以后程家和庄家岂不是迟早完蛋。 按照以往来看,现在程见书骂了他孙子,庄恭吉下一句肯定是要也回一句我是你爷爷的,但是今天他并不是来找程见书对骂,是专门来找程见书来炫耀他的新宝贝——打狗棍的,谁知刚进金陵城就碰上了,正好,也不用他再去找了。 “你瞧这是什么!” 庄恭吉这才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程见书离得并不远,赫然就看到了那根约莫有半个人高的木杖,像是个加长的擀面杖,岁月将它打磨得通体油光蹭亮,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但一瞧确实是拿着很趁手的武器,而且还是个老物件。 “这不是我家.”走出去几步的陈伯言也回头看到了那根木杖,话刚说出半句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生生憋了回去。 特别是沈窈看了他一眼后,他更是扭头就走,没片刻就拐过街头没了影子。 “你从哪弄的这好东西?给本少爷也瞧瞧。” 这东西看起来比他家里那把木剑要帅气多了,程见书也一时忘了砸头之仇,走上前就跟庄恭吉伸手。 谁会对一根趁手的木棍不感兴趣? 第16章 审美得到了认同,庄恭吉也顿时冰释前嫌,向前走了两步将木杖递给他观摩,满是得瑟:“羡慕吧,是我小弟捡来孝敬我的。” 程见书心里翻了个白眼,但没说话,接过来握了握,又像模像样的来回劈了几下,才回应他。 “确实是个趁手的好东西,所以,你这是准备拿来孝敬本少爷的?”说着话,他还顺势将木杖圈进了怀里,生怕庄恭吉再抢回去。 庄恭吉哪想过程见书会耍无赖,也赶紧冲去他怀里夺。 “我只是给你看看,谁说要给你了,还给我!” “不给,到本少爷手里就是本少爷的,再说,谁能证明这是你的东西,这上面难道刻了你的名字不成?你叫它声它能应你不成?” . 然后二人便就地打滚纠缠了起来。 沈窈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会发生,于是朝照野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进屋里叫人出来。 “二哥,这狗.”眼瞧着两人打起来没个完,庄恭吉的小弟却抱着木箱不知所措。 话说,他们不是来还狗的吗? “闭嘴!没看我正忙着吗,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我!”庄恭吉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帮手,赶紧招呼人过来。 小弟一听,箱子也不抱了,扔在地上就往这边跑。 程见书一个哪能打过俩人,眼见着就拜下风来,也急忙朝站在一旁的沈窈求助。 “你们两个二打一要不要脸?沈窈!快来帮帮我!” 庄恭吉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人来帮他,也接着大喊:“沈窈你别来!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不要管!” 城南这虽人烟稀少,可白日里总归是有人路过的,三人滚在地上闹出那么大动静,自然也惹得路人频频回眸。 沈窈什么都没做,但却因为站在他们身侧也要遭受这异样眼光的洗礼,简直觉得脸都丢尽了。 默默转身背了过去,装作不认识他们。 第009章 回头时正逢温绰主仆二人从老屋出来,红衣少年眉头微蹙,像是与照野在说着什么正经事。 “如何?温少主可察觉到到有什么?”沈窈还是决定上前一问清楚。 方才花婆婆的儿子虽然说花婆婆的病已经奇迹般的好了,可总让人觉得他还在隐瞒些什么,不对,与其说是隐瞒,倒不如说像是什么不能开口的事。 所以她猜测,此事就算不是蛊虫所致,也没有他说那样忽然便好了那么简单。 见到她,温绰却突然变了一副神情,扬眉得瑟道:“本少主已经看过了,屋内现在并无人中蛊。”那邀功的模样,跟个第一次考试拿了甲等回家给家长炫耀的孩子似的。 沈窈心里嘀咕,你是苗疆少主,会看有没有蛊那不是应该的事吗?有什么好骄傲的。 但想了想,还是觉得既然是她请人来帮忙,也应该给人几分面子。 拱手敬道:“不愧是温少主,果然才貌双全,技艺过人。” 既然他想听,那她就夸总行了吧。 不过听到他这样断言,沈窈还是松了口气,虽说本来就是带温绰来驱蛊的,但既然无人中蛊,那自然是最好的。 温绰很满意她的反应,点点头却又故意似的反转:“但只是现在没有,之前曾有过,约莫就三天前。” 蛊虽走了,但留下的气息却骗不了人,那花婆婆的确中过蛊,可现在已经好了,所以自然也不需要他驱蛊了。 “曾有过?”沈窈反问道。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蛊虫已经走了?走哪去了?是死是活?那金陵城现在到底是安全还是不安全? 她满肚子疑问,可面前之人却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跟她说道清楚的意思,反而目光也被在地上打滚的三人吸引了过去。 程见书虽处弱势可并不准备放弃,口中还喊着沈窈想让她过去帮忙,庄恭吉则一边捂住他的嘴也喊着沈窈别过来。 知道的以为他们是在抢木杖,毫不知事情缘由的,还以为他们是在抢沈窈。 温绰自然是不知事情缘由的那个,盯着瞧了会儿热闹,意味深长的回头朝沈窈道: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受人欢迎。” 沈窈:“?” 话说出口,温绰却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夸她做什么,就算有再多人争抢她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她不会误以为他也喜欢她,也会为她做出这种在地上打滚的丢人事吧?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得让知道她这一点,就算她期待着也没有用。 而且她方才夸他的时候,虽然眼神里满是隐忍,但他还是从中看到了她暗藏在心底的热烈激动之意,难道她刚才是在借着夸他的名义告白? 想到这他别过头去,急忙解释起来:“咳.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了,本少主不是在夸你。” 沈窈无奈眨巴眼:“我知道温少主不是在夸我。”受欢迎算个鬼的夸赞,再说了,本来那两人也是在抢木杖,根本就与她无关。 谁知,她眨巴眼的神色自觉是无奈的,可在别人眼里却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小姑娘本来就眼睛圆圆的,清澈漂亮,再一眨巴,更有了几分可怜的味道。 她怎么还委屈上了!他被她一见面就打晕带来他还没说他有多委屈呢。 温绰自认拒绝过百花千朵,也没有想过要伤人自尊让人难过成这样,一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他夸,他夸总行了吧。 第17章 原本别过去的脸又红着扭回来:“行了行了,其实硬说的话.”瞥了眼她的眉眼又立刻将目光移向别处:“你长得也还可以。”说完也在原地站不住了,直接从她身侧走过,来到地上三人面前。 照野在一旁都怔了住,少主竟然一连夸了这个中原女子两句! 沈窈:“?” 还可以这个词.也不算是夸吧。 她正想上前再问温绰刚刚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见面前的红衣少年突然蹲下身,趁地上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抽走了那根模样古怪的木杖。 端详片刻,随即扔出了院外对身后照野道:“点火烧了。” 他方才就觉得这东西看着古怪,没想到还真是蛊引。 照野随身带着火折子,急忙听命上前就找了枝叶作引将木杖点燃,木杖上兴许是涂了一层什么油料,火苗点跳上去霎那,火光忽地涨起数寸高,但很快就焦灼,成了一块乌黑的木炭。 “温少主为什么要烧了这木杖?” 沈窈没有阻拦,但也百思不得其解,这木杖又碍他何事了? 也亏得地上三人还在打着没发觉,不然要起来闹了吧。 “为何要烧?这恐怕就要问问,这位大娘了。”温绰应道看了她一眼,对上她那灼灼目光的眸子,又看向屋门。 沈窈也才发觉屋门前还站着人,是个粗布衣裙的妇女,看样子应当是花婆婆的儿媳,只是她现下脸色却不太好,失神望着烧木杖的地方,连沈窈跟她搭话,都没有听到。 直到沈窈走到她眼前伸手挥了挥,她才跟回了魂似的浑身颤了一下,握住了沈窈的手,满是惶恐道:“沈小姐,你带来的这位少年真的是驱蛊高人?” 沈窈不明白她在怕什么,但还是回握了握她的手,点头介绍道:“这位是我特意请来驱蛊的苗疆二少主殿下和他的仆从。” 照野一听又想反驳根本不是请来这回事,抬头却瞧自家少主似乎对特意请来这四个字颇有些得意,下巴都眼见着微扬了几分。 他似乎听到被这样介绍,还挺高兴? 照野有些不知所措,也只好老实跟着点头。 谁知听完沈窈的话,妇人反倒眉目成川:“又是苗疆之人?既然这位是沈小姐带来的,那应当无事,但前几日,也曾有几个身着奇异的苗疆人来过,治好了婆婆的病,但他们.” 妇人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窈觉得此事有蹊跷,之前有苗疆人来给花婆婆瞧过?刚刚花伯伯怎么没有提到这个。 “大娘不要慌,尽管说便是,我既然带二少主来,自然就是来帮忙的,有什么事您慢慢说。” 妇人左右瞧瞧路上来往无人,这才长舒一口气,娓娓道来:“前几日有几个身着异服的人突然来到了院中,那时我正好在晾衣裳,为首那人带着兽纹面具,上来就同我说婆婆她是不是已经病倒几日了,他们说那其实不是怪病,是中了蛊,留下驱蛊的法子后,几人便走了。” 沈窈刚放下的心又立刻悬在了胸口。 花婆婆果然是中了蛊! “那与那木杖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那木杖是那些人留下的东西?”方才温绰也说了,屋中现在已经无蛊,也就是说那群人已经帮忙驱走了吧。 妇人摇摇头否认道:“那木杖不是那些人带来的,是婆婆祖上便传下来打粽糕用的,因为传了几代人,极为珍贵,所以.” 她边解释着,声音反而越来越小,到后面沈窈都听不清了,只能重复道:“所以什么?” “所以那人说的驱蛊法子,便是将家中珍贵的东西,扔到街头巷口,等见到有人将那物件拾走了,蛊就跟着谁去了,然后花婆婆身上的蛊,就自然而然好了,是也不是?”见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温绰便向前一步替她说出了实情。 “这确实是一个驱蛊的法子,可这也就代表着是将引到了别人身上,自己虽然没事了,却会害了那个捡走东西的人。”如果他没料错,这一点,那些人也是与她说过的吧。 妇人抬眼有些震惊,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了如指掌:“不亏是沈小姐的朋友,那些人确实是这样说的,可我和老陈原本并不想这样做的,只是婆婆她日渐虚弱,前几日我也忽然有了和婆婆一样的病症,无奈之下,只能,唉。” “不是沈窈的朋友,是才貌双全,技艺过人的苗疆二少主,温绰。”他义正言辞纠正道。 一旁正听得认真的沈窈:“.” 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 刚才她不是已经跟大娘介绍过他了吗? 再说,他只是想强调他才貌双全,技艺过人吧。 亏她还觉得他正经了一会,结果真的只有一会儿,于是沈窈思考着问道:“所以,大娘是将那木杖扔到了何处?” “我和老陈商量着不能扔在金陵城的巷口,婆婆卖了大半辈子粽糕大家都是熟络人街坊邻居的,所以最后就将那木杖包着扔到了隔壁洛城的一处巷口。” 妇人如实回道,当时也没想到真的如此灵验,前脚她和老陈在拐角瞧到有人捡走,后脚回来婆婆都已经下了塌能烧火做饭了,身上哪还有什么病的影子。 说来也巧了,现在竟然又回到了城南这里。 话音刚落,众人身后便传来一声哀嚎。 “不能扔在金陵城,那你便扔在洛城了?洛城又做错了什么啊!?” 第18章 是庄恭吉,显然他也听到了刚才的那番话。 沈窈回头望了望,三个少年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身穿不同样色的衣袍,可灰头土脸的程度倒是默契的如出一辙。 特别是程见书,原本就寡不敌众,还没有帮手,鼻子额头都蹭了灰,沈窈都能想到他回家又得挨程伯伯多少戒尺了,又菜又爱跟人皮着打,他倒也是活该。 程见书一听蛊是跟在木杖上的,吓得赶紧离庄恭吉就是十步远,站到了温绰身旁,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晚了,他都抱着那木杖紧紧不放来着. 于是哭丧着脸问照野:“小跟班,本少爷不会这么年纪轻轻,就驾鹤西去了吧?” 程见书古文学得一塌糊涂,自然没意识到驾鹤西去这个词,只能是耄耋之年以上的老人才能用的。 而照野只是会说些中原话,很多词却并不精通,一听他说驾鹤西去当其皱起眉头:“怎么会呢?你这么沉,哪有鹤能驾得动你飞啊?” 程见书欲哭无泪。 有被安慰到,但是不多。 第010章 “那蛾子蛊只会跟第一个捡到它的人走。”也不知是不是看程见书的模样实在过于没出息,温绰忽然道明一句。 这下,害怕的可就是庄恭吉和他的小弟二人了,说是小弟,其实那人不过是庄恭吉的表弟跟着庄恭吉屁股后面长大的,比他小了两岁。 “你.你是从何处捡的那木杖?”庄恭吉听闻惶恐起来,赶紧问一旁小弟。 小弟刚要回答,就听那妇人先他一步开了口:“就在洛城磨坊河的东边路上,我和老陈记得,是见了个和这位身形差不多的少年捡走的,你那日是不是穿了件月白袍子外面还套了件栗色褂子?” 洛城磨坊河的东边路,其实不算是常人会经过的地方,但也就是因为偏僻,他们夫妇去丢件东西,才不会被人起疑心。 众人将目光都移到了小弟身上,只见他脸色忽地蜡白,魂不守舍的模样。 看来那日第一个捡的人,就是他了。 “庄家什么没有!?你怎么能在大街上乱捡东西呢?”庄恭吉吓得当即也离开小弟几尺远。 小弟皱着眉委屈,苦不堪言,当时他捡到带回家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稀罕的不得了,恨不得抱着那木杖一起睡觉。 想起什么,庄恭吉又惊呼起来:“糟了!难怪太奶奶昨日晚膳吃了六个包子就开始腹痛不止!” 程见书也瞪大了眼睛,望向花婆婆的儿媳:“那可真的糟糕了,我记得花婆婆,当时一开始就是腹痛不止吧。” 妇人总觉得这对话听起来不太对劲,但想起事实如此,也跟着茫然点了点头。 一开始确实是腹痛不止,后来开始呕吐,说胡话,高烧不止。 沈窈也差点信了他们的鬼话跟着担心,可转眼一想庄恭吉的太奶奶.去年她和程见书还去参加过他太奶奶的九十大寿来着。 等等,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吃六个包子,是撑得肚子疼的吧? 只是,先不说庄恭吉的太奶奶是否中了蛊,庄家织锦的大院虽跟不上沈府这样几代从商门楣煊赫,但也是洛城大户,庄家人自然都是住在一个大宅里的,也就是说,这木杖是小弟捡到的,跟着小弟回了家,也就是等于回了庄家宅。 若是整个庄家宅的人都中了蛊,这可就是几百条性命的事。 沈窈没有办法,现在只能劳烦温绰,再跟他们去一趟洛城了。 谁知温绰却扭头问小弟那是几日前捡回去的木杖,在听到他说是三日时,便扬扬手转身就往来时的马车走,似乎早就料到了沈窈还想请他帮忙。 天际的夕阳不止何时已经落下去了一半,彤云烧天,绚目而瑰丽。 银饰叮当响动,红衣少年的身上也被那霞光染上了一层光芒,像是那降魔除妖的神明。 只瞧他轻巧的跳上马车,拉开帷裳露出隽秀眉眼,朝还停留在原地的人道:“黄昏时分蛊来时,明日再说罢。” 从城南回沈府也有些距离,马车停靠时,天色都暗淡下来,西边只留下了橘色的余晖。 蛊虫的事还没彻底解决,沈窈回府时听管家说爷爷喝得太多已经睡下了,也只是点点头,便带着温绰几人回后院休息。 进了屋才发现多了个人也跟在后面,驱赶道:“你怎么还跟着,回你家去。” 程见书听这话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雕花木椅上,“回家肯定要挨揍,我在这里吃完饭就回去。” 到头来,粽糕他也没吃上,跟庄恭吉打了一架弄得灰头土脸不说还心有余悸,一想到这副样子回家肯定还得挨手心板,吃他爹做的石头馒头,他就觉得心累。 说到底,庄恭吉到底是从哪弄的他爹做的馒头的? 温绰也走到桌旁,拉开竹椅坐了下来,便道:“去也去过了,这下该把本少主的蛊虫袋还回来了吧。” 于是沈窈招呼人去准备晚膳,回来时还抱了只上了锁的木匣子,里面锁着的,正是温绰主仆的蛊虫袋,虽然布袋的口似乎被扎得紧实,但里面却有东西一直活动,沈窈瞧着觉得瘆人,想了想还是锁了起来。 沈府寸土寸金,一个盛放东西的木匣子自然也是用不菲的木材做的,匣子四角还镶着金边,看起来格外贵气。 她不敢用手拿着给他,于是只好抱着匣子到温绰面前,让他亲手来取。 第19章 温绰往木匣里瞧了一眼,只见蛊虫袋下还铺了层丝绒锦布,这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献什么宝物。 抬头望了望她,不过是蛊虫袋这种东西,她随意一放不就好了,何必要放在宝匣中,难道因为是他的东西,她便保管得格外小心么? 连他的东西都放置的这样细心,看来她是真心对他上心。 但这可不妙,他总归是要走的,也不想落下个什么偷心贼的坏名声在中原,看来他还是尽快离开的好,不然她说不定又要找什么借口将自己留下。 沈窈此刻思绪却在神游,压根没注意到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只是会想起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忽然觉得书中所说的事都有迹可循了,一开始她还在想这不过才冬至金陵怎么就出现了蛊,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茬事。 也就是说金陵城的蛊病并不是十一月初才突然出现的,而是现在洛城庄家蔓延了一段时间,才传过来的。 若是她没记错,庄家每月月初都向程家来送布匹织锦,成衣的料子,而下次来送,正是十一月初。 听说蛊病传人传得厉害,所以她得赶在月初尽快解决庄家宅中的蛊,才能保全金陵城不受迫害。 但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又不精通蛊术,看来还得再留这温少主一阵子,将此事解决了才能让他离开。 而且依她现在来看,那温绰也没有书中说得那样蛮横顽劣,只是书中却没提到过,他竟然如此自恋。 心想着,抱着木匣子的手又歪到了自己身旁几分,郑重其事道:“温少主今天下午可是答应过明日去的,我将这蛊虫袋还给少主,少主也不会反悔吧?” “本少主何时说过,明日要去了?”他只是说明日再说,又没说明日要去,而且,蛊虫入宅七天只内是不会有事的,那人又不是金陵城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她的朋友,她去管这闲事干什么。 想到这温绰心道不好,这女人果然只是在找借口想留下他而已,他就知道! 这下沈窈干脆直接关上了匣子:“那这蛊虫袋只能在我手里再保管一阵了。”软的不行,她只能来硬的了,她也是实在没办法,只能拿此物威胁他了。 身旁的照野听了却不太淡定,这女人可是绑架了他们的,现在又以蛊虫袋威胁,少主怎么能答应呢,凑近温绰耳边低语道:“少主何必应她?属下已经恢复了体力,抢了蛊虫袋带少主冲出去也没什么问题的。” 听得清清楚楚,抱着木匣就站在两人跟前的沈窈:“.” 这种话,好歹背着她说吧。 “我不逼迫温少主,少主考虑考虑再应我也不迟,至于报酬嘛.不如这样好了,此事若是成了,这些日子温少主在金陵城的一切花销,都由沈府来承担。” 请人帮忙自然是要给报酬的,她原本也没想白白占人便宜,金陵城繁华锦盛,来游一遭需要花银子的地方也不少,沈家就算再不缺钱,她这也算是高额报酬了,总的来说他不吃亏。 “本少主看起来像是缺钱之人吗?”温绰立刻反驳道。 显然这个报酬,入不了他的眼。 沈窈回想起见面时他一身零零碎碎的银饰差点闪瞎她的眼,倒也反应过来,他好像还真不像是看起来会缺钱的,也是,他可是苗疆二少主,好像也不会缺什么。 可是他喜欢什么呢? 思量半晌,沈窈悟了,奉承着开口:“早就听闻二少主容貌惊人,芝兰玉树,一表人才,倜傥不群.” 温绰虽然自恋却是受不了别人过分谄媚:“行了行了,把蛊虫袋还给我,本少主考虑考虑。” “少主!”照野没想到少主竟然没有直接拒绝,还想开口再说什么,却被温绰一个眼神示意,噤了声。 说了考虑,当然只是考虑。 他既然都这样说了,沈窈也只好答应将蛊虫袋还给了他,本来就是求人办事,她态度再强硬了倒也不好,万一惹毛了这二少主,她和程见书估计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温绰将蛊虫袋揣进怀里,门外端着饭菜的侍女也开始鱼贯而入。 沈窈房中这圆桌并不小,再来四五个人坐着也甚是宽敞,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坐在门边,正巧每一个端菜的人都能从他身侧经过。 想起一会儿回家还得挨揍,程见书原本心情还是有些低落的,可随着一道道色香俱全的佳肴摆上了桌,他转眼就把难过抛到了九霄云外,端起自己眼前的汤喝了起来。 哪怕眼前都是同龄人,沈窈作为主人也不得不尽一下迎宾之礼,招呼一声让温绰主仆二人别客气,自己才开始吃。 只是温少主看起来对这饭食兴致缺缺,挑着吃了几筷子,便不再动了,反而盯着狼吞虎咽的程见书瞧了起来。 程见书是真的没吃饱,面前残骨堆成了小山,这才打着饱嗝勉强结束了第一回 合作战,本来没注意到温绰的目光,可他一直盯着自己实在太过直白,程见书擦了擦嘴,还以为是自己脸上粘了什么东西,结果什么都没有。 “温少主为何一直瞧着我?”他只好开口直接问。 温绰不语,唇角微微上扬,回了一个优雅而不缺礼貌的微笑,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他自认为无害,程见书却觉得那笑容毛毛的,心里忽地咯噔一下:“不会是,我也被庄恭吉染上蛊了吧?”温少主这是在暗示他? 第20章 瞬间觉得眼前的饭都不香了。 “不是,你没染上蛾子蛊。”温绰摇头否认。 程见书跳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咽回肚中,肩膀都松了一下。 还好还好,不是染上那蛊就行。 但万幸之余,却见温绰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那温少主一直盯着我是为何?” 温绰这才不急不慢的开口:“本少主盯着你,只是觉得这个时间.你该倒下了罢了。” 话音才落,程见书便觉眼前的烛火从一个突然跳成了两个,重重叠叠,模糊不清,再一抬头,坐在对面的沈窈竟也变成了交错的虚影。 “饭里有.”毒。 直到眼皮生生支不住倒了下去,程见书最后的话都没有说完。 “那不是毒,只是瞌睡蛊。”知道他已经沉睡听不到,温绰还是好心纠正道。 “温少主这是何意?” 这下筷子上还夹着菜的沈窈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当着她的面给程见书下瞌睡蛊? 红衣少年这才回过头来面朝她,剑眉星目,晃银的绞丝项圈将他的肤色衬得格外白润,姿态散漫,琥珀色的眸子晶亮,胜券在握似的道:“别急,你比他开动的晚些,也快到时辰了。” 沈窈:“?”什么快到时辰了? 半晌,桌上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住。 沈窈讪讪放下了筷子,先不说她毫无感觉,而是眼前这两人一直盯着她,她根本吃不下去饭了好吧。 少年的眸光从期待逐渐变成了幽怨,沈窈思考片刻,只好作势两眼一翻,捂着头道:“好晕。” 趴倒在了桌上。 第011章 此刻正杵在庄家宅门口不敢进去的二人,却郁郁寡欢。 夜幕降临,明明是自家宅邸门口,可在这黑暗笼罩当中,再加上白日里程见书那群人说的话,庄恭吉总觉得不寒而栗。 当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二哥,咱们家,不会真的蛊在里头吧?”想起下午那位红衣公子的话来,小弟心觉惶恐,终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怎.怎么可能?那肯定是程见书串通好人骗咱们的,快进去!谁会怕那种东西?别给咱们庄家丢脸!”庄恭吉当然不可能当着表弟的面承认他心里也害怕,当即说话声调都高了几分,说完人却躲在门侧推了小弟一把,明显手口不一。 小弟:“.”你绝对也是怕的吧。 小弟颤颤巍巍,却也只能听话走在了前面,谁叫是他当时捡回的木杖。 宅门的仆人微微躬首,院子里的灯火也点了个通亮,看起来与寻常并无不同。 走了一会儿并无异常,两人这才心安了不少。 抱着木箱走在前面,小弟不解的开口:“大哥,为什么我们要把这狗再抱回来啊?” 木箱中装的,正是一只黄毛小狗,眼睛似铜铃,只伸着舌头嘶嘶喘气,一声不吭十分乖巧。 他们今日来,不就是为了将狗送回去的吗? 前日他们在城南这边玩,远远就瞧见了这只叼着馒头的小黄狗,走进一看才认出来,这是程见书的狗,好像是叫金豆子来着。 恭吉哥说把它带回去,等程见书干着急找不到狗来求他们。 但谁知这小狗皮得很,仅仅不到两日已经咬坏了他们四五双靴子,纯纯还没伤敌,就先自损了八百。 于是今早一起来,他们就商议着把狗送回去继续祸害程见书,可不知道庄恭吉怎么想的,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又让他给抱回来了。 提起这来,庄恭吉有些得意:“这你就不懂了吧.” 他这叫留了一手,沈窈虽答应过明日回来,可她和程见书一伙的。 程见书跟他有过节,保不准两人再变卦怎么办?所以他留着程见书的小狗,若是明日无人来,他就把小狗在庄家宅的消息放出去,到时候程见书就算不想来,也得带人来救狗。 正解释到一半,却没有收到小弟夸赞的声音,庄恭吉不由觉得奇怪,这时候小弟该说他果然机智了啊,怎么如今如此不上道了? 回神过来,却发现小弟正站在前面院子门里,直愣愣正伫立不动。 夜色昏暗,他又背对着自己,庄恭吉难免会往不太好的方向去想,急忙上前推了推他:“往里走啊,站在门槛里这做什么?” 谁知不推还好,这一推,小弟竟两腿一软硬生生倚着门槛瘫了下去,手还朝屋顶指着,怀中木箱的小狗也感受到了什么,嗷嗷叫着就从箱子里跳出来跑了出去。 庄恭吉就算再傻,也预感到屋顶上是有什么东西在了,所以干脆将头埋得更低,勒着小弟的臂膀窝准备将他先拖出来再说。 眼不见为净,只要他不往上看,那就是等于没有. 可谁知就算是这样安慰自己,屋内压抑而古怪的气氛,也让人不由得心生恐色,四周空气安静得让人有些发麻。 庄恭吉忍不住腿脚打颤,结果一个不小心后脚跟便绊在了门槛上,仰面躺倒在地。 眼前的景象忽地一变换,未等他反应过来闭上眼,就发现已经迟了。 万籁俱寂,只剩下了乌黑的房顶梁上闪烁着的那双荧绿色的眼睛,似鬼火般一晃一晃,摄人心魄。 庄恭吉一时惊得瞪大了眸子:“那那那.是什么东西!?” 转回头却发现小弟早就翻着白眼吓晕过去了。 第21章 “没用的蠢货!”他气得低骂了一句,连忙爬起来就想拖着小弟赶紧离开。 可谁知话音刚落,那东西就跟听到了似的,忽闪着翅膀就朝他飞了下来,纵使夜里视线不清,庄恭吉也听到了那东西是在移动的声响。 空气里忽然弥漫着让人呼吸困难的绒毛,像四月的杨柳絮子,刺得鼻子里只想咳嗽。 “我是骂他,不是骂你啊!”庄恭吉只能边解释边用力拖着人往外走。 简直欲哭无泪。 谁懂,他现在吓得要死,可是他要是晕了他们俩就都完了啊。 谁来告诉他,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 金陵城沈府。 温绰主仆二人前脚离开院子,沈窈便正身坐了起来。 所以,温绰刚刚是在饭菜里下了瞌睡蛊?可是为什么程见书倒了,她却一点事都没有,难道是剂量不够? 失神望着门外漆黑的夜色,人早就没了影子。 她早就跟沈府的人都吩咐过,这俩人是客,所以自然刚刚他们走也不会有人拦着,再加上她也没叫人去阻拦,那二人现在应当已经出府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沈窈反手对着桌子轻轻叩了三下。 没过片刻,一道黑影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单膝跪在了门前,是沈府的暗卫。 “小姐。” 黑衣人低眉拱手,等待命令。 半晌却并没有等到眼前人说一句话。 抬头一瞧这才注意到小姐的神情有些严肃,而桌边对面坐着的程家小公子,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桌前,半个脑袋都贴在了盘子上,那显然就是晕了的模样。 程公子晕了?有刺客? “是属下的失职,还请小姐责罚。” 侍卫自然是不知屋里方才发生了何事,原本他们这些个暗卫就只能呆在屋顶待命,小姐又一贯不习惯有人在身边伺候,不过还好小姐现在看起来无事。 沈窈见他已经明了便也不再多说,其实此事倒也不怪暗卫没听到,反而是她没料到温绰会在饭菜里下蛊,原本还以为和书中说的截然不同,现在来看,她还是得提高警惕小心为妙。 望着不省人事的程见书,沈窈眉心一皱。 她装作晕倒也不过是想看温绰到底想做什么,但方才他们说是在饭菜里下了瞌睡蛊,既然是蛊,那就也只能再“请”他们回来解开了。 “现在去通知沈府所有暗卫,让他们在金陵城内盯紧温绰主仆二人的一举一动,想办法不用武力将他们带回来。” 她这一话落,暗卫却面露了难色。 紧盯着倒是不成问题,要带回来自然也不成问题,但是不用武力. 这如何才能做得到? “这还需要我教你么.” 沈家的产业在金陵集市上那可谓是什么都有涉猎,想不用动武将人带回来这种小事,随便动些手脚就能做到吧。 呼.呼. 暗卫正想上前听沈窈的计谋,一阵如雷的鼾声却忽然打断了二人。 是程见书。 沈窈:“.”看来只是睡着了,并无大碍。 轻叹一气,对暗卫指了指对面熟睡的程见书:“算了,找人先盯着那二人,你就把程见书先送回去吧,小声点,别惊动了程伯伯。” 既然程见书没什么事,那她就先计划一下明日与太守家的小周公子见面应该怎么办吧。 结果整整一晚都去想对策去了,一直到了天际泛白,沈窈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中途似乎有侍女敲门说什么爷爷在前院等她吃早膳,沈窈摆摆手说一会儿就到,结果再醒来时,都快被午时的太阳晃得睁不开眼了。 刚穿好衣裳从塌上坐起身子,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窈心里刚要暗叫不好,下一刻爷爷的咆哮声便从门外传了进来。 “窈窈!这都什么时辰了?人小周公子都来了有半个时辰了!还没梳妆打扮完!?” 果然,是太守家的小周公子,周棠谨来了。 “知道了爷爷,这就来!” 沈窈回应着忍不住扶额,梳妆打扮?想来又是爷爷安抚糊弄人的说辞,她怎么可能为了见什么小周公子梳妆打扮。 前几日爷爷安排她见那个书院院长的侄子,为了“迎合”那公子喜爱素雅的女子,她还特意穿金带银扮的像个暴发户家的女儿,结果没想到那公子也早就打听过她的名声,根本连面也未露,白白让她还准备了一番。 所以现在,她根本就不准备再打扮什么了。 她昨晚想了半宿,最后还是觉得,最佳的应对办法,果然还是不应对的好。 也不知道那小周公子是不是脑子抽了风,还是同那书院院长的侄子一样只是被逼所迫,但这些都不重要,趁现在他还在前院,爷爷在院门口也不会贸然进来,她还是同以前一样从后窗翻出去,直接从后院走去隔壁找程见书好了,想必他现在也该醒了。 谁知她刚跳上后窗,就听外面传来爷爷传来一声。 “老夫的帽子!” 现如今临近冬至,秋风也染上了不少寒意,沈窈的院子前面是花园,穿堂风刮来时自然也力道比别出大些,这猛地刮了阵急的,竟不小心将沈老爷子的帽子刮上了天去,飞过沈窈的屋顶,掉了下去。 “沈爷爷别急,小辈这就去替您捡回来。” 第22章 周棠谨站在一旁见到,则立马追了过去。 不算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沈窈也是愣了一愣,周棠谨怎么也跟来了,他不是应该在前院等着吗? 脚步声逐渐逼近,沈窈下意识想回屋里,可却来不及了,半只脚已经迈了出窗子去,根本就稳不住身形。 直接扑通一声,掉进了后窗下的花丛里。 当周棠谨追着帽子闻声赶来时,自然也瞧到了发中还缠着花丛中枝叶花瓣浑身狼狈的沈窈。 周棠谨:? “沈小姐这是在.?” 沈窈现在则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现在在.还能在干嘛,逃跑看不出来吗?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撇嘴道:“赏花,本小姐赏花太过入神,不小心从窗户掉下来了而已。”他既然问了,她又怎么可能明说。 转念却又一想,她这副乱蓬蓬的模样,肯定也败了他好感,毕竟他喜欢安静闺秀,再说正常人也不会喜欢她这种能连翻十多个跟头的吧。 想必等一会儿,他就会跟爷爷去告辞了。 那现在岂不是正歪打正着,不用再跟他多费功夫了? “既然小周公子要走,那我也就不多送了,请.”吧 可谁知,沈窈话音还没落,一抬眼瞧到周棠谨的神情却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 只见他向前一步,从沈窈的肩头摘下了别着的树枝,将树梢的花递了过来,一副温润的神情,没有半丝嫌弃的开口道。 “那不知周某,是否有幸能和沈小姐一同赏花呢?” 沈窈:“.” 不对劲,你怎么也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她看的和穿的这本书,是不是根本不是同一本啊!? 第012章 如此温文尔雅一人,按道理来说沈窈对他的印象其实应该是不算差的。 但如果不是他上次第一次见面,就在饭桌上非要和她探讨城外水灾的治理之道,她也不会抗拒到如此的地步。 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说话都说不到一块去,又还有什么好继续发展的。 只能说周棠谨挺好的,是个人才,但跟她并不合适。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现在站在她眼前的这个周棠谨似乎与她上次见到他时变得有些不一样,上次虽然也是端庄有礼,可明显没有今日这般特意想与她示好的亲和感。 况且她上次走的时候不是瞧着他脸色都黑了吗?怎地反而变卦说非她不娶。她并不了解周棠谨,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人,难道他也是被逼来的不成。 可这样子看起来不像啊。 于是沈窈现在只能干站着,对着眼前这一大朵开得十分娇丽的白山茶花,你说不接吧,还显得她没有礼数,可接了吧,这样充满寓意的行为,她又怕他误会,到底如何是好。 正踌躇着,沈老爷子已经拿着捡回的帽子渡步来到屋子后墙,人虽走得慢些,声却先至:“年轻人就是脚步快,瞧瞧,这种小事叫小厮去做便是,又怎用劳烦棠谨亲为?” 这下可由不得沈窈犹豫了,这场面要是让她爷爷见了去,难免又要误会,干脆快速伸手从他手中的树枝上抓过了花,揣进衣兜:“多谢周公子,可惜这次我已经赏完了,下次再说罢。” 速度快到周棠谨拿着空花枝还愣站在原地,没反应她刚刚做了什么。 再回神过来时,沈老爷子都已经站在了二人面前。 一看到她这副头发乱蓬蓬的模样立马冒了火:“你这副什么打扮?不合礼数!赶紧回去收拾好了再出来。” 沈窈闻言反而觉得这还从尴尬气氛中解放了几秒,正准备应声回屋梳头,却不料周棠谨却突然向前一步,替她解释道:“沈爷爷莫要责怪,沈小姐方才是为了赏花不小心从窗户翻出来了而已,并不是故意这般的。再说了沈小姐天生容貌昳丽文雅端庄,说起来还是周某盯着太久忘记提醒她,乱了礼数。” 此言一出却让在场其余二人都沉默了一瞬。 容貌昳丽沾个边,但文雅端庄. 沈窈都忍不住想问,到底是谁逼你这样违心开口的,你说啊! 连沈爷爷也只能思索了一下,干笑着应道:“哈哈哈,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想当年你沈奶奶也总是夸我掷果盈车貌赛潘安呢。” 听到这话沈窈算是沉默不下去了:“奶奶那不是说的是隔壁程伯伯吗?” 当场被戳穿的沈老爷子自然脸色挂不住,闭了闭眼怒声道:“不想再关紧闭就赶紧闭上嘴回屋梳头。” “好嘞爷爷。” 一想起前几日在屋子里憋着哪里也去不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沈窈当即闭上了嘴,老实回屋梳头去了。 磨蹭了一会儿,沈窈还是在沈老爷子的催促下同周棠谨一同出了门。 看来今日无论如何也是跑不掉了,她只能认栽。 虽然其实也不过是让他们一同去街上逛逛,聊聊天去酒楼吃吃饭熟悉一下而已,但她就是觉得浑身不得劲,光是觉得尴尬也就罢了,她是觉得这人脑子有点问题,竟然跟她爷爷说她文雅端庄,不对,这是眼睛有问题。 金陵城繁华锦绣,平日里集市上便人来人往,叫卖声络绎不绝。 二人并排走在街上,周棠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沈小姐可知大宋建立前的历史?在云中城边界原本还有一名叫北疆的小国,也同如今的金陵城般花天锦地。” 第23章 周身都是各种吃食小玩意儿卖什么的都有,他却忽然跟她讲起了大宋建立前的历史。 沈窈显然对其并不感兴趣,摇摇头道还真是不知,眼神却早就散在集市里了,她果然还是对这些吃食感兴趣,可碍着身旁还跟着一滔滔不绝的周棠谨,不能上前一一买来。 特别是他开始讲解什么北疆的历史时,沈窈也只好边笑着应和,但其实耳朵里根本没有仔细听他在说什么。 “北疆原本是个繁荣昌盛的小国,虽然地少人稀可民风淳朴,大宋建国之前,也曾有不少人特意北下迁居那里。”周棠谨虽是在讲述,可模样却像是在回忆一般。 沈窈可没心思注意他的神情,点头应道:“啊,原来是这样。” “没错,只是可惜时过境迁,现在竟然无人知晓北疆原本的存在,史书上写着的,是北疆的最后在大宋立国时归顺了大宋,但我却觉得其则不然,因为若是归顺,为何当年北疆王却忽然没了踪影,北疆王在记载中可是个勤政爱民的好领主,此事必有其中蹊跷!” 说着说着,周棠谨甚至有些激动了起来,说话的语调都高了几分。 但似乎是在说完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又连忙补上了句:“当然这都是我从史书上看来思索出来的,并没有别的意思。” 沈窈其实眼下有些肚子饿,更是没注意到他怎么自己突然激动起来了,甚至觉得有些无聊,继续点头应道:“啊,原来是这样。” 但周棠谨似乎也不在乎她这副不感兴趣的反应,继续口若悬河,听得沈窈耳朵眼都要冒茧。 心道,他该不是在家被禁了言不准说话了吧,怎么出来这叭叭个没完,这人到底是有多爱说话? 而且他说完几句总还要沉默下等她的回应,沈窈根本听不进去,只好每次都应一句:“啊,原来是这样啊。”敷衍了事。 直到路过了热闹的街市,他的嘴才歇了一会儿。 “那群人围在那里做什么?” “啊,原来是这样啊。” 沈窈张口就应,说完才意识到他刚刚说了什么,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不远处巷口,正被人围起了个圈子,巷子口本来就窄,里里外外又站了几层人,引得本就无聊的沈窈简直想迫不及待冲到最里面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脚下的步伐都快了些。 “沈小姐,我们就去这家酒楼用膳如何?” 给她指向人群的周棠谨却并没有想去热闹的意思,反而不合时宜的指着一旁的酒楼,准备邀她一起去用膳。 沈窈人都走到一半了,却又不得不折回来应付道:“行行行,你且先去酒楼里等我一下,我看看就回来。” “没有银子还想走!?老娘已经报官了!今日谁都别想跑。” 随着一声怒斥从人群中传出,沈窈更是忍不住顺着人群缝隙往前钻去。 往日邻里乡间那些个八卦事她错过也就罢了,今日就在眼前的热闹,说什么她都要去看个究竟。 但没想到须臾间不知是谁在背后推搡了她一把,沈窈来不及稳住身形,下意识只能伸手向前面路人的衣襟抓去。 身前之人也措不及防被她拽了个趔趄,沈窈赶紧道歉:“实在对不住,有人推我才.” 但却怎么也没料到,转回头来那人的脸上,竟带着一张兽纹面具,青面獠牙竖眉突眼,模样十分骇人。 沈窈当即吓了一跳,话都忘了继续说下去,胡乱瞧着四周身侧的人这才发现,他们竟然齐齐都带着这般纹样的面具遮住了真容。 这下她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张口就想喊人。 可却已然迟了,下一刻,不知从何处伸出的手就将她的嘴捂了个结实,眼前的光景突然被遮掩住漆黑一片,她就被人这样绑住手脚,带上了马车。 马车奔驰的极快,那群人并没有都上来,沈窈静心听了一会儿大概辨出车内应当只上来了四人,说话的语调极其陌生,显然并不是金陵人。 眼睛虽然被布条蒙了住,但根据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判断着她现在的位置应当是在窗边,身侧左右各坐了一人看守。 看来想逃,怕是没什么可能性了。 第013章 沈窈平生从来没这么后悔过自己这个爱瞎凑热闹的臭毛病,现在只希望那小周公子不要真的一直坐酒楼里等她,早点发现她不见了才好。 “老大,我们就劫着人这样从城门走,不会被怀疑吗?” 沈窈刚想开口问他们的目的,身侧就传来一人说话的声响。 “你懂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越是光明正大的走,越是才不会遭了怀疑。” 而回答这话的人声音却离她稍远,似乎是在驾车的位置。 看来驾车那人,就是这帮人的老大。 “老大,那可是要是万一没人发现她已经被我们劫走了怎么办?” 身侧小弟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略显青涩,来回变换坐姿掩盖心中的不安之余,还不忘问出心底的疑惑。 “你这蠢狗,你当我们帮的这是谁?这可是金陵城沈家的小姐,又不是路上流浪的阿猫阿狗,怎么可能没人发现她失踪,就算晚些,也不可能过了今夜的。”驾车的老大叹了口气,语气虽然差了些,但还是特意为他解释了一番。 第24章 干活不机灵也就罢了,脑子又这样蠢,他果然一开始就不应该同意让二狗这个蠢蛋入伙。 “但万一要是他们发现了也不想给钱.”二狗显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实在太多,嘴里蹦豆似的又开始问。 “我觉得那倒是不至于,我爷爷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撕票不给钱的。” 沈窈都觉得他的话太多,干脆自己回答起来。 所以这些人,其实是为了钱才劫她的? 那就好办了,毕竟沈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但就算不缺钱,她倒也不想这样就白白给了这些劫匪,平日她便不习惯被人跟在身旁伺候,所以哪怕出来也总是会独自或者与程见书一起,金陵城的人又都几乎脸熟她,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怕过什么。 被人当街劫走这种事,这也是第一次发生。 方才这二狗的问题虽然蠢,但却也提醒了她,若是那小周公子还没发现她失踪,那她爷爷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消息,她得想办法自己逃脱,哪怕逃不了,也得拖延时间等他们发现来找她才是。 “你你你!你竟然醒着!?” 她这忽然一开口,反倒把身侧这个叫二狗的小弟吓得一哆嗦, “什么?人醒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连这点事怎么都办不好!?”老大也听见了声响,却因在驾车没有空暇回头,只能怒叱。 二狗却觉得无比冤枉,喃喃道:“怎么回事方才我明明已经.” 他方才明明已经在手心放了东西捂在她鼻下了,但为何她竟然根本没有晕过去,难道是那东西对她无用? 就在此时,马车内却突然安静,身侧的人有起身的响动,沈窈双臂被绑在了身后动弹不得,虽不知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却能感受到空气和衣料摩擦的响动。 “那既然醒着,那沈小姐也就明白兄弟们的意思了吧,我们几人不过是外乡来的贫穷兄弟,听闻沈小姐家中家财万贯,分你我兄弟几两银子花花,应当不成什么问题吧。” 这下开口的,依旧是那个被二狗叫做老大的声音,但不同的是他现在离她很近,看来刚刚是与她身旁的人换了位置。 沈窈微微皱眉,心道事情若真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但眼下自己在人手里,她自然是顺着回道:“不过是几两银子而已,自然是不成问题,不知兄弟们是准备要多少?” “五百两。” 对面的一小弟也接过了话茬。 沈窈一听,立刻自信回道:“不过是五百两,那用得兄弟们这样大动干戈,我的衣兜里就.” 她衣兜里的钱袋就有钱。 “黄金。” 沈窈话音还未落,就被他这大喘气的下句惊了惊,五百两黄金那是什么概念,她记得爷爷说过他当年修缮沈府修缮到如今这般珠光宝气的模样,前前后后花了五百金,那不就是半个沈府的概念。 “五百两黄金?你们这是抢钱啊!?”简直狮子大开口。 二狗倒是点点头如实应道:“对啊,我们就是抢钱啊。” 沈窈:“.” 这种事倒也不用你再提醒一遍了。 “沈姑娘不说话,那兄弟们就当你是默认同意了,既然这样,那就写封书信给沈老爷子吧,叫他将银两备好分三日送到金陵城外西山头,我们拿齐了银子就立刻放了你,不然.就让他等着给你收尸吧!” 老大是个急性子,说着话已经从马车放置物件的柜子中取出纸笔,还示意二狗将沈窈蒙住眼睛的布条给摘了下来。 沈窈正疑惑他们既然怕她看见他们真面目而给她蒙眼,现在又给她摘下来互相矛盾,适应了眼前马车中昏暗的光线这才发现,眼前三人的脸上还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所以她还是看不到他们的样貌。 “这面具你们是.” 青面獠牙的兽纹面具,沈窈突然想起了什么,没忍住问出口。 她怎么记得,当时花婆婆的儿媳妇说过,告诉他们一家将蛊引到街上的那些人,就带着兽纹面具,难道他们是同一伙人?还是有什么关联。 “废话少问,赶紧写。” 老大自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松了她的手,就将纸笔递到了她面前。 沈窈接过笔踌躇着,自然是不想写这东西。 一是因为五百两黄金就算是对于沈家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二则是这东西写了,肯定是要送到爷爷手中去的,爷爷年纪本来就大了,哪里还受得住这种恐吓。 就因这两点,她也是不愿动笔的。 可是如何自救,这也是个严峻的问题。 车中三人视线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她现在虽然能瞧见东西了,却因为是背对着马车的窗子,也不知外面到底现在是在何处,况且还拉着幕帘,她就算回头不掀开帘子的话也是瞧不见的。 大叫喊人就更不现实了,左右两侧都坐着人,他们一伸手就能将她制服,她简直就是白费力气。 随着车轮滚滚声俞渐平缓,四周也逐渐静了下来,沈窈心里盘算起来,看来现在已经驶过了闹市,既然他们要走出金陵城的大门,那么势必就会路过城门前的那片集市,她唯一的机会,也就是在那片闹市,留下些什么了。 “我想起来了!”她忽然喊道。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她突然嗷的这么一嗓子,车内三人自然都一脸疑惑。 第25章 特别是那个被称作老大的头目,下意识就顺着窗子的幕帘向外瞧了一样,确认了街上没什么人,也无人注意到他们,这才将头探了回了,沉声道:“想起什么了?我劝沈小姐还是不要耍什么花招的好,现在这条街上并没有人,沈小姐就算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不是我并不是想逃,只是想问问你们知道金陵城第二富甲的程家吗?就是将程衣坊开遍整个大宋的那个程家。” 未等其余二人反应,二狗闻言先是震惊应道:“程衣坊我知道!怪不得走到何处都有程衣坊这个铺子,那竟然也都是金陵人开的?” 沈窈点点头;“不错,那程衣坊正是我家右邻,金陵程家开的。”似乎是怕他们不明白什么意思,沈窈顿了顿又继续开口:“所以他们家也是十分的有钱,而且他们家除了嫡子求学在外之外,还有一个竖子,名为程见书,人傻钱多,在路边见到狗都要给它扬上几块金子,所以.” 在路边见到狗都要扔几块金子,这到底是多有钱啊,这是富得流油啊! 二狗就没见过有人有钱到这样挥霍的场面,情不自禁接道:“所以.?” 二狗脑子不转弯可老大却不是个笨的,他怎么能听不出沈窈话外之音,一巴掌打在了二狗大腿上,硬声道:“闭嘴!这你也信。” 说完转身从怀中掏出了匕首,横在了沈窈颈前。 “沈小姐还是老老实实写吧,兄弟我没什么耐性,若是再想拖延功夫,我这匕首,可不长眼。” 计划失败,沈窈只好埋头开写。 马车本来就来回摇晃,纸又是衬在腿上的,结果就是沈窈写完将纸递给老大时,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老大都觉得透过面具,脸都有了几分裂痕。 “不是听说你在书院上学吗?” 沈窈眨眨眼应道:“是啊。” 老大一听她应的轻巧,更觉得龟裂,对着上面鬼画符似的字就道:“就你这笔烂字,拿出去说狗写的狗都得不乐意。” 他这话一说,沈窈更不乐意了。 “勒索就勒索,你怎么还骂人呢?” 第014章 话刚说出口,就见那个被称作老大的头目又将刚收进怀中的刀又亮了出来。 沈窈质问的气势瞬间萎靡,算了,骂她字丑也比要她命强。 于是妥协着干笑道:“别激动大哥,我重写,我重写还不行么?都怪方才路太颠簸了些,大哥你让赶车的兄弟慢点,我才能写稳当啊。” 老大原本还以为她确实要老实写了,可后面的话一听完,却也立即猜出了沈窈的意图。 冷哼一声,粗犷的嗓音便从面具后传了出来:“慢点?方便沈家人来救你?听传言说沈家的孙小姐是个金玉其中败絮其外的空心萝卜,倒没想到你的花花心思倒也不少,还有几分脑子。” 沈窈眨眨眼想反驳,这些传言又是从哪来的,她怎么都不知道她名声这样不好? 刚想开口,却又听他继续道:“可惜老子干过的活可比你这丫头片子吃过的饭都多,老实点,再耍些无用心思,就不会让你继续醒着说话了。” 说完还特意令赶车的兄弟再快些。 沈窈只好悻悻闭上了嘴。 车外的风声呼呼而过,也不知是不是逢巧,几片暗云遮住了日头,本就是下午,这天色忽得就暗淡了不少。 车厢内帘子拉得紧实,实在昏暗,倒也不是沈窈故意的,而是她看不清东西就是很容易就将字模模糊糊写在一起。 结果就是,老大看完第二张更辣眼的字迹后更是眉头不展开,刚想发作,就见面前少女更是一脸幽怨:“这次我是真认真写了大哥,但是真的看不清啊。” 这样子,看起来还真不像是在耍把戏。 看在她也老实了不少份上,老大便让她面对着帘子边,照着透进来的光写。 沈窈安顿了下来,安安静静执笔在帘子下又重写。 只是没过多久,车内外的寂静遍被熙熙攘攘的人声打破,叫卖声,交谈声,这显然是来到了一个热闹的地方。 “不是要出城吗?为何又来集市了?”二狗也听到了外面的热闹声,忍不住问道。 刚想从帘子缝隙往外探头瞧,就被老大一把抓了回来。 “你这蠢狗,别乱探头。不过是跟着路图走的,谁知道为何又来了集市。” 沈窈低头不语,轻轻扬眉,这车子外乡人对这处不熟悉,她却是最熟悉不过的。 再走些距离还会路过一家打铁的铺子,平日里程见书总是会来打些物件,无非是他在武侠话本中看到的那些奇怪武器,不会武功又偏偏总爱收藏些刀剑,有时她也会帮他顺路来取,自然和铺子的铁匠熟络了起来。 叮当叮当的打铁声愈来愈近。 沈窈一手写着书信,一手攥紧了手中的温玉,心里还是有些惊惶,毕竟是否能真正成功,她也只能赌一把试试了。 耳边的声响逼近,正是最佳的时机。 “大哥,我写……哟!” 沈窈瞧准机会,抬头猛然直起了身,话没说完便歪身朝铁匠铺子所在的那边马车窗子倒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真没坐稳身子。 与她预料中的一样,老大真的没有在意她歪倒,更没有注意到她看似轻易抓住窗栏的手往外面扔了什么,只是伸手拿过书信瞧了瞧,顺势塞进了信封中。 第26章 字还是同刚才那般不忍直视,但至少工整了不少,特别是名字,拿来威胁沈家那个老头应当不成问题了。 将信封递给二狗便道:“二狗,你的活就是一会儿在城门口下去,等一会儿月亮一升起来,该怎么做,不用我再多说了吧?记得,一定要去确认沈老爷子真的看到了这信。” 该怎么做,自然是将信送到沈府去。 老大刚说完,坐在二狗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人也开了口:“老大你这样可不公,当时说好了大家最后银子都平分的,为何偏偏给了二狗这样一个最轻松的做。” “二狗他第一次接触这行,还不熟络,你计较这做什么,大家都是自己兄弟了,能照顾就照顾些。” 听完老大苦口婆心的劝导,一旁的二狗简直感动得一塌糊涂,他本来人就笨些,总是不招人待见,老大是对他真的好! 连忙双手接过信封,妥帖安放在怀中应道:“老大你放心,这事我一定能办好!” 沈窈实在觉得他傻得可怜,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虽然现下最惨的是她自己,可趁机若能…… 想了想,她沉声道:“我倒是觉得这可不是个简单的差事,若是被抓了,怎么办?” 她故意这样说,果然二狗听到神情凝重了起来,想也没想便应:“被抓了老大自然会来救我! ” “ 那你们还得去救你,这不是羊入虎口吗?这种差事,果然还是要个有些经验的人来做才对吧。” 这个活虽说来轻巧,就是去送书信,但风险却极大,要让沈府的人看到信自然要放到显眼的地方,但放到显眼之处,他被不慎被捉住的可能也会高,况且还要去确认她爷爷看到了信。 说起来,看二狗这一身粗布上都打满了补丁的麻布衣衫,应该没有钱请也想不到找生人去送这个主意,他只会自己亲自去。 投在身上的目光越发炽热,这下老大也不得不回应二狗那句一定会去救他的诺言,“ 当然会去救你,你到底去不去,不想去就换别人去。” 他这在赌的,自然就是二狗对他们的信任了,这傻子平日里就呆里呆气,现在肯定也不会有什么聪明头脑。 果然下一秒,收到回应的二狗眼中便有了光芒,他甚至转头学着老大的话教训起了沈窈来。 “小丫头片子,你话太多了,想挑拨离间我们兄弟?究竟还是嫩了些! ” 老大对二狗的话难得满意,点点头道:“ 确实话多了些,该让她睡会儿了。” 话毕,便伸手向沈窈后颈劈了一记。 既然那东西迷不晕她,他便只能用些蛮力了,况且现在,也不需要她醒着来碍事了。 他这手刀落得让人措不及防,意识模糊的前一刹那,沈窈的脑海中只盘旋了一句话。 看来以后还是要尊重他人命运,特别是蠢人的。 彼时耳边也响起了车外的一声叫嚷。 “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乱扔东西!?给本少主站出来!” ── 程见书这一觉醒来,只瞧着外面天色刚蒙蒙亮,还以为是在清晨。 难得没见到太阳就醒,程见书连忙爬起来准备去前院问爹个安,说不定他爹还能心情一好,给他些零用银子花花。 说出去都丢人,他这个少爷当的,总是身无分文,连集市上那些小偷小摸的盗贼都知道,他兜里比脸上还干净,多么的悲哀。 一坐起身却又觉得浑身不自在,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这一觉睡得似乎实在有些久了,躺得他那叫一个腰酸背痛。 可现在要是早上的话,也不久啊。 推门出去问了问守门的小厮这才知道,现在竟然已经下午酉时了,根本不是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来,而是已经落下了啊! “ 那我爹呢?”拍了拍身上衣裳的褶皱,程见书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昨晚是穿着外袍睡的。 竟然让他睡到了下午酉时也没来叫他,难道是要改走慈父路线了? “回二少爷,听说是洛城庄家的老夫人和小少爷都病倒了,老爷和夫人今日一大清早便携礼探望去了。老爷还…… “ 庄家的老夫人和小少爷都病了?小少爷那不就是庄恭吉?他那壮如牛的身子骨也会病倒?倒也真是稀奇事。备车备车,爹娘都去了,我不去瞧瞧怎么行。” 与程家不同,庄家的男子似乎都遗传都长得浑厚结实,特别是到庄恭吉这一辈,织锦生意越来越兴隆,家里的条件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所以在吃食上,对庄恭吉简直是有求必应,想吃什么便有什么,他的胃口又好吃的有多,长得自然也浑实,虽然他也没学过武,但体质上却几乎从来没生过病。 而程见书这一趟去自然不是去探望探望,而是去嘲笑某人的。 这样好的机会,错过一次不知道还得等多少年呢! 心里想着,程见书便乐颠颠准备出发,走出几步这才想起守门的小厮刚刚还有话要说。 “我爹他还说什么? ” 其实也就是他心情好才会多问一句,他爹他还能不了解吗,肯定无非是什么让他背书他回来检查,或者又是什么让他习字他回来检查的,反正来来回回就这些事。 “老爷本来走时说让小的晨时叫少爷起来念书。 ” 晨时叫他起来读书?他怎么没听到。 第27章 反应过来,程见书当即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好了好了忘记叫我了是吧,不碍事,不过等我爹回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 当然是说他起了个大清早,背了一整日的逍遥游。 而谁知小厮点点头,脸上却出现了几分担忧的神情:“ 只是小的并没有忘,早上确实叫过少爷起床,但怎么也叫不起来……还有少爷昨晚是何时回来的,为何不脱外袍便睡了?要是觉得麻烦知会小的一声也行……” 听着面前小厮话说起个没完,程见书反而陷入了茫然的沉思中。 难怪他总觉得起来脑子里闷闷的,别说是小厮没看见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了,他自己都根本就不记得他是何时睡着的。 回想起来昨晚最后的记忆点好……是在沈府,和沈窈还有那苗疆来的温少主主仆二人在桌前用晚膳。 等等!苗疆来的温少主,沈窈好像是请他来给花婆婆家驱蛊的。 但当时花婆婆痊愈了,他们在门口又遇到了捡到庄恭吉…… 所以,庄恭吉和他太奶奶说不定不是病倒,而是中蛊了!? 那他爹娘这贸然去了岂不是也有危险。 昨日的记忆似乎开了阀门似的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回过神来时,程见书也顾不上去跟小厮解释了,狂奔着便往沈府赶去。 现在找沈窈和温少主去庄家,说不定他爹娘还不会染上,他得尽快些。 但谁料到刚出了府门便碰上了同样急匆匆从另一街头赶来的小周少爷,同时也收到了消息。 沈窈,不见了。 第015章 金陵城民风开放,时常也会有外族人来经商,但就算是这样,温绰这一身银闪闪的行头在人群中也是无比扎眼。 大宋与苗疆早些年定下了互不侵犯的约书,近几年来也几乎没有什么往来,宋人出入苗疆要有专门事由的书函,苗疆人来大宋自然也是如此,所以若是真追究起来他们进城时,金陵的卫兵就算他们就算现在将温绰主仆二人捉起来试问,也合情合理。 这也就是为何照野原本想着套上汉人的衣衫蒙混进城的缘由。 但其实此事也并不想他想的那样简单,光套了汉人衣裳怎么行,若要进金陵,自然还是需要身份令牌的,就算是平民百姓进出,也有专门代表身份的物件,哪有那么简单就进得来。 但若是进了城,那就不同了,金陵是出了名的商都,若是在城中四处设防太多,未免给经商之人拦了太多不便,所以只要是能进了城便不会再有人查身份。 可就算是管辖的再不多,若是一个苗疆人在金陵街头晃来晃去,也会让人心疑惑,只是眼前这两位虽然让人挪不开眼,身上穿着的,却是他们宋人的衣裳。 所以卖包子的大娘并没有多想,闻二位要四个肉包时,爽快麻利的就将包子装进了油纸包中递了过去,朗声道:“哎,拿好了啊,我家包子馅多,还有汤汁,两位吃的时候还要慢些的好,可别烫着了,一共是二十文。” 说着,她便将手伸向了面前二位穿着十分贵气的少爷,这两人看起来就气质不凡,金陵城的少爷小姐不少,可亲自来她铺子买包子的却是少见,就算有也往往出手十分大方,别说是碎银子了,连直接扔个银元宝的都有,看来今日她说不定也有这样的好气运。 可谁知面前这位身着乌色袍子的少年,却从腰间取下钱袋,一股脑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手心,只有零零散散一堆铜钱,连个碎银子都没有。 “十七,十八.十九.”少年站在原地数的十分认真,俨然在这人声鼎沸的闹市中,形成一道不同的风景。 其实周围并没有人看他,但照野本人却尴尬地有些站不住脚。倒也不是他怕付银子付多了,而是他来回数了有几遍,怎么数这手心里也一共就十九文钱,缺了一文。 不对啊,他怎么记得钱袋子里应当是有二十文正好的。 “这个多少银子?” 熟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是温绰站在簪饰铺子前询问着什么。 这话倒是一下子勾起了照野的回忆,昨夜从沈府逃出来时,他和少主就想着先找个地方落脚,可一摸口袋,却发现根本身无分文这件事。 于是他们只好先去了当铺,少主身上的银饰种样繁多,可他偏偏哪个都不舍得当了去,最后还是照野掏出了他平常捕猎割肉用的匕首,才勉强换了些银两,可却实在是不多,他们二人住了一宿客栈,就只剩下这二十文了。 那少了的一文,他这才回想起来,是少主在路上喝了听书铺子的茶水,又给付了银子。 说起来这金陵城可真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连喝杯茶水都要银子,在苗疆哪里有这种事,放在街边桌上的茶壶那都是给路过的行人解渴的,哪还有收银子这一说。 要不,少买一个包子? 心想着,照野回头望去,却见站在别的铺子面前的自家少主早已拿着包子吃了起来,虽然还有的没吃,可捏在手里了的吃食,又怎么好再还回锅里。 踌躇片刻,照野只好试着开口道:“十九文,成不成?” “十九文?二十文钱你也好意思讨价还价,看起来穿得金贵怎么如此吝啬,不行不行,我这卖包子可是小本买卖,五文的肉包买了十多年,哪有讲价一说?” 卖包子的大娘哪见过如此抠门的人,连连摆手拒绝,连说话的腔调都忍不住拔高了几分。 第28章 她这一嗓子,可就惊动了周围不少的人,视线纷纷投了过来,将照野包围在其中。 “为何还不跟来?本少主方才在那边铺子看好了一条新的银链,样式新颖独特,快来付银子。” 温绰完全没意识到他们现在都要穷得吃不起饭了,见照野一直没能跟上又从远处回来叫他。 走近却发现周围人一行人都在盯着照野,温绰难免生疑,刚张口想问为何都盯着他看,话音还没说出来,买包子的大娘就接过了话去。 “看来这位就是你的主子。主子来了就不必拮据那一文钱了,我也不为难你,给我,我就让大家伙都散了,若是不给……那我就只能再多招呼些邻里乡亲大家伙来瞧瞧,究竟是谁家的少爷脸皮这样厚,买个包子还要讲去一文钱!” 她卖了这么多年的包子自然是不差这一文钱的,若是穷苦书生或是孤弱女子来,她都不收银子白送人包子,但这两人看起来哪里像是付不起的模样? 先别说是那为满身银饰的公子,就连他这跟随的仆从那身上衣袍的料子都一看就不菲,若是她没有瞧错,这乌袍少年身上穿的,应当程家衣坊中的上品,毕竟这花纹饰样,都是程家独有的样式。 穿得起程家的衣袍,却买个包子都要让她省一文钱,这不是在明摆着欺负人吗?这俩人她眼生的很,应当也不是金陵人,她到想看看是谁丢的面子多。 “什么意思?缺了多少?照野,你补给她便是,不要在这起了口角。” 温绰显然没明白为何照野不付全银子,还以为他是为了节省才如此。 上前去拍了拍照野的肩膀,从他手中拿过钱袋。 然后才发现,钱袋,是空的。 哪里是照野不想付,是他们根本就没有银子了。 “这是谁家的少爷?怎么做这种事……” “是啊是啊,看着模样俊俏,没想到性子这样顽劣,买包子缺人钱,到底是有钱没钱。” “看样子钱袋子是空的啊,没钱还打扮得这样招展出来,不会身上的衣袍是偷来的吧……” 温绰拿着空钱袋愣了片刻,周身围着的金陵百姓们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温绰这下是完全明白了照野的心境,但却也玩了,都怪他走得太急忘了带些值钱物件出来,没有银子简直寸步难行,他现在完全陷入了困境。 “唉。” 低头叹了口气,没想到他堂堂二少主,竟然在这被人唾骂成了性子顽劣之人。 再瞧瞧身上这在阳光下闪着光芒的银片坠子,他还戴着做什么呢。 “这银链应当能值不少钱,拿这抵了包子钱可行?” 说着,温绰从肩袖解下了银链,伸手递去。 “少主……” 照野拖长腔抬起头,这套行头是少主最珍视的,平日里这苗疆都不舍得戴,他们当时走得急迫,少主也是舍弃了不少东西,唯独就带了这套。 现在却要为了包子钱垫上,实在是惋惜。 早知道当时就拦着少主别逃出来了,也不至于与他在街头收这般数落。 “别这样看着本少主,你已经有簌玉了,一直盯着本少主看本少主也不会同意的。” 温绰面上倒是显得并没有有多悲伤,但心底却十分不舍。 早知道就答应那女人的条件了,倒也不至于现在如此狼狈。 但转念他却又在脑海中挥散了这个念头。 那女人对他十分上心,但他终究对人无意,老呆在那里又像怎么回事,让她徒生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倒还不如直接让她面对现实。 卖包子的大娘瞧他连身上的饰物都解下来递上了,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真的连一文都拿不出了? 可这饰物瞧着可能值不少银子啊,这人是傻子么?既然没有银子为何不拿这去换银子,戴在身上不能吃不能喝的。 不过既然他要给,那她自然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买包子的大娘伸手刚想接过,一柄折扇却忽然抵在了手前,金镶玉制的扇骨上还镂空着十分精巧雅致的花纹,不用抬头她就知道,阻拦这人,非富即贵。 “温少主怎么和仆从单独在此处?恕我那调皮的孙女招待不周,温少主出来游玩竟然都没排几个人跟着,属实失了礼数,还请温少主莫要责怪,来人。” 这意思自然是,他来付银子,让温绰将银链收回去。 听这温醇的声音,温绰自然也猜到了这柄救他于水火的折扇的主人是谁。 果不其然,抬头便对上了那个双颊还有些微红的老人,正是沈窈的爷爷,沈老爷子。 “多谢沈爷爷,不过不是沈窈疏忽,是本少主不习惯让人跟着而已。” 温绰并不会中原人的礼节,想了想便按照苗疆的礼仪,将手放在了胸口。 还好此时周围的人群也被沈家老爷子带来的人都驱散了,并没有人意识到他这举动。 温绰是真的心觉感激,沈爷爷这份人情,看来算是欠下了。 而沈爷爷却不以为然,摆摆手带着人就准备走。 “既然是同尘的好友那就也是自家人,自家人客气什么,别跟我老爷子来这套,那这样无事的话你就继续逛吧,阿礼,给温少主些银子带着。” 这话听得温绰迷迷糊糊,同尘的好友?同尘是谁,难不成是沈窈的小名?为何老爷子说是她的好友便是自家人。 第30章 毕竟他现在基本上算得是身无分文了。 昨夜照野跟他解释了半天这大宋的银子与苗疆的不同之处,可他实在太困了,听得迷迷糊糊,根本没听明白。 所以也根本不知道他随意开口的这一百两,可是顶的上寻常百姓几年的花销了。 “一百两!?公子可真是大手笔,快随娇狸里面请!”娇狸也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还以为这位富贵公子的意思是要先交付一百两银子? 平日里大手笔的客人不少,可像面前这位上来就预存一百两的,可是难得一见。 娇狸有些激动,赶紧让开路想请两位先进去再说。 温绰本想跟上去,可走近几步往里一瞧,里面竟然齐齐站了十多位浓妆艳抹的姑娘,哪怕没见过此等场面,也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门口停了住,摆手道:“不用进去了,你在这里给本少主就行。” 娇狸:“?”谁给谁? “少主快来瞧!这金佩似乎是沈小姐的东西。” 照野原本还在拿着金纹佩端详,捡起来时他就觉得这物件眼熟,不知从哪里见到过,问了路人上面刻着的字才知晓那上面是个沈字。 忆起来昨日见过的沈小姐,她腰侧上挂着的,可不就是这块。 所以,这是沈小姐的东西? 她不是中了少主的瞌睡蛊吗,难道来跟踪他们了? 这可得赶紧告诉少主,可一回头却发现自家少主竟已经跟着人走远了。 走近一瞧还是个身姿曼妙的女子。 糟了!不会又是一个因为迷恋少主美貌准备对少主死缠烂打的痴情女子吧,少主贞洁危矣! 察觉到危险的照野也顾不得娇狸与温绰还在说话,展开双臂,立刻上前挡在了二人中间。 面朝娇狸,语气不善道:“还请姑娘自重!” 紧接着又回头道:“像往常一样,这里有我顶着,少主你先走!” 娇狸貌美如花的娇容龟裂了一下,方才才反应过来那俊秀公子是在倒手跟她要银子,现下又冒出来个仆从让她自重。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纯纯是脑子有什么病吧。 真是晦气! 见她还呆愣在原地,照野觉得有迹可循,趁她还没开始纠缠,说不定他也能跑得了。 于是转身便拉着自家少主顺着街道往外跑去,一直到了城门旁,二人才停了下来喘息。 温绰还想怪拉他走的急,他银子还没拿到手呢。 结果听照野解释了一番,这才明白,刚刚砸了他的人似乎不是那个狐狸眸的女人。 顿时也不计较那人还没给自己银子了,摸了摸下巴,思考道:“你的意思是说,方才是沈窈砸了本少主?想报复我们?” 照野点了点头,昨夜少主给他们二人下了瞌睡蛊逃脱的,定然是惹怒了她,今日醒来她便又追上来了,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反正要么是因爱生恨,要么,就是还想缠着少主不撒手。 “唔.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 温绰赞同点点头,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他的脑回路也和照野十分相似。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了下来,西方的天际还残留着些许橘色的余晖的影子,可月亮却已经爬了枝头。 华灯初上,一盏盏灯火替代了夕阳,又到晚上了,他们现在又该担心在那里休息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少主,这怎么说都是在金陵城,咱们就算躲也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的踪迹。”照野有些烦恼,但也习惯了跟着少主到处奔波,而且少主还长得这样惹眼,他们就算想低调,也低调不了。 干脆想了想建议道:“少主,不如我们就此离开金陵去别处?” 跑不过,他们还躲不过吗? 但谁知这反而激起了温绰的好胜心:“躲?我们为何要躲,既然她跟踪我们,那我们也反过来跟踪她,本少主到时候便将这金纹佩扔到她面前,还怕她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要怪就怪她也是个没脑子的,拿什么扔他报复他不行,竟然拿自己身上的贴身金纹佩。 照野思索着自家少主的主意,也觉得甚好。 于是主仆二人就着该如何进行反跟踪计划,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开始行动。 “玉腰奴。” 此时是夜里,角落又偏僻无人,一点星光伴随着呼唤逐渐照亮了温绰指尖的这一方境地。 是那只银紫色的灵蝶蛊。 玉腰奴虽也是蛊,可却并不是与其它能让人致病的蛊不同,灵蝶蛊是属于万蛊之王金蚕蛊的一种分支,有它在身侧的人,可保百蛊不侵,也就是专门用来解蛊的。 不仅如此,蝶蛊的嗅触原本就更灵敏些,所以还能够根据残留的气息,找寻东西。 所以,温绰想反向找到跟踪他们的沈窈,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感受到金纹佩上的气息后,玉腰奴变换着姿态将微光收敛,化作了一只扑通的蝶向着街头的方向而去,为二人引路。 “等本少主逮到了她,必要让她尝尝偷偷砸本少主是个什么下场!”温绰说罢,攥紧拳头跟了上去。 当初一见面打晕他,他都没有报复她已经很给她面子了,看在她还爱慕自己入骨的份上,他甚至都没有从蛊虫袋里挑那些会让人生不如死的,只是捏碎了瞌睡蛊粉撒在了饭菜里,他难道做到还不够留情吗? 第31章 “对!等找到她少主一定要说最绝情的话让她死心,好让她再也别来打扰咱们!” 虽说这话,但照野倒想起的不是沈窈,而是那个与他十分不对付的程见书,于是也磨拳擦紧跟其后。 怪也只怪那沈家小姐爱错了人,也用错了法子,也就是他家少主仁慈,不然也不至于惹少主恼怒到这种地步。 只是一主一仆光顾着跟玉腰奴走,连一路上已经出了金陵城门来到了外面,也没有怀疑半分。 也不知是沈窈到底是去了何处,他们二人反倒是跟着玉腰奴走了半宿的山路,腿都要走直了。 山路上无人,玉腰奴便又变换回了原先的模样,银紫色的翅膀上的光点熠熠闪烁,兴许是飞得太久,她也累了,约到临近之处的密林,就又变回了一点微光,消失在了温绰指尖,藏进他衣袖休息去了。 温绰也明白玉腰奴的意思,同照野往林子中走去,也有些纳闷起来:“这是在个什么偏僻地方?她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山里做什么?” 周身黑漆漆一片,越是往里走越发让人浑身冷清,夜风而过,吹动得树上原本就焦黄的落叶沙沙作响,散落一地,更是让人心中惶惶。 “是啊,为了怕我们发现她,竟然大半夜躲到了这后山来,只是她肯定没想到,她的一切踪迹都逃不过少主的玉腰奴。” 照野按照以往的想法赞同道,可没想到这次却曲解了温绰的意思。 温绰停顿了一下,从气头上找回了几分理智:“你不觉得奇怪吗?正常人谁会半夜来着深山密林里,不会是她故意抛下金纹佩,引本少主来这里的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女人也太可怕了,竟然连他的心思都能预判的到,他们才不过见过几次面,认识了两三日,她都这样了解他了!? 可她引他到这里来又是要做什么? 温绰想不通,但都追到这里来了,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向密林里继续走去。 走了有一会儿才瞧到远处有几点豆大的火光,看来还真有人大半夜呆在这山里。 往前又行了几里,隐隐约约能看清是燃烧着一团篝火,旁边树下还坐着一人。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温少主忽然豁然开朗,下意识拍了一下手回头道:“我知道了!这个沈家小姐这大半夜的,肯定是想骗本少主来这后山与她幽会!” 沉默一路的照野听完也茅塞顿开,一脸震惊道:“原来是这样!” 那他们岂不是现在得赶紧跑? 但没想到,二人说话的动静早就惊动了树下的人,跳动的火光旁,只见一个带着獠牙面具的壮汉从树下爬了起来,身高约莫八尺,体型还十分结实。 温绰还在回头与照野说话没有瞧见,可面朝那边的照野却瞧了个一清二楚。 “等等.少主,那看起来似乎不像是沈小姐啊.” 温绰则以为照野是对他的猜测不信服:“不然怎么解释?眼下这四周宁静,连鸟鸣声都没了动静,那一个人在那树下坐着做什么?” 那定然是在等着他来上钩的沈家小姐。 但谁知,话音温绰的话音刚落,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了一声粗旷断喝。 “是谁躲在那边?出来!” 第017章 这一声动静更是不小,不仅将温绰惊得回了头,也惊醒了一旁被绑在树干上的沈窈。 沈窈还以为是爷爷派人来救她了,被布条捂住的嘴喊不出声响,只能扭动着身子呜咽。 “少主,那个被绑在树干上的,才是沈家小姐吧。” 兴许是从小跟着阿吉在夜里山中猎鹿,照野的眼神和观察力都极好,对见过的人和物辨别起来十分敏感,方才少主说那壮汉是沈家小姐时他就觉得似乎不太相像,那是因为那人坐得位置有些偏并不好辨认。 但现在他站起来后,挡在身后的人便也显露出来了,所以在须臾间看清了火光前的另一个影子后照野便直接断道,另一个人才是沈窈。 温绰听闻眸色一沉。 别人信不过,照野的眼力他却是信服的。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沈家小姐被绑了? 可现实却并没有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发现树林里还有可疑之人在的老大已经拿起了手边的弯刀,而沉睡的其它两个小弟也应声爬了起来,三对二,逃他们定然是逃得掉的,可要救人,就有些困难了。 毕竟,他是一点武功都不会。 “瞌睡蛊还有多少?” 不到迫不得已,他其实不想动蛊。 照野摸了摸袋子应道:“就剩下两只了。” 瞌睡蛊并不是活虫,而是蛊虫死了之后的躯壳,捏碎成粉有致人沉睡的作用,因为对动物无效只对人有效果,所以他们在苗疆闲来无事很少会用到,也并没有多做,所以带出来的并不多。 况且这瞌睡蛊用起来范围也就在用手捏碎的那一刹,除非吃进体内或者直接大量吸入,不然效果也会削弱不少。 “少主,那是.还救不救?” 眼瞧着人越来越近,照野自然也明白,两个瞌睡蛊对付对面三个人的话,还是有些勉强。 但当然还是要看少主的意愿。 被猜中心思的温绰反而却有些奓毛,立刻将头歪向了别处:“啊?谁说本少主问你还剩多少瞌睡蛊是要救她了?凭什么救她?凭她第一面就打晕了本少主吗?做梦!” 第32章 说罢,便飞快从照野手中夺过仅剩的那两只瞌睡蛊,头也不回便朝来路跑去。 只留下了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惹毛了少主的照野在原地挠头。 是他猜错了? 所以,少主原本就没想救沈家小姐? 心想着照野也只能跟了上前,少主的思维总是不断跳跃,他有时候跟不上倒也正常,救也好不救也罢,他的主子只有少主,他自然只听少主的。 温绰在前面跑得急,照野紧随其后也跟上了他的步伐,但终归是二人离开的时机慢了些,跑了有一会儿也没有将后面追赶来的壮汉彻底甩掉。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温绰跑在前面的心也越来越慌,往日里他在苗疆虽然也挨过寨子里的侍卫追赶,但不过都是些面上功夫,没有人会真正去认真追他。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后边那人个个都带着刀,那刀可是不长眼的。 也就是在这时,一柄银刀忽然从后而来,破开了空气,刀轨顺着温绰的耳畔如流星般划过了一道弧线,在月光的映照下甚至都还残留了几丝光影。 光随影动,速度极快,紧接着便是“当”的一声,刺入了他面前的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头缝中。 这不禁惊得温绰打了个寒战。 下意识便问照野:“这样的刀……们有几分胜算?” 照野虽不是学刀的,但至少也习武多年,一个人的水平高低应该还是能轻易看出来的。 但显然照野也吓了一跳。 胜……们有几分胜算? 都说入木三分就已代表着刀法纯熟,这从那么远的地方扔过的刀来都刻入了石中 这样的刀法,若是一人还好,就是不知追来的二人是否都是如此,再说,就算他能勉强应付的过来,只怕少主是肯定不行的。 一旦少主被抓住了当作人质,那他就算打得过也没有用啊。 但他当然不能直接说没有扫了少主的兴,于是转换了一种说法,委婉道:“不跟他们打的话,我们还是有几分的。” 但他显然低估了温绰早就了然自己是个拖油瓶的自知之明。 既然正面打没有胜算,那他就想别的法子。 但这样一直跑下去肯定也是不行的,他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这样下去总会被追上,届时他们谁也跑不了。 脑中飞快思索,直到绕过这片地势崎岖的林子,温绰眸光这才一闪,对身旁的照野道:“看见前面的石头没?” 照野不明所以,却还是应道:“看见了,少主。” “一会儿你推我助力一把,我先冲到石头后面等着你,然后你等你将人从另一边引来,我就捏碎手中的瞌睡蛊,将他们一个个都迷晕。” 方才他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对他们穷追不舍的三人不知何时变成了两人,那也就是说,还有一人回去守着沈窈了。 所以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们一共,就只有三个人。 那这样就好办多了,他手中还有两只瞌睡蛊,找机会就是了。 照野一听也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法子,当即点了点头表示配合。 这次的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照野总归是平日里闲来无事总喜欢上山猎鹿,体力比温绰要好得多,从后背助力的那一把,也将温绰成功向前送了一大段。 来到石头后面小歇片刻,温绰却越是听着日渐逼近的脚步声越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些人遮面拿刀,看起来就十分不好对付,也不知那个沈窈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帮子人的。 可转念又回想起自己曾经被她声东击西的耍了的遭遇,却又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纳闷的事了。 温绰觉得憋屈,他从小到大哪里敢有人那样算计过他? 就她这样,不招惹仇人才怪了! 心思乱成了一团,温绰却又觉得心底有几分矛盾虽想着她也活该有被人抓住的时候,但却总还在脑补那些个壮汉那刀抵在沈窈脖子上的场面。 倒吸一气,其实还是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少主!” 亏是照野临近时喊了一句,才把神游的温绰叫回了神。 待照野引人一来,温绰便按照计划捏碎了手中的蛊虫,将粉末撒在了紧跟之人面上。 带着獠牙面具的小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栽倒在瞌睡蛊上,面具毕竟也只是面具,鼻子处还是有呼吸的孔洞的。 直接吸入要比吞服还快得多,几乎是让人秒睡的地步。 前面忽然没了动静,跟在后面原本就怀疑有炸的老大更是心里生疑,加下步子瞬时慢了几分。 “怎么还没过来?”照野轻声纳闷道。 每多等一刻,他心里自然就多紧张几分。 虽然没料到并不是那个最高大的壮汉在前,但他估摸着也就是紧跟其后的距离,按说应该到了呀。 而也就是拖了的这几秒,也让温绰一时另下了一个决定。 那就是,他手里剩下的这个瞌睡蛊不能用在这里。 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温绰只好回头拍了拍照野的肩膀道:“本少主去救人,一个人的话,相信对你来说定然不难。” 照野作为他的贴身侍卫,自然最好的就是武功,这一点他放心,再说了,实在不行就再跑呗。 于是还没等照野反应过来,温绰便趁着月色朦胧,飞快往另外山路奔去。 第33章 照野现在说不觉得意外是假的,当初说不救的也是少主,现在突然又要救的也是少主,到底是什么让少主突然变换了想法? 可照野就算好奇,现在也来不及再继续吐槽。 比较少主刚刚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现在的任务,是掩护他回去救人。 叹了口气提着迷晕的小弟从石头后走了出来。 朝不远处带着青面獠牙正准备去追赶温绰的壮汉大声戏道:“往哪看呢?你照爷爷我在这里呢!” - 沈窈还是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来救她的人已经跑远了的事实。 干脆也不白费体力,又依靠在树下坐了下来。 细想那应该不是爷爷派来的人,首先是人数太少,听动静应当也就才来了两三人,其次是时间不对,她在马车内被打晕时也不过方才夕阳落山的时候,可现在都月上枝头了,周围却静的出奇,连金陵城的夜半的钟声都听不到,所以现在一定是离金陵城距离有些远。 远到爷爷就算是知道她被人绑走,也无法立刻能找到她的地方。 正思考着,沈窈瞧到了一同追人的一小弟渡着步子不紧不慢从远处朝她而来,这是他们四人榜中的老三。 下午那个被派去送信的二狗排行老四,而随着老大一同也追出去了的还有老二,沈窈没有听人喊过老二的名字,只知道现在回来这个老三的名字叫做陈生,是个感觉和老大一样都在江湖上混了不少年数的老油条。 也不知是不是不满意被安排回来守着人,陈生回来便啐了一口,暗骂了几句。 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干脆抱着单膝坐在沈窈对面的树下,特意冷斥道:“你都不知道刚才那两个要来救你的孙子跑得有多快,你猜猜他们要是被老大追上,那会是什么下场?” 沈窈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但眼底去并没有出现陈生想看到的恐惧。 反而瞧到他身后的银光后,更加一脸平静:“我倒是觉得你现在应该先想想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陈生哪里能容忍的了一个人质敢如此挑衅他,起身就想发作,却毫无防备的身后的手一把捂住了口鼻,瞌睡蛊粉瞬间吸了进去,两眼一翻,他便昏迷了过去。 确认他彻底晕了之后,温绰这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微风乍起,跳动的火光为他身上的银饰更添了几分光彩,少年眼下的那颗红痣生的妖冶,目却似朗星般清秀,出其不意的离去,又一声不吭的出现。 沈窈突然觉得,或许她不应该按照书中对于他的描述对他有所偏视。 毕竟眼见,才能为实。 第018章 看守的人是晕了,可沈窈却还被绑在树上没能脱身呢。 温绰借着火光打量了一番,确定周围再并无埋伏后,捡起陈生倒地时扔下的弯刀,砍断了绑在她身后的绳节。 沈窈这才得以活动了筋骨,解开了手上的绳子立马便摘下捂在嘴上的布条。 正想问温绰是如何知道她在这里的,一抬头却发现,红衣少年正在对着火堆上的烤野兔发呆。 沈窈不明所以,烤野兔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他饿了? 思考片刻,沈窈还是决定先行礼道谢:“多谢温少主赶来出手相救。” “…… 但谁知沈窈话音刚落,便听面前之人轻笑一声,下巴微微扬起:“你不会觉得本少主是特意来救你的吧?” 其实来的路上温绰就在想,他到底为何要来。 他又不是什么喜欢多管闲事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到底为什么他要来救她? 不对,不对。 他才不是想救她,他只是觉得之前下瞌睡蛊的惩罚实在太轻了,他还要再想别的招数报复她而已。 要是她现在就死了,他还找谁报仇去。 是的,就是这样。 他来救她,不过是为了以后报复她而已。 于是脑子里飞速梳理了一下逻辑,温少主把自己说了通,然后就来了。 沈窈眨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那温少主是……?” 不是为救她才来这荒山野岭,那是来做什么的? 话说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这一点她也很好奇。 “本少主自然是为…… 温绰正要说出自己的目的,没成想一回过身,却先措不及防对上了那双晶亮的眸子,少女的发髻乱蓬蓬,衣上也蹭了不少灰尘,看起来有些狼狈。 特别是她望向自己的眼神,目光灼灼。 温绰自然不知道她那眼神中的意思只是好奇,但只是瞧着她现在这副落魄模样,到了嘴边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被人绑架到这荒山野外的其实已经够可怜了,他倒也不急于这一时落井下石。 于是一路上本来就想好的话到了嘴边也突然拐了弯:“本少……过是来这郊野赏月罢了,要谢就谢你自己气运好罢。” 说完连忙撇过头去,仰头想要去望向了天上那轮弯弯的月牙。 “哪里有月亮啊?我也瞧瞧。” 沈窈见他这副别扭样子,忍不住笑着也凑上前道。 这人怎么连撒谎都不会,就算不想承认,也不用特意用这种赏月的借口吧。 再说了,这天上现在哪儿还有什么月亮的影子,这不是被乌云都给遮盖住了吗? 第34章 温绰脑子里现在乱七八糟的,哪里真的在看什么月亮,跟没有听到她说了句什么。 只是回过神来时发现沈窈就站在他身旁,还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离本少主这么近做什么!?” 他忽然嗷的一声,不仅惊醒了树上栖息的睡鸟,也把沈窈吓了一惊。 “没想做什么啊。” 她不是说也想来赏赏那个被乌云遮住了的明月吗,方才她站在地方被树挡了视线,所以就往前走了几步,又不是特别靠近他的。 再说了,有一臂远啊,也不算近吧。 她这样说完,温绰却绕有警惕的又后退了几步,目光却始终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出破绽。 半天却无果,这个女人太会装了!他还没抓到漏洞。 但这也没关系,这难不倒他,戳不穿她,他还猜不出来吗? “别以为本少主不知道,你肯定是想趁机和本少主在这里和你幽会!” 感觉脑子里排着队飞过三只乌鸦的沈窈:“……” 好冤,她觉得她比窦娥还冤。 自觉就算她现在怎么解释,这个自恋肯定也不会相信,沈窈干脆自己也退了几步,离他有三尺远。 这下总行了吧,这下不会误会她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吧! 但没想到,她才停下脚步,温二少主的脸色却更黑了几分,语气幽怨:“你不觉得硌脚吗?” 沈窈这才低头发现,自己正踩在了他之前发呆盯过的那只烤野兔上。 还正踩在中间。 “你不会原本打算要吃这个吧?”沈窈难以置信,先不说这是那帮绑匪烤的东西,虽然还没吃,但也不能捡起来吃吧。 再说,他这样一个挑剔的人,都已经饥不择食这样,这到底是有多饿啊? 他们不会买东西吃吗? 想到这,沈窈反倒突然忆起来,她记得当时搜身的时候,好像还真一两银子也没从两个人身上搜到这件事。 …… 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的话,她好像也不觉得意外了。 被戳穿的温绰反而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尖,但语气却仍旧不甘示弱:“谁跟你说本少主要吃了?本少主只是觉得你浪费粮食……” 想了想又强调道:“本少主才不想吃,本少主一点都不饿……” 结果话音才落,安静的空气中便传来咕噜一声。 是谁的肚子在叫,根本不用点明。 这不活活在打脸吗? 兴许是不知道该什么说什么了,这下温绰倒是安安静静站在了原地,一声不吭。 沈窈掐着手心无比想笑,却又拼命憋着不敢笑,毕竟一个尴尬到极致的人,发了疯要是想做出点什么来,她可招架不了。 “少主!沈小姐!” 直到一句喊声打破了僵局,两人才同时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是照野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追你那人呢?” 温绰原本就对照野的身手放心,现在见他安然无恙,于是问起来他到底是怎么甩开那人的。 “是沈爷爷来了,方才那人一直穷追不舍,我就想着这样追赶来去也没意思,干脆提议与他去山底平缓处打上一架,他同意了。” “然后呢?” 温绰皱眉,没听出来这和沈爷爷有什么关系。 “少主别急,我还没讲…… 照野跑得急,到二人跟前来是也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这个山本来就高,少主只是跑了一个来回,他现在下去又上来的,已经是第二个来回了。 缓了缓气息,这才应道: “然后我俩就要去山底,但谁知刚到山脚下,就遇到带着人来的沈爷爷,然后他就被捉住了,沈爷爷这就带人上来了,应该也就一会儿功夫就会到。” 沈窈闻言心道,所以爷爷还是收到那封书信了。 但又突然想到什么,沈窈问道:“我爷爷带了人?除了侍卫可还有带旁人?” 没想到沈窈会问这个,照野目光上扬着忆道:“旁人的……程的那个?还有个穿白衣袍的公子。” 沈窈点点头。 姓程的那个自然指的就是程见书,而那个白衣袍的公子,应该是周棠谨了。 听她最先关心的竟然是这个,温绰闻言有些不爽。 “看来就算本少主不来,有人排着队来救你。” 此话一出,就连照野也闻到了空气中的醋味。 可又觉得不解,不是一开始少主说过不救的吗?现在都救了,别人也来救又有什么呢? 少主又不喜欢沈小姐。 这话说的奇怪,沈窈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皱眉道:“啊?” 温绰哪里会解释他那是什么意思,说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刚刚为何要说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只觉得心里烦乱,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摆摆手急忙撵人:“本少主说,你爷爷都来了,你怎么还不走。” 沈窈心觉纳闷,让她走她便走就是了,他那满脸的不开心是什么意思? 她又哪里惹到他了? 可总归是他出手相救她才逃脱的,这几个绑匪疑心极重,爷爷带那么多人来,说不定被发觉了还会生些别的岔子。 所以她确实应当谢他。 想起他还在饿肚子,沈窈干脆道:“不如这样吧,温少主同我一起回去,我也好宴请你们,聊表谢意。” 第35章 “不去不去,本少主还有事要做,忙得很。” 温绰拒绝的十分干脆。 再跟她回去?吃完饭说不定又要被使唤去驱蛊,他才不去。 他可是苗疆的少主,驱蛊这种事找谁做不行,他看起来很闲吗? “那好…… 既然他实在拒绝,那她也不好强求,总不能再干上次直接绑人的事。 虽然她还真想着再将人请回府顺道去洛城庄家宅看看的,现在只能另寻他法了。 与二人告别,沈窈往山下走去,只瞧山路不远处有了光亮,是火把的光。 看来是爷爷带人上来了。 “等等。” 见温绰和照野还在原地,走出几步,她又折返了回来。 “这个,收下吧。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完也不等温绰拒绝,沈窈便把自己衣兜里的荷包塞进了他的手中。 虽然不知道苗疆二少主竟然出门一两银子也不带,但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沈窈并没有详问。 这几个绑匪没有搜她的身,所以她的荷包里还有随身携带的一些银子,虽然并不多,但也够他们主仆二人买些吃食了。 兴许是怕他不收下,沈窈塞完扭头便朝山下跑去,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温绰愣了愣,直到目视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这才低下头看着手心里的东西。 轻轻捏了捏,小小的绣花荷包十分精致,银子窸窣作响,还有几分余温。 唇角不自觉扬起,温绰转身装作若无其事将荷包揣进了衣兜,往山林更深处走去。 照野摸不着头脑,跟了上去:“少主,你笑什么?” 他也看见是什么了,不就是一些银子吗,以前在苗疆花钱不眨眼的时候,也没见少主高兴成那样,所以肯定不是因为银子。 “本少主没笑。” “笑了呀,少主你刚刚就是笑了。” 要是有什么高兴事,也跟他说说啊。 抿直嘴角,温绰没有回头,眸底的笑意却愈发藏不住。 “说了没笑就是没笑,抓野兔去,本少主想吃。” 第019章 夜里山风凛冽,又是十月底,原本在火堆旁一直还没什么感觉,越是往山下走,身上的单衣都被寒风吹了个通透。 熟悉的面孔又在眼前相见,哪怕是只过了才不到一天,对于沈窈来说却像过了很久很久。 “爷爷!” 望着年过花甲的沈老爷子脸颊都冻得通红,沈窈实在忍不住,上去抱住了爷爷。 沈老爷子年纪大了,差点被沈窈撞得往后一个趔趄。 却也是高兴的,乐呵呵拍拍自家孙女的背,嘴里念叨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虽然她是穿书来的现代人,可她在现代的生活却与这里完全无法比拟。 回想起来那竟然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每次放学回家,除了父母谩骂就是奶奶的白眼,她的亲奶奶十分重男轻女,家里只有爷爷喜欢她,可爷爷很早就走了,只留下了她独自在那个一眼望到头的“家”里。 这样想的话,她倒是觉得穿书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特别是遇到沈老爷子。 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待她和沈爷爷说完后,程见书也走上前去,瞧着沈窈只是发髻乱了点没受伤这才开口:“沈窈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 “不然我想起以后算术没人替我垫底,我就心口绞痛。” 看来是有点担心的,但担心的不多。 知道她没事,程见书也贱笑着开起玩笑来。 沈窈忍不住气得翻了个白眼:“绝交绝交,以后你别想再踏进我家半步!” 沈老爷子难得向着程见书了一次,在中间调解道:“好啦好啦,吵嘴归吵嘴,知道你不见了的时候,程家这小子第一个急得跟油锅上的蚂蚱似的。” “那是他怕没人给他算术垫底!”沈窈摇摇头显然不信。 程见书也急了,嚷嚷道:“玩笑话嘛,再说了谁成天跟你一样把绝交挂嘴边啊。” “那你就去找个不把拒绝挂嘴上的人当朋友呗。” . 于是两个人不过才刚见面一会儿就叽叽喳喳又吵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去捉将陈生的侍卫们也举着火把归来。 为首的人一袭白衣长袍,腰带妃色佩环,鸦青色的长靴上都镶嵌着一块润白的玉石。 周棠谨阔步上前,拱手便对沈窈和沈老爷子鞠躬行礼。 “沈爷爷,沈小姐,都怪周某疏忽大意,若是当时陪同沈小姐一起去,也不至于发生此事。” “此事怪不得周公子的,周公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过都是我太爱凑热闹罢了。” 沈窈想了想上前道。 仔细想来原本就是她想上前去凑热闹才被人绑走的,总不能怪别人没有拦着她吧。 沈老爷子也点点头,毕竟为了找沈窈时,周棠谨也一直没有回家,忙前忙后的跟着侍卫在城里到处找。 也最后还是他在沈府的附近发现了那个鬼鬼祟祟想往沈府扔信的人,才问出了沈窈的下落。 回金陵城时,因为要将抓到的几个绑匪交到县衙,周棠谨离得近,便先跟众人告别带人先送了去,临走时还特意向沈窈提起下次再一起去街上逛逛。 沈窈干笑着其实并不想答应,毕竟想想她也知道,这个周棠谨这次说的是大宋的建国历史,下次说不定就开始说邻国的灭亡史了,这得多无聊。 第36章 还是沈老爷子的眼神威逼之下,沈窈才无奈应了下来。 原本就已经是深夜,沈窈到家后实在累得不行,脱了外衫就倒在了塌上。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日上三竿。 沈窈打着哈欠坐了起来,脑海中混混沌沌。 低头瞧瞧手腕上的勒痕,这才反应过来,昨天发生的事并不是梦。 回想起来,她昨天好像也没跟爷爷提起来是被温少主所救,爷爷也没有问,难道是照野都已经解释了? 那俩人,现在不会还在林子里吧? 正神游着,门外却突然传来咚咚敲门的声响。 “小姐,程少爷来了。”是守门的婢女。 “让他在侧屋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沈窈吆喝着应道,也匆匆从塌上爬了起来,等婢女端来水洗漱。 沈窈一贯不习惯人贴身伺候,所以洗漱穿衣沐浴这种事都是自己干,可梳头却是一大弱点,就算是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她唯一会的也只是挽一个最简单的发髻。 但她今日实在是懒得不想动弹,便叫一旁的侍女来给她梳头。 侍女也难得给小姐梳一次,心想着一定要给小姐梳个当下最流行的款式,可一来到身后却犯了难。 太乱了,这根本没法梳啊。 于是等沈窈沐浴更衣出来时,程见书都已经在侧屋等睡着了。 沈窈推开门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程见书单手托着腮支在桌上,嘴角还能看到清晰的口水痕迹。 “……” “醒醒醒醒,要睡回家睡去。” 程见书这才幽幽醒来,眼底的乌青明显代表着他昨夜没有睡好。 他昨日还担心他爹娘要是去了庄家可怎么办,但谁知道傍晚他们二人便回来了,说是去了庄家宅但大门紧闭,说是府里上下几人都病倒了,暂时不能见客。 爹娘便去了别的织布坊又看了看,才回来晚的,害得他担心了好久。 但他们回来了,他爹早上又大清早叫他起来背书,真是让人头疼。 “庄家府里上下几人都病了?已经关门歇业几日了?” 沈窈怕自己听岔了,连忙又问了一遍。 程见书连连说是真的,他还能骗她不成。 所以,是花婆婆家的蛊在庄家传开了? 可是这才过了几日,为何这样快? 第020章 思索了片刻,沈窈命人找来了塌下抽屉里的纸和笔。 侍女端上笔墨,沈窈便将其推到了程见书面前。 “写。” 程见书接过笔,瞧着信笺上角下那朵翡绿的玉簪花纹样却还有些踌躇。 他自然是知道沈窈不写是因为自己那笔烂字怕别人看不懂,自己只是个代笔的,但. “此事真的有必要找玉生楼吗?” 一直以来谣传玉生楼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只要给银子,就能驱使楼里的杀手为其杀任何人,但却没有人知道玉生楼到底在何处,又是由谁掌管着,而要向玉生楼发起委托,还要用玉生楼特制的也就是这朵画着玉簪花的信笺才有效。 况且玉生楼也从来不会做赔本的生意,起价就是百两甚至千两,普通人就更别说付不起了,连如何联系玉生楼都无从得知。 但其实很少有人知道,玉生楼除了做杀人的买卖,只要银子给的足,别的活也会接,只是代价除了银子,偶尔还会附加一些额外的条件,但具体是什么.就无从知晓了。 所以程见书才还有些犹豫,沈窈有玉生楼信笺这件事,只有他们二人知道,所以万一有什么危险,他又怎么跟沈窈爷爷交代呢? 还是谨慎行事比较好。 沈窈却早已下好了决心道:“愣着干什么,那你说现在还能怎么办,若是庄家宅的蛊病传来金陵,大家都就完了,到时候就算找玉生楼,也无济于事。” 别人不知此事的后果,她总归是知道的,大宋与苗疆的关系并不算和睦,只能说是面上关系,她又哪来的能耐再去苗疆找人来。 既然能用银子解决的事,自然也不能让金陵城百姓们跟着冒险。 程见书见她如此执着,也只好作罢,他从小和沈窈一起长大的,她什么脾性他还是了解的,一旦决定的事,就很少有人能改变的。 写罢,程见书拿起信笺吹了吹,待上面的墨迹干透,才起身招呼沈窈,“写好了,那走吧,找人送去。” “等等,找人送去?你忘了玉生楼不接待生人了吗?” 跟他走了几步,沈窈倏然驻足提醒道。 她知道唯一能与玉生楼接触的地方,只有金陵城高塔的钟楼里,可玉生楼从来都是不与生人接触的,信笺以前是她取回来的,所以若要送,也得她去送才是。 只是. 程见书一听立马震惊的回过头来,“你要亲自去?你不要命了!?” 此事找玉生楼就已经有风险了,她还想亲自去?这还哪是他认识的那个出了事甩锅给他的沈窈。 “沈窈你实话说,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有人给你下三日绝喉散了?” 三日绝喉散,顾名思义自然就是三天拿不到解药就会断气而死的一种江湖毒药,这也是程见书从话本上看来的,里面的主角就是被人威胁着下了三日绝喉散才被迫帮反派做事的。 第37章 难到.沈窈也碰上这种事了? 沈窈也闻声回望过去,浓密的睫羽被阳光映下了一段鸦影,杏眸的光彩斑驳,衬托着少女肌肤格外白净,哪有什么中毒的迹象。 沈窈早已习惯了程见书的脑回路清奇,一脸看傻子的神情应道:“我怎么会亲自去,不是还有朵朵在吗?你把朵朵唤来。” 朵朵是程见书的兄长从漠北给他带回来的一只海东青,一直养在程家的后院里,通体雪白的羽,乌色的喙,十分聪明且通人性,所以想到送信这种事,沈窈第一个便想到了那只海东青。 既然玉生楼不见生人,那海东青总行吧。 “什么朵朵,都说了是叫风见堕!哪有海东青的名字会叫朵朵!” 程见书立马纠正道。 风见堕这个名字多么威风,他为了起这个名字都翻遍话本子,结果一到沈窈嘴里就变成朵朵了,谁家养的猎鹰会起朵朵这种名字,毫无霸气可言! 程见书对于这只海东青的喜爱程度不亚于武侠话本,最后二人争论了一会儿,还是沈窈说到时候让她远在京城的兄长沈同尘给他寄新的书看,程见书这才不舍的勉强同意了下来,唤来风见堕还不停地嘱咐它送完就赶紧回来。 金陵城后山。 后山地势高,晌午的阳光又增添了不少暖意,温绰同照野二人走在回金陵城的路上,神色却心事重重。 昨夜找了处避风的山洞凑合休息了一晚,石板又冷又硬,刚躺下温绰便觉得受不了吵着要回苗疆。 当初说要逃出来也是他,现在吵着要回去的,也是他。 照野无奈,也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子性子就是如此,只好爬起来带着自家主子往来时的清水江去。 只是夜里看不清山路,二人走了许久才在山腰瞧到了远处泛着皱的江水。 但,此时的江边却并不宁静。 几堆篝火给江边染上了浅色的金红,而坐在光前的一行人约莫有几十人,个个蓄发挽髻于头顶外,衣着青蓝的袍子,腰上饰了一圈的银片,从何而来让人一眼便能辨出。 温绰一瞧,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来是老苗疆王发现他逃跑,找人来中原寻人来了,来的人不算少,也可以见得苗疆王是真的着急在找人。 “怎么昨日前日不来,偏偏今日才来,本少主都要回去了,他们还知道出来找人?”温绰却并不高兴,前几日他被人绑走时没见有人去救他,现在他都逃出来准备回去了,反而派人来了,要他们有何用? 再说,他本来就是逃出来的,就算要回去也不准备跟他们回去。 “少主,是大祭司。” 照野眼尖,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那张熟悉的面孔。 于是温绰顺着照野的目光望去,果然瞧到了大祭司幕里的身影,不禁疑惑道:“父王派幕里来做什么?” 照野也觉得匪夷,少主一直与大祭司幕里不对付,这是在苗疆人人皆知的事,怎么现下老苗王却偏偏派幕里带人出来寻少主,这不是适得其反吗? 跳跃的火光映在瞳孔中闪烁,温绰攀在树枝缝隙思索了一会儿,像是决定了什么道:“这个幕里一贯奸诈,说不定特意就派人守在着清水江两岸等本少主上钩,算了不管他,我们走。” 说着,便转身又往回金陵的方向走去。 照野也跟着端详了半天,反应过来时却发现岸边那人与他不知何时已经对上视线,这才打了个激灵,赶紧回头跟上了温绰脚步。 走了几步还忍不住慌心回望。 完了完了。 他敢确定,方才幕里已经看到他了,而且还与他对视了有一会儿。 可奇怪的是,幕里见了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意外,也没有派人追上来。 于是走出去数里见身后还是没有火光,照野松了口气道:“或许大祭司大人并不是来追我们的。” 明明看到了,哪有不追的道理。 “怎么可能!” 温绰当即一口否认,甚至开始掰着手指回忆起来:“十岁的时候,本少主不小心掉进泥坑里,他当时路过的时候本少主还特意嘱咐他不要传出去,但他!转眼就叫来了所有的仆从!根本就是想让所有人看本少主出糗!” “好像却有此事,但少主我怎么记得那不得泥坑来着……” 好像是,后厨养猪的圈地来着…… 不过当时照野跟着阿父上山打猎去了并不在场后面的事也是听寨子里的仆从说的,具体是不是真的,肯定少主这个当事人更清楚。 果不其然,照野话音刚落,就感到一阵冷风嗖嗖刮了过来,一抬眸便措不及防吃了自家少主一记眼刀。 看……实是养猪的圈地无疑了。 但眼见着自家少主脸色不太欢愉,照野也只好另启话题:“但是但是,少主后来不也在大祭司生辰的时候把王送的生辰祝酒里放了胡椒粉和辣椒粉吗?这也算是将他一军了!” 毕竟是王送的生辰祝酒,当时他也在场看着,就见大祭司端着那杯被少主倒的满满当当的酒一口饮下的时候,那个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咽不下去也不敢吐出来,别提多难受了。 而且当时大祭司花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王还纳闷他究竟怎么了,结果离得远,只能靠人来传话少主当时还使坏说,大祭司觉得此酒甚好,想再喝三杯。 第38章 这可比当时叫来所有仆从参观少主掉泥坑还毒辣呀。 “只是喝个酒而已,也没有多过分吧,再说了,十三岁的时候,他不是还和父王偷偷告密我逃了祭典吗,那次父王可是关了我好几日。” 照野蹙眉眨了眨:“呃……可是少主您确实逃了祭典啊……” 苗疆最重要的花神节祭典,平日里大祭司说完致辞王总会再说两句,可那年王有事出了寨,大少主也恰好不在,只能温绰出面了。 事前答应的明明白白,到出面的时候却又忽然不见了,害得大祭司自圆其说了半天才勉强将仪式进行了下去,这么大一事能不跟王说吗? 又是十岁又是十三岁的,少主的孩子脾性一旦发作,连记忆力都翻倍的好了起来。 “你到底跟谁一伙的?而且,本少主没参加祭典别人不会跟父王说吗?那也轮不着他去多嘴!” 温绰眼瞧得不到认同,也只好自己气呼呼大步而去。 好吧,他承认有些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太对,但照野到底是谁的仆从,怎么老胳膊肘往外拐。 “当然跟少主是一伙的。” 照野再迟钝也意识到似乎惹温绰不高兴了,连忙上前表明自心。 只是他倒是觉得,这样看起来,大祭司和少主也没有什么大的恩怨,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恰逢两人都爱以牙还牙,所以才格外不对付。 不过少主也就罢了,大祭司都和王那样的年龄了,女儿也和少主一般大,还时常从背后偷偷朝少主扔泥巴,故意在少主门口放树枝绊他的事……也确实太幼稚了点… “这才对嘛,喏。” 温绰好胜心强些,情绪来的也快去的也快,转眼就已经不将照野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放在心上了。 见温绰递来东西,照野便下意识伸手接过。 小小的荷包却沉甸甸的,看起来里面有不少银子。 “这不是沈姑娘给少主的……” 少主方才还开心了好半会儿,就这样直接转手给了他真的好吗? “你是本少主最信任的人,交给你保管本少主最放心!” 说罢若无其事的转回身继续前行。 “少主……” 虽然只是将钱袋给了自己,照野却心里都觉得沉甸甸的。 呜呜,少主果然不会随便被女人迷惑!果然他在少主身边的位置是永远不会被人替代的! 第021章 怕在要道再遇见幕里,主仆二人思来想去又只好在山里又待了一日,估摸着他也该走了,才回到金陵城下。 可哪知道金陵城是通商要处,想出去倒是容易些,可进来就没那么简单了,又是要看通牒文书又是要腰牌的,本就是从苗疆偷跑出来的俩人,身上银子都是沈窈给的,更不用说哪里会有什么通牒了。 温绰又晃着一身银铃,若是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往里进,那不就是送进去让人抓的。 最后还是照野好说歹说才说服温绰将身上的银饰都先摘了下来,毕竟他们本身就穿着程见书的衣服,简单将墨发束起,才有了几分中原人的模样。 衣着打扮倒是没问题了,照野却又发现了新的难题——少主的脸,太扎眼了! 特别是那上扬的眼尾,左眼下一点红痣,打扮什么的都好说,可妖冶的气质却难藏,少主这样貌一瞧就非同常人,他还得另寻办法才是。 就这样一直在门口徘徊实在惹疑,二人又只好往回山路先走着,边走边一同想办法。 可哪有那么多办法可想,思量半天,照野才想出一计:“这样吧少主,一会儿少主尽管随着人往里走,我去将门口那些看守的人引开,回头再想办法进去找少主汇合。” 此计虽险,却也是现下唯一的办法了,毕竟少主不会武,腿脚也没有他快,再说就算他进不去,大祭司抓他也无用,只要少主无恙就好。 谁知温绰走在前面却没有吭声,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温绰不言,照野却是明白了:少主一定是在担心他的安危。 想到这,照野不禁心头一热:“那不如我们干脆找一处矮些的城墙翻进去。” 少主不会武又怎样,他本来就是保护少主的,到时候他只要将少主托上去,不就结了。 可前人回应他的,却依旧是无声的摇头。 “少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是少主有更好的法子? 想到这,照野忍不住加快了步子上前,想听听少主的想法。 却没想到走上前,入目却是自家少主捏着昨夜忘记归还给沈家小姐的令牌,自顾自的正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摇头的,看来是根本没有听见他刚刚说了什么。 “.少主。”照野有些幽怨开口。 他这贴近一声,反而吓了温绰一跳:“你突然靠这么近做什么?” “少主才是,方才说了那么些法子也不应一声,我还以为少主有更好的法子,结果是在想沈小姐。” 这下搞得他也有些不懂了,少主不是说不喜欢沈家小姐吗?怎么反而心口不一,握着这沈小姐的令牌睹物思人。 温绰被戳穿了心思,眼睛快速眨了眨却并不承认,随口搪塞道:“哈?谁跟你说本少主在想她了?本少主只是在想着该如何拒绝她罢了,对,在想该如何拒绝她!” 第39章 什么意思?照野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少主忽然又说的指的是什么。 转念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大惊道:“拒绝她?难不成昨夜沈小姐她,同少主告知心意了!?” 昨夜的事他还没细问少主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告知心意?温绰闻眼眉头轻皱,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照野这话倒是提醒了他,昨夜他忘记还她令牌,质问她是否是引他来幽会她也没有否认,还送了他荷包。 难不成,这其实真是在告知心意? 可这未免也太委婉了吧!这要是换作别人,哪能会意? 想到这,温绰手中的令牌更是炙手起来,不行,他得将这东西都还回去,原本他就是逃婚跑出来的,又怎能随意与个陌生的世家小姐定情。 而此时正在翻后墙约好与程见书一起今日逃学的沈窈,却趴在墙根没来由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连几个喷嚏,打得沈窈眼冒金星,甚至都怀疑是不是站在墙下等她的程见书是不是偷着骂她。 “你又偷着骂我了?”好不容易下来,沈窈立刻便质问起了正蒙头盖面把自己裹得爹妈都认不出的程某人。 程见书:? 他哪里骂了? “别冤枉人好吧!?快走吧大小姐,一会儿让我爹看到了,我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程见书简直有苦说不出。 再说她也太慢了,现在天都亮了,说好四更走她这都天亮大半了才出来,让他陪她逃学出去玩的也是她,说好了时间起不来的也是她,他真是上辈子欠她的! 谁知偏偏这时,沈窈还要边上马车边幽幽来了句:“别忘了,你上次小考的丙等古文的卷子,还在我手里。” 沈窈和程见书所在的书院,每月都有小考,小考的卷子成绩一般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丁等是缺考,而丙等,自然就是算稳稳垫底的了。 这成绩程见书一般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的,不然让他爹知道了,几根擀面杖都不够断的,可偏偏考卷被沈窈趁他课上瞌睡时偷走了,还以此威胁他。 程见书:“.” 他现在是真的想骂了。 — “没有表明心意但也差不多,所以,以免她误会,本少主得将这令牌同荷包一起都还回去才行,所以我们该怎样进城,照野。”沉思片刻,温绰这才回道。 银子就算是救她的谢礼也就罢了,荷包不行,这都是女子贴身的物件,自然有别样的含义。 “该怎样进城.” 听自家少主解释了一番,照野也算是明白了温绰的意思,只是这怎么进城这个问题,他方才不就与他商讨过了吗? 等等 . 合着少主方才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于是照野只好将刚才自己想的法子又说了一遍:“办法自然是有的.”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了车轮滚滚的轰响,二人闻声侧目,来路上的是几辆堆满了稻谷的马车,小山似的连驾车的马夫都被遮住了大半身子。 稻谷而已,又不是稀奇东西,温绰看了一眼便回神,想继续听照野说的进城法子,就连有一缕不寻常的风掠过身旁,他也没有在意。 “少主小心!” 照野从小习武,耳目自然更灵些,意识到有人扔了什么,连忙拉住温绰带他靠边避了避。 此时已天光大亮,路上来往也有了不少行人,照野这一声喊的虽不大却也惹得不少目光朝他们二人瞧来。 “怎么了?” 温绰不明所以,左顾右盼也没发现什么危险,摆摆手继续若无事往回走着:“定然是你紧张过头了,不要大惊小怪,万一被幕里的人瞧到就糟了。” “哎?属下方才分明还感觉.” 可身侧确实是什么都没有,照野也低头纳闷起来,难道是他太过于警惕了不成? 直到目光无意中瞥见身侧行过的马车稻谷里露出了一道乌色的虚影而又转瞬不见,这才明白方才是发生了——有人假借着他们吸引着路人的人注意,趁机躲在了稻谷堆里,而方才扔的也不过是一捧黄土,落地而散,自然是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为何偏偏选少主?而那人又是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察觉? 幕里没有理由也没必要如此,少主和他在此处暴露身份也对他毫无益处,到底是何人在作祟? 照野来不及细想,只觉得那人古怪想追上查清,便带着温绰躲进了路边的树林也夺了片刻,趁人少时也赶上了最后一辆谷车,一并躲了进去。 只是没想到人没追到,反而以这法子,成功混进了城里。 “这不比你方才说的两个法子都简单多了。” 屈身在车里猫了好久,温绰才一下来臂膀还有些酸痛,可就算这样,他也不愿意冒险爬什么城墙,那多累啊。 “少主还是要警惕些,若不是方才那几辆稻谷车分开而行了属下没看到,现在.” 照野却是还在瞧着四周生怕错漏了什么可疑之人,他们下来迟了一步,没想到这一行拉着稻谷的马车竟然不是一起的,何时分开的他也不知道,这下人是跟丢了,所以他更要小心提防才是。 温绰这会儿也习惯了照野紧张来紧张去的,反正他不会武也帮不上忙,便顺手拉开了路边露天面馆摊子的木椅坐了下来。 走了一晚的夜路,他现在是又累又饿,只想赶紧吃饱肚子,然后将令牌还回去就赶紧回苗疆,都过了这好几日了,他那个顽固的老苗疆王爹也该消停了。 第40章 照野也跟着坐了下,没一会儿又来了几个巡城走到了这里的兵士,也拉开了椅子,还没坐下便熟客般对着面馆屋内的主人吆喝道:“四碗阳春面,多些葱花,再来几头蒜!” 顷刻,屋内传出了老板娘爽快的应和声:“几位大人又来啦?稍等,前面还有三碗!” 看样子确实是常客。 于是二人也点了两碗阳春面,将就喝着桌上的粗茶静等。 不过是碗再素不过的汤面,待几个滚面熟了,一身粗布麻裙的妇女便托着盘从屋内快步走了出来,脚步麻利手中的汤面却是端的四平八稳,连面中心点缀的几朵葱花都没有散开在汤中。 那面闻起来味道也是一绝,不止是简单的油香,竟还带着一股奇淡的花香,淡而清并不腻人,一个劲往人鼻中钻似的,让人闻起来就开了胃。 她手中的这一碗先是上给了一带着斗笠的少女,斗笠垂下的乌色薄纱正好遮住了女子的面容,面来了她也不动筷,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在等什么。 老板娘见少女不言也没觉得怪异,金陵城本就热闹,各路侠客来往都是经常之事,该问的不该问的她做生意这么多年,自然还是懂的。 “面来咯!多加葱花其中一碗还加了些陈酿的醋,就知道大人好这口。” 人未到而声先至,不一会儿老板娘又端了三碗出来,这次,是那三位兵士的。 “不愧是阿惠姐,来往这么多人还记得,小儿的病近日可好些了?.” 见面端了上来,几位兵士也热络的与她唠了几句寻常问候。 温绰本来并未注意,只是觉得那股花香随着老板娘的靠近越发浓郁,不过还与这面香不算违和。 但奇异的是当她将面端放上桌时,他却瞧到了一丝虚影在那碗放了陈醋的面中若有似无的翻了个滚,那原本聚在碗心的葱花,便如同被拨开般四处而散,而其它三碗,却并无变化。 面里,似乎有活物。 脑中一点灵光乍现,又并着这清香,温绰一下子便联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从蛊虫袋中唤出一只痛痒蛊,弹指间便扔进了离那老板娘最近的一兵士身上,随即又捂嘴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的看向了别处。 痛痒些,也总比吃下了那碗里的东西强。 痛痒蛊不过是他蛊虫袋里最弱的几类虫之一,并不致命也不会留下什么后症,只是会浑身痛痒难奈一会儿,犹如蚁爬,因为伤害不高,在寨中一般无人会用,但至少能防身。 果不其然没过须臾,那被下了蛊的兵士便浑身开始挠了起来,一开始只是轻微的酥麻,而后却越挠越更钻心起来,动作之大自然也惊动了旁人,待他实在受不住滚到地上打起滚来时,一旁的老板娘同路边围观的路人一众都愣在了原地,想帮却又不知所措。 两桌本来靠的就就近,见那人差点打滚翻到他们这桌下来,照野也忍不住站起,挡在了温绰面前。 可一转身却发现,自家少主早就跑到面馆的门口去了,还正回首望着他,悄声招呼他过去。 刚走近温绰就先问道:“ 花味,无色游若丝状,还记得是什么吗? ” “蛇蛊? ” 面馆内屋檐极低,光亮有些暗淡,照野一肚子疑惑还没问出口,想了想还是先答了少主的话,并跟着一起进了屋里。 外头摊上围满了人,老板娘自然也顾不上回来,所以无人发现他们。 正当照野不解少主突然问起这个来做什么时,忽一女声突然传来。 纠正道:  “ 是忍冬蛇蛊。” 她这一声反而吓了门口两人一跳,趁着微光才瞧清,那人是方才坐在面前一直没有动筷的少女,此时摘了斗笠正站在锅台,她背对着他们,本身衣着便是暗色,又一动未动,让人没能察觉。 说罢,她笃定了一般伸手从摆满的调料罐子中拿起了一只,轻轻拔掉了壶嘴,霎时间一股淡淡的忍冬花香便充斥了整个屋子。 忍冬花本就招蛇,而由食此花而生的忍冬蛇练成的蛇蛊,虽然形如发丝让一般人难以察觉,但却始终掩盖不了这股似忍冬却又奇异的花香。 “你知道忍冬蛇蛊?” 温绰神色难得正经起来,五毒蛊中数蝎蛊的种类最少,蛇蛊的种类最多,能辨认出蛇蛊的人说明是对蛊虫有些了解,可能清晰辨认出是忍冬蛇蛊的,便说明这人对蛊的了解,深不可测。 毕竟能闻出蛊虫的味道本身就是一种天赋,能在上万种中认出是哪一种却是更难。 中原人也有如此懂蛊的之人? 这倒是稀奇。 少女似乎也没想到有人也能认出这忍冬蛇蛊,她也不过是好奇怎么会有人在中原当街对人下蛊,细听这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几分熟悉,她便边回头边应道:“本圣……咳,本姑娘自然是知道,倒是…… 结果一回头,两人面面相觑着都沉默了,特别是外面的现在还混乱着,更显得屋内这一刻的沉寂,十分诡异。 最后还是温绰先反应了过来,大惊道:“幕啾啾?你怎么会在这里!?” 倒也不是他大惊小怪,只是因为他当时逃婚出来,逃的,就是他与大祭司幕里的女儿,他们苗疆的圣女,幕啾啾的婚啊! 第022章 幕啾啾也没料到能在这遇上他们主仆二人,只心道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她原本还以为已经甩开他们了。 第41章 不过,反正温绰这个废物根本就不会半点武功,仅凭照野想抓她回去,她还是有几分把握逃脱的。 干脆眼一闭心一横,硬声道:“你们就算追到这里了也无用,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更何况.” 照野:?谁追她了? 话还没说完,幕啾啾又对着温绰上下又打量一番才缓缓接上了后句:“我才不会嫁给你这种草包少主!”她早就已经心有所属了。 温绰:他怎么就草包了? 见他们俩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古怪,幕啾啾还以为他们是被她戳中了心思尴尬到说不出话来了,遂转身就要离开这面馆。 “等等。” 温绰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胳膊一伸将人拦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是为了逃婚偷跑出来的?” 幕啾啾理所应当答道:“当然了,不然你以为.” 不对,他刚刚说了也,这也就是说. 幕啾啾也愣了一下,声调都忍不住拔高了几分:“你也是逃婚偷跑出来的?” 她和温绰的订婚宴,结果两人双双逃婚,她都不敢想象她爹和老苗疆王的脸色会变成什么样。 温绰点了点头,叹道:“还真是冤家路窄,快回去吧,你一个女子只身来到中原也不安全,别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少主跑了,你死缠烂打,偷偷跟上来的呢。” 这显得他多无情啊? 逃婚路上都能偶遇到,江湖的话本子里都不会写的这么狗血。 反正这婚他们俩都不乐意结,那逃婚这事,一个人逃不就够了,若是幕啾啾自己在中原再出了什么事,幕里那老顽固肯定得来找他兴师问罪。 幕啾啾:? “温绰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放蛊毒哑你的嘴!” 她死缠烂打?她死也不接受被污蔑上她会喜欢温绰这种天方夜谭的谣言! “那我有什么法子,若不是我哥逃了现在连下落没有,也不用我来收拾这烂摊子。” 自古以来苗疆中人便很少与外族通婚,特别是大祭司之女也就是苗疆的圣女,历来都是要嫁给未来的苗疆王的,这是一直以来流传下来的传统。 但也有例外,比如说温绰母后枝雀,既不是苗疆女子,也不是苗疆圣女,是个中原一地方小吏的独女,但这也是建立在上一辈苗疆圣女早逝和他爹与家里闹翻天差点要带领苗疆归顺于中原的基础上。 况且一般都是长子继位,温绰本就身无继位之任,再加上性子散漫,自小老苗疆王对他的管束也惯纵些,可谁知人到中年,大儿子却先跟着一个江湖女子跑路了,这一跑就是三年,是死是活连点音讯没有。 就算老苗疆王现在还身强力壮,也不得不为后续继位的事操心,而他也只有两个儿子,于是娶圣女,继位之事就全都落在了温绰肩上。 此事若是发生在别族的王室里,这第二个儿子做梦都得笑醒自己平白捡了便宜,可到温绰这里就不一样了,他不仅对继承王位不感兴趣,更对娶圣女幕啾啾这事如临大敌,从小自由惯了,现在又要让他速成继承人,这不简直要了他的命! “你有没有法子与我无关,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还有事要去做。” 幕啾啾也不想跟他多废话,眼瞧着门外声音小了些绕开二人就想走,若不赶紧走一会儿叫人发现了,难免又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来。 她是来找人的,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的好。 “什么事?你在中原又能有什么事可做?让我猜猜.” 幕啾啾父母祖辈都是苗疆人,有没有远亲在中原,按理来说她应当是无处可去的,所以,她留下来要做的,无非是那件事。 “你不会是要去找陆朝槿吧?” 说实话,仅凭一个名字,大海捞针一般,去哪里找?而且说不定这名字,都是假的。 “我就是要去找又如何?又与你无关。”既然被点破,幕啾啾干脆也不想隐瞒了,她此番逃出来,一来是为了逃婚,二来就是为去找陆朝槿,这也是事实。 “与我是无关,可你都不认识中原字,你知道陆朝槿这三个字怎么写吗?中原人可比咱们苗寨的人多了去了,再说,他给你留的这手信,不还在我手里面吗?”说着,温绰从蛊虫袋中抽出了那方薄绢,扬了扬。 倒也不是他有什么猎奇的癖好要将别的男子给她的手信带在身上,而是信的主人本就与他有约,要等时机到了才能给,他原本还想随便放在家里什么地方,可幕啾啾这人实在是锲而不舍到恐怖的地步,竟然趁他出游将他家翻了个底朝天这种事都做得出。 害的他只能将信藏在蛊虫袋里了,毕竟他的虫都认主,就算是幕啾啾善蛊,也不敢贸然乱翻。 幕啾啾见温绰手中的薄绢忍不住眸子一亮,也顾不得要走,伸手就要去夺:“给我!” 不识字和怕找错人确实是她也担心过的,可是有了信物就不一样了,说不定陆朝槿还在上面留了地址呢,她至少就不是埋头硬找了。 “不给,我只是给你瞧瞧,你要是现在老老实实回苗疆去.说不定还有的商量的。” 当然没得商量,权宜之计罢了,先想办法诓她回去再说。 若是别人,可能会信,幕啾啾又何尝不知温绰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说给她就真的给她,于是上前一步走向门外就回头威胁道:“你若再不给我,我就喊人说你趁乱偷东西!” 第42章 温绰哪里不知道她不过是在吓他,无畏耸了耸肩:“你要喊就喊呗。” 再说,他也没有偷东西,不过是来瞧瞧到底是不是忍冬蛇蛊,并顺手将蛊给灭了而已。 但不料幕啾啾竟真的下一秒就手握喇叭状对着门外高声喊了起来:“来人呐!有人偷东.” 吓得温绰赶紧上前捂住了她的嘴:“不是,你还真喊啊!” 让人发现他们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她是真的疯了! 但还是晚了一步,她这一嗓门喊得是十分洪亮,没过片刻,方才围在兵士身边的路人就都涌上了面馆的门口,中间还留了间缝隙,路人都十分默契地老板娘留出了一条路来。 “就是这几个人偷东西?倒也是个笨的,面馆里有什么可偷的。” “模样长得这样俊秀的少年怎么会干这种行当?真是可惜了……” “长什么样都不行!当小扒手的人都心眼不正的!” 还未等老板娘开口,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开始谈论了起来,有热心百姓甚至已经从另条街上叫来了寻街的捕快,就差卖面的阿惠姐定夺了。 阿惠也没想到自己开了十多年的面馆还能碰上扒手,再一看门口的这三人,这不都是刚刚点了她面的客官吗? 她这本就是小本生意,来吃的都是些熟磕和过路途个实惠的旅人,和气生财,兴许是什么误会。 “不用看了,客官只是好奇想来屋里看看吧,我这破面馆里面哪里有什么好偷的东西,多谢大家的帮忙,散了吧,大家都散了吧!” 温绰十分赞同:“就是,本少主……不是,我看起来像是会偷东西的人吗?” 沉默了半天的照野也迎合点了点头:“我家主子不会偷东西的。” “怎么就不会了?人不可貌相!”幕啾啾今天是铁了心的不想让他好过。 听他们几人一唱一和的,路人也有些难断事非,最后还是催促着阿惠姐进去瞧瞧,检查一番到底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温绰没做亏心事当然不怕鬼敲门,与照野静站在门口等着,主打的就是一个问心无愧。 他是无愧了,可幕啾啾这边一骨碌一个转的眼神却充满了十足的怀疑,还夹杂着几分不屑和鄙夷,温绰回瞪她一眼,她还演得格外起劲起来,看得照野都差点要信几分她真的瞧见过自家少主偷了东西了。 温绰只觉得,当年花神祭幕啾啾没有在花台上演陷害花神的反派当真是屈才了。 不过也没事,只要等这面馆老板娘出来澄清,他自然也就没事了,幕啾啾还是嫩了些,这种雕虫小技根本就陷害不了他。 然后…… 然后温绰主仆二人就在阿惠姐出来后,被捕快带进了大牢里。 原因是阿惠姐确实丢了东西,是身上一直佩戴的玉佩丢了,但也只有阿惠姐知道,玉佩事小,屋里虽然没丢什么,但那碗蛇蛊却凭空不见了。 她无法交差,而现在能怀疑到也只有这两个少年了。 “叫什么?” 温绰:“……” “家住在哪里?” 照野:“……” “家里都有何人?” 无论问什么,陈旧潮湿的大牢中,回答牢头的,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 牢头还没急,反倒是被阿惠姐请来做证人的坐在一旁都磕起了瓜子的幕啾啾开始嫌慢了:“别愣着,光问做什么,上刑啊!你们中原人不是刑罚多种多样的吗?什么烹刑溺刑煮刑剁手刑的都来一遍,看他们还敢不敢一声不吭。” “幕啾啾,你可别忘了,做人留一线……” 温绰说着,眼神瞥了瞥腰间挂着蛊虫袋的位置,缓缓继续道:“日后,才好相见。” 他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幕啾啾也会意先让牢头出去避了避,说自己要用正直的心来感化他们让他们说出罪行。 牢头也没用丝毫犹豫,甩了甩手就要离开,金陵城内没有命令不准用私刑这是规矩,反正他也不急,感化也好,没感化也罢,他也是奉命行事,行不通,就再等命令。 牢头一走,幕啾啾就急忙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急匆匆来到牢门前,伸手便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快些给我,到时候我就说其实是我看错了,这不就万事大吉了?” 她是不喜欢温绰这个草包少主,但终究没有想真害他于死地,他若是死了,以后苗疆可就无主了,她罪过就更大了。 “你说你看错了谁会信?你当这中原的牢狱是你家后院不成,想出就出,那面馆老板娘的玉佩不也丢了吗?这下本少主就算解释……” 似乎是料到了他会说这个,幕啾啾变戏法似的便从袖口拿出了一块栓了红穗子的碧色玉佩,料子还算清透,只可惜面上浮了不少的白絮,如此一来便并不算多值钱了。 合着,就是她偷了阿惠姐的玉佩。 温绰:…… 幕啾啾自小习武,手脚灵活,她无声无息偷摸了一个半点武功都不懂的面馆老板娘倒也是有可能。 整个苗疆里敢这样耍他的,也只有幕里这对父女俩了。 “为了诬陷我,你还真是用尽了一切努力啊……” 幕啾啾沾沾自喜,反正薄绢也要到手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知道得罪本圣女的下场了吧。” “知道了。” 温绰低头闷声回应道,看似认命妥协,琥珀色的眸中却闪过了一丝微光。 第43章 “那还不快把手信交出来?”幕啾啾自然是没有看到,还将手往前又伸了伸。 只见温绰忽然抬起了头,眼尾的红痣在牢中的火光照耀下颜色更深了几许,他剑眉微扬,忽然眯眼笑了笑,目光看向的,却是方才就站在了门口的阿惠姐。 “这下,你也知道了吧。” 于是没过多久,幕啾啾便与他们一起,并排坐进了大牢里。 照野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少主方才的妥协都是装的。 以及,好像现在真的没有人能够救他们出去了的这个事实。 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吗!? 第023章 官府派人来时, 沈窈正逃学回来被爷爷抓了个正着。 前些年沈老爷子身子骨健壮,还能拿着柺健步如飞的满沈府追着她打,这些年跑不动了, 干脆直接打起了感情牌这一套。 拉着她就往祠堂那么一跪,也不骂她, 自己就开始对着他自己都叫不上名来的祖宗嗷嗷痛哭。 刚开始沈窈还装作被感化也跟着潸潸落了几滴硬挤出来的假眼泪, 时间一长都麻木了, 甚至一跪下就开始无聊的数起窗外的树叶来。 别人不知道就罢了,她还不知道吗? 沈家祖上五代都是书香世家, 唯独到了沈老爷子这里, 弃文从商了, 他都大字不识几个, 还好意思说她对不起祖宗。 完全没有说服力。 沈窈觉得没有,沈老爷子可不这样觉得, 依旧掩着袖子伤春悲秋:“当年你爹临走时,特意嘱托我, 一定要对你严加看管好好读书.” 沈窈盯着窗外的叶子, 嘴角抽了抽,这一套她都要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头也不回便道:“爷爷,我爹他还在朝京活得好好的,能别总一口一个临走时临走时的,多不吉利。” “你还知道你爹活着呢!他要是在朝京知道你总和隔壁程家那混账二小子鬼混逃学,非得连夜赶回来教训你不成!” 说到这沈老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程见书这小子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榆木脑袋一个,根本成不了大气, 配不上他的宝贝孙女。 “我哪里同他鬼混了,今日主要还是因为.” 不过是编个理由,沈窈都习惯了,转了转眼珠子便想出来一个:“主要是因为程见书家的那只海东青,今日病了,对,就是那个风见堕,程见书他哥给他带回来那只那个,病了,吃不下也睡不好,可怜的哟.” 生怕沈老爷子忘了是哪只,沈窈喟叹着还特意比划了比划风见堕的大小。 实际上她也不算完全是在胡说,今日走在路上的时候程见书确实提了一嘴说风见堕自从上次送完信回来饭也吃的少了,睡觉的时候总是惊醒,难道是吓着了? 沈窈对此却深感怀疑,送个信又能让什么吓着,它又不是普通的鸟,难道会让天上的麻雀大雁吓着不成:“你确定不是你天天教它说话把它吵的精神不好了?” 跟着这个看话本子走火入魔到妄想教海东青学会说话的蠢主人,这才是风见堕平生最大的不幸。 但显然沈老爷在意的点根本不是海冬青多大,只淡淡看了她一眼,皱眉:“那程家小子的鸟病了又与你有何干系?怎么老夫不知道,你什么还学会鸟看病了?” 他这话一出也是堵得沈窈差点说不出话来,爷爷说话真是越来越损人了。 “爷爷.那还不是你教我的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程见书家不是我们的邻里街坊吗?他的鸟病了,我总得代替咱们家去慰问一下,不然显得咱们沈家多么小气.” “程家的鸟病了你都得代沈府去慰问,他家日后要是猪下了崽儿,你是不也要拿上些礼物去给那猪慰问慰问!?” “猪是猪鸟是鸟哪里能一样啊,再说他家也没养.”猪啊。 沈窈本来还想再狡辩一二,可眼见着爷爷的脸色由红转青再渐渐转黑,赶紧识时务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沈窈闭了嘴,只觉得祠堂的空气都凝固了一瞬,头顶上仿佛压了一块夏日里闷热了许久的乌云,随时都有倾盆大雨的可能。 暗暗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果不其然还没数到二,沈老爷子的火气便势如破竹般爆发了出来:“我看你是三天不动家法,就浑身皮肉痒痒!来人,拿戒尺来!” “爷爷!”沈窈吓得连忙拍了拍膝盖站起来就准备要跑,心里还纳闷道,怎么家法都上了,这次未免也太重了吧! “老爷。” 更令她震惊的是,沈老爷子刚说完话,小厮就闪电般赶到了门口,仿佛都预料到她即将要跑。 沈窈无处可逃,只能忍气吞声,幽怨地盯着走进来的小厮。 突然感到一阵寒意的小厮:? 他不过就是个传话的,哪里惹到小姐了? 战战兢兢走到了爷孙俩面前,小厮这才躬身道:“老爷,小姐,官府的人前来,说是抓到了偷小姐令牌的小贼……” 小厮话还没完,沈窈就先着了急:“小贼?在哪?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她的令牌当初是自己扔的,要说就算是有人发现也应当是捡到,怎么能叫偷呢? 官府说不定是冤枉人了。 得了正经理由离开,沈窈恨不得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就从祠堂窜了出去,剩下恨铁不成钢的沈老爷子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 第44章 “老……戒……还拿吗? 小厮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不过就是过来传话的,可听到了又不知该不该去拿。 “拿什么拿!你没看人都溜了!” 沈老爷子还在气头上,他腿脚哪有沈窈快,也只能眼瞧着她又逃了出去。 他又有什么办法,说说罢了又不可能真舍得打。 沈窈这边提着衣裙大步流星一路小跑,光明正大又出了府,才出门口就听到了隔壁墙里传来程见书的哀嚎声。 看来他也被发现了。 无奈摇了摇头,都说了让他后院的墙进去,他非嫌高不敢去要去翻门口的,这不就是掩耳盗铃嘛! 没办法,她自己都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 心里默默为程见书点了根蜡,沈窈便头也不回跟着官府的人离开了长街。 沈窈在金陵生活了十多年,只知道金陵的大牢是修建成了一座几乎无窗的塔形,罪行越重的犯人则被关押的地方也更高。 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里面什么模样,牢房里的味道十分古怪,是雨后的潮湿混杂着发霉的气息。 窗子修的极窄极窄,呈圆状,上面还糊了纸,别说是人逃不出去了,连只虫子都飞不进来,牢里唯一能见的光只靠着墙上的几根烛火在微弱维持着。 沈窈跟在狱卒身后,越是往里走空气越污浊,呛得她恨不得想离开掉头回去,不禁心道来这一趟和在家里挨家法的折磨简直不相上下。 究竟是哪个运气不济的捡了她的令牌还被误认成扒手抓进了牢里,也太倒霉了! 盗窃算是小罪,在大牢的第一层,只不过在靠里些的位置。 往里又走了段路,直到耳边传来了似曾相识的声音,但很快就被寂静而掩盖,沈窈愣了愣,驻足停在了原地。 不会,真那么巧吧? 可她确定已经肯定方才说话的那人是谁。 不过这样说来倒也有迹可寻,若真是温绰捡到了令牌,那他昨夜忽然出现在后山也就解释得清了。 思来想去,沈窈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百两的银票,眯眼笑着塞进了带她来的狱卒手中。 “我方才听出来了,那俩人我认识,不是什么小扒手,一会儿你直接放人就行呗。” 新来的小狱卒简直受宠若惊,不愧是沈家的小姐,有钱人都是这样的吗? 主要是放不放人,他也说得不算啊。 连连摆手:“小的做不了主,若真是误会了沈小姐的旧识,小姐一会儿同典狱大人只会一声便是。” 沈窈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还穿着像是新衣的小狱卒的确不像是个管事人的模样,方才是她有些心急了。 毕竟这样的环境,她光是进来一会儿都有些熏得想走,那矜贵的温小少主恐怕也快呆疯了吧。 往前走了几步,沈窈像是又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回身子又从狱卒手中抽回了银票。 银子总不能白花。 狱卒:“……” 好吧,沈家小姐确实是大方,但是不多。 殊不知温绰这边则根本还没来得及抱怨环境,正急着跟幕啾啾与看管他们的另一个小狱卒吵得不可开交。 原因是幕啾啾一直在不停地念叨让温绰将手信还给她,温绰自然是摇头不给。 正义感满满的狱卒就以为温绰这小扒手饥不择食,竟然连同伴的东西也偷,对他十分鄙夷,想帮少女拿回来,却又见那鼓鼓囊囊还有东西在爬动的蛊虫袋迟迟不敢下手。 硬来不行狱卒只好智取,又名曰:激将法。 前后用上了毕生所学的成语,什么人模狗样,人不可貌相,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偷女子的东西,而且还是同伙!虎毒还不食子呢……等等一系列也不管到底符不符合的话,试图想打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痛改前非。 幕啾啾并不是从小学说的中原话,所以对狱卒说的成语有些听不懂,听不懂她又好奇,又不停地问,狱卒也是脑子一热没多想,她问什么,他便跟她解释了一番。 这一顿下来,手信没要出来,温绰也懒得搭理他,他反倒是急得脑瓜子上先冒了一头的汗珠。 最后还是无意间说了句:“想必你的家里都会因为有你这样不成器的人而蒙羞!”这句话,才成功惹怒了温绰并使得他加入了争吵的行列中。 倒也不是戳中了他的软肋,作为老苗疆王的儿子,温绰从小就是在作为寨里子民的标杆而教养。 寨子里孩子玩的时候他要学制蛊,孩子们睡觉的时候他要背万蛊集,但天分使然,就算这样努力,也很难得到老苗疆王的一句认可,再加上他那天资聪颖操纵蛊术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的哥哥,温绰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清江河边捡来的。 所以稍年少时,他干脆也不再将精力放在炼蛊和操控蛊虫身上,随心所欲的活着,只是耳边偶尔还是会不断耳边响起寨子里的些许杂音,不仅是说他,更是夹枪带棒的暗道老苗疆王教子无方,他又怎能忍气听下去? 他终究是苗疆一族的二少主,若真要同一中原的小小狱卒吵起来,反而不妥,哪怕他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于是手指在袖中微动,余下的两粒瞌睡蛊便被温绰捻成了粉末,他不想吵,之前不逃走也是怕打草惊蛇,现在就只能动用些法子,至少让幕啾啾同那狱卒一起都先闭上嘴,然后他和照野再换上狱卒的衣服趁机逃出去。 第45章 但温绰怎么也没想到,他才同照野费力将二人迷晕,嫌弃着换上了衣服,下一秒身着芙蓉色长裙的少女便晃着满头的玉石珠钗提着裙摆大步迈了进来,声色如同相击动听的冰玉。 “温少主,还真是好巧。” 第024章 沈窈只顾着裙摆别拖了地上, 话毕才抬起头来瞧见眼前现在是一副什么场景。 果然是温绰,他们前夜还见过的,可转眼没过半天, 他就变成了阶下囚。 很难想象到底发生过什么。 “你要越狱?” 沈窈见他长发松散,身上套着不合尺寸的狱卒衣裳, 话都忘了过脑, 张口便问道。 温绰并未回答, 目光则一直盯在她背后的另一个狱卒身上。 怎么办,他手中的瞌睡蛊就剩下一只了, 要想不闹出动静, 现在有些麻烦。 但显然那小狱卒并不想闹出什么动静来, 方才沈小姐说了这抓来的是她的旧识, 现在地上又躺了一个,他还敢说什么啊! 等等, 他怎么看着牢里好像也还躺着一个! 他记得他们三人好像是一伙被抓进来的,他这是要连自己同伙都狠心抛下啊! 想到这, 小狱卒气都不敢大喘一下。 怎么办啊?他才来没几日, 根本就没见过这种情况,他不会死吧? 豆大汗珠顺着他一边想着还没娶媳妇生大胖儿子的脑门滴答落了下来,待小狱卒回神过来,与他对上视线的是一双十分漂亮的剪瞳,鸦羽乌密,瞳仁清澈如深潭一般。 小狱卒有些飘飘然,兴许是悲极生乐, 他还以为自己是生出了幻觉来, 连沈窈的眼睛都没认出,当是上天可怜他死前孤苦, 给他送媳妇来了。 忍不住对她喃喃道:“夫人……” 温绰听闻眉头一促,看他那一脸痴傻像满是嫌弃:“吓傻了吧?干脆让照野给他来一掌,打晕……” 正好,也不用浪费他的蛊了。 照野摩拳擦掌,得了温绰的令便要上前。 “哎,打晕他,明日你们俩就要被满城通缉了,老实点。”还是沈窈一把拦了下来。 刚才同这两人达成了交易,说好她带他们出去,温绰帮她去庄家驱蛊,结果他要是让照野一掌拍下去了,第二天说不定连她都得被全城通缉。 沈家从商,就算官府因她爷爷是金陵第一商贾礼让三分,她也不能光明正大从牢里劫人,给沈家添麻烦,况且她爹娘和哥哥还在朝京,总不能传出去丢人。 从怀中又掏出了方才的那张银票,沈窈眨眨眼,又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年轻的小狱卒,身上的衣裳虽然是新的,可脚上的靴子却早已磨的失去了光泽。 干脆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张,一并塞进了他手中:“你不是说若真是旧识一会儿去找典狱说清楚就可以吗,现在本小姐确定了,他们是沈家的客人,我这就去找典狱说明,但这里,就交给你解释了,懂了吗?” “啊?” 小狱卒懵了懵,什么叫这里就交给他了? 沈窈见他如此愚钝,心头也差点一闪而过干脆敲晕他算了的念头,长吸一气指着地上那个穿着亵衣亵裤睡得不省人事的狱卒解释道:“一会儿他醒来你就跟他说,是典狱同意我将人带走的,你也不知道他什么睡过去的,问你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这下懂了吧。” 反正这个睡过去的狱卒也不可能去问典狱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狱卒眨巴着眼,动作还僵持在沈窈给他塞银票的姿态。 应该是还没听懂。 沈窈突然有种理解了书院教书的夫子为什么总会莫名其妙脾气暴躁了,念书难,教人念书难上加难,跟人解释那种难到底是多难简直强人所难! “还跟他废话什么,照野,把他揍到失忆。” 揍到失忆两个人都并排躺这里,谁也不用跟谁解释了。 温绰可没沈窈同样好的耐心,还给他解释,要不是他没有带失忆蛊,哪还用这么费劲。 眼见照野向他这来,吓得小狱卒赶紧眼睛紧闭就喊:“懂了懂了!小的明白了!” 揍到失忆?那不得揍的不成人样了!? 他还没娶媳妇啊! 照野闻言却没有停下脚步,经过他身侧也未驻足,径直出了牢房才停在了刚刚就已经出来了温绰和沈窈身后。 随后三人便离开了长廊。 “我还以为温少主真想揍人呢。” 沈窈原本还担心他不听劝阻非要命照野动手,毕竟书上写过,这小少主性子总是阴晴不定的,他要是真让人动手非要将人打晕,她也不会意外,只是那时就不好办了。 温绰则抬手挡了挡眼睛,一出牢光亮了些,有些刺眼,吊儿郎当道:“就事论事,惊吓就是比解释更管用些。” 利弊他还是分得清的,照野也不会那么冲动。 况且,那女人还为他花了那么多银子呢,他再让照野揍人,也拂了她的面子。 待与典狱说明了来意,前脚踏出官府时沈窈忽然想起来问道:“那牢里还躺着的那个是.?” 走时她好像听到照野问过温绰真的要将圣女置于此地不管吗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只感觉他们或许是认识,反正一个也是两个也是救三个也是救,趁现在还没走远,还来得及。 温绰一听反而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冷哼一声只留给了她背影:“不认识,不用管她。” 第46章 “少主,可那是.” 温绰不急,照野却有些担心,幕啾啾毕竟是大祭司之女是苗疆圣女,要是在牢里出了什么事,他们回去也不好交代。 只是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温绰一个眼神警告闭上了嘴。 沈窈本来就听的云里雾里,再加上温绰一听她提牢里的那个女人就莫名其妙起的情绪,还以为是有什么八卦可听,也赶紧安静降低了存在感。 但这主仆二人又走了大半的路也没再说一句话,这就让沈窈十分着急,临近沈府门口终是忍不住扯了扯照野的袖子低声道:“难不成牢里那个女人,是你们少主的前女友?” 温绰看起来还挺恨她的,怎么看都不像是真不认识。 照野听闻迟疑了片刻才明白沈窈说的前女友是个什么东西,少主好像也没嘱咐过不准说这个,想了想随即道:“前.女友是之前相好的是意思么?那应该不是,圣女.咳咳,不是,准确来说她应当是少主的前.” 未婚妻。 虽然少主和圣女俩人,都对对方十分不满意。 “前什么?” 照野说话说到最重点的地方没了声响,沈窈简直快要急死了,她真想咒说话就说一半的人上厕所都忘了带纸! 倒也不是照野不想说,只是见自家少主转回头看他那神情,是真的让他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下去了。 沈小姐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吗?少主也没说不能说什么啊! “反正不是你同你那蠢货随从那种关系。”见她锲而不舍还问,温绰干脆将话接了过来。 他虽与这沈窈认识不久,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与看起来就蠢头蠢名叫程见书的愣小子,关系不错。 明明是要追求他的,却还与别人关系好,中原女子果然不靠谱! 沈窈没明白他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酸味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的蠢货一定是程见书这一点。 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人用这个词形容他了,可以说是程二少的常驻标配称呼,至少她爷爷在家没少这么叫过。 思量了还是决定解释一下:“他不是我的随从,我们也不是那种关系,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罢了。” 温绰似乎对这个解释满意了不少,眉宇间的川字都舒展了开来,可也就过了一秒,又转回了脑袋似不在意应道:“哦,那也和本少主没什么关系。” 沈窈:“.” 没关系你刚才还提什么提!? 温绰:“.” 所以少主刚刚到底为什么不让他说啊? — 几人回到沈府时已是月上枝头。 牢狱里,被塞了银票的小狱卒还正在守在幕啾啾的牢房前来回踱步,不知一会儿到底该如何说是好。 可越是担心什么,什么便就来了。 正义的伙伴,也就是他的僚友已经揉着惺忪的眼睛坐了起来,还伸直胳膊打了个哈欠,这也不怪他睡了这么久,当了狱卒后总是在白夜班的倒,难得有个能睡饱的时候。 可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蒙了。 他怎么在牢房里睡着的? 他分明记得他在感化一个还尚有几分良知的小扒手来着。 “我怎么.” 人都醒了,这下来回踱步的小狱卒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甚至趁他话没说完就接道:“李哥,你怎么忽然就睡了,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 “啊?确实是没休息好,但是我怎么.”刚想回答,看到身旁整整齐齐叠好的外衣,他不禁眼皮狠狠跳了几下。 谁来告诉他,他怎么还脱衣服了!? “这.我来的时候,便是这样了。”小狱卒也跟着眼皮跳了跳,沈小姐那旧识脱了外衣就放在了这里,他还能怎么办? 除了整整齐齐叠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能给人再穿上吧,万一穿一半的时候人再醒了,他岂不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道不明,他还没娶媳妇呢! “呃,典狱大人,没过来吧?”正义的伙伴这下是十足的摸不着头脑,他怎么不记得他还有边睡觉边脱外衣的习惯? “没有没有,你放心除了兄弟我没人看见。对了,方才沈家的小姐还来过了.” 趁他还有些不清醒,小狱卒赶紧把刚刚发生过的事添油加醋的跟他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正义的伙伴听完惊恐万分,他刚刚竟然在教训沈家大小姐的朋友?他真是嫌命长了! 小狱卒也深感同情地朝他点点头,俩人都胆战心惊的心情是一样的,此刻就差抱在一起抱头痛哭了。 直到一声不合时宜的女声也在牢房内响起。 “你们.他们俩呢?” “沈小姐的朋友说了,此女好像有些疯癫,无论她说什么叫我们都不要理会。”回想起温绰经过他时对他低声的提醒,小狱卒又对他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僚友补充道。 “哦哦。” “什么沈小姐的朋友,谁有些疯癫?” 幕啾啾也刚醒,没弄明白他们在谈论什么,只是纳闷温绰和照野怎么不见了。 两狱卒也不理她,继续就方才的事还在进行深刻的交流。 过了一会儿她算是终于听明白沈小姐的朋友指的是谁,以及温绰给她也下了瞌睡蛊这个事实,他定然是算准了她当时并无防备! 脸色越发阴沉,幕啾啾顿时觉得有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第48章 以至于连沈窈是端着还盛着点心盘子要走,都没有注意。 沈窈见老爷子眼神闪躲也不看她,反而更心生疑惑,都这么大年纪了到底还有什么难言之隐的。 难不成. 他偷偷给她找了新祖母了!? 想到这,沈窈一下子思绪万千,倒也不是接受不了,毕竟祖母过世都已经好些年了,只是.也太突然了吧,她平日里怎么也没注意到任何蛛丝马迹啊? “无妨,说吧爷爷,究竟是何时的事?”现在就算是撵她,她也一定要问清楚再走。 她先反客为主,沈远洲则惊愕了一瞬,话说出口时还带着几分嘶哑:“你都知道了?” 他还怕说出来打击到她呢,毕竟相了那么多公子,周棠谨还是第一个主动邀她出游的,窈窈自己非要去凑热闹被绑一事也不怨不得他,反而还让他也跟着担心地找到了半夜。 他原本还对这个温润有礼的公子,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可谁知他当夜回去后再醒来竟性情大变,前两日发生过的事都忘了不说,有人同他提及起沈窈他更是被人夺舍了一般,说这辈子就算去削发为僧,也不可能去邀她出游。 于是太守没有法子,只能又将他送回原先读书的地方去了。 原先他听太守说起来也不信有如此荒谬之事,今日派人去太守府邸拦下家丁打听了一番,那小周公子竟真是一下子判若两人,无人知道他睡的那宿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过他都是今日才确定的,她怎么就也知道了? 沈窈正想说她才应该是更吃惊的那个吧,就听自家爷爷满是安慰的神色缓缓开口:“知道了也无妨,定然还有更优秀的良人在后面等着,那些个为了攀附沈家权势的也大有人在,那样的爷爷也看不上。” 沈窈简直目瞪口呆:“什么良人还在后面,你确定你这说些话能对得起祖母?” 沈老爷子更觉莫名其妙:“这和你祖母又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就对不起她了?” 于是二人又费力解释了一通这才发现,方才的对话根本就驴唇不对马嘴。 不过沈窈边倒是觉得,周棠谨莫名性情大变这事,可至少比她差点突然有了个新祖母让人好接受多了。 再说她本身也对他无意,她倒是觉得他忽然来沈府找她还约她出游那次,才真是性情大变过的,毕竟第一次见面时候他分明是十分不乐意的。 本来就男不情女不愿的事,现在倒也好,不然那周棠谨要再来找她与她谈论什么治水之道和什么大宋之前的史事,她可就真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好了。 回院时路过客房,见屋内一片漆黑,沈窈还当他们主仆是这两日实在累极先睡下了,走近将手中点心递给守门的家丁,转身自己也伸了个拦腰回了屋里。 明日恰逢休沐,温绰也答应会同她去洛城庄家,想到还得有半天路程要赶,沈窈便也洗漱一番,早早躺下睡觉去了。 温绰同照野回来时,夜色已然幽静。 将圆未圆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升到了半空,星光稀疏,似乎也预兆着明日的月色也会如此朦胧。 “少主,圣女……的会老实跟着祭祀大人会去么?” 进屋点上灯,见四下已无人,照野这才将自己的疑惑道出。 “她自然会回去的,她自己也知道,就算不想回,也得回寨里避避风头。” 温绰却并不担心幕啾啾会出尔反尔,她现在在这金陵城内可是被抓进了牢里的小贼,有不少人知道她的模样。 她的蛊术在他之上,若是想出来定是可以逃出来的,但逃得了一时又逃不了一世,若是逃出来还没出金陵城就被人认了出来,人一多她也插翅难飞了。 所以他今晚又折返回去与她做的这番交易也是有十足的把握知道她必定会答应的。 因为他在傍晚与沈窈一同回府时,在官府门口看到了幕里的马车。 按照之前照野的话来说就是,他确定以及肯定幕里当时其实在河边已经与他对上了目光,可却迟迟没有派人来追他们,甚至当根本没见过的原因那便是:来找同样也逃了订婚宴的幕啾啾。 只不过他们二人当时不知道幕啾啾也逃了这件事而已。 所以他劝幕啾啾跟幕里回去,这下两人都走回寨,就再也没人会来打扰他了。 不过这也就是说,老苗疆王根本就没派人来找过他啊…… “但她就这样借了玉腰奴去,明日要去帮沈小姐驱蛊时,该怎么办啊?” 其实这才是照野最担心的事,玉腰奴是少主自小饲的蛊,虽然比不得蛇蛊蝎蛊一类的五毒蛊那般攻击性强,却是能吞噬除了万蛊之王金蚕蛊之外所有的蛊类,哪怕再强再毒也能压制一段时间。 可少主明明知道明日要用到,却还是答应了幕啾啾的条件,借给了她,那明日怎么办,他可是记得……少主的驱蛊之术,并不高来着。 但温绰显然并不担心,“区区蛾子蛊,还能难倒本少主不成?” 说完便一翻上了塌,沉沉睡了过去。 第026章 自沈府去往洛城乘马车要半日。 温绰说七日之内是遏制蛊蔓延的最佳时日, 沈窈掰指算了算已经耽搁两日,为了快些,特意还去隔壁程家借那匹千里马来。 没成想程府不仅送来了马, 连驾车的马夫都一并送了来,待沈窈一行人来到门口, 那车夫已经头戴帷帽牵起缰绳等候多时。 第49章 为了让爷爷放心, 沈窈还特意说只是要带温绰主仆去金陵城周边看看风土人情游玩一番就回来, 沈老爷子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非要她再多带几个家丁护卫一起去, 沈窈无奈, 最后还是同照野商量让他上前在老爷子面前舞了一番刀法, 才打消了他的顾虑。 程家毕竟也是大户人家, 车夫身着一身家丁统一的墨灰长衫,虽带着帷幕让人看不清样貌, 却仍十分毕恭毕敬,早在几人还差几步来就掀开撩帘。 温绰是客, 沈窈是主, 主自然是要最后才上。 可她个子比二人矮了不少,程家的马车没有木梯,往常上的时候程见书都会拉她一把,但今日程见书没有跟来,她也只能自己抓住门边才能用上力了。 可到她上车时,这车夫就同早已料到她需要一般,伸手等着给她一个助力。 他这习惯性的举动, 反而惹得沈窈进了车又回头瞧他好几眼。 程府只有两个儿子, 女眷少到只有程夫人一人,程夫人又是金陵城远近闻名的守城将军之女, 身高约有七尺,甚至都与程老爷相当,上车自然不需要人搀扶。 “程见书?” 心里的猜测忽然有了底,沈窈尝试喊道。 昨日顺着爷爷说的绝交自然是玩笑话,她只是想毕竟是要去庄家宅驱蛊,又不是去玩,就没想叫程见书一同来,他们二人都不会武跑得也不快,多去一个就是多一个拖油瓶。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带了帷帽的车夫便像是被人忽然点穴定在了原地,背影都变得格外僵直。 却仍缓缓回头故作镇定答道:“沈小姐是想起来要找二少爷同行了吗?那实在是太不巧了,二少爷还在休息,没醒呢。” 沈窈:. 甚至懒得拆穿他,抿直嘴角毫无感情重复道:“哦,是吗?那真的太不巧了。” 就没人教他伪装的时候,好歹捏着嗓子说话吗? 这但凡认识他的人都能听出是他的嗓音好吧! 看来应当是她方才去借马的时候让他知道了消息,不过他既然非要扮演个马夫跟来,那就跟来吧,到时候让他在门口守着别进来惹事就是了。 “去庄家宅。” 回到车里坐稳,马车缓缓启动,向坐落在西的洛城而行。 十一月初的天已经开始寒意渐浓,沈窈坐在马车窗边拉开帷幕向外望光景。 吹了好一会儿风才将头探回来,只觉额头都吹被得冰凉,心想这样下去恐怕要得风寒,吓得她赶紧拉上帷帘转回身坐正。 马车并不透光,拉上帘里面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车顶放置的夜明珠,还在微微散发着萤色。 这辆马车平常里就只坐她和程见书,二人逃学的时候甚至都是只有她坐在里面,现在忽然满满当当坐了四个人,虽然不算太挤却也伸不开腿。 不对,算上外面驾车的程见书,是五个人。 再加上几人并不熟又无话可说,只能大眼瞪小眼,沈窈觉得气氛十分尴尬又压抑。 特别是温绰。 正在面无表情盯着坐在他对面的江行舒,而江行舒则一副不温不火的好脾气模样,见他撇自己也毫无怨意。 而他回以温绰的眼神反像是个.在看正与自己闹脾气的叛逆儿子的.慈祥老父亲。 这就更诡异了好吧!? “你们两位之前.认识?” 无缘无故的,温绰对他什么愁什么怨啊?还有这个江行舒,虽然她也与他不熟,但他也不用这么容忍吧。 沈窈此话一出句,温绰立即转头望向她,单眉扬起刚要开口否认,江行舒却抢先开口,神色恭敬:“沈小姐误会了,在下一介平民,不过是略懂些蛊术的皮毛才进了玉生楼,哪会有幸识得二少主殿下。” 他都答了,温绰自然也没有再多余说一句也不认识,只是听他在玉生楼,起了几分兴趣:“你既然是玉生楼的人,那你可知道簪斜月?” 沈窈刚想接话说现在哪有人不知道玉生楼排在前面赫赫有名的几位杀手,就见江行舒没有半点觉得他见识短浅的点了点头。 答道:“少主可说的是那位玉生楼甲字行排名第二的女刺客,她善用刀,因着那把弯刀的模样像似星汉间盈缺的弯月,才由此得名。” “这么说来,你认得她?她现在在哪?” 这下沈窈是真忍不住了:“簪斜月这号在玉生楼都排在甲字顶的杀手,他怎么可能会认得?” 再说他们杀手的任务肯定都是保密的,江行舒又怎么有本事可能知道她在哪。 玉生楼里有那么多人,她请来江行舒给的报酬才不过百两银子,可见他在楼内的排名定然是属于名不见经传的那种,怎么可能会认识簪斜月。 江行舒果然敛声应道:“行舒阶位太低,自然是无缘认识。” 沈窈没忍住好奇:“有多低啊,你在丁字行内?” “戊字行。” 沈窈想也没想就跟着重复:“戊字行?” 她都没听说过还有这一行怎么? “沈小姐没听说过倒也正常,甲乙丙丁戊,戊字行在排丁字行的下面。”就算如此,江行舒依旧耐心解释道。 “好吧,对不起啊,我只是问问。”摸了摸鼻尖尴尬道歉。 她以为丁字行就已经够低了,没想到他所在的行位更低,她这不是明摆着戳人痛处吗? 第50章 江行舒却只是莞尔应了应:“无妨,沈小姐不必在意,事实如此而已。” “不要灰心嘛,你如今还年轻,过几年行个大运,一跃就上甲字行了也说不定!”沈窈心中歉意难平,想了想还是决定安慰一下身旁的这个青衫少年。 回想起来,她今早天刚微亮就匆匆被家丁叫醒说有人来访时,纳闷了一路究竟是谁,见到等在门口的少年还微微一愣。 只见他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着一身青衫,身形瘦薄,肩上还单背了只行囊应当是刚从远处赶来,眉眼修长而疏朗,嘴角却天生上扬,给人一副温润与极好相处的亲切模样。 而他身上不多的饰物唯有腰间系了块银质的牌子,以及半绾起的长发中斜斜簪了的那支银钗。 “你是.?” 他长得虽不是温绰那种一眼便让人过目不忘郎艳独绝的类型,却也并非是张路人模样的脸,沈窈确定以及肯定她从未见过此人。 少年则毕恭毕敬行礼躬身道:“在下临安城江行舒,见过沈小姐。” 说罢从怀中掏出刻有玉生楼专属簪花印的信递上前,沈窈这才想起来她前几日委托过玉生楼的人帮她找善蛊的奇人异士。 当时她也没有抱有立刻能找到的希望,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而且还恰逢她今日正准备就要出发去庄家。 还真是不仅来得早,也正来得巧,正好多一人,还多一分力。 再有一点就是,她还不能完全相信那蛊与温绰没有一点关系。 于是就邀了江行舒今日一齐同行。 沈窈回忆得入了神,还是被江行舒一声轻笑唤回了思绪:“丁字行……恐怕靠气运是进不去的……” “啊?万事皆有可能,你要有信心啊。” “倒不是在下有没有信心,只是能排得进丁字行的,都是一顶一的杀手,排名也是按照刺杀的数目的多少……”解释道这里,江行舒的声音便低了下去,想要点到为止。 沈窈算是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唇角弯了弯:“是按照刺杀人数排行的么?那倒确实是有些为难你了。” 因为他看起来,分明是个连鸡都够呛敢杀的文弱模样。 “本少主倒觉得未必。”温绰却出言反驳。 顿了顿继续道:“越是人畜无害的东西,背地说不定.毒性更强呢?” 温绰倒是觉得,就他这副穷酸书生的模样,他说他会点蛊术,恐怕也只是皮毛中的皮毛,哄炸他们这些不懂的中原人的一些把戏罢了。 况且他看起来的那副总是温和的模样,不知为何让他觉得十分虚伪,所以温绰才对他有几分偏见,时而盯着他想看穿他肚子里到底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江行舒依旧浅笑而答:“温少主说笑了,行舒虽也是玉生楼中人,可却还从未亲手杀过人,戍字行算是最低且也是最自由的,并不会派令让我们去杀人,丁字行虽然名声响亮些,却几乎个个都是身不由己的。” 只是话到最后才有了几分火药的味道:“所以……少主恐怕也是明白这一点,也是担心这点,才同行舒打探簪斜月的消息的吧。” “本少主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女人,担心什么?” 兴许是真的被惹急了,江舒行接话也飞快:“究竟在担心什么……或许只有少主自己知道。” 一旁沉默了半路的照野怎么能听不出江行舒是在趁机在套少主的话,差点从怀中拔出刀来:“你这个假面狐狸,竟敢对少主出言不逊……” “行了行了!都不要吵了!” 沈窈眼见着两个人的拌嘴要将变成三个人的唇枪舌剑,连忙出声制止了这场闹剧。 “我是请你们来帮忙的,不是找你们来吵架的!” 连江舒行这样看起来极好脾气的人都能被他惹毛,温绰这不可一世的性格……还真是和她在书上看到过的描述,简直是一模一样。 但江行舒.她倒是没在书中的前半段有见过这个名字,兴许是她改变了太多,也引出了新的路人甲? 只是这下马车里是真的安静下来了,空气中却始终若有似无的充斥着火药味,比先前的尴尬的气氛还要诡异。 沈窈夹在两边,瞧瞧对面面无表情的温绰主仆二人,又望了望身侧闭目假寐的江行舒,只觉哪边她都不敢再开口劝阻一句话,生怕再一个不小心点起火。 而且他们都善蛊,她两边都不敢招惹,万一没有明面上打起来,背地里搞什么,她坐得离他们这样近,保不齐会受牵连。 太恐怖了,怎么最惨的反而变成她了。 又呆呆坐了一会儿,沈窈实在憋不住探出头去问程见书:“还得有多久才到?” 程见书正坐在外面吃点心,被问得猝不及防差点连头上帷帽的帘子都忘记拉下来,嘴里的点心也没咽下去,口齿不清便回:“约莫.还得两个时辰。” 沈窈:“.” 怎么还有这么久。 “就不能再快些吗?” 天知道她坐在里面一刻钟,就像坐了十年那样郁闷。 “唔.再快不了了,出了金陵外到洛州城只有这一段山路,坡又陡路又窄,若是再快些会出事的。”说完,程见书还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点心偷偷顺着帷帽塞进嘴里,今天起得太早,他已经饿极了。 沈窈实在看不下去:“你们程家的规矩,教的便是在替主子驾车时也能吃零嘴么?” 第51章 还真是自由惯了的富家少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是不知道驾车时不能吃东西么?风那么大,一会顺着点心灌进肚子里,他就好肚子痛了。 程见书还以为自己伪装很好并没有被发现,一听她这话中有几分责怪的语气,甚至为自己打抱不平:“沈小姐,你这话说的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就算小的不过是个驾车的马夫,也是首先是个人,是人那肯定都得吃东西,这是人之常情。” 沈窈被他这话怼的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先不说她是不是真的不近人情都不准马夫吃东西这个问题,主要是除了他之外,也没有人会如此啊? 无奈提醒道:“行,我知道马夫的命也是命,我只是担心一会儿你吹风吃点心吃的肚子疼了,没人给我们驾车,毕竟我又不会,程二少爷。” 程见书则嚼着点心,张开就来毫不在意:“怎么会,小的驾车这么多年.” 反应过来才徒然转回头,愣愣望向她:“你刚刚喊我什么?” 沈窈见他一副冷不防被戳穿的傻样笑出了声,伸手趁他愣神将点心一并搜刮了来,才又坐回车里。 她一早起来就用过早膳,虽然现在并不饿,但见他刚刚吃那么香,也有了几分食欲。 而且,再叫她干巴巴与这三块木头一起坐两个时辰,她真的就闷死了! 拈起一块山楂芙蓉糕,入口酸甜清爽,唇齿留香,让人顿时胃口大开,给车内的气息也染上了几分香气。 沈窈只觉得这应当不是一般的点心,掂量起油纸包看了看底下的徽记,赫然写着鼎元记三个大字。 鼎元记可是金陵一顶一的点心铺子,沈府有雇佣专门做点心的厨子,她平日又不爱吃甜所以倒是很少去鼎元记买,程见书的零用银子都被克扣光了,自然也买不起,所以她猜,这应当是程见书他爹买来哄他娘的,只是到最后剩下的才落到了他手中。 不过他既然伪装一个马夫,吃鼎元记的点心都毫不遮掩,她到底是该说他心大呢,还是笨的无可救药呢! 低头正准备拈起下一块尝尝,沈窈忽然感觉到头顶似乎传来一道视线,自温绰坐的方位而来。 她不禁抬眸望去,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满怀,四目相对之下,她看不懂他眼底飘荡着的到底是什么情绪,只是见他淡淡扫了一眼她手中的点心,又略过她身旁的江行舒,便又似若无其事,朝窗与幕帘间存留的缝隙外望去。 沈窈还以他也想吃,但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开口,干脆主动送上前:“温少主也想尝尝?” 想吃就想吃呗,看着她吃又死要面子活受罪,一共车里就他们这四人,又没有外人看见。 谁知得到的确实温绰难以置信的皱眉:“你哪里瞧出来本少主也想尝了?” 停了停又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置气,怕她误会,缓声道:“本少主不爱吃甜的。” 沈窈哦了一声,只好又去问照野,见他也摇头又转身去问江行舒。 江行舒的态度明显就好很多,眉眼笑笑,摆手推辞,沈窈却以他并没在沈府吃早膳为由,又将点心向他跟前推了推。 沈窈想的是,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就去帮她干活。 于是江舒行实在觉得推脱不下,伸手接了过来。 吃完又觉得白白吃了沈窈给的点心有些不过意,摘下肩上的行囊摸出了包莲子糖,也好意问道。 “沈小姐若是不嫌弃,也尝尝这临安城的特产?” 沈窈倒是根本不客气,没犹豫就道谢伸手抓了两颗。 她对江行舒的防备反而还没有温绰更多,首先人江行舒是她问玉生楼花了银子请来的,玉生楼也没有理由派人来害她,其次便是这莲子糖确实是临安特有的东西,这也代表他就是刚从临安城赶来的。 刚打开一颗要扔进嘴里,却见温绰挑了挑眉,嫌弃看过来一眼:“他给的东西,你也敢吃?” 在苗疆,不能吃会蛊术的人主动递上来的东西,这是常识,毕竟没人知道这东西上面有没有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但沈窈又不是苗疆人,显然并不知道这奇怪的常识。 还以为温绰是针对上了瘾,想也没想就把糖继续丢进了嘴里,一股带着清苦的甜味便在齿间散化开来。 兴许是外面糖衣裹得太薄,甜味极淡,苦味却占了上风,并不怎么好吃。 沈窈却并不想拂了江行舒的面子,点头说了句好吃又继续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招惹到他了?”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温绰。 江行舒看穿了她觉得那莲子糖苦,也没有再推上去让她多拿,将包袱又重新系好背回肩上:“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因为上车时不小心被少主踩了一脚吧。” 沈窈奇道:“你被他踩了一脚,怎么还得罪到他了?” 那不是应该翻过来吗,不过看江行舒这寡淡的模样,也不像是个会被人踩了一脚还一直记仇的人。 主要是他才是被踩的那个啊!该恼的人是他才对。 温绰则理所当然回道:“本少主哪有针对他?那时是因为他上车太慢了,本少主没看到。” 他非要堵在门口停一下听沈窈和那程家的马夫说话,也就别怪他脚底下没长眼了。 而且既然沈窈都找到能帮她去庄家驱蛊的人了,还叫他一齐来做什么,他不来不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第52章 再说临安城.是哪啊? 他怎么没听说过除了苗疆之外还有懂蛊的地方。 少年说话时风动,似乎是嫌热,他干脆将自己身侧的幕帘拉开了一角。 临近正午的阳光顺着缝隙照进来,温绰的当下的神情便在光下变得格外清晰。 他看上去毫无踩了人该有的歉意,甚至都懒得抬眸,半睁着那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眸子,左眼下一点红痣在光下格外邪魅,面容则俊美得如妖似孽。 长发随意扎了身后,一身暗红的宋制长袍虽中和了不少妖气,却仍盖不住他看起来像是个目中无人又脾气不好的纨绔反派。 气得沈窈甚至想为江行舒打抱不平! 可她偏偏又不敢出言不逊得罪这个书中的大反派,倒还得万幸他现在能老老实实答应她的条件跟着她来庄家宅,都已经是她始料未及的了。 干脆不理他,继续同江行舒聊起来:“你说你从临安城赶来,临安城不是在云中水城那边么?那里也有善蛊之人?” 云中水城距金陵城可是还有不近的一段距离,去一趟就算乘马车日夜兼程也至少得整整两日,蛊术的发源地是苗疆,云中水城那么远,究竟是如何传过去的? “沈小姐误会了,并非是云中水城与临安城中有善蛊之人,而是在下的母亲其实原先是苗疆之人,后来嫁来了临安城,行舒略懂些蛊术也不过是母亲年少时教的。” 沈窈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心想着虽然他在玉生楼虽然排在戊字行上,但看来本事至少是家传的,应当也挺靠谱。 她实在是无聊,又没有事情可做,刚想开口再跟江行舒聊聊人生,就见温绰对着江行舒的那一脸“原来不过是个半吊子”的蔑视神情。 沈窈简直满头问号:?什么仇怨啊到底? 正纳闷着,正主又把目光转向了她,他未开口,神色却是好像在说:“怎么?本少主就是觉得他是个半吊子,你哪里不服?” 沈窈想站江行舒却又怕他,只好心虚假装没看到,默默拉开幕帘又把头探了出去。 行吧,您是苗疆二少主,嚣张的二世祖,您想觉得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又过了一会儿,沈窈干脆顺着窗子爬了出去,同程见书一起去前面驾车的地方吹风去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就安静许多,而且就算发生什么,她坐在前面也什么都不知道。 程见书见她来倒是提起了不少精神,反正身份都被沈窈认出来了他独自驾一路的车,也十分无趣。 “你是不知道我爹昨天下手有多重!” 沈窈回想起昨天傍晚出门时路过他家听到的惨叫声,同情道:“我好像知道。” 程见书当然不信:“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爹昨天可是拿武夫子的那根粗教棍回来揍的我!” “你爹哪来的武夫子的教棍啊?” 沈窈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书院里教他们骑射的武夫子手里的那根,那武,夫子姓李名秀,是当年一鸣惊人中得了武举差点成为武进士的人才。 但因为名字秀气,人也长得十分白净,学生们打眼一瞧都有些不服他。 不过不服没关系,打一顿就治好了。 李夫子甚至都会把自己这根粗教棍主动给不服他的学生,然后自己空手相迎。 下场嘛.一般是被打的爹妈都差点认不出来,后面一见到这教棍,都吓得浑身抖三抖。 程见书那三脚猫功夫自然是不敢上去挑李夫子的,可也亲眼瞧过别人挨揍,那根教棍格外的粗,他看看就知道打在身上一定痛不欲生。 结果,还真是打得他痛不欲生,死去活来。 “自然是去书院同武夫子要的。” 沈窈不明所以:“你去同武夫子要回来给你爹,让你爹揍你用!?” 程见书一怔:“沈窈,我在你心里已经都蠢到这种地步了?” 那肯定是他爹去要啊!他还嫌平日里被竹竿抽的不够吗他还去亲自找武夫子要教棍,那他的脑子才真是被驴踢了。 沈窈直言不讳:“你要但凡聪明一点,也不会天天教海东青学说话。” 换句话说就是,聪明不了一点。 “我爹昨日突然去书院同院长探讨咱们冬季换院服的事,心血来潮想去看看我们在书堂里念的怎么样.”回想起来,程见书都想低头偷偷抹泪。 还能念的怎么样,人都没去呗,他都能猜到,当时他爹看着他位子上空空如也,胡子都得气得倒过来了。 当即跟武夫子借了教棍,在家等他一回来,风风火火就开揍。 程家衣坊做的衣裳早就闻名出了金陵,所以往年里不光是沈窈和程见书所在的梨台书院,就连周边的一些小书院的院服也都是程家一手包揽,并且全都是免费提供,不收取半点费用。 这一点,也为程家得了不少的好名声,人们都传程掌柜的是个爱惜人才的良心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未来他的儿子能中个进士举人也说不定。 但没什么人知道,程字白的儿子反而是个不学无术的蠢材,文不成武不就,也就算帐目的时候脑子灵敏些。 程字白自然也因为自家儿子不争气暗自神伤过,还是程见书自荐安慰道:“爹,实在不行,我可以给咱们家管账啊!”也算有点用不是? 程字白听完两眼一黑:“我自小培养你诗书礼艺,就是为了让你长大当个管帐目的先生?” 第53章 程家家大业大的,请了可不止几个管账先生,还缺他这半吊子的一个不成。 “提前要去书院这种事都不通知你,看得出来你爹是十分想趁你不注意去书院给你个惊喜的。” 结果惊喜没成,反倒是惊吓了,他爹被他儿子在书堂查无此人吓到,他被他爹站在墙底下等他一翻进去开揍吓到。 听到这,沈窈都忍不住摇头替程见书话可怜。 “你爹用武夫子的教棍揍了你哪里啦?” 她怎么瞧着他坐得倒是稳稳当当,不像是屁股疼的模样,手还拉着缰绳,好像也没有伤痕。 程见书简直要泪眼汪汪,指着垂在车下不敢动弹的腿干:“我爹说怕揍屁股到时候没法坐着上课,打手心没法写字,最后抽的小腿.” 天知道他今早起来走路都已经麻木到没知觉了,现在才开始反疼。 果然刚撩起裤脚,她就见到了那双高高肿起的小腿,这还是隔着里裤。 你说程伯伯心狠吧,他还特意避开了要处,说他心软吧,这小腿肚都被他快抽的肿成象腿了,而且就算这样,他后日还得照常去书院。 惨,实在是太惨了。 惨点太多,沈窈一时都不知该从何安慰起,只好捏了捏手中江行舒给她的莲子糖,递上前去:“快吃块糖缓缓吧。” 程见书恹恹叹了口气,接过就丢进了嘴里。 他的日子已经过得够苦,已经没有什么比.正想着,却突然被口中的莲子糖也措不及防给苦到了表情扭曲. 沈窈这才想起来,她忘记说,这莲子糖也是苦的了。 “所以说你今早偷摸着跟来其实是怕你爹再想不开又揍你?” 没成想那莲子糖越嚼越苦,程见书苦不堪言实在咽不下去,赶紧将头歪向一旁吐了,才应道:“这倒不是。”他爹要再揍,他身上就真没块好地方了。 “那你是跟来玩的?我可告诉你,今日是有正事,我可没空陪你.”玩。 程见书自然知道她要说什么,没等她说完便摇摇头否认:“我也不是来玩的,我跟来,是因为这个。” 说着,他从袖里掏出了一封信封,崭新的,上面甚至都没有折痕,一手牵缰绳,另一只手也没法打开,于是他一并都递给了沈窈。 沈窈迫不及待将信纸拿出来展开,只见偌大的一张纸上只潦草写了没几句话,字迹也歪歪扭扭不像样,和她的反倒像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 但她一个字也看不懂,废了半天劲才从里面认出来豆子两字,然后落款是被写得无比巨大的三个字。 庄恭吉。 “什么意思?”沈窈费解。 “庄恭吉将金豆子偷走了,让我今日夜里子时去他院子里找他,他才肯还回来。” 夜里子时?沈窈听闻颤了颤,震惊他竟然能看懂这些鬼画符之余,只觉得这时辰选的可十分不吉利,明显是想吓唬他。 而且金豆子其实并不算是程见书养的狗,是他们以前路过城西的垃圾场捡回来的半大小黄狗,想着他成日流浪自由惯了也不圈养它,给它院子后墙留了洞,好让他随时出去玩。 当时的程见书还没有现在伙食惨淡,每天吃的都很好,所以金豆子也跟着吃的不错,很快就吹成了个小黄球,胖到连狗洞都钻不出去了。 行动受限,从那时金豆子就突然抑郁了,开始绝食,只喝水不吃饭,就连程见书叫他起来吃肉骨头,他都视若无睹,无精打采起来又喝了几口水,继续回窝爬着睡觉。 这自律的决心甚至都打动了程见书他爹程字白,当晚半夜就把他叫起来读书,还道:“狗都你知道努力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你呢!” 困得程见书磕头如捣蒜,也实在背不过那篇天书古文,可又不甘心被他爹说连金豆子都比不过,于是连夜拿铁铲将墙后的狗洞又挖大了一圈,直到能直接将金豆子整个塞进去都略有剩余,才拍着巴掌回屋睡觉去了。 于是从那时起,金豆子就又恢复来去自如的日子,时常都好几日才回来觅食一次,狗生无比潇洒。 所以这次一连好几天没回来,程见书也没想到它其实是被庄恭吉给抓了去。 “可是庄家现在……”前几日还是程见书告诉他的,说是宅里上下都病倒了,已经关门歇业几日了。 沈窈自然没忘记她是来做什么的,趁还没过七日,赶紧抑制住蛊的蔓延。 程见书也有自己的坚持:“就是因为如此,我也不能看着金豆子被传染而亡啊!” 可你拖着这两条半残废的腿,去了也是拖后腿啊。 沈窈如是想着,只是刚要开口,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一时哑口无言。 沈家做的不是丝织生意,所以与洛城庄家很少会有联系,她也只是小的时候跟着爷爷来拜访过那时还未过世的庄家老爷。 可她分明记得当时庄家还不过是建了几个小屋,屋内雇了几十个绣娘 ,俨然一副刚成立不久的小作坊模样。 没想到这不过才十年有余,不仅庄家成了洛城中能与金陵城程家媲美的大家,也让洛城织锦走遍了整个大宋,连如今圣上及后宫里都有不少衣裳织品用的是洛城庄家出的锦绣。 而如今眼前的建筑,更是让她长吸一气。 那是一座十分巨大的古宅,虽然前院置设在城中,举目望去,宅后却连绵不断延伸到了苍色茫茫的后山脚下。 第54章 再能看到的,是宅外白墙墨瓦环护,翠竹繁茂,门口有四门槐二石狮,门侧上下马石皆有,连拴马的桩子都在外布设了齐全,悬挂在朱漆门顶的紫檀木雕匾额上,笔走龙蛇地提着庄家宅三个烫金的大字,十分气派。 程见书则见怪不怪,程家衣坊的布匹都是庄家宅专供的,他至少偶然都会跟他爹来上一次,看惯了自然也不觉得这里比他家强多少,甚至还觉得还是沈窈爷爷的眼光更好些,富丽堂皇的才更派头! 只是偌大的府邸门口却并无人看守,待车上三人下了车,沈窈也决定先上前探探虚实。 才上前几步踏上石梯,身后不远处却先传来一个苍老的嗓音;“姑娘可是要去庄家?听阿婆一句劝,趁现在天光还亮着的,赶紧有多远躲多远吧,庄家近几日不知发生了什么不吉利的事,光是老太婆我在这卖花看见的,就已经有好几人只进不出了。” 沈窈闻声回眸,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看起来年近花甲衣衫朴素的老婆婆,眼前摆着几盆开得正盛的秋菊,看来是在街上摆着卖花的。 沈窈怕蛊的事已经泄露,刚想问问她知不知道是什么不吉利之事,就忽然想到:你在人家家门口摆摊卖菊花,这不就已经是够不吉利的事了吗!? “为何要趁天光还亮着赶紧走?”温绰注意到的重点却在这里。 “因为我亲眼看到,庄家宅半夜突然升起了雾来。”老婆婆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神情忽然凝重起来:“老婆子我在这卖了半辈子的花,倒也没碰上过几桩怪事,可前天却是真吓了我一跳!” “宅子里半夜升起了雾来?”沈窈跟着重复道,似乎不明白她说的是怎么个升起来法。 老婆婆也没讲完,嗓音低沉而沙哑继续讲道“前日趁着阳光盛就想着搬两颗到他们门前石梯上给几株花多晒晒,可因为我年纪大了,记性也越来越不大好,临走时竟忘了将放在石梯上花一并带回家了,直到半夜要入寝时这才想起来,就赶忙又穿上衣裳赶回来了。” 老婆婆眼前虽然摆的大多是秋菊,花却朵朵开得都十分挺立,傲然于风中,显然也是被照顾得很好,老婆婆爱花,想起来花还没收,半夜都跑出来取,倒也是常情。 “然后呢?” “然后我当时就看到,庄家宅子的大门是虚掩着的,就想去提醒提醒看门的家丁,在门口喊了几声,却一直无人回应,老婆子我便只能顺着门缝往里瞧了瞧,只瞧见……” “瞧见什么!?”程见书已经听得入了迷,开始当作故事期待下面发生的事。 “瞧见清冷月光下,原本漆黑一片的宅子里忽然灯火通明,笙歌四起,一排排头上簪花的女子自屋内鱼贯而出,走到了墙角的尽头却又莫名消失不见,然后歌声便突然停了下来,像是从未响起过,也就是在那时,墙角边突然出现了滚滚白雾,愈来愈浓,直到看不见任何东西。我听见门内传来,………哒的脚步声。” “………哒,声音越近,便变得格外清晰。然后就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忽然出现在了迷雾当中,可这还不是最恐怖……” 程见书本来就觉得眼前出现绿眼睛已经够吓人了,可她却说这还不是最吓人的,赶紧追问:“那最恐怖是什么?” 他听得十分认真,连照野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都没有察觉。 “最恐怖的……是那双绿色的眼睛正四处寻找着什么,忽然便发现了我,而也就在这时,我忽然感觉,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伴随着老婆婆的讲得深入,照野也十分配合似的,在她话音刚落就将手不轻不重搭在了程见书肩上。 吓得程见书嗷地一声,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拜别了老婆婆,几人又回到了马车前。 “亏你也信了,那婆婆说她卖了半辈子花,我猜她另外那上半辈子肯定是个说书的,专门擅长胡说八道。”她这看到的未免也太玄幻了些,像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假象,实在不可信。 沈窈觉得他在大街上大喊大叫实在丢人,给了他一拳又将他扶稳站好,边说着自己的猜想。 “那老婆婆应当不是胡说八道。”沉默已久的江行舒突然开口道。 他这话一出,程见书才有了几丝好转的脸色又瞬间苍白:“不是胡说八道,那就是………真的有鬼!?” 江行舒正要开口解释,就见温绰在一旁突然想明白了似的低笑了几声。 “真鬼倒是没有,吓死鬼倒是马上要有一个。” 说着,他只身向长街走了几步,后转身回眸,眼神中是无惧与狂妄并存:“不过是区区致幻的蛾子蛊,计划有变,等夜里再来吧。” 第027章 时过正午, 离入夜还早。 沈窈想既然是晚上去,到时出来也需要找个休息的地方落脚,那就干脆不如就先在这附近找好客栈。 兴许是庄家宅近几日都大门紧闭, 也因那卖花的老婆婆到处传得怪事连连,门口的几家客栈都门可罗雀, 争着抢着要他们一行人来自己家。 沈窈正不知该选哪家好, 就闻人群中忽然传来阵馥郁的奇香, 紧接着几人往两边让出空道,一身着妃红烟罗轻纱长裙的女子便步履生莲, 款款而来:“这桩生意, 我娇狸娘做了, 都别出来看了, 该回去回去吧。” 第55章 “哎哟,娇狸娘, 你那客栈不都已经住了一大半了,怎么还.”有人忍不住道, 只是话音才到半, 便被娇狸娘伸一根食指竖在了嘴边,止了住。 “嘘。” 说着,她还娇嗔着将手中的丝帕无意似的甩了几甩,将这奇香传得更远,十分做作却又十足魅惑。 不得不说,这招至少对路旁两边的人十分受用,几个客栈老板瞳仁里自她的身影出现以后再哪里还容得下别的什么, 生意嘛, 再做就是了,娇狸娘亲自出来迎人多难得见到, 于是纷纷散去回了家。 沈窈简直目瞪口呆:原来生意还能靠这样抢。 于是不过片刻,长街上就剩下了娇狸与沈窈一行人。 只见她轻步上前,眸光先在江行舒身上扫了两下,便视若无睹般继续前行,直到.她看清了温绰的脸。 “怎么是.”你。 话还未毕,照野也已经将她认了出来,没等她近身就一个箭步冲到了自家少主面前,挡了个严实:“又是你这想对少主图谋不轨的女人,快离远些!” 他挡在跟前,而娇狸原本也未想再上前,嫣红的唇角勾了勾,狐狸眸子带出几分妩媚:“既然是熟人,那就再给你们打打折吧~” “你们又认识?”待娇狸走远,沈窈边跟在后面,边开口问道。 温绰眨眨眼,根本没记得自己几天前曾在街上与娇狸见过还说过话这回事,摇摇头否认:“不认识,但在苗疆认识本少主的人也多了去了,本少主总不见得将他们一个个都记在心里吧。” 沈窈:“.” 行呗。 “少主可能忘了,前几日我们在金陵城碰到过这个女子,当时她想沾少主的便宜,因为她.” 不等照野说完,沈窈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我知道,反正你肯定是觉得只要是个女子就都想对你家少主图谋不轨。” 照野没听出她在内涵他,理所当然道:“对啊,就是有很多女子都想沾少主的便宜。” 沈窈:“你就当我没说吧。”说罢,转身上了客栈二楼,关门休息去了。 就这样她还能说什么!? 她只想说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她就纳了闷了,就他们这样一对主仆,到底是怎么在原书剧情中活到一大半章节的,还是大反派。 难道是时候没到还没开始黑化? —— 舟车劳顿一上午,沈窈进客栈倒头就睡了大半个下午。 睡醒时只见窗外夕阳已经落了,余光的明霞染红半边天际,将远处的暮云山峦都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芒,又很快慢慢淡去,只留下了最后的余晖迎接夜的到来。 出门敲了敲程见书的房门,许久却没有回应,沈窈只好自己先下了楼,坐在门口的木桌喝茶。 过了半晌才见程见书睡醒下来,走路都摇摇晃晃着,显然是还没完全清醒。 “你昨夜没睡?”也不至于困成这样吧。 程见书捏了捏眉心,试图也想让自己赶紧清醒,下来就倒了杯凉茶一口灌进去。 坐下后沈窈才发现他脸色有几分苍白,神情也怪怪的,只听他回道:“本来没想睡的,可总觉得头有些昏沉,不知不觉就做了噩梦。” “什么噩梦?”能把他吓成这样,沈窈不免有几分好奇。 可程见书显然一点都不想回忆起来那个恐怖的梦境,圈起胳膊将脑袋埋了进去低声哀嚎:“你就饶了我吧姑奶奶,梦一遍已经要我半条魂了。” 再让他回忆,他另外半条魂也会随风消散的。 “对了。”突然想起什么,程见书又猛然抬起了头。 努力扯出几丝笑来,试探性商量道:“沈窈,金豆子也是我们一起捡回来的,到时候,你会陪着我一起去吧。” 他上午刚被那卖花婆婆的故事给吓到,下午就接连做了噩梦,晚上还要半夜三更勇闯闹蛊的庄家宅,他真的怕这再一去,就不复返了。 沈窈点点头,想也没想就答应:“那当然了,就我们这交情,我怎么可能不帮你。” 程见书一听,心中的大石头都放了下来,十分感动得稀里哗啦:“呜呜,沈窈,果然还是你仗义。” “嗯嗯,行了行了,也别太感动了。”万一她说不定到时候临时改主意呢? 不过明明怕鬼怕的要死,还答应庄恭吉晚上来,其实程见书也算是豁出去了。 “看来沈小姐和马夫先生都醒了。” 二人正聊着,不知何时出了门的江舒行也刚回来,还距门有几步远,便先打了照面。 马夫先生? 沈窈头顶冒出几个问号,随即扫了一眼身边仍然还沉浸在噩梦后遗症中面如死灰的程见书,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的是他。 也是,他虽然后面摘了那帷帽来,但还一直穿着他们程家家丁的灰麻袍子,她只想着温绰和照野本来见过他,是她忘了向江行舒额外说了。 指了指程见书同他解释道:“呃,其实他不是什么马夫,他其实是我们家隔壁邻居,程家的小二少爷,你喊他程见书就行了,不用那么见外。” 毕竟看起来,江行舒同他们的年纪也差不多,既然是同辈又是她从玉生楼请来帮忙的,那样就不用管那么多繁琐的礼节了。 谁知江行舒却格外十分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躬身便行礼道:“ 哦,那看来是程小公子,恕行舒愚昧,方才失礼了。” 第56章 程见书还未动,沈窈就替他开口:“ 哎呀,他山猪吃不了细糠的,千万别这么叫他。” 程见书却在此时呼啦站了起来喊道:“ 不行!” 把躬身还没起来的江行舒都吓一跳,还以为他不乐意了,连忙起身解释道:“ 沈小姐定然是在说笑,果然还是得叫程二少爷……” “ 不行!我心里总是没底,还是得去买点雄黄酒撒身上避避邪!”说罢,程见书也忘了腿上的疼痛,大步流星冲了出去。 江行舒:“ ……”他在说什么? 沈窈则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扬眉摊手道:“ 我就说他家豕食不出野味吧,不用管他。” 再说他买什么雄黄酒辟邪?那不是驱蛇的吗? 眼瞧着夜色渐浓,沈窈同江行舒又在门口桌边坐了会儿,却迟迟不见那主仆二人和程见书。 “ 兴许他们以为我们已经在门口等待集合了。反正隔着也不远,倒不如先去看看再说。” 江行舒也觉得有道理,起身背起行囊便也跟了上去。 到了庄家宅门口倒还真遇到了刚从对面街头转弯而来的温绰独自一人悠闲地散步而来。 再等了半天却也没见程见书的身影。 “ 要不你们二位先进去吧,我在门口等等他们。”思忖了一下,沈窈先开口提议道。 照野应当是被温绰派去做什么了,可她真的是怕程见书那小子临时窜逃,毕竟他要是真做出这种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她看得出来,特别是今天上午照野配合那卖花的老婆婆拍他肩膀那次,是真的差点给他吓得魂飞魄散。 温绰反倒是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谁等那个蠢货了?” 沈窈:“ ?” 那你们都站在门口在等什么?等蛊自己爬出来? “沈小姐有所不知,致幻的蛾子蛊,因为它们身上会产生一种让人闻进体内便会幻见到自己所害怕事物的致幻绒毛,但这绒毛致幻的能力却并不强,只能在人精神薄弱的时候才更容易得手,所以蛾子蛊,一般都是半夜三更出来寻觅寄宿生的下一个目标。” 顿了顿,江行舒又继续补充道:“我想,温少主应当和我想的一样,也是在等待时机到来,再进入庄家宅,将它们一网打尽, ” “谁和你想得一样,一网打尽?这么大的宅院,你的网,要从何而来? ” 江舒行说前半段时,温绰并没有反驳,可他一说后半句,他则不认同的十分正经。 沈窈鲜少看到他这张日常拽上天的面容如此认真的解释,也认真听起来。 “ 平常致幻的蛾子蛊虽只挑三更睡着的人下手,可万蛊皆有母蛊,母蛊可比子蛊强了不止半点,所以到时候致幻你如何自救?若这里并没有母蛊也算是我们运气好,可若万一有呢?你想过该如何驱除它么?” 温绰思忖着,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给江行舒。 江行舒似乎也被问懵了,沉默许久才低声应道:“是行舒思虑不周,这些……还是温少主考虑的周全,所以那现在…… ” 该怎么办? “ 等。” 温绰吐出一字,也懒得跟他再解释。 只等没过半刻,他提前叫照野在庄家宅东西南北四角点好的狼毒草,便在漆黑的夜色中弥漫起了滚滚白烟。 恰逢三更,时机到了。 第028章 三更, 静夜沉沉。 天上的冷月不知何时被雾霭遮住了半边,倏然风起,将散落满地的枯叶吹的沙沙作响。 偌大的庄家宅中, 此时只有温绰与江行舒一前一后走路的步声。 卷曲的黄叶在靴下细细簌簌,二人穿过门堂, 又走过细长的曲径, 一个座宽敞无比的三进四合大院便出现在了眼前。 只是这无人看守也没有一丁点声响的壮观, 不由得让人感觉有些瘆意。 院内未点灯,四处漆黑一片, 月色又十分暗淡, 二人唯一能够用来照明的只有温绰手中那颗从马车里带来的小夜明珠。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温绰就将小夜明珠装回了布袋中, 唯一的微光不见, 他们只能停在原地,等待适应了暗淡月色下的黑夜。 “温少主, 你面前那门口,好像有什么东西。”江行舒离得稍远些, 只瞧见大院中间的门是半虚掩着的, 门槛处似乎被什么模糊的东西挡了住,并不像是门倒影的形状。 温绰原本在看别处并没有在意,闻言下意识便跟随他的话望去。 生怕看不清,他还微微眯起了眸子,只瞧见他眼前门口的门槛处,确实是从屋里向外竖了一东西,而那东西不是别的, 正是人的一只脚。 于是他只瞧清一眼, 便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微变的脸色在走近到江行舒面前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还将手中装夜明珠的袋子一并给他:“你去瞧瞧吧,本少主夜里有些看不清,这边由我来看。” 江行舒接过夜明珠的布袋微愣了一瞬,虽然心想说他看不清再走近点看不就是了,可又见温绰已经走到了他身后几步远,根本没有给他反驳和拒绝的机会,只好认命自己走了过去。 直到看清楚那确实是人的脚,江行舒心中的猜测才落定了几分。 他视若无睹,上前用力推开虚掩的大门,而迎接他的,是屋里更甚的漆黑与扑面而来的空气中混杂着的齑粉。 第58章 权衡片刻,他决定原路返回:“还是先救人吧,人等不得。” 那蛾子蛊已经在这里待了几日,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他也让照野在院子四角八边都点了狼毒草圈住了蛾子蛊不会逃到后山,大不了明日三更再来继续找。 可中了蛊的人却只能等七天,方才江行舒遇到的那个都已经是第六天. 不管怎么说,先将人都救走,到时候就算再来找母蛊,也正好不会误伤了无辜的人。 温绰的话都说到了这里,自然是人命最要紧,江行舒自然没有反驳的意思。 走了两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驻足问道:“若是先找到子蛊,不也能将母蛊引出么?” 温绰头也没回:“那是自然,可我们连蛊的影子还都没见到,先去找母蛊和子蛊是一样的。”现在都无法一下子找到。 先找母蛊是因为只要灭了母蛊,子蛊自然就会死。 但先找到子蛊的话,会打草惊蛇,子母蛊之间有通感,母蛊感受到子蛊被杀也不会赶来,就算子蛊死,母蛊也不会死也只是虚弱些,还是会逃的,介时若母蛊狂躁起来,四周已经点的狼毒草都未免拦得住。 “那我若是能找到子蛊,并混淆母蛊的通感引它自己来呢?” 温绰蓦然回首,一阵无语涌上心头。 “那你一开始干嘛去了?” —— 最后还是江行舒解释了一通,温绰才勉强相信了他所谓的借口。 江行舒只能又重复说明:“真的不是借口,我娘说必须要在真正能够信任的人面前才能够用此心法。” “你不信任本少主?” 他这话一出口,江行舒都想忍不住反问:咱俩到底是谁看起来更不相信谁啊? “自然不是,行舒当然知道温少主不是两面三刀之人。” 从今晚的所为,他能看得出这个脾性有些恶劣的小少主本心不坏,但,谁不知道苗疆人善蛊惑人心。 要怪,就怪他是生在苗疆吧。 温绰最讨厌别人文绉绉的恭维,相信就相信,不相信也得相信,有这时间还不如:“知道那你还不快开始?本少主为你护法,不会让人伤你的。” 依照江行舒的话说就是一旦开始,若是被打断了那便会承受巨大的反噬,他会重伤,所以才需要相信的人守在他身后,以防有其它的危险突然袭来。 江行舒闻言便找到一处空地盘膝坐了下来:“那行舒便开始了。” 温绰手握他给的匕首点点头,也遵守承诺抱臂站在他身后。 其实他在苗疆并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引子寻母的蛊术心法,只是隐约记得要用此心法似乎不止是需要有人守着这么简单,应当还需要某种前提,毕竟此心法劳心费神,对身子还是会有影响的,不是谁都能使用,也不是谁都能学会。 但具体是什么前提,他只记得幼时背的蛊书上似乎清清楚楚的提到过,蛊术那么多,真正能学会并用到需要的其实并没有几个,所以他也清清楚楚的记着,关于这个蛊术心法的详解,他是一点也没背。 而且现在寨子中会此心法的,好像也寥寥无几了。 守了一会,只见远处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靛青,温绰估摸着时辰快离四更更近了,忍不住问道:“还有多久?” 说是护法,但其实夜深人静,他们一路走来又没有碰到醒着的人,根本就无人打扰,于是温绰便也在他身后席地而坐了下来。 江行舒闭目缓声回道:“一盏茶的功夫吧,子蛊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速度很快只是离我们稍远,母蛊倒是离的近些,但还是得等子蛊来了才能寻来母蛊。” 温绰不懂便问:“既然母蛊你也能感受到,那我们为何不如直接去找母蛊?”而且母蛊不是更近么? 江行舒:“我只是能感受到他们的气息远近,无法判断他们的具体位置。” 要真能立刻感应到,那为何还要等子蛊来再多此一举。 听他说到这里,温绰内心突然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等等,你是说子蛊速度很快.该不会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一阵脚步声便踏着地上的枯叶急匆匆从后院的方向传来,并愈来愈近。 虽然快步,可他步子声又十分沉响,让人一听就知他不是习武之人,但速度却快到了这般得惊人的地步。 也就是说此人为了赶来似乎用尽了一切力气,才有了这非人的速度。 可奇怪的是,脚步近在咫尺,那人却没有任何,喘息声。 所以,子蛊,是上到人的身上了。 江行舒也听了出来:“子蛊上身,这可不好办。” 苗疆曾经有句老话,大概意思是将蛊下在人家里,只算是警告,而要是将蛊下在人身上,则是复仇,也就是只有仇人之间才会这样做,但要是将分有子母蛊的子蛊下在别人身上的,基本上算是血海深仇了。 子蛊上人身,子蛊要是死了,人蛊具亡,母蛊要是死了,也是子蛊与人具亡。 也就是说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死,不是血海深仇是什么。 “这你之前都没有感觉出来吗!?”温绰只觉得此事越来越棘手,甚至有些后悔当时应下了沈窈的。 他在苗疆是见过不少蛊,却几乎并没有见过因蛊而死的人,老苗疆王对蛊的使用十分严苛,任何人都是不能随意下蛊的。 第59章 所以他刚进来时还以为那家丁已经死了的时候已经不忍直视了,现在又要面对要将子蛊和那被下了蛊的无辜之人都杀掉,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江行舒也甚是无奈:“我真的只能感受到它们的气息,子蛊速度越来愈快的时候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 他能怎么办,不引来的话,日后会因为它们而死的人会更多。 就当二人说话空隙,那子蛊却是已经带着人来到了院子里。 感受到已经来到了江舒行附近,他倏然将速度缓了下来,一步一步,朝二人走来。 在子蛊眼里,现在江行舒才是母蛊,母蛊唤子蛊来,他自然立刻就来了。 而子蛊这样异常的举动,一会儿也会影响到真正的母蛊,而子母蛊的通感并不是立刻的,到那时就算子蛊死了,母蛊也已经被引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引子寻母蛊术心法。 但这其中也有弊端,那就是子蛊不能与用心法的人靠得太近,不然子蛊会分辨出来这不是真正的母蛊。 于是温绰连忙拿出照野之前怕他遇险提前备好的狼毒草汁液,洒在江行舒的身上,让子蛊既想靠近,却又因狼毒草的气味十分忌惮,迟迟不敢上前去。 但这汁液也不能一直顶用,他必须要在这之前,将子蛊杀了。 但此刻,温绰却手握匕首,迟迟没有动作。 江舒行现下也只能靠心法与子蛊来回拉扯,既不能唤他太急,也不能让他就此离去,感到温绰还在犹豫,劝说开口:“温少主,子蛊上身,这人他本身也已经是蛊了,除非蛊主动从他身上下来……但那有可能吗?” 温绰却仍摇头置否。 让他亲手杀一个被蛊上了身的人,和杀一个真的人,有什么区别? 江行舒只觉自己也要坚持不了多久,顿了顿将夜明珠递给了他,语气迫切而焦急:“温少主,你若不信便照着看看他,此人的眼睛现在必然是荧色的,他已经不是人了,温少主,你这是在驱蛊!” 子蛊若是没死,一会儿母蛊再来,他们更没法对付,到时候,他们说不定都得死。 温绰接过夜明珠,有些迟疑却还是缓缓将它对准了那被子蛊上身之人的脸。 而就在他看清那人的面容之后,那匕首便“咣当”一声被他掷在了地上。 他认得这个人,这人是……那日他和沈窈去那位老婆婆家驱蛊时,中途出现与程见书打起来了的其中一个。 好像是叫什么庄…… 他思绪还未断,身后一声杀猪般地嚎叫却突然划破了庄家宅的夜空,打破了这已久的万籁俱寂。 温绰疑惑回头,正纳闷是究竟何人,就见一身穿盔甲模样的将士突然手拿着什么一边大喊着冲了过来,而他身后,还跟着一紧抓着他衣襟被拖跑向前的少女。 他甚至都没看清两人的模样,影子就掠过了他的跟前。 此时他才听清,那一身看似盔甲但细瞧不是盔甲的少年,大喊的是: “庄狗贼!你还我金豆子!” 第029章 沈窈见温绰还愣在原地不为所动, 拿着火把照明还得向后扯着程见书的衣襟空不出手来,只能大声招呼:“温少主你别愣着呀!快来帮忙!” 温绰:“?” 沈窈:“程见书他神志不清,已经疯了!” 而这事, 还得从刚才他们二人在门口见面时说起。 . “你就非要穿成这样进去?” 沈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治好总愿意替别人尴尬的毛病,但.这幸亏现在是半夜, 长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没有人会看到。 不然她肯定得在程见书走到她面前之前, 毫不犹豫扭头就走。 不认识,不知道, 不了解。 她嫌丢人。 程见书毫不在意她嫌弃的目光, 抽出背上的桃木剑, 边破风比划着边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沈窈, 我这是在提前做准备,你想现在可是三更, 庄家都沉寂好几日了,谁知道除了蛊会不会还有鬼啊, 还是我想到周全, 我这叫.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对,叫未雨周缪。” 沈窈甚至思考半天才反应过来程见书应该是不认识绸缪两个字。 “.” “还未雨周缪,我劝你别太荒谬。” 其它她都能理解,想了想沈窈好奇道:“所以,大蒜是.?” 桃木剑驱鬼,雄黄酒驱蛇,铜钱串朱砂她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就权当他是用来辟邪驱蛊吧, 可大蒜她怎么记得是. 僵尸才怕的东西。 程见书直接言简意骇:“我这不是怕有些人没变成鬼.” 沈窈甚至都有些惊叹他的脑回路跳跃程度:“程见书你脑子里能不能还有点正常东西啊?” 僵尸都出来了!? “你这是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死了的人那没变成鬼, 可不就成活死人了,人活着但是又没有意识,那不是变成僵尸了是什么?”程见书解释得头头是道。 这下沈窈都被他绕的沉默了。 半晌才眨眨眼应道:“你这样说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 程见书:“当然有道理了,这就是事实啊。” 他在买这些东西的路上就都想到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些防备还是好的。 于是不一会儿,程见书手中的大蒜串,就被沈窈抢来挂在了脖子上。 第60章 程见书还给得有些恋恋不舍:“那万一一会儿要是真有僵尸,你可得站在我前面帮我挡挡。” 沈窈走在前头推开庄家大门,嘀咕应道:“行了知道了,谁叫你只买自己的,你当时多买一串那不就没这事了.” 一推门进去,却又被吓得退回了两步。 黑,她只觉得那是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好像一进去就被人用黑布蒙上了眼睛,除了黑,再什么也看不到。 一出来却又亮起来了,天上明明还有月亮,虽然朦胧不清可至少是有月光的,而就在她踏入大门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庄家宅好像变成了唯独被月光抛弃的地方,那种眼前是未知的恐惧,猛然就涌上心头。 沈窈毫不犹豫,当即就打退堂鼓:“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为什么!?” “因为庄恭吉又没叫我呀,”说着,沈窈扯扯自己长而宽的裙摆,想着她倒时候逃跑都肯定费劲:“你瞧,我不过就是个弱女子,就算跟着你一起去了也根本打不过他,我还是在这里等着吧,你到时候打不过就跑,实在跑不了你就喊,我听见你喊声我就给你回去搬救兵!” 程见书怎能看不出她其实是因为害怕。 摇头鄙夷:“胆小如鼠。”然后大步走上前推门而进。 不过半刻又默默“滚”了出来。 不,与其说是滚,倒不如说是连滚带爬。 轻咳清了清嗓子,程某人还是挪步到沈窈身旁:“你答应过要同我一起去的,你还说就我们这交情,沈窈你就说,哪次你说想逃学的时候我不是二话不说就答应陪你一起了?我爹揍人有多狠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这交情,还不够铁吗? “可明明你想逃学的时候更多,我哪次不也都陪你了,我爷爷骂人也超狠的。”沈窈似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出来,干脆扭头开始仰望月亮。 不得不说,沈窈虽然偶尔嫌弃程见书蠢,但他们俩还能愉快地从小一起玩到现在,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物以类聚。 程见书急得干瞪眼,这话他好像反驳不了,好像确实是他.想逃学的次数更多。 遂而换打苦肉计:“可金豆子的命,也是命啊!你想想庄恭吉,一个整日学也不上书也不念的混世浪荡公子,能照顾好金豆子?” 兴是见沈窈无动于衷,程见书甚至开始比划起来:“我们刚捡到的时候,金豆子它只有这么大。”比了个苹果的大小。 “然后在我精心照料下,它变成了这么大。”又比了个西瓜大小。 “而出现.他说不定已经又瘦回.” 程见书话音未落,刚想再比个苹果大小,就听沈窈爽快应了下来。 “你说得对,金豆子的命,也是命。” 程见书:“.” 虽然目的是达到了,但他怎么莫名有种金豆子才是最重要的,他次次次之的心酸,说好的交情呢? 既然答应了,沈窈只好再次来到门前,推门而入。 只是这次两人是并行,约好互相报着数驱散恐惧,又往里前行了一大段才停了下来。 “七十六。” “七十七。”程见书接道,他逐渐适应了这种黑暗,再加上报数好像真的能分散人的注意力,干脆壮起胆走到了前面开路。 毕竟他可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能真与女子并行!这说出去多丢面儿。 可下一刻,他就感觉靴子跟被人结结实实一脚踩了下来,连带着脚后跟也被踩痛了,忍不住嗷得一声:“七十八!沈窈你踩我干嘛!?” 沈窈只感觉一阵风吹到了眼前,然后就踩到什么东西:“七十九,程见书你突然走我前面干嘛,你挡住我了。” 她哪知道那是他的脚后跟? 事出突然程见书只能赶紧重新穿靴子,结果他又忘记说,下意识蹲下就系。 于是沈窈惯性使然,差点从他头上骑过去。 程见书震惊且难以置信:“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骑我?” 沈窈简直觉得没耳听:“闭上你的嘴赶紧系!” . 又走了一会儿,沈窈才觉得眼前光景渐渐明朗了起来,特别是出了抄手游廊来到一处院子,都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天上挂着的明月, “今天好像是十五吧。” 沈窈掰指头算了算,再瞧瞧天上虽然被云遮了个七七八八,但看大小应当是的满月。 “根本看不见月亮,我也不记得今天是何日了。”程见书此时还处于在一个两眼摸黑的状态,他还是看不见,什么都看不清。 沈窈纳闷地指了指天,这么大月亮,你眼瞎了? 他却还是摇摇头,扬起下巴时双眸仿若空洞。 长时间的黑暗已经让他的瞳仁变得涣散,程见书只觉得大脑和眼前都一片的茫然,睁开眼又闭上,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无尽,若不是刚才沈窈还一直跟他说着话,他都有些要分辨不出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沈窈没再说话,听她脚步声好像走到了不远处,程见书也没有开口问,只是僵直身子停驻在原地,伴随着自胃而上的灼热爬到了面颊,他也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与沉思。 他感觉他好像变得有点,不对劲。 可是脑子怎么也转不动,无法去思考,只能放空. 不知是过了多久,沈窈才举着火把回到他跟前。 第61章 晃了晃,试图将他眼前照亮:“不会真的吓出夜盲来了吧?”她以前也没发现他晚上看不见东西这个毛病啊。 至少进门前都没有,那只有可能是吓出来的。 “等等.你喝酒了?”火光是橙黄的,可他的脸色现在却完全像只熟透的虾子,她见过她爷爷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那脸色红得就跟现在的程见书不相上下。 因为他往身上撒了雄黄酒,所以一直是一身酒气,她也没在意。 但没想到他也会喝啊! 而且,这酒劲来的,也太迟了吧,这都过去多久了。 —— 时间紧迫,沈窈也只三句并两句讲了给大概,就无奈叹了口气。 温绰听完甚至感觉有些同情:“所以你就这样摸索一路来到了这里?”还带着一个醉鬼。 “不,我主要是觉得他应当不是单纯醉了这么简单,他一路上非要举火把,但我想他浇了一身的雄黄酒……” 要是不小心把自己点着了,那岂不是必死无疑?但他就像不要命了,非要对着这火光一次又一次的贴上来看火,有什么吸引力似的。 温绰听了他这症状,毫不犹豫判断:“因为他也中蛊了。” 他能猜到,程见书应当不是喝了酒,是进宅子后吸入蛾子蛊的粉末中了蛊,但因为浑身沾过酒的缘故,提前发作了。 雄黄对蛾子蛊无用,但酒却能促进蛊毒的发作,催化着他本该一两天甚至第三天才有的症状,不过一个时辰就开始头脑不清醒。 他和江行舒都提前吃了解蛊药,他们两个贸然就这样跑进来,怎么可能没事。 反倒是她,看起来似乎才是真的一点事都没有,这才是最奇怪的。 “至于他为什么非要靠近火把……” 温绰刚要解释,这才注意到她的手里现在就正拿着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 也就在此时,还在操控心法的江舒行骤然回首。 “是母蛊来了!” 第030章 应他口令似的, 倏然一阵旋风乍起,自江行舒身后而来,迅速而急切。 席卷着地上的落叶也一同刮上半空, 天上的浊云快速遮住此时已变得暗黄的满月,而又飞快离去, 混沌不清。 温绰手里还握着夜明珠, 不止是看见天色忽然巨变, 他也感受到了那东西越来越近的迹象,是蛊特有的, 养过蛊的人都会有的一种, 头皮发麻的感觉。 程见书此时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清醒不少, 他揉了揉眼, 生怕自己是看错:“庄恭吉你的眼睛怎么变成绿的了!?” 他原本手中拿的就是桃木剑,方才有远远看着是他的身影也是气急, 不顾一切就冲了上来,但也不可能真的刺, 但现在见他这副恐怖模样就算让他刺.他也不敢刺了. 再说桃木剑又没开刃, 也刺不动啊! 沈窈这才注意到庄恭吉的不对劲,忍不住脱口而出:“快走程见书!庄恭吉他.已经变成僵尸了!”眼睛都绿了,不是僵尸是什么。 程见书本来就担惊受怕了一路,现在又听沈窈这一嗓子,瞬间腿都软了,结巴得说不出话:“僵.僵.僵.” 话都没说完,紧接着两眼一翻, 就地吓得晕死了过去。 温绰这才趁机给他嘴里塞了颗解蛊药:“哪来的僵尸, 他这是被蛊上身了。” 好吧,不过程见书现在也听不见了就是了。 没有程见书挡在前面, 庄恭吉则注意到了沈窈手中的火把。 不,应当是子蛊注意到了火光。 它几乎不受控制得想上前去凑近那片明知会让它灰飞烟灭的死亡之光。 追逐光明是虫的本性,而也正因为它是飞蛾……哪怕成了蛊,也仍然抵挡不住扑火的本能。 于是它驱使着庄恭吉迈步就向沈窈而去,等她反应过来时,都几近来到了她的面前。 “……过来!” 沈窈更是吓一跳,连连退了几步,见那双萤绿色的眸子仍然还追随在她身上,干脆转身撒腿就跑。 温绰见状也顾不得其它,连忙追了上去,三步并作两步这才接近沈窈,朝她伸手便道:“把火把给我,你若一直拿着,他就会一直追你。” 沈窈整个人都懵掉了,现在别说是让她把火把给他了,就算是让她跳他身上,她也会毫不犹豫…… 只要后面这绿眼别再撵她了就行! 递过火把,沈窈一边跑着这才敢回头瞟了一眼,只瞧到那绿眸子的庄恭吉还真追随着那火把开始朝温绰的方向而去,她这才松了口气。 早知道她刚刚将火把扔了不就行了,还叫它追了一路,心脏都要吓得跳出嗓子眼儿了。 可就算现在它追得不是她,沈窈也不敢骤然就停下脚步,她是真怕它追着追着温绰看到她停下来又忽然改变主意,张开血盆大口拐个弯再过来咬她,然后把她也就变成这种绿眼睛的怪物。 那太恐怖了!那还不如一刀给她来个痛快。 温绰似乎也料到了她不敢停下的顾虑,打断她的思绪:“看到前面的分叉路口没,一会儿本少主往右……” “多谢了温少主,那我往左!” 沈窈此时听到他的声音简直如获大释,她也看到了前面的分叉街口,心里不禁感叹道辛亏庄家宅够大,这家里院子与院子之间的路都赶得上外面小巷街口了。 第63章 直到有一双手突如其来将她拉进一处暗道。 这把沈窈吓得又是一激灵,当即要喊,而那人却早已料到,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听到子蛊的脚步声远去,温绰这才收手,低声道:“是我。” 沈窈惊魂未定,长舒了口气这才接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打量起面前与她同挤在暗道的人,细密的鸦羽在少年面上投下淡淡阴影,那双生长得让人叹为观止的绝色眉眼,左眼下一点痣,耳梢上银亮的环,确实是温绰本人。 不知为何,她还是第一次从这张看起来极其吊儿郎当的脸上,看到了安全感这三个字。 知道她想问什么,温绰道:“我刚刚将火把扔在了前面的胡同口,它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了。” 顿了顿指向一旁的路又继续道:“从这里右拐是一片密林,一会儿趁我去捡回火把,你就尽力往密林里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届时我会去找你。” 沈窈不解:“为什么还要跑?我们不回去.”吗? “现在母蛊应当还未死,我们若是回去,子蛊定然会跟着一起回去,到时候子母蛊一旦相遇,就算是本少主和江行舒一起上也抵挡不过,到那时,你便想跑也没处跑了。”温绰轻挑着眉解释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想也不想就追上来了,但既然都已经多管闲事,自然也不能眼睁睁再看着她再回去送死。 “你说得对.只是.” 她只是突然想起来,程见书好像还躺在地上来着这件事。 “你那随从的话,只要他不半途醒来打扰到江行舒驱蛊,应该也不会出事。” 听他说完这句,沈窈都愣了:“温少主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怎么都知道我要说什么?” 温绰听罢十分嫌恶:“你会不会说话,本少主才不是那么恶心的东西。” 再说她想说什么不都摆在脸上了,他不想知道都难。 好歹被人救了一命,沈窈赶紧改口道歉,又无比诚心诚意地将毕生所学的所有褒义词几乎都献出来夸了他一顿,这才转身与温绰道别向右边胡同跑去。 温绰被她蹦豆子似的一直吐四字成语夸得都有些飘飘然,目视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心道:他在她心里的优点,竟然已经多到随时都能口若悬河的程度了么? —— 沈窈拐出胡同,果然在尽头看到了那片密林,此时风又起,卷着深秋的凉意,吹动密林树中的叶子簌簌,像是走出了什么结界,她忽然就能听见这眼前一切的声响了。 虽说他让她能跑多远跑多远,可眼前这密林看起来这么大,她要是跑得深了他还能找得到她吗? 果然还是走慢些等等温绰吧。 可走着走着,她却在不远处看到一团毛茸茸的影子,树影斑驳随风摇晃,她瞧不清那是什么,想走近再探探却但又怕是什么怪物的幻觉陷阱。 犹豫间,那团毛茸茸的影子动了,它似乎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受惊一般就朝林中逃去,低声呜咽着,那叫声听起来不像是怪物,反倒是像只无助而迷路的小狗。 小狗. 沈窈这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是金豆子! 他和程见书可不就是进来寻金豆子的。 连忙追了上去:“别跑啊,金豆子,是我!” 但没想到她越是追,前面狂奔的金豆子反而越跑越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沈窈追得也十分辛苦,但转念一想庄恭吉变成了那副模样,庄家宅上下都无人清醒,还真是难以想象金豆子它这几天在这里都经历过什么,忽然就理解它现在害怕得连主人都不敢认的原因了:狗始终是狗,可人不总是人啊! 总是这样追也不是办法,于是她干脆缓下步子换战术,准备悄声先慢慢接近再想办法。 为此她甚至屏住呼吸,只为不发出一点声响,缓慢挪动步子,却没注意到脚下即将要踩进一道清浅的沟渠。 虽然水浅,但现在天凉,要是栽进去冻人不说,也一时半会无处可换。 她没看到,有人却看到了。 于是迈步霎那,身后人及时拉住了她的手。 沈窈倏然转回身,两人便忽然贴得极近。 温绰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将整个身子都转回来,猝不及防地就出现在他怀里。 手中的触感还在提醒着他,他的手常年一贯温热,而少女的手虽纤细柔软却微泛着冷意,使人情不自禁想…… 想让人握紧,将自己手中的温暖传过去…… 但他当然不能这样做。 轻咳一声,这才扭过头去松开手,慢慢放开她。 脆生生解释道:“是因为前面有道渠……” 沈窈脑子也空白着,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现在有些发烫,呆愣点点头:“哦……知道了,多谢温少主。” 方才靠得太近,他身上的香气也一时迎面而来,是一股淡淡的艾叶香,若有似无得恰到好处却又不苦似,闻起来使人莫名有种心安的感觉。 等等!心安的感觉!? 心想着,沈窈简直要被自己这一想法给震惊到,他可是苗疆二少主温绰,是她穿进来这本书的大反派啊!虽然她现在有些怀疑他也有可能不是,但是与不是,暂时都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她现在唯一能确认的,也就是庄家宅的蛊应当和他没有关系这一点。 第64章 但要说心安……现在还是危险的想法。 “走吧。” 温绰不知道她为什么走到了这里,但是既然找到了,那还是暂时同行比较好。 “好。” 于是,沈窈连自己还在追着金豆子来着,都忘了。 他们一步一步走在树影下,脚下的枯叶咯吱作响,夜风呼呼地在树干缝隙钻来钻去,明明感觉天都该亮了,沈窈却渐渐觉得脚下的视野却越来越昏暗。 昏暗到她都要看不清即将要走的路,只能死死盯着温绰的脚步,只敢踩他走过的每一步,继续向前。 然后就在他忽然停下时,踩中了他的脚。 不仅如此,她一个没站稳身形,还一头撞在了他背后,鼻子酸了一下,那阵好闻的艾叶香就又钻进了心肺。 好烦喔,她怎么忽然就觉得这个味道其实很上头呢? 该不会是因为…… 想了想,沈窈干脆坦白道歉:“对不住温少主……我感觉我可能也是中了那蛊的幻觉了,眼前有些看不清东西……”脸也莫名其妙很烫。 温绰却不相信她是中了蛊,取出袖中的火折子点燃,对着她瞧道:“怎么会,看不清是因为天刚刚就是暗下来了,再说本少主刚刚还看你好好……”的 却没想到话音未落,手中的火折子便被从天而降的雨珠湮灭。 紧接着,一切的声响便都淹没在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急雨中。 第031章 这场雨来得格外突然。 淅淅沥沥下不过几滴转眼间就倾盆而泻, 将庄家宅上下的污浊之气都冲刷通透之余,也将密林中的二人淋成了落汤鸡。 沈窈跟在温绰身后一路小跑,来到密林深处的一座旧屋躲雨。 旧屋大门紧锁, 两人进不去,只能挤坐在屋檐下, 瞧着外面雨幕如帘, 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停的意思。 深秋的雨本就夹杂着凉意, 来得又急,两人浑身都淋湿了遍, 一坐下沈窈就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心想道这下非得着风寒不行。 但她觉得, 其实冷还好说, 等雨停了走就是了,只是…… 当她看到对面树干上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庄恭吉时, 却怎么也淡定不下来了。 指着惊道:“温少……怎么把……么……” 虽然她很想问一句他是怎么招架住并把他捆在树上的,但明显现在问这个并不适合。 只是这样……真的好吗? 温绰不知道这个庄小少爷的身份, 可她是知道的呀, 别看庄家宅这么大,院子也多,但其实人丁稀少。 这么偌大的一个宅子里真正的主子只有庄恭吉的爹娘,伯父伯母以及庄老太太,而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弟则是庄家唯一一个远房表亲家的小儿子,自小寄养在这里,其实也算是个小主子。 与程家穷养儿子的理念不同, 庄家算是半路才富裕起来, 有了钱之后不仅大修了家宅,在各种地方上更是无比阔绰, 所以庄恭吉作为正主家唯一的儿子,自然也就是庄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矜贵小少爷,自小的待遇根本没得说。 而现在,这小少爷却被她请来的大佛,捆猪似的正捆在树上,也不知是捆得有点紧还是淋雨淋的,反正现在正在奋力挣扎。 温绰又不知道他的身份,轻描淡写答道:“没办法,松开他就会回到母蛊身边,本少主也只有这个法子。”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如常?等母蛊死了么?那到时候他还会记得现在发生过的事吗?” 其实最后一个问题才是她最担心的。 因为,她可不想得罪庄家这个小少爷。 她虽与庄恭吉不熟,可也没少见他与程见书明枪暗箭的与对方吵嘴下绊子,她没兴趣加入他们所谓的话本子门派争夺战,更不想与谁结仇给沈家找麻烦。 她现在只希望下蛊的事能早些结束,金陵城与洛城都不要出现书中那样的灾祸。 “不会,因为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意识,至于能不能恢复如初……也难说。” 被蛊上身时他的意识就已经处在沉睡的状态了,身体也不受自身控制,所以现在就算是有人杀了他,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除非在那之前……蛊先自行离开。 但现在玉腰奴未在手,温绰蛊虫袋中能用的蛊也不过都是些防身日常用的低弱蛊虫,根本就对付不了这种能够致幻的蛾子蛊,所以现在能做到的,也只能等母蛊先死,再看情况而定。 “那就好,他记不得就好!”沈窈显然没注意到他说有可能恢复不了这个重点,只挑了自己想听的。 反正庄恭吉只要不记得他被当成猪捆在树上过就行。 “阿嚏!” 刚放松下心来,寒风便卷着凉意钻进了屋檐下,她本来就浑身淋湿,风这一吹更是冻得不自觉发抖。 “你身上也有火折子?”想起她点过火把,温绰思忖着问道。 他也感到身上寒凉,只是自己的火折子已经被雨水刚刚彻底浇灭,一丝火也打不起来。 沈窈惊讶着他怎么知道自己身上有,一边要递过去:“可现在地上都湿透了,柴火枯枝也点不着啊。” 她自然想到了他要火折子做什么,但如今情况下,他们根本没有东西可以点啊,这怎么取暖? 总不能两个人围着这个豆点火光的小东西捂手呵气吧。 第65章 但温绰却没有要出去捡枯枝烂叶的意思,只是让她拿出来点燃,就自己伸手在蛊虫袋里掏起了东西。 沈窈不知他要做什么,于是听话举着火折子等。 少年好看的琥珀眸子中映出了那点跳动的橘光,流光溢彩,就这一点点的光,却与他俊秀的容貌交相辉映,形成了一副十分精致的画卷。 哪怕现在就是在简陋的屋檐下,哪怕他现在也浑身湿透,鬓发贴在了颊边。 沈窈打着喷嚏心想,谁能想到这种绝色少年,竟然是个反派,简直暴殄天物! 作者你没有心啊! 温绰俨然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手握拳,一手朝她招了招:“靠过来些。” 沈窈好奇地往他身侧挪动,屋檐下本来就极窄,两人此刻靠得又近了些,近到她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呼吸,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额头,是一种麻酥酥的触感。 只见温绰将轻握的拳靠近火折子,朝下慢慢张开,手中蛊虫被碾成的齑粉便闪着零星的光落入了那一豆火光中。 不过顷刻,那小小火焰就在粉末的作用下剧烈燃烧了起来,一圈一圈漾开,最后竟变成了篝火大小的火团, 只是就这一小小的火折子,忽然有了这样大的火苗,沈窈哪里见过这景象,吓得她甩手就要扔出去。 还是温绰赶紧接了过来:“只是火焰大些,不会有危险。”说着,他又冒雨出去拾回几块石头作支撑,将火折子围在中间,若不仔细看还真像是生起了一堆篝火。 沈窈始终心有芥蒂,只敢远远伸出手感受那光热。 可偏偏浑身又湿答答冷得要命,不自觉打起了哆嗦。 温绰还以为她是怕与他靠太近,后撤几许,撇过头将目光移到外面的雨:“若不想风寒的话,就靠近点来烤。” 倒是他没想周全,就算她对他有心思,他们现在孤男寡女也不能靠得太近,而且也容易让她误会更深。 沈窈此时还在犹豫,一阵卷着冷雨的风又吹过,冷得她禁不住牙齿都上下打颤,于是立即就抬起身往靠火堆前靠。 但没想檐下的石阶也被雨打得有些湿滑,她脚下一个不稳,眼睁睁就见自己朝火堆扑了过去。 心道毁了,她这张花容月貌的脸,这一下子怼进火堆里,怕是得模糊成一团到她爷爷来都认不出。 温绰又怎么可能眼瞧着让沈窈跌进火堆里,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腰,试图改变她跌倒的方向,可也不能将她往满是雨水的地上推. 直到那一缕熟悉的艾叶香又与她撞了个满怀,此刻沈窈只觉得脑袋里轰然一声炸开,就剩下了一句话。 “得,梅开二度。” . 温绰本身耐寒,哪怕是深秋也不过在中衣外又搭了件绸缎袍子,加上又淋透了雨,衣袍紧贴在身上便清晰勾勒出了他的身形,少年背薄而挺,肩膀却宽些,她就这样僵愣着趴在他的心口,听着耳畔贴着的地方一下一下愈来愈快的搏动。 檐上的雨叮叮咚咚敲打着瓦片,雨水顺着缝隙顺流而下,如瀑布流水般,落在地上击起片片水花飞溅,可现在沈窈只觉得这雨声好像离她甚远。 雨帘将一切声响隔绝在外,她抬眸,入目是棱角分明的下颌,鼻梁高挺的覆影,以及那微颤的睫羽下的一抹意味不明的潮红,直连到了耳根。 温绰动也不敢动,本就望向雨中的眸光更是朝向了远处天边:“你还准备在本少主怀里躺多久?” 沈窈这才回神反应过来,弹跳似的赶紧站了起来,结果起得太猛转身又撞在了门框上,一时眼冒金星。 迷糊中,她都仿佛看到了她已故多年的太奶奶站在不远处朝她招手,嘴里还如以前那般念叨着:“窈窈,快来.” 再定睛一瞧才看清:那其实是被绑在树上此时挣脱了一只胳膊正在胡乱挥手的庄恭吉。 沈窈:“.” 她一定是撞傻了脑子,才会将他和她太奶都分辨错。 一回头对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而他却只与她对视了一秒便又匆匆别开。 沈窈只好又坐了回去,只是这次是紧靠在火堆边,同样也离温绰近了些。 她想道谢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若有似无的艾叶淡香萦绕在空气中,近在咫尺的火焰将身上烤得暖呼呼的,沈窈又觉得脸颊发烫,直到用冰凉的掌心贴在脸上拍了拍,她这才鼓起几分勇气。 “呢个.” “你.” 却没料到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温绰微愣,让道:“你先说吧。” “不不不,还是温少主先说吧,我要说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沈窈只觉得眼下这气氛她道了谢后恐怕会更尴尬,连忙立刻让步让他先开口。 她这样一说温绰反而不自在:“本少主想说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怎么会呢,少主尽管说便是,就冲今晚温少主救了我这么多次,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想了想,沈窈赶紧又改口:“上刀山下火海恐怕不太行,别的什么,我都会尽力的!” 温绰:“.”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他要她上刀山下火海有何用? 大雨未歇,反而越发滂沱,雨势急得像是天上骤然下起了白雾,让人连几丈远的光景都瞧得模糊不清。 铺天盖地的雨声中,她见温绰唇动说了句什么,可声音太小她没听清。 第66章 只好大声问道:“温少主你说什么!?” 但他却并没有重复上句,就差贴近她耳朵喊:“本少主就是想问.你身上有没有吃的。” 沈窈听罢,当即一脸“原来搞了半天你只是想说你饿了”的神情,搞得温绰也十分无奈,没办法,方才那句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再问一遍。 可她哪有提前想到过要在这里呆上一夜,自然是身上什么吃的都没有,从程见书那里抢来的点心也早就在马车上吃完了,连渣都不剩。 只能惋惜回道:“好像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温绰立即道:“没有也没事,本少主就是问问。”他巴不得她身上没有,他现在其实也根本就不饿。 沈窈则以为他还在勉强自己,实际上饿得不行,还要装作没事,也太可怜了! “要不.我出去看看地上有什么蘑菇.” 她这话看似是在询问,实则脚下都已经准备好站起了身,仿佛就等他一个点头,她就会如箭在弦般冲进雨里。 好歹她请回来帮忙的,还救了她好几次,她却让人跟着她饿肚子,过意不去,实在过意不去! 没想到她甚至为了给他找吃的都做到这种地步的温绰听完,眼角都忍不住抽了抽,连忙制止:“不不不,本少主.一时又觉得,不饿了。” 先不说这密林里到底会不会有蘑菇,他就怕她到时候真采回来让他吃,再给他毒死了。 “可是你饿。” “不用,本少主不饿,现在是一点都不饿。” 这叫谁来会敢说半个饿字。 看他如此坚持,沈窈这才又坐回原位打消了念头,无聊捏起了挂在脖子上的蒜串。 忽然灵机一动,妙计便涌上心头。 当即摘下蒜串就开始搓皮:“不如我给温少主烤蒜吃吧!” 这不就有现成的吃的吗?她刚刚还想着跑什么腿。 “你说烤什么?”温绰甚至觉得是自己听错。 但看她十分认真给蒜拨皮,又冒着雨跑出去捡起地上树枝,然后将蒜瓣串上就丢进火里开始烤的一系列动作,怎么也不像是在说笑。 火烧得十分旺,没等温绰犹豫好怎么开口拒绝的功夫,香味就已经飘了上来,没有任何蒜本身的辛气,是另一种十分奇特的味道。 “呐。”她甚至贴心地递到了他手边。 温绰则盯着那团烤得黑乎乎的东西陷入了沉思,他这辈子什么火烤的东西几乎都吃过,就没吃过这玩意儿,哪怕是味道闻起来还能接受,这样子好像也接受不了。 沈窈见他迟迟不接还以为温绰是不好意思接受别人的推衣解食,正想开口让他不要见外,就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庄恭吉莫名其妙的哀嚎声。 原本还只是一直在张牙舞爪的招手,现在却突然开始怪叫起来。 沈窈本来不想理睬,毕竟温绰说过当下他被蛊上了身只能禁锢他的行动,其余别的也没有法子。 但他不知一时受了什么刺激,苦叫连天,听起来甚至有几分悲惨。 温绰自然也听到了他的异样,抬眼望去,发现他眼睛原本散发着的萤绿色光芒,已经黯淡到近乎消失的地步。 他知道,这是母蛊已经削弱了的迹象。 子母蛊通感却不同时,子蛊现在才感受到母蛊所遭受的疼痛,也就代表着母蛊在不久前就. 看来那个半吊子已经把母蛊解决了。 轻舒一气,温绰紧绷的心这才稍有缓和,他们现在只要等雨停就可以离开了。 但冥想不过片刻,回神时手心却已经被少女塞进了东西,他低头一瞧表情瞬间扭曲,不是那烤成了黑团的蒜又是什么。 而沈窈似乎是嫌庄恭吉叫声格外吵,想也没想就跳起脚来冲进雨中,双手合十先礼貌问道:“拜托了庄少爷,就消停一会儿吧,实在太吵了。”吵得她都吃不下东西了,再说这还天没亮,是真的很瘆人。 还被蛊控制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庄恭吉:“嗷嗷嗷嗷.” 近距离被吵到耳朵嗡嗡响的沈窈这下是真的恼了,也不顾他还在叫什么,趁他又张开嘴准备下一轮哀嚎,一头蒜扔了进去,卡得正正好好。 一时,她只觉得四大皆空,六根清净。 随即拍着手掌回到屋檐下。 不放心还特意又问温绰:“他醒来的时候.是真的什么都不会记得吧?” 温绰看得目瞪口呆,痴痴点了点头,他还想说他说不定都不一定清醒得过来。 想想又觉得还是算了,他现在应该还是不说话的好。 “口味怎么样温少主?好吃吗?”倚靠在门前坐好,沈窈这才想起她刚刚就想问他的话。 温绰下意识向后挪了几许,目光在远处已经支吾不出声的庄恭吉和面前的沈窈之间来回徘徊,最后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口感……好,很脆,很香。” 但其实手里根本没尝过的烤蒜,都已经快被他捏成烂泥。 天知道那团黑糊糊的鬼东西会是什么味道啊! 沈窈却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又往火里又扔了几头,自顾自嘀咕着:“很脆?难道是没烤熟么,这次烤久点我先尝尝……” 盯着火放空了一会儿,听着外面雨声霏霏,沈窈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干脆抱起膝来作支撑,将下巴搭了上去。 但还是抑制不住倦意,可又怕一下子睡过去蒜会烤糊。 第67章 最后还是不放心拜托温绰道;“温少主帮我看一下吧……一会儿出味道,应当就是熟了。” 温绰应声点了点头,心思和目光却还在树下的庄恭吉身上。 他不知该如何跟沈窈开口说他也没把握能让此人恢复神智,毕竟他连有人被子蛊上身这件事都是第一次见到,除非……等玉腰奴回到他身边时,兴许还有几分希望。 直到那股奇特的味道又从火焰中钻了出来,温绰这才想起她刚刚让他帮忙盯着的事。 “喂,你烤的东西……” 已经熟了。 只是话音没落他就及时收了音。 翘首望去,只见少女正抱腿依靠在破旧门边,歪头紧靠在一侧膝盖,轻柔而均匀的喘息,双眼还在睡梦中不时微微轻颤,俨然已经是一副熟睡的模样。 凝视好一会儿,温绰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也有几分困倦涌上心头。 思想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认命般先将火焰中那团黑糊糊的东西一一挑拣出来,才抱臂依靠在门栏也睡了过去。 第032章 手心传来阵阵柔软的酥麻感, 沈窈半迷糊着醒来,只觉得眼皮和脑袋都还昏昏沉沉。 好不容易支撑着睁开眼,便见天光已然大亮, 雨也早就停了。 朝霞的晨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就要抬手挡在眼前, 却忽然发现额头不知何时肿起了一个大包, 回忆半晌她才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 扑倒在人怀里还给人烤蒜吃的事,甚至还问人家好不好吃。 脸一下子又火烧般烫了起来, 她怎么跟喝醉了一样净干蠢事! 手心一片湿润, 低头一瞧这才发现, 脚下竟然趴着她昨夜未能追上的金豆子。 黄澄澄的一小团, 目似铜钱,吐着粉嫩的舌, 模样看起来十分乖巧。昨夜也不知他后来是躲在了哪里,竟然没有淋湿, 身上毛茸茸的仍然蓬松。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却清晰感受到金豆子瘦了一大圈,毛下都能摸到骨了。 都怪这个庄恭吉. 他和程见书的那点鸡毛蒜皮的恩怨,干嘛要连累到狗身上,可怜的金豆子。 揽起金豆子放在臂弯又抚摸了一番,沈窈这才定睛看到对面正在说话的二人——温绰和已经恢复了神智的庄恭吉。 温绰此时正在给他松绑,庄恭吉不知道温绰的名字,只认得他是那日在花婆婆家与沈窈程见书一道来的驱蛊大师, 他失去了一大段的记忆, 现在脑子里空白一片,从醒来问题就没有断过。 “大师我怎么在这?” “大师, 为什么我被绑在树上?” “这是哪?这里怎么好像我们家后院林子。” “大师你怎么不说话,大师,大师?” 烦得温绰都想给他再下只瞌睡蛊让他再断片安静会儿。 絮叨半天,庄恭吉也发现了温绰似乎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只好讪讪先安静等他给自己松开绳子。 可一闭上嘴,他又忽然觉得嘴里好像有股怪味,好像是蒜的味道。 禁不住自言自语:“怎么有股蒜味,我昏迷时还吃蒜了?” 没有了雨帘的阻挡,靠得又不远,这话声音不大却也清清楚楚落到了沈窈的耳朵里。 沈窈顿时一怔,目光却直勾勾盯着庄恭吉脚下,那白乎乎的东西,不是她嫌他太吵时塞的蒜,还能是什么。 心好慌,这要是让这小少爷知道她趁他疯干过事,怎么着也就得罪上了。 也恰逢这时,她见温绰唇角动了动,也不知是不是要开口同他说这个事,要是帮她隐瞒了也好. 她就怕他没那么好心! 这下沈窈也来不及犹豫,赶紧爬起来箭步冲过去,卯足力气一脚将那头蒜踢飞进密林里十几丈远. 但没想到目测距离有误,出脚时还连带上了庄恭吉的小腿,当即疼得他嗷嗷惨叫了一大声,吓得树上栖鸟都哗啦啦飞起一片。 庄恭吉本来没注意到沈窈,还是她一下子出现在眼前吓他一跳这才想到当时这驱蛊大师好像就是沈窈请来的,她在这倒也正常。 谁知他张口刚想跟她打声招呼,就中了她的一脚飞踢,疼得他那叫一个呲牙咧嘴。 “沈窈你干什么啊!”他还刚想谢她。 庄恭吉也不是傻子,既然他们都在这里了,定然是来帮助庄家的,那天夜里的那个恐怖东西至今他还历历在目,也亏得他当时都吓破胆了还记得拉他表弟一同往外跑,不然后果.他真的不敢设想。 不过,后来怎么样了,他表弟又去了哪? 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沈窈眨眨眼,脑子转了转,胡话直接信手拈来:“是蛇!刚刚是有蛇!” 庄恭吉沉默了一下,才想说这个气节哪里还有蛇,就见沈窈反而先发制人,摸着自己头上红红的那片就向他问罪道:“看见我头上这个包没?就是昨夜你给我撞的!现在我还好心帮你赶蛇,结果你上来就吼我.” 演上头了她甚至说罢意犹未尽,又摇头晃脑补充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演得真切,声色还带了些委屈,结果还真让庄恭吉当即有了几分自己好像真是个不分善恶之人的负罪感。 看得一旁的温绰都愣了愣神:“.” 他怎么记得,她额头上的包是昨晚起身太猛撞在门上才有的。 第68章 . 三人一狗走出密林,在庄恭吉的引路下,这才在庄家宅里没有绕多余的路就回到了昨夜他们与江行舒分开时的院子。 可院子里早就没了人影,金豆子似乎是闻到了程见书曾经来过的味道,跑在前面先在院落四处嗅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一滩血迹前,汪汪叫个不停,好似在示意沈窈赶快过去。 她记得昨晚走前,江行舒和程见书都还好好的吧,这平白无故多的一滩血迹,自然是代表着有人受伤了,沈窈一时也有些着急,连忙也拉着温绰上前一同蹲下察看。 温绰不及防被她拉着一起蹲下,靠得极近,只见少女一副十分认真的神色,未施粉黛的面颊上都能瞧见细小而白的绒毛,卷翘的睫羽一眨一眨,不开口说话的模样,倒是真有几分像是大家出来的清丽闺秀。 看她沉思的如此投入,温绰不免好奇:“你能看出这是谁的血迹来?” 沈窈下意识扭头与他对视,轻灵佳人的眸光中却满是澄澈的愚蠢,她理所当然答道:“看不出来啊。” “那你是在想什么?” “我在想,昨夜是不是程见书躺在这里来着。”这不就知道是谁的血了嘛。 但昨晚天太黑了,她根本就没有印象他是晕倒这个院子的哪个地方。 温绰听罢微微蹙眉,眸底泛起一丝波动,盯着她良久也没有说话。 沈窈被注视地有些不自在,错开他的目光看向别处,可也不忘了自夸:“温少主一直盯着我做什么?莫不是被本小姐的聪明才智惊到了?” “那倒没有,本少主只是发现你好像除了眼光还有些,其它地方好像都缺点什么。” 沈窈听了气得简直想跳起来打人。 不过最后她还是放弃了以位置来认是谁的血计划,跟在温绰身后边帮他一起给还没醒的庄家人喂药,一边找寻程见书和江行舒的踪迹。 几人在快到大门时才终于会面。 沈窈远远就看到了江行舒的青衣长袍,只是怎么看起来.他和程见书站得好近,近到.就像正和他贴在一起。 身旁还站了一抱臂而行的黑衣少年,看样子应当是照野,难怪见他一直没在温绰身侧,原来是正同程见书他们在一块。 见人都齐全,一阵劫后余生的喜悦不禁让她有些高兴,连忙迈开步子就小跑而去:“看到你们都没事真的太好了!” 近了笑容却又戛然而止。 哪里是没事,难怪她见江行舒都与他贴一起了,原来是程见书正背着他一步步向前走,而背上的人面色苍白,恹恹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已然晕了过去。 程见书没看到沈窈在后面追了上来,同照野边走着还忍不住发牢骚:“你就好歹帮我分担半刻,我是真的要背不动了!” 程见书和照野是在半路碰到的,在他从院子里醒来,发现被他误伤而失血过多的江行舒都奄奄一息了,赶忙连背带拖着带他往门口赶。 然后就遇到了看起来无所事事的照野,他说他家少主让他点完狼毒草就待命,其余的时间就自由活动。 程见书原本还以为他反正也是自由活动,总会上来帮他一把。 结果并没有,照野虽与他同行,但一路上就抱着胳膊看他背伤患,头也不抬叫也不理的,拽的跟那二五八万似的。 照野:“少主说过,不要多管闲事。” “这是闲事吗小跟班?这是命,这是一条人命!温少主就是教你见死也不救的吗?”程见书简直气得要吐血。 “不许你胡编乱造少主!我与少主同心同德.” 程见书都听这一套听够了:“我没说你家少主,我说的就是你就是你!区区一个小跟班.”拽什么拽啊! “你说谁是小跟班!” “你,说的就是你!” “你!.” 眼见着照野气得都要拔刀,沈窈赶紧上去伸开手臂拦在二人面前:“你们俩都有话好好说,不要吵架。” 程见书见是沈窈来了,连挑衅都扔到一边,刚想激动地说还好她活着看起来没什么事,结果一张口变成了:“沈窈!你竟然还没事的活着!” 沈窈:“?” 原来真正的内鬼在这。 当即放下阻拦的手是对照野做了个请的姿势:“杀吧照野,我来帮你一起毁尸灭迹。” 不仅如此,回客栈的路上任凭程见书在背后怎么哀嚎着改口都毫不理睬。 沈窈虽不同他说话,可是怕他说那么多都没力气背人再摔着江行舒怎么办,好歹是她从玉生楼请来的人。 于是她也央求照野帮帮忙,照野则是见自家少主脸色好像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也就顺口应下将人接了过来。 谁知这下一身轻的程见书更来了精神。 瞧沈窈实在不理他,就又跟庄恭吉因为金豆子的事又吵了起来。 毕竟程见书这孩子打小就不认生,也厚脸皮,随时随地无论跟谁,都能就地跟人吵起来。 沈窈见温绰也是一脸被烦得不耐烦的表情,瞬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就知道早就不应该让程见书跟来。 趁这二世祖还没恼火到一刀杀了程见书,沈窈赶紧挑重点问:“温少主,所以庄家这蛊.算是已经彻底驱了?” 昨晚他说什么子蛊母蛊的她也听不懂,反正现在庄恭吉都恢复神智了,方才那些被喂了药的人也都陆陆续续醒了过来,应当就是没事了吧。 第69章 “解是解了,母蛊死,子蛊俱灭。只是.唯一蹊跷的,便是他也恢复了神智。”温绰思忖着应道,目光却在看起来已经完全无事了的庄恭吉身上打量。 沈窈不解:“庄家小少爷能恢复神智这不是好事吗?”这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温绰知道她不明白其中到底意味着什么,一时半会也没办法让她懂通蛊术,换了种说法解释道:“就比如有人喂你吃下了必死的毒药,但你一觉醒来竟然没事,好像没中过毒一般,就是如此蹊跷。” 沈窈更不解:“那不更是好事吗?那说明那毒药对我不起作用啊。” 温绰则摇摇头置否。 子蛊上身是明摆着的事,庄恭吉当时眼睛都变成了荧绿色,自然就是代表着子蛊都几乎已经与他融为一体,可子母蛊都死了的时候,庄恭吉却没事。 他也怀疑过他是不是身中数蛊,可早上给他松绑时身上却完全没有了任何中蛊的迹象,这就不得不怀疑昨夜里他们睡着的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 突然想到了什么,沈窈明白了:“温少主的意思是说,庄恭吉身上的蛊是被解开的,而不是自己解开的?” 有人替他解开了这个必死的局。 昨夜有人趁他们睡着来替庄恭吉解过蛊?可这人又是谁呢,他给庄恭吉解蛊的用意又是什么. 照这样继续追想下去,只恐怕疑点越来越多。 “可总归结果是好的不是吗?至少那人并不想害他。”甚至是救了他。 告别庄恭吉,程见书听沈窈说完此事,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的想法也一贯简单且和他脑回路一样直,只要这人不使坏,那就不是坏人呗。 不是坏人还怕什么。 然后程见书就遭了温绰一记嫌弃的眼神。 肤浅! 不过现在就算纠结这些也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结果,沈窈又问温绰中过蛊的庄家人会不会有后遗症,得到他颇为得意的一句本少主的解药就没有什么救不回来的,这才放下心来。 几人回到客栈街上,已经过了中午。 尽管他们并不想引起什么动静,可近些日子来洛城的人本来就少,再加上他们又住在娇狸的客栈里,未免就惹得住在街上别家铺子的人纷纷探出头来观望。 特别是照野身上还被了半身衣袖都是血的人,更是惹眼。 还是娇狸一身薄纱红裙,晃着细腰出来替他们赶走看热闹的路人:“都看什么?让我瞧瞧是谁咸吃萝卜淡操心?大中午又没客人,觉得无趣就都回去睡觉去!” 嘴上说得凶些,可面上却仍吟吟勾着那抹柔媚的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偏偏这笑脸还生的十分美艳,这下更让人下不去手,有不少人都给了娇狸面子,拉上了门。 其余的,娇狸也不管了,反正客人都已经回客栈了。 回店里甩了甩帕子,娇狸抬眼瞧了瞧照野身上的人,就对沈窈道:“你们是要找郎中吧,不用麻烦了,我叫小二去叫一趟就行了。” “多谢,他只是.不小心摔倒了.” 沈窈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可实情又不能说,她见到过江行舒的伤势,就是手臂上被砍了一刀,留了不少血,现在伤口都凝固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吧。 她还听程见书说,那一刀好像是他砍的,但具体怎么回事他醒来全都忘了,只能到时候在问问江行舒到底发生过什么。 娇狸听闻不禁笑出声:“姑娘可真是说笑,这位公子手臂上的伤一看就是为利刃所刺,怎么可能是摔的。” 沈窈这才看见江行舒的手臂就明露露在外面 。 “.” 好像是人都能看出那不像是摔的。 顿了顿,娇狸又换上一副懂得都得的神情,继续道:“姑娘就算不说,娇狸也不会多问的,干我们这行不打听客人的事这都是不成文的规矩,姑娘尽管放心就好,剩下的,就交给我就成。” 说着,店里的小二也十分上道的从照野身上扶过江行舒,将他带回了他的寝房。 安顿好后,众人商量着歇息一会儿下午将夜赶回金陵,这才各自散了回屋休息。 只是无人知晓,在郎中走后没过多久,江行舒房中又进了一位神秘之人。 红唇微启,是一道十分妩媚的声线:“这一刀力道可不浅,真的值得么?” 躺在榻上原本眉眼紧闭的人此时也睁开了眸子,但他却未开口,只是盯着她,眸光冷冽。 “唉,公子还是好凶,本来还以为你跟在沈姑娘身边能解些风情了呢。” 江行舒神情不耐:“你来就为了说这事?” 女子见他是真有几分怒气,连忙改口,来 到他耳边低语道:“自然不是,奴家是想说.” “所以,温绰是真的见过你,但没有认出你来?” 他当时还以为那仆从是真的觉得是个女人都想对温绰有非分之想。 娇狸实则有些挫败,但又不想承认:“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装的,哪有人会对奴家的容貌不一见倾心谨记在心的?” 她可是对温绰对容貌记得清清楚楚,他们都是一类妖媚的长相,但温绰的绝色中却还有股对人不屑一顾的傲气,不愧是苗疆王的十分疼爱的小儿子,苗疆赫赫有名的二少主,这与生俱来的气质是别人学都学不来的。 第70章 又过了一会儿,娇狸才掩门而出。 她脚步轻盈如猫,踩在会咯吱响的地板上也毫无回声,环顾四周并无人看到她的身影,这次放心下楼回到柜前闭目假寐。 而直到那一抹显眼的红又飘过门的缝隙,温绰这才将房门轻轻合了起来。 “少主可是发现什么?” 照野看不出自家少主表情是什么意思,只能好奇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些与本少主无关的事。” 心里则想的是,那妖媚女都知道追半吊子要上赶着进人房里问候,怎么那个沈窈,反倒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就因为他没受伤吗? 她不是喜欢他吗!? 人呢? 第033章 回到金陵城时, 天色已经渐晚。 一场秋雨一场寒,傍晚的风呼呼灌进马车,拂过面颊都带了些初冬的凉, 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不光下在了洛州城,金陵街面上也湿意未干, 空气中充满着湿润的冷意。 夜空中一轮圆月高悬, 周遭净到无一片云皑青雾, 清辉的光亮而细柔,如水般静静泻下。 月光洒在一正对着高墙发愁的灰袍少年身上, 而他面露愁容, 看起来无比苦恼。 程见书简直欲哭无泪, 怎么没人告诉他, 他不过就偷偷从家逃出来一日,他爹竟派人将家院四周的墙全都偷偷加高了几尺。 本来他的腿脚就够不利索了, 这下还让他怎么翻? 沈窈抿直嘴角,表示十分同情:“程伯伯这是铁了心让你以后只能走正门进了。” 光明正大进门, 然后理所当然挨揍。 惨哦。 程见书没了法子, 也只能走正门,可偏偏到了门口腿又软下来,转回身哀求道:“我能去沈府借住一宿吗?就一宿!” 他昨晚连晕带吓的,根本就没睡好,今日下午也不过眯了一会儿就被叫醒驾车,现在他只想睡一晚好觉,哪怕就一晚. 沈窈见他可怜兮兮, 一时也有些于心不忍, 好歹是自小长大的,她倒也不会冷血到眼睁睁看着他深入虎穴的惨状, 思量了半刻答应道:“行吧,就一宿啊,明日一定要回去,不然叫我爷爷发现了,那可就完.” 只是话音还未落,身后就传来沈老爷子不合时宜的一声:“窈窈回来啦?怎么回来也不回府先说一声,杵在程家门口做什么呢?” 沈窈回头望一眼,只见沈老爷拄拐站在沈府大门前,面容带笑,模样慈祥,仿佛已经等了她许久。 别人恐是瞧不出,可她却在那张笑颜中一眼就看出了老爷子掩藏的意蕴来。 再一想身侧正站着的温绰主仆和江行舒,她立刻就猜到了——老爷子是在外人面前给她面子,实际上窝着火呢。 虽然不知道老爷子是又因为何事生气,但.这时候服软就对了。 连忙堆起笑容,温软应道:“这就来,爷爷。” 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也是收留不了程见书了。 走时还不忘低声为他祈祷,目光像是在看已经奔赴沙场英勇就义的烈士:“回头头七我一定多烧些武侠话本子给你。” 然后在程见书绝望的眼神中,毅然决然转身来到了沈老爷子面前。 沈老爷子好歹是生意人,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是老谋深算之人,再加上他又不是不知程府昨夜连夜加高了围墙一事,怎能看不出程见书这点小九九的心思。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怕他再起什么歪主意,沈老爷子甚至特意还向程见书招招手示意:“快进去吧程二小子!你爹也正等你回家等着急呢。” 然后就驻足停在了原地,见沈窈来到面前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直到目视着程见书哭丧着脸抱着赴死之心一步步沉重踏进了门这才罢休。 生怕沈老爷子提前问罪,回院路上,沈窈赶紧先发制人:“天凉了,爷爷怎么这么晚来亲自来门口等着,家丁都守在门口呢,孙女回来定然就第一时间去问安了。” 沈老爷见她一脸狗腿相,不禁捋着花白的胡须瞥来:“若不是老夫在门口等着,还不知你还要跟程家那二小子说多久。” 沈窈一听反而神色认真起来:“爷爷,我其实正与程见书在谈论绝交一事呢。” “绝交了还一同出去玩?” 她张口就接:“那是他偷偷扮作马夫跟上的。”先撇清关系再说,再说她说的也是实话。 “偷偷跟上的?可老夫今日与程字白谈起此事,他还说那二小子留了书信说是你喊他一同出去的,原来是在骗他爹?那老夫只好明日再问问是否确有此事.” 沈窈忍不住剧烈咳嗽,再问问?那岂不是把程见书往死无葬身之地里坑。 “先别管那些了爷爷。”连忙扯开话题,指着身后的江行舒介绍给沈老爷子:“这位是江行舒,江公子,我们这一行去洛城逛了一圈,路遇险境,多亏江公子出手相救的及时,才相安无事,只可惜江公子为救我们手臂受了伤,所以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她也不管沈老爷子一时能否消化得完,便把路上想好的理由全一股脑倒了出来。 结果说完,见沈老爷子莫测而似信非信的神情,沈窈又只好使出了杀手锏:“江公子也曾是兄长的旧识,真是巧啊,呵呵呵.” 其实最后一句她本不想说的,但又莫名觉得老爷子反而有可能会信,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先道来试试。 第71章 一旁的温绰都看不下去,将头别到一边。 这女人撒谎的水准还真不是一般的差。 说他是她哥哥的旧识也就罢了,哪还能在路边捡到什么人都这样说,谁会信? 可谁知沈老爷子还真就在她说这是她兄长沈同尘的旧识时才勉强信了几分,只点点头让人安排他去偏房歇下好好养伤,便拎着沈窈一同去了祠堂说是还有要事要说。 沈窈跟在后面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什么今日这么晚了还要来祠堂。 她又哪里惹到老爷子了?好像也没有啊,她还特意嘱咐了庄恭吉让他不要透露她来过的消息,只当是有好心的摇铃医路过救了他们。 但既然爷爷都把她喊来了,那肯定是又要让她开始认错。 不管了,按照流程来便是。 于是沈窈一进祠堂,也不管老爷子去了先去后房要做什么,自己先来到祖宗画像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就开始装作哭天抹泪:“太祖父.太祖母.太太上祖父,曾孙女沈窈,让爷爷又愧对你们了.” 她给爷爷丢脸,那可不就是让爷爷在祖宗面前又了丢脸。 沈老爷子拿着画卷轴出来时听到,差点气得两眼一黑当场寿终正寝:“还不快滚起来!” 整日里就她最泼皮没个姑娘家的正形,怎么到她嘴里反倒成他愧对祖宗了!? 沈窈却赖着不起:“爷爷,要打要骂都行,可让我滚起来,这也太难了点.” 她能打滚,或者滚出去,但滚起来怎么滚? 沈老爷只觉得再同她多说一句都能气死,干脆也不让她滚起来了,拄着拐来到她身旁也就地坐在蒲团上。 “还记不记得爷爷同你说过的那个在边疆与楼兰苦战三年前些日子凯旋而归的李将军,李长归。” 点点头应道:“那位以三千军抵楼兰万军还大获全胜的李大将军?自然是记得。” 李长归谁人不识? 那可是大宋的开国战神,常胜将军。 当今圣上也就是多年前的皇太子,年幼时曾被北边一支异族部落使了歹计掠去,逼迫先王以大宋四分之一的国土换太子,且只能派一人前去送兵防图。 而当初,就是李长归请命只身一人前去敌营,在几千人包围的敌军中生生带着皇太子安然无恙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可谓是足智多谋而又骁勇善战。 而如今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李大将军又再次带兵出征去边境平楼兰动乱,不仅胜了,还以少胜多狠狠煞了一番楼兰的戾气,逼迫他们签下降书,还得日后年年向大宋进贡奉品,送质子来朝。 可突然提起这个大人物做什么,沈窈费解,于是问道:“李大将军要来金陵?” 金陵是通商要道又没有战乱,大将军不好好待在朝京来金陵做什么? 沈老爷子摇头置否,边展着手中的画卷道:“世人皆以为李将军只是一介纵马横刀的武夫硬汉,但实际上鲜少有人知道,多年前他也是朝京贵胄公子中样貌十分出彩的翩翩公子,仪表堂堂,风姿英俊.” 沈窈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后听沈老爷子突然夸起他的相貌来就突然意识到什么,两眼都瞪得滚圆:“可李大将军现在不都年过半百了吗!?他都能当我爷爷了啊!” 爷爷他疯啦?为了给她招夫婿,怎么连与他年龄相当的都纳入考虑的范围当中了?! 沈老爷子当即反手一个暴栗就敲在她脑门上:“整日里一张嘴就净胡说八道,他当你爷爷,那老夫当你什么?” “二.爷爷.?” 沈老爷子听了上手就又要打。 沈窈吓得急躲:“别打别打了爷爷!再打脑子都敲笨了,说笑的,说笑的!” 她这不就是怕他真想不开,那李将军可比她爹都大不少呢。 沈老爷子自然知道她没个正经,此时也展开了手中的画卷,指道:“你瞧,画上的这位公子如何?端着一副书生气,瞧着便温润如玉,谦谦有礼。这位便是李长归李大将军的表亲的表弟家的小儿子,去年刚中了举人的李霁,字初霜。” 沈窈被爷爷一句表亲又表弟都听糊涂了,只想这都表外又表的,好像也跟李将军没什么关系了吧,竟然还能姓李,倒也是令人诧异。 打眼瞧了瞧画上的人,那公子一身纯白儒衫确实长得一脸书生卷气,细长眉眼,模样正派,捧着一书卷站在那里,只是让人怎么看都觉得十分呆板,人还不如他那名字起得有灵气。 “过几日这李小公子会来金陵探亲,届时去见见?”沈老爷子难得好脾气,缓着口气询问她意见。 “有什么好见的,看起来就一读书读傻了模样的书呆子.”沈窈开口就回绝,一抬头却见自己爷爷已经起身,不急不慢从里关上祠堂的大门,伸手就要去墙角捞戒尺。 急忙改口保命:“见!见!爷爷,别,我见!” 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爷爷年事已高想尽快见她成婚的急迫之心,但这又不是给猪配种,给驴配对的事,哪能急得来。 再说她是真觉得她跟这书生也不会合适啊。 …… 最后,还是待沈窈再三保证了一番过几日一定会去,沈老爷子这才满意地捋着胡子放人离开。 晚风乍起,府外长街上传来了打更人的敲锣声,沈窈打着哈欠往自己院子走,眼皮都支不住上下打颤。 第72章 昨夜没能睡好,导致她现在只想进门就一头栽床上睡到昏天黑地。 好歹在沈府活了十多年,自己院子在哪她闭眼都能走到,所以沈窈也就干脆半闭不睁着走路,直到差点在院门口撞到人,才惺忪睁开眸子。 而那人似乎也被她闭眼走路的模样惊到了,半晌才想起来开口:“本少主还以为你没回来,没想到其实是出去梦游了?” 第034章 沈窈揉了揉眼睛, 直到眼前光景变得清明,才打量起身前的少年。 温绰自洛州城回来换了衣裳,此时正着一身月白色长袍负手而立于院门前。 银带低低束起的墨发垂在胸前, 其中还暗藏几根极细的长辫,辫尾勾着银环, 白日里或许看不出, 但在月光下却暗暗闪着银光, 十分亮眼。 眉眼如星,他似乎鲜少穿这样素净的色调, 却并不违和, 反而腰带松松垮垮系在身侧, 显得随性而散漫。 沈窈一时看呆, 心道能将一袭白衣也穿出风流气,果然也只有温绰这张脸才做得到。 他守在她院子门口定是有什么事找她, 只是这天色这么晚,也不知道他在这已经等候多久。 “温少主找我是为何事?外面天凉, 少主怎么不进去等。”说着, 沈窈朝门口家丁眨眨眼,都在沈府当中,哪还有让客人在院子门口一直候着的,这反倒显得她招待不周了。 家丁受宠若惊,赶紧解释道:“小的也请温公子进去等,可他.” 他非不进去,偏要在门口等着, 他又有什么办法啊! 温绰闻言却皱眉问道:“难不成来人你都往闺房里请不成?” 这是她的院子, 她不在他自然是不能擅入,更怎么能随便就把人往里请。 “怎么会呢, 那传出去我的名声岂不是糟透了。”沈窈边往里走边回道,她不就是怕他在外面冷才随口问的吗。 温绰跟在她身后也进了院门,想也不想就答:“那夜黑风高,本少主孤身一男子进你院子等你回来,这不更遭人误会吗?本少主的名声怎么办?” 她不要名声,他还要呢! 沈窈:“.” 现在金陵又没几个人认识他,显然她的名声比他更重要好吧。 而且现在是在沈府,谁敢出去乱传闲话。 不过她现在还是赶紧问他正事的好,这话题聊下去肯定没什么好结果。 “所以温少主到底是找我何事?” 问着,沈窈已经推门进了屋,当即坐在桌前就给他先倒了杯茶放在眼前。 又给自己倒了杯,一饮而尽后才发现温绰还迟迟站在门口,并未进屋。 而看他那样子,似乎也不打算进来。 “你来门边本少主再同你说。” 沈窈不知道他平白无故别扭什么,指着眼前椅子道:“少主进来说不就是了,进来坐下说。” 院子都进来了,干嘛还要去屋子门边说啊,有风还冷。 温绰却见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反而有些急了,义正言辞道:“都说了本少主不是那种人!” 白日里人多的时候她让进也就进去了,现在三更半夜的,这不好! 她到底是不是女子啊,怎么连防备之心都没有。 还是说.她就是故意让他进去,搞不好那茶水里也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想到这,他更是连连又退了几步,都退到院子中间了。 沈窈:“?” 所以说他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什么人,他不是什么人? 反正她只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谦虚之人。 长叹一口气,沈窈只能起身来到屋外,毕竟他要是再退下去,她都要听不清他说话了。 嫌他事多,她又不敢骂人,生怕万一那句说错再惹恼了他,搞不好会出事。 压着脾气,她还是温和开口:“我出来了,说吧,温少主。” 你最好是真有事! 温绰倒是没瞧出她藏着的不耐,见她靠近,这才将背着的一只手伸到跟前,手掌松开,那枚挂着穗子的金纹令牌便落到了沈窈手里,温热着,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 “还给你。” 他只此一句,关于如何捡到的,以及被砸了脑袋的事却只字未提,也不想再多问。 他又不是来讨谢的,救她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温绰也不等她回答转身就要走,但似乎又想起什么,半只脚都迈出了门槛又退回来嘱咐道:“以后出门还是小心些吧,若是让别人捡走,可就没这般好运了。” 沈窈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好像冥冥之中看到了命运的齿轮旋转,这几日事多,她都差点忘了令牌的事了。 确实,若当场不是温绰捡到了她的令牌,爷爷也不会那么快找到她,而她现在也不一定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少年的身影在脑海里层层叠叠。 所以,她是不是对他,也就是这个书中所谓的反派,其实是有什么误解? 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沈窈只觉得握在手中的令牌好像比以往还要沉甸甸的,心里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 半晌,她才对着温绰已经隐匿在了夜色中的背影轻轻道了两个谢字。 但没想到少年竟出门拐了个弯又走了回来。 这次伸出的是方才背着左手,而手中放着的,依旧是要给她的东西。 第73章 不过这一次,竟是一大朵开得十分极盛的粉芍药,月光散落在它那妃色如烟霞的花瓣上,花香是浅淡的,伴随着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 沈窈不明所以,还未伸手接,就见温绰已经将花和荷包一同放在她手心,而后才道:“你荷包里的花.昨夜放在本少主衣兜里打湿了,这个.就当作赔偿一并还你。” 晚风拂过少年额前的乌发,吹动着银环发出了簌簌响动,见少女茫然的目光望向他,温绰则缓缓别过了头,并不看她。 “那.没什么事本少主就先走了。” 说罢他便逃也似的,大步离开她的院子,兴许是走得急了些,迈门槛时都绊了一下,身形一歪,差点摔了个跟头。 只剩下捧着芍药的沈窈愣在了原地,一时间脑子都有些短路。 温绰竟然送她花!? 荷包她记得是那日她被绑架的夜里她亲手给他的,但.他说的荷包里的花是什么? 她怎么半点印象也没有。 不过,对此她其实更好奇的是,现在是深秋十一月,温绰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盛开的芍药花。 . 温绰这边回了自己房中,却也不安生。 只觉靠近沈窈时闻到的那阵清冽的幽香现在还充斥在胸腔,喉咙莫名发干,一连灌了好几杯凉茶,才静下心。 这可是他生平以来,还是第一次送女子花。 不,正经来说也不是送,应当是还。 沁着薄汗的手从衣袖中取出那朵被水浸湿过已经干瘪到失去了原来光泽的山茶,温绰不自知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也是第一次收到女子送的花。 虽然过程.想起那夜沈窈一把将荷包塞进他手里,不容拒绝的神情,回忆起来,还真是.有些仓促。 他知道她心仪他,却没想到她会以如此委婉的方式表白心意——将山茶花压在了荷包底下,一并交给他的。 他一开始不知她是何意,还是刚到洛州城的那日下午,他返回卖花婆婆那处打听庄家宅别的传闻时,特地问了一嘴才知。 中原人送山茶花的意思是:勿要轻视吾的爱意。 这可就不得了了。 照野当即猜道:“沈小姐毕竟是个姑娘,心思细腻些,脸皮也薄,定然是怕万一说得太明了最后遭少主拒绝挂不住面子,才想出以此暗示的法子的。” 温绰觉得他说得对极了。 果然他最担心还是发生——她忍不住先表白了! 可他该怎样拒绝又不伤了她的心,反而成了温绰多日以来苦恼的首要原因。 他和温绰又不懂女子的心思,也不认识别的女子。 最后临走时只能派照野去找娇狸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若是本意要离去并婉拒心仪,应当送芍药。 听说当时娇狸听完差点笑弯了腰,一语就戳中问要拒绝的是不是指的沈窈,狐狸眸子中暗光流转才抿着红唇道出了这个法子。 温绰虽然觉得她不可信,但想到过两日他总归要走的,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 “你说,她要是不懂本少主的意思怎么办?” 只是现在温绰却真有丝怀疑那法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用,不然他怎么送的时候,没从沈窈脸上看到一点失落的神色呢? 照野也不懂这些中原的花都各有什么寓意,但觉得既然沈窈也是自小在金陵城长大的中原人,应当也不会不懂吧。 “应当不会,该不会是.”照野陷入沉思,与自家少主对视一眼,自小一起长大而有的默契,让两人此时无声胜有声。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她其实是在强忍悲伤. 可明明知道伤心的是她,温绰此刻却觉得心里怪怪的,像是堵了口气在胸中,喘上不来,也咽不下去。 往日在苗疆他也拒绝过不少女子送的花带,可哪次有过这般难受的感觉。 甚至有种负罪感。 幽幽叹了口气,温绰终于下定决心:“明日,本少主再去与她当面说清楚吧。” 总归是女孩子的一番心意,总不能让她太伤心。 . 沈窈自然丝毫不知她在温绰主仆二人的猜测中已经成为了一个因为被拒绝了心意,正在暗自神伤的失恋少女。 回屋将花插进琉璃瓶,有些心不在焉地爬上床榻,倒头躺下又想起来没给琉璃瓶里放水,于是又爬起来穿上鞋袜,蹬蹬跑去院子灌满一瓶水回来,这才安心躺下从头到脚都蒙上被子。 困意全无,被子里两只眼睛睁着怎么也合不上。 怎么办.根本睡不着. 然后沈窈整整一宿都没睡着,也还是没想起来,荷包里到底放过什么花。 第二日清晨江行舒来时,被沈窈一脸无精打采顶着乌眼青的模样吓得怔了怔。 犹豫了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沈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若行舒能帮上什么忙的话.” 沈窈邀他进屋坐下,然后摆摆手婉拒:“没事,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她纠结的事就算说给江行舒听他也不知道。 因为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啊! 揉揉眉心,沈窈才打起几分精神:“江公子是有何事找我?昨夜我爷爷喊得急,招待不周,江公子要是觉得缺什么,尽管告诉家丁便是,他们会去安排的。” 其实她现在反而有些困了。 第74章 “不不,在下什么都不缺,只是.” 江行舒说到一半,抬头却见沈窈正用手臂支着脑袋,一下一下,点头如捣蒜。 捣着捣着胳膊支不住重负,竟“咚”地一脑袋栽到了桌上,困意上来时她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不一会儿乌发下传来她沉睡的呼吸声,看来已是困极。 看来他来得不是时候。 想了想,江行舒觉得他还是下午再来罢,起身将椅子复位,抬脚便准备离开。 但没想到关门时人却又醒了。 沈窈扬起头来眨眨眼,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骤然睡过去了一阵,听到关门吱呀响动的声音,才懵懵歪头望过去。 正巧与站在门口的江行舒四目相对。 江行舒也没料到沈窈会忽然醒来,而她现在模样也与方才大有不同,发髻凌乱,宝石镶嵌的簪子也歪斜到了耳后,一袭浅粉色的罗裙微皱,神色亦是似醒非醒地迷糊着。 沈窈的娘是当今的朝露郡主,朝京城里多年前赫赫有名的美人,而她爹也面容俊朗,综合起来沈窈虽长得更偏向她爹,算不上倾城惊艳,眉眼却也生得漂亮,打小就是个娇俏佳人的胚子。 她自是不知道现在这副神情多么明艳可爱,屋外的朝阳顺着门缝空隙钻进来一束,光芒恰好打在少女娇俏的面容上,她一双杏眸圆而水灵,仔细瞧嘴角还有一点未来得及擦的晶亮。 而那束光也不偏不倚闯进了江行舒的眸中,像是心中的静湖飞进了蜻蜓一点,水波便荡漾开来,一圈又一圈向四周翻涌,直到她启唇说了句什么,而他却恍然如梦。 那一刻,就犹如云开山见面,雪化竹伸腰。 回神过来,他才轻轻将手按在心口,压低嗓音应道:“行舒此次前来,是与沈小姐告别的。” 沈窈见他手臂上还缠着层层白纱,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走:“江公子可是因有要事着急走么?” “倒也不是.只是沈小姐委托,江某也已完成,确实不该再府上多叨扰了。” 答着,他敛眉垂首摇了摇头,一时让人看不出是真想走,还是在说客套话。 “若是江公子不嫌弃,不妨再住些时日?等手臂上的伤养好了再走也不迟嘛。”沈窈挽留道。 他这伤本来就是程见书神志不清误伤的,原本应当让程见书请他回去照顾,可昨夜他们也看到了,程见书自己都小命不保,更不用说照顾别人了。 再说江行舒本来就是她从玉生楼请来的人,让他待在沈府安心养伤到无恙也是应当的事。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江行舒也不好再过度推脱,拱手行礼:“那行舒,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窈一听他愿意留下养伤,自然也高兴:“就是嘛,不要客气,反倒是我应该多谢江公子能前来相助。” 又客套了几句,江行舒才迟迟离去。 温绰来时正看到江行舒从沈窈院中出来,心情还仿佛不错的样子,忍不住走到时门口问守门的家丁:“方才他们说了什么?他怎么这么高兴?” 家丁本不想说,可仔细一想好像也不是秘密,低头就应道:“江公子来辞行,小姐说为了方便他养伤,就留他多住几日,江公子同意了,然后两人便又说了些话,江公子还说为了感谢小姐要为她做些临安城也有的点心……” 然后家丁就细心地发现,好像温公子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了。 难道是嫌他话太多了? 连忙改口:“温公子也是来找小姐的吧,小姐正在里面,公子直接进去便……” 可话落却发现眼前的温绰早就没了人影。 怎么忽然又走了。 家丁表示十分不解:所以他要不要跟小姐说一声啊? 第035章 沈窈百无聊赖坐在桌前, 摆弄着那朵娇艳欲滴的粉芍药,不禁回想起江行舒刚刚的话来。 原话的意思差不多就是.江行舒看到了她身后的芍药,有些惊讶道原来她是喜欢这种性子张扬的花, 沈窈摇摇头如实回答道这是别人送的。 江行舒则又变了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说他来时看到她窗后种的都是山茶, 倒是觉得那洁白如玉的花果然才是与她气质相当…… 沈窈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自然认为江行舒不过是在真诚的恭维她, 于是就笑笑应了下。 但要说起她那后窗种的那片花,之前小周公子来过那。 她忽然就记起来了。 温绰说的那花. 不会就是当初周棠谨捡给她, 她随揣进兜里的那朵吧! —— 温绰气冲冲回到院子时, 照野还在屋里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不过就是当初沈窈派人送来的几身衣裳还有少主来时带的些东西。 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 不免好奇从屋内探出头来:“少主?” 不过前脚刚去,后脚就回来了, 这么快? 看来少主这次是用的快刀斩乱麻之计,不等她反应就留下了潇洒的背影。 温绰现在却没什么心情回应, 回来直接瘫坐在竹椅上, 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照野察觉到不对劲,放下手中东西也急忙出来关切道:“沈小姐究竟说了什么?” 怎么反倒是惹得少主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温绰现在则满脑子都是江行舒那半吊子的从院中出来时的欣悦神情,甚觉扎眼。 第75章 心中不悦地想着,蛊都驱完了沈窈还留他在府里做什么? 而且她应该也只是客套话让他留下,他竟然还真答应了! 那半吊子还是男人吗? 就他那手臂的伤,不过是流了点血好吧, 在洛州城回客栈的时候那不都早就已经愈合了吗? 至于还需要在府里留几天养伤吗?不至于吧! 温绰丝毫没觉得自己现在考虑的这些问题根本就与他无关, 反而越想越气,连原本自己是要去与沈窈说清楚拒绝的事, 都直接抛到脑后去了。 他的脸色随着思绪一变再变,照野摸不着头脑,只能盲猜。 “那沈小姐死缠烂打少主您了?” 温绰还在思考,根本没听着他说什么,所以也没应。 看来不是死缠烂打。 照野摸着下巴纳闷,少主看起来还有些生气,难道是比死缠烂打还糟糕的事? 想到了什么,忽然惊道:“那沈小姐非礼您了!?” 这可就糟糕透了!都怪他没有同少主一起去。 照野当即理了理衣襟,蓄势待发就准备去找沈窈问罪。 管她是什么金陵第一富甲沈家还是别的家的,只要有他照野在,谁也不能让他家少主白白吃亏! 结果人都走到门口了,才听自家少主缓缓答道:“本少主还没去说。” 他去说了,那不也就代表着立即要走了? 他要是走了,保不齐那半吊子会留在这里干出什么事来,不管怎么说,他就是看他不顺眼。 所以,他决定了! 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走进屋里。 半晌声音才传出:“本少主觉得还是应该缓一缓再走,给她留一点适应的时间。” 照野:? “啊?” . 听少主说完今早出去的所见所闻,照野也陷入了沉思。 他虽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少主会因为江行舒留下这事生气,但对于沈小姐为什么要留下江行舒养伤,还是能理解一点的。 揣想道:“兴许是因为少主昨夜拒绝了她,她感到有些失落,所以才留下江公子移转悲伤?” “你叫他什么?” 照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江.那个半吊子.” .少主的关注点果然总是不太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她是因为想解闷才留下他的?”温绰听完他的分析,反而气呼呼:“那还如养条狗,把隔壁程见书家的那只小黄狗抱来不就是了。” “可狗再怎么机灵,也不会说话呀。” 温绰就沉默了。 然后温绰就再也没开口,心绪恍惚地吃完午膳,还是一脸愁容。 不知道的,还以为失恋的其实是他。 照野将盘子送出去,回来发现少主还是闷闷不乐,也有些担忧,干脆开导道:“这世上爱慕少主的女子多了去,去年花神节都排成排,少主何必为这区区一个沈小姐忧愁。” 拒绝便是拒绝了,她会难过也是利索应当,这又不是少主的错。 “可本少主总感觉.那半吊子是个伪君子,看起来文弱,说不定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照野:? 他们俩在说的,是同一个事吗? 照野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跟不上自家少主思绪跳跃了,只好换种方式,劝他先休息:“少主一直这样焦虑下去也劳心费神,要不先午睡歇息一会儿,起来再另想法子?” 温绰也想的脑袋疼,点点头,倒头就躺在榻上闭眼逼迫自己不要再乱想。 结果刚要睡着又忽然想起早上那家丁说过,江行舒好像要给沈窈做点心这回事,顿时睡意全无,又匆忙披上袍子,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还不让照野跟着。 徒留一脸茫然的照野站在原地,望着自家少主一溜烟儿消失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少主好像对沈小姐不太一样,往日在寨子里哪对任何一个姑娘如此上过心,怎么如今到了中原,连不过是简单一句拒绝都如此优柔寡断。 这根本都不像是少主了! 该不会是他们的饭菜有问题,给少主下了什么迷昏汤药在里面吧? 心想着,照野也匆匆跟了上去。 为了少主的安康,他要去厨房看看,究竟是不是有人在搞鬼。 殊不知温绰要去的也是厨房,不过他的目标不是别人,而是去看看半吊子那小子,有没有偷偷在点心里下毒! 虽说已经到了十一月,天高云淡,可经过一场秋雨洗礼过后,日头却仍然晒得让人睁不开眼,今天格外的热。 温绰不过就在沈府走了一会儿,额头上就沁出了密密一层汗珠。 若要是放在以往在寨子里,这种晒人的天气,他不过出门瞧一眼,就会立马回屋躲着凉快,哪怕是老苗疆王召见,他也得拖到晚上太阳下山了再去。 可今日却不知怎地,他现在就算热得冒汗也只想加快脚下的速度,早一步是一步去揭穿那半吊子的殷勤假面。 而他自己也纳闷,与其说是他对那个半吊子看不顺眼,倒不如说是看不惯沈窈自始至终对江行舒客气有礼婉婉有仪的态度。 他可是苗疆二少主,在寨中受众人簇拥,万人敬仰,别说是花神节,就算是平常日子走在街上也见惯了无数女子的明表心意暗送秋波,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第76章 可偏偏沈窈不一样,见面先一棒敲晕了他不说,被他猜透心意也死鸭子硬嘴不承认,明明暗地里喜欢他,却也没见她说的话里多几分姑娘家的娇羞,想引起他的注意还偏偏用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理由,他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温绰自小备受关注着长大,得到的爱来自四面八方,大家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听惯了别人对他的赞美与追捧,也造就成了他自信而傲娇的性子。 他觉得别人对他的喜欢,与她对他的喜欢好像是不一样的,说是喜欢他但她看他的眼神中总有些莫名的恐惧,就像已经提早知道他会做什么坏事,时常却又自我怀疑,就像那夜他将她拉入巷子里,入目对视的眸子中,第一闪过的却是震惊。 她好像很震惊他竟然会救她。 就好像他原本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 这让温绰觉得十分不舒服,所以他就更想得到沈窈的认同,几乎不自觉得想引起她的注意,却又不承认是自己想先吸引的她。 但显然,把一切事都想得理所当然而简单的温绰,根本就想不到让自己烦恼的是这样复杂的一系列感情,所以他把这一切,归置成了因为她的爱而不得。 而他,则是她爱而不得的主要原因。 所以这个半吊子还留在这里碍眼做什么! 果然江行舒才是最多余的那个! 温绰进门时,江行舒也不过刚到,他倒是没想到这个温小少主会来厨房,还以为他是来拿什么,礼貌笑笑,打招呼道:“温少主,好巧。” 周围又没有外人在,温绰装也懒得装,瞥他一眼才迟迟应道:“不巧,本少主就是专门过来监视你.” 话没说完,身后却又传来了脚步声。 二人齐齐回头,还是江行舒先反映过来,温润的眸子中笑意盈盈:“沈小姐怎么也有空来了。” 沈窈拿出锦帕擦擦头上的汗,其实她也不想出屋子的,但. “家丁同我说你来了厨房,江公子怎么说也是沈府的客人,其实也不必麻烦,交给沈府的厨子便是了。” “不过是想做些临安城的银耳莲子饼给沈小姐尝尝,做好行舒会亲自送去的。” 沈窈没有吃过银耳莲子饼,只是想起在马车上时江行舒分享过的那包令人苦不堪言的莲子糖,她不禁心头一悸,已经不敢再期待会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她想说她是真心不想麻烦他下厨,他会不会信. 沈窈此时也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温绰,心里虽然疑惑他怎么也来了,但还是嘴角弯了弯,眉眼带笑:“温少主,好巧。” 而温绰也当即面不红心不跳应下,点点头:“确实很巧,本少主不过是随意出来溜溜,恰好就走到这里了。” 第036章 他话接得倒是飞快, 沈窈却觉得有些奇怪。 温绰的院子在她院后面,他随意出来溜溜怎么还能走到这厨房来? 这未免.也随意溜太远了吧。 三人寒暄完便没有了多余话可说,屋内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有些微妙。 江行舒不像他们二人是无事而来的, 低头便开始继续为制莲子饼做准备,净手抓了几颗泡在水中的莲子放在指尖轻轻一捏, 见已变得松软, 遂四处找起筛勺。 环顾一周, 最后才瞧到筛勺正挂在温绰所站的墙后。 让他起开往别处站站又明显有些失礼。 踌躇半刻,江行舒干脆直接道:“还劳烦温少主帮.” 但话没说完, 他就在温绰面无表情的眸中瞧出了一种.特殊的情绪, 以及他明明一句话未说, 却浑身都散发着“本少主不喜欢你, 别跟本少主搭话”的气质。 还真是个.丝毫不会遮掩情绪的人。 不过,与其说他是不会, 倒不如说温绰是不屑于,平日里只有这小少主甩脸子给别人看的时候, 别人又哪敢得罪他。 江行舒又不是个不识趣的, 当即也不准备继续说下去,决定不如自己去拿。 反正就几步的路。 可他却没想到哪怕他都走到了跟前,温绰都没有要挪让到一旁的意思。 温绰身后是锅台,他若是不让,江行舒要拿,那只能站在他跟前弯腰躬身才能够着,显然这样的话无论是二人的站位还是姿态都会有些不雅。 特别是江行舒。 他自问并没有任何得罪温绰的地方, 哪怕之前他踩了自己, 还是护法到一半没了踪影,他都没有再计较, 其实也算是给足这个二少主面子了。 但他一贯的容忍和退让,只是不想过分计较,而不是连被他踩到头上欺负都会忍气吞声。 于是他与温绰直视着走过去,互不承让,二人对视之间仿佛四周空气都冷了几分。 沈窈擦着汗的帕子都忘记收,抬头便问道了这股十分浓郁的火药味。 他们俩这是要干啥!? 不会要用意念把沈府的厨房炸了吧。 连忙跑上去,挡在了二人中央。 瞧瞧江行舒,又瞧了瞧温绰,只觉得两人现在都一副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不要一时冲动.沈府就这一个厨房.” 她最心疼的,其实还是厨房。 僵持了一瞬,还是江行舒先垂下目光,拾起了冷静:“是行舒失礼了,还望温少主海涵。” 温绰则冷哼一声并不领情,心不领,面上更不领。 第77章 沈窈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明明是你不让地方,人都道歉了你还这副混账态度,简直欠揍! 但沈窈不敢说。 只好自己亲自跑过去从温绰身后拿了筛勺递给江行舒,又用着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嗓音悄声打圆场:“你别看温少主不说话,他就不好意思,他的意思是说他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们都彼此彼此,就别计较了.” 而此时就站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的温绰:“.?” 他哪句话说过他也有不对的地方了? 刚要反驳,却又见沈窈转回身来面向了他:“厨房这地总归是简陋些,一会儿烧起锅灶又难免会满是烟尘,二少主的身份尊贵,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就该怎么办,要不少主还是先出去避避?” 她就差把你快点走吧这几个大字当众说出口了。 她是真不明白这个不谙世事的骄矜二少主,闲来无事来这厨房耍什么性子。 他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吗? 话说,他怎么还不走。 当初让他留下不愿意的也是他,现在他怎么又没有要走的意思了? 果然是请佛容易送佛难. 忽然想起昨晚那朵芍药,沈窈眉心跳了跳,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该不会是因为.之前那花的事,让他彻底误会了吧。 抬眸对上他那双听完她的话眼瞧着缓和了几分的眸子,沈窈简直欲哭无泪:完了,这下就算让她跳进黄河,好像也洗不清了。 温绰确实心情好了不少,心里都悄悄翘起了孔雀尾巴。 她这是在关心他的安危吧,而且还说得这样直接. 身份尊贵是一码事,她怕他受伤是另一码事!她怎么不跟这个半吊子说怕他受伤就不好了呢? 她果然是喜欢他的! 而且,真真切切! 然后江行舒就一脸怔怔地望着温绰的神色,从不悦到缓和,然后又喜上眉梢,最后喜悦中都带了些得瑟。 ? 到底有什么好得瑟的啊你? 吃错药了吧! 安顿好,沈窈本来以为温绰会就此老实出去,毕竟他是真的帮不上什么忙,而且看起来也并不想帮忙。 结果还没等人先走,她不过是无意回头一瞧,就发现江行舒正拿着筛勺可不止是捞几颗莲子这么简单,而是不知何时泡了整整一个木桶的量,光是捞出来的莲子堆在盆子里,都摞成了一座看起来都有些壮观的小山。 惊问道:“江公子你.是准备做多少呀?” 沈家就她和她爷爷两个人,再算上江行舒自己,和温绰主仆也不过才总共五个人,他泡这么多的莲子。 江行舒则想得简单,还以为她特意问是怕不够吃的:“莲子饼本来就用得莲子多些,若是沈小姐尝了觉得喜欢,行舒再做就是了,不过是举手的小事。” 沈窈就差点想问,他到底是准备苦死谁。 “哈哈.哈,怎么会是举手的小事呢.还是太麻烦了,沈府的厨子也有曾经在朝京的御厨,都交给他们就好了。” 这个好意她就心领了行不行?就此收手吧! 但毕竟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她又不好让江行舒真的收手,只好干脆硬着头皮上前帮忙一起。 她是这样想的:早做完,早吃完,早死早超生。 谁知还没走的温绰却又冷冷来了句:“惺惺作态。” 他指得自然是江行舒,还若是喜欢就再做,不过举手的事,沈家又不是没有厨子,还用得着他来举手? 沈窈却误会成这骄矜狂是在戳穿她自己,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想赶紧给他找个事干。 他真的太闲了! “温少主若是无事,不如帮我个忙?” 急中生智,她就突然想起了隔壁还不知是死是活的程见书。 做这么多莲子饼也不知道哪辈子她才能吃得完,与其她自己独吞这份痛苦,还不如拉上程见书一起来,让他也分担一些。 温绰虽然面上又冷下来,心里却还在回忆着她刚刚关心他的那番话,好看的眸子轻垂着望向她,不由问道:“何事?” “就是去隔壁程家,喊程见书一起来吃晚膳吧,不用劳烦少主进去,在门口同程家看门的小厮说一声,就说是我.爷爷说要请他来便是。” 程见书他爹可是出了名的严父,虽然平日里对她倒是客客气气的,可因着程见书总是被揍得体无完肤,她也打心底有些害怕他。 有时想找程见书来沈府玩都不敢直说,只能以她爷爷的名义。 但其实平常也不用她亲自去说,安排家丁去程府说一声就行,可今日这不也是为了给温绰找点事干. 沈窈说完话却见他未应,一动也未动,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在想些什么。 心底不禁越想越有些后悔,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想出指使温绰去干跑腿传话这种事。 当即反悔着赶紧补救:“要不还是算了.吧” 她都能想象到说不定他下一刻就会拽着说:“本少主凭什么要帮你?”这句话了。 可谁知他竟真点点头应下了,临走时还回首打了声招呼:“那.本少主便去了?” 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简直像个要出远门而又不舍得离家的孩子。 引得沈窈都下意识嘱咐道:“那你路上小心。” 听得温小少主更喜滋滋去了。 第78章 而后沈窈才反应过来,不过就一盏茶功夫的路,从沈府去程家门口而已,有什么好小心的啊! 等到照野来到时,温绰早就走远,他不知道自家少主也来过,迷药的事他倒是还没有线索,来了反倒只看到沈窈正在帮那个让自家少主十分厌恶的半吊子一起做点心,还有说有笑。 顿时觉得大事不妙:沈小姐她,移情别恋了! 照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些生气,一时连气息都忘了隐藏,就直愣愣站在了二人所在的门前,然后一言不发。 沈窈感觉到身后有视线,原本还以为是错觉,毕竟温绰刚走,要是家丁侍女又肯定会先直接说明来意,一回头却着实被照野吓了一跳。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连脚步声都没有。 不过想到他肯定是来寻温绰的,想也不想便道:“你是来找你家少主的吧,他方才是来过,不过我请他去帮我找.” 但不料照野并没有耐心听她说完就走了,不知她是不是听差了,好像闻他走时也冷哼了一声。 忍不住叹道:“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她记得温绰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可没想到是如此深不可测,一下就没了影子,连点声响都没有。 江行舒将糕点放入里屋的蒸笼出来,刚好就听到她喃喃自语。 “沈小姐方才说什么?” 他还以为她是与自己说话,但他没有听清。 沈窈摇摇头看着门外出神,想到什么便顺口说了出来:“我只是觉得,还真是有什么主子便有什么仆从,照野有时候都像极了温少主。” 连冷哼时抬起下巴看人的神情,都几乎一模一样。 江行舒僵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瞧到。 只纳闷着,温绰都走一会儿了,她怎么又突然提起来他的仆从。 心中的一处好像有些微妙的变化,他说笑着回道:“温少主的脾性,确实是一般人都招架不住的。” 沈窈早就想吐槽了:“可不是,我就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张扬任性的公子哥,就算是苗疆的少主也不用这么骄傲吧,长得那副明艳样貌是他爹娘给的,又不是他自己捏的,自恋还经常嘴硬.” 她一打开话匣子,就有说不完的要吐槽,掰着指头生怕漏了哪条忘记说,最后说完还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是光说他的缺点就能一直说到把她都累死。 江行舒被她这副像是隐忍了许久终于能说出来解脱的样子逗笑了。 思忖片刻,还是问出了一直以来最想问的话:“那沈小姐.讨厌他吗?” 沈窈几乎毫不犹豫:“讨厌啊,他这样的人谁不讨厌.” 可话说出口,却心底又觉得他其实好像也没那么令人厌恶。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身影,明明是因为捡到了她的令牌特意去救她,明明没有吃她烤的蒜却为了安慰她说好吃,其实一直他在救她于水火…… 其实要说起来,若不是她是先在书中认识的作为反派的他,真正认识的温绰与她和程见书同般大小,也就是脾气坏点,跟人说话的语气臭了点,总是像只花孔雀一样自恋。 但总归,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傲娇而又有些别扭的少年而已。 于是她又急忙改口:“但你别看他总是这样任性无理,他其实也有好的地方,他人不坏的.” 江行舒没有听清她后面又说了什么。 他只是知道,她的这一句反驳,比她前面的十句诋毁,都要真心的多。 第037章 几盘莲子饼做好时, 正逢家丁来报,说程家程老爷和夫人携程二公子都已经来此,已经在正堂等候。 沈窈没想到程家人全都来了, 连忙吩咐厨子又加了些菜。 “快去跟爷爷说一声。”又让家丁赶紧去请沈老爷子。 程家虽然与沈府离得很近,可却除了年节日走动, 也并不会经常来访, 特别是程家老爷程字白, 往日里奔走生意又十分忙碌,沈窈每次见到他时都是他教训程见书的时候, 除此之外, 还真少见人影。 程夫人体弱些, 并不常出家门, 一年有大半年还要去云中水城养病,自然更鲜少来沈府。 所以今日一齐到访, 定然是有什么大事。 江行舒听闻,拱手就准备要走:“莲子饼也做好了, 等一会儿凉些沈小姐先尝尝合不合味口, 既然府上有客人到访,那行舒就先回房了。” 他都这样说,沈窈也只好点点头:“那我一会儿叫人把晚膳送到江公子房里。” 这种情况她确实不好开口挽留,毕竟她也不知道程家到底是要说什么事,只能等下次再叫江行舒一起用晚膳。 想着也是两家人聚在一起的正经宴席,沈窈送走江行舒又赶紧回院子换了身行头。 待赶到前堂门口时,沈窈掩在门后先往里瞧了一眼, 见程伯伯和伯母则都已经在偏座坐了下, 倒是没见程见书和温绰的身影。 沈老爷子还没到,沈窈想着总得有人先去待客, 就赶紧迈进门槛上前,正纳闷那两人去了哪,才一进门,就差点同程见书撞起来。 “沈窈!”程见书见是她来不禁一喜,伸开手掌给她看:“你看,这是我爹去燕城大漠带回来的稀奇玩意儿,叫墨虫,放在用特殊的无根之水写过的纸张上,它便能自己爬到字上去,显出墨色来。” 第79章 程字白奔走生意四处出差,经常会给程见书带回些新颖东西,比如云中水城的金鱼花灯,赤峰谷的火药小弩箭……有些东西只能摆着看个新鲜,有些他也用不上,程见书自己一个人玩未免无聊,就会带来给沈窈看,让她也涨涨见识。 沈窈被他突然出现在门口吓了一跳,正要埋怨,目光就被他所说的那个墨虫给吸引了住。 只见那虫子模样有几分像菜里的青虫,唯独不同的是浑身通黑如砚石,只有两只眼睛是白的,还真是虫如其名。 但是弯在手心爬来爬去,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寒恶。 先不说这东西到底能活多久,她更好奇,伸手朝它的白眼睛戳过去,问道:“特殊的无根……的是什么?” 无根水她知道是雨水或是雪水,那特殊的又是什么意思。 “特殊的无根水就是……” 程见书晃头晃脑,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神情,刚想卖弄解释一番,就见她的手指正朝墨虫的眼睛戳去,连忙用手捂住阻止:“哎!别戳它的眼睛!” 他越是不让她就越是好奇:“戳了又会怎样?” 它眼睛看起来白白的,应该也看不见东西吧,话说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程见书其实也不知道戳了会怎么样,只是他爹给他时就嘱咐过不要戳,他也没想戳过:“戳了就……戳了它……或许就死了。” 但这不是重点。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同你说,这个特殊无根之水呢,就是要取十一月里雪最大的那日的清晨收水,然后在午时阳光最盛之时写下,傍晚才能显露……” 沈窈觉得他在胡扯,哪有那么神神叨叨的规矩,要么就是他爹糊弄他玩的,怕他乱用,不过是个虫子,能不能活到下雪还难说。 但程见书显然还没卖弄够,滔滔不绝讲着,他手中的虫子则拱来拱去,沈窈趁他没注意,还是忍不住动手戳了戳墨虫的眼睛。 然后…… 墨虫就不动了,骤然被按下了停止的机关一般。 “完了,它不动了!我都说了你不要戳!”程见书看那墨虫突然奄奄一息,急得嚎了起来。 但这也无济于事,它仍然就这样瘫在他的手心,一动不动。 “你把我的墨虫戳死了!” “……对不起” 她真的没忍住,她只是怎么看那都不像条活的真虫子。 “你赔我。” “好好好。”沈窈只好答应着,心里却想她去哪里给他再找条一样黑虫子。 这么恶心的东西,也就他当个宝捧在手心里,她不过轻轻点了一下就死了,这也绝对活不到下雪吧。 “要一摸一样,第三只脚上也有白点的。”看沈窈答应,程见书甚至讲起了条件。 沈窈:? 呢虫子那么多脚,也亏你看得清它第三只脚是白的啊。 不过下一刻看程见书他爹程字白已经站在了他身后,沈窈也没敢再说什么,装作没看到行行行的应着。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程字白就抬手给了程见书一个脑瓜崩,训斥道:“要要要!你这混球,多大了还跟窈窈要东西,还不快滚去洗手!” 程见书只觉十分委屈,捂着头回首:“爹,我还什么都没做.”然后就低头看见原本在他手心一动不动的虫子,已经化开,变成了一滩墨水,正从他的指缝缓缓滴下,他的手也被完全染成了墨色。 “爹!墨虫它!”化了.? 谁来给他解释一下,虫子怎么能变成一滩墨水? 结果一回头又对上了他爹凶神恶煞的表情,只好灰溜溜先去洗手。 “程伯伯好。” 程字白都走到了门口,她也只好赶紧打声招呼。 “沈老爷子是中午喝了些又躺下了?” 程字白倒是很了解沈老爷子平日做什么,现在沈家的商铺都分给了许多人纵横管辖着,根本就不用沈老爷子亲自费心,沈窈又小,倒也还不用她来过账目,沈老爷子日常的生活那自然就是要么上街串串门,要么就是在府里闲来无事喝几口小酒,睡一觉。 到现在还没来,说不定就是中午小酌了一壶,又睡下了。 沈窈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而后又想起程见书手中那虫子,问道:“程伯伯,那墨虫是从燕城大漠何处才能得来?我方才不小心给他戳死了,明日就派人也去寻一条还他。” 她都能想到她要是忘了此事,程见书得记仇多久。 还记得有一年沈老爷子不知从何处弄来了楼兰的圣果给她尝鲜,其实也就是裹着一层浓厚奶皮的蜜枣,味道香浓醇厚但甜到腻牙,小小一盒只有几颗,老爷子吃不得太甜的,沈窈也不是特别爱吃,吃了没几个就随手扔给了程见书。 没想到程见书也只吃了一颗便将盒子又盖了起来,沈窈还以为他也不爱吃,就趁他去出恭把剩下的都倒在了金豆子的饭盆里。 回来把程见书可急坏了,要不是她拽着拦着,差点就要跑到狗窝跟金豆子抢回剩下那几颗蜜枣,最后还是沈窈答应再让爷爷托人给他捎一盒,他才安静下来。 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沈窈很快就忘了这回事,但程见书却一种记得,还总问起来,就连生辰愿望也告诉她是想吃那日吃过的奶枣,无奈之下她只好又让沈老爷子又托人捎了来,此事才算真正的罢休。 第80章 再加上方才也确实是她手贱了一点给他戳死的,赔他一条也是理所应当。 “赔?赔什么赔,不过是条生在燕城陈玄墨缸边的一条吃墨长大的菜虫子。” “可程见书说,他能在无根水写过字的纸上……” “那自然是逗他的。” 瞧着程字白那张及其严肃的脸说着这样随意的话。 沈窈有些笑不出来,不过想想倒也合理。 程见书整日沉迷武侠话本子,学什么飞檐走壁又学什么凌波微步的,偏偏拳脚功夫学的极慢,又爱研究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都差点把程府给点了,程字白可能也就想着能让他老实几刻,才给了他只怪虫子玩。 然后她就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黑夜如陈玄,挥发一笔,香名永存。 那就是……燕城出了名的陈玄墨汁,好像出了名的非常难洗。 …… 程夫人温婉地招呼沈窈坐她身侧,熟络着拉起她的手,摸了又摸,见她今日穿了条碧色烟纱罗裙,外面还套了间雪色软绸,衬得她双颊粉嫩如花,那一双秋水明眸,清丽而楚楚动人,与记忆中那张面容几乎交相重叠。 于是她又开始惆怅起来:“我们窈窈也长成亭亭玉立的美人了,要是朝露郡主还在……定然也会喜极而…… 而她口中的朝露郡主,指的便是沈窈的生母,程夫人嫁来金陵前曾也是朝京城的权贵之女,与朝露郡主见过几次面,虽算不上熟悉可也是认识,朝露郡主可是有名的美人,只可惜生下那两兄妹就早早撒手人寰,实在可惜。 她也算是看着沈窈长大的,从前觉得她与朝露郡主并不像,现在越长反倒是越来越有朝露郡主的模子了,只可怜这孩子从小便没了母亲…… 沈窈反握了握程夫人的手示意她都过去了,没事的,又问候她的身体,得知她已大好不少这才放下心。 程见书顶着一鼻子灰回来,见到的便是他们三日在慢声闲聊的和谐场景,沈窈自小没娘他也是知道的,所以有时候程夫人与她走得近些他也觉得没什么。 但沈窈现在坐在了程夫人身旁,他就只能坐沈窈身边的空位上,毕竟他爹的上座是要坐沈老爷子的。 想了想,他便也走过去搓着手坐了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洗了半天也没洗出来,那黑墨好像扎进了皮肤里。 过了一会儿,沈老爷子也来了,身后还跟着打扮得十分得体的温少主。 沈窈这才想起来她忘记跟温绰说今晚不要来的事,就听沈老爷子已经开始介绍起来,自然是以她的哥……就是远在朝京的沈同尘的好友相称。 而温绰则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站在了程见书身后就开始打招呼,一直等到程见书坐不住站起来又往边挪了一位,他这才坐下,也不解释是为什么。 不过好在不过是一个极小的插曲,桌上的人都没有在意。 酒过三巡,程字白也这才同沈老爷子说起正事来:“近些日子还要劳烦沈老帮忙,派人时不时来照看一下程府了。” 沈老爷不明白他的意思:“字白可是又要出远门?所谓何事?” 若是生意上的事,他也必然不会来摆脱沈老爷子,所以显然是别的事。 “实不相瞒,老家云中水城的老府生了变故,再加上老太爷仙逝,这一趟回去,应当会带着妻儿回去呆上几月,处理好家事再回金陵。” 沈老爷子听完还没来得及应,就见沈窈先开了口:“程伯伯,那腊月二十四前能赶回来吗?” 程字白也不敢保证,只能摇着头应她道够呛。 沈窈听了,则眉眼低垂下来,好似格外多了几分悲感。 程见书一看连忙安慰道:“不过是几些个日子就回来啦,你也不要太伤心。” 唉,虽然不知道腊月二十四是什么日子,……窈不愧是他的好兄弟,她这样他都要不舍得走了啊。 而后便听到沈窈小声嘟囔着:“这下连垫底的都没了,那我考试那日便也装病请假好了……” 程见书:? 说好的友情深似海呢? 第038章 说完正事, 沈老爷子便又拉着程字白喝起酒来。 程字白酒量并不算好,可难得见沈老爷子高兴,又是他们有事来的府上, 也索性放开了喝,陪着沈老爷子聊天说地, 不一会儿面颊便被酒气染得酡红, 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沈老爷子也捏着酒盏眼神飘忽, 平日里鲜少有人陪他喝这么多,也一时喝得有些飘飘然。 其实倒也不是真的缺人陪老爷子喝, 别说是金陵城内的, 来往商贾那么多, 哪一个不想认识认识沈老爷子, 请帖宴席日日有人来请,都是些想与沈府攀上些关系的人。 沈老爷子自然也不屑于去。 月上枝头, 酒饱饭足过后没一会儿,桌上端来了下午做好的几盘莲子饼与程家带来的甜酥。 金陵人民风淳朴好客, 平日里都习惯在饭后再上些点心, 再配上香茗,便既能为客人醒酒又能延长些相聚的时长,所以平常人出门拜访也时常会带些点心一同前往。 两位长辈酒还没喝尽兴自然不急着吃饭后茶点,程夫人则体弱不能久坐就先让下人陪同回了府邸,于是此时桌上便只剩下了程见书沈窈与温绰三人,对着点心面面相觑。 第81章 那莲子饼被做成了绿豆糕样的形状,上面还按印了一朵小小而盛放的莲花, 看起来其实模样还是不错的。 但沈窈却不敢第一个吃, 毕竟她帮忙时也不过是递递东西,并未注意江行舒有没有将那苦的莲子芯剔除, 再回过神的时候,那莲子与其它食材都已经一同被研磨成粉了。 所以要知道苦不苦,她得先找人试试毒。 而这人也没有别的可选,温绰看起来就是对这碟子莲子饼毫无兴趣,自然不可能替她先品尝,那么,就只剩下程见书了。 程见书哪里知道,他伸手就向甜酥而去,那是他爹一并从燕城大漠带回来的,他还没尝过呢。 但谁知刚要下手,盘子就被沈窈端了走,她想的理由也十分正当:“这甜酥掉渣,你用你那黑黢黢的手一捏,剩下的我们还怎么吃啊,你先吃别的吧。” 她指的,自然是他那双被陈玄墨染黑了的手,尽管他方才洗了有好一会儿,回来果然还是满手斑驳墨迹,也不知道还得洗多久才能消退。 而此时也不知温绰是不是故意,伸手从沈窈端走的盘中捏起了一块甜酥,那一双手指骨修长,在烛光下都泛着玉泽的白意,让人瞧起来便赏心悦目,与程见书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程见书禁不住盯着自己这一双宛如挖过煤石的手,抬头又对上了温绰那双神色不明的眸子。 “.” 你们俩合起伙来故意的是吧。 他不吃了还不行吗?至于这时候跟他比吗! 说着,沈窈顺势把莲子饼推到他面前:“你先尝尝这个。” 程见书:“这是什么?” “点心。” “.”他又不瞎,他问的是什么她不知道吗。 虽然莲子饼看起来好拿些,程见书想了想还是放弃用手,拿起筷子夹起来一块,扔进嘴里。 见沈窈一直盯着他瞧,程见书眨眨眼不明所以,这糕饼外面似乎是裹了一层薄薄的糖霜,入口先是丝丝的甜,在口中融化开来,一直甜到了喉咙,和寻常糖霜糕饼没什么两样。 可没想到下一刻咬开来却不是想象中那般绵密的口感,是一股清淡的苦味席卷舌尖,但却又很香,与外面的糖霜融合得正好,总结来说,是一种十分解腻的糕饼。 正巧他才吃完烧肉有些腻,于是咽下这块又夹起一块,一连好吃了好几块才停下。 见他这反应明显是不难吃,沈窈也不再怀疑,捏起一块也放进嘴里。 入口清甜微苦,咽下去还有回香,味道不错。 这下至少江行舒问起来,她算是有话说了。 而且吃起来还让人有些瘾一般,一连配着茶吃了几块,还有些勾人回味。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温绰一句:“温少主也尝尝?确实是好吃” 温绰没有回应,但见他俩吃得正欢更是一脸嫌弃,拿糕点的手都特意避开了莲子饼。 叫他吃那半吊子做的东西? 做梦。 再说,怎么可能好吃,他才不信。 沈窈就知道他不会乐意吃,也没再勉强,想到程见书明日就要跟他爹娘去云中水城,对于让他一定要给她带些稀罕礼物回来这个话题,两人说了一会儿就又像往日那般争吵了起来。 当然,最后输的是程见书,毕竟他要把风见堕送到沈家寄养,最后只能答应沈窈尽力请回,实在不行就绑回那个在云中水城十分有名的珠宝匠。 程见书觉得完全不能理解,她就算要什么首饰衣裙,或者其它别的什么稀罕玩意都行,他都尽量派人去找就是了,这让他带个人回来算什么事啊? 而且还是那个出了名的怪人向今安,人在云中水城,可脾气古怪的名声都远传到了金陵,他打造的首饰确实是精妙绝伦,但谁不知道想要拜托他完全靠气运,现在她一张嘴就让他带人回来,这不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可为了风见堕,他也只能先满口应下。 但与沈窈不同,程见书脑子比较直,想的事也总是有些“淳朴到感人”的地步,所以一旦答应了别人的事要是做不到,就总会记挂在心上。 烦闷不已,他只好化悲痛为食欲,一举吃完了所有的莲子饼后又将魔爪伸向剩下的甜酥,但甜酥圆溜溜的不用手拿他又用筷子夹不起来,于是夹不起来这个只能又去夹另一个。 以至于程字白见了还以为这臭小子吃饱了没事干在这瞎扒拉盘子,照着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醉醺醺道:“想吃哪个你跳进去找呗!” 程见书本来就委屈,捂着头一脸无助喊了声爹,但又不敢顶嘴,最后气呼呼跑出去洗手去了。 沈老爷子与程字白把酒言欢,二人对饮一会儿甚至觉得在屋内喝太闷不畅快,又叫下人搬了新的桌椅来俩人推搡着去了院里,程夫人见状也笑眯眯跟了过去,嘴上嘱咐着少喝些,但却并不真拦着。 虽然看起来有些醉态,但沈老爷子实际上酒量极好,喝着喝着,便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他一直所担忧的事。 “年月真是不饶人啊,眼瞧着这二小子也年近十七了,字白可在金陵城有相中好的姑娘?”自古以来的婚配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老爷子这口中的二小子,自然指的是程见书。 程字白倒是一贯在这方面看得十分开,哈哈笑着应道:“急不得,急不得,我家那混小子整日里不是看话本子就是研究打打杀杀,哪有姑娘能瞧得上他。” 第82章 “此话非矣,他必然是不急,可当爹的你得提前打算下.” “实不相瞒,这不就是一直在等您老点头嘛,窈窈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要不沈老您定个日子?礼金别说是十六台,就算是比当朝公主还多,程府也连夜送来。” 几分醉意上头,程字白也干脆道明。 他那混小子要是能娶沈窈那样的机灵丫头,那自然他和夫人都十分愿意,愿意的不得了。 谁知沈老爷子一听,愣了半刻,随即拿起酒盏一饮而尽,然后装傻充愣道:“啊?贤弟方才说什么?风大,都怪我这耳朵老了,不好使了。” 程字白此时也被夜风吹得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方才说话声音这么大,他怎么就不信沈老爷子没听见。 好你个老头,怎么好倚老卖老,装听不见人说话? 恰巧这时候洗完手的程见书回来,却发现外面只坐了他爹和沈爷爷,他娘不见了。 “爹,我娘呢?” 夜色渐浓,凉意也增添了不少,程夫人本来身子骨就弱些,方才走的时候程见书并没有看到。 程字白却越发见自己的呆儿子一脸蠢像,这么冷的风,连自己娘肯定已经回屋了都想不到,也难怪沈老爷听到婚事的事装聋。 一时气得急火攻心:“你看你爹我长得像不像你娘?娘站在鞋里呢,找吧,找去吧!” 程见书:“?” 他又招谁惹谁了!? 沈窈也正准备回屋,送上怜悯的目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何时上路?” 自然是问他出发的时间。 “应……晚后日。” “那我等在叫江行舒帮你做些糕饼路上吃,你也记得时不时分程伯伯些。”莲子性寒,就当是泄泄火。 程见书想也不想就答:“可我爹不爱吃莲子啊。” 沈窈:“……那你爱吃就留着多吃点吧!” 救不了,半点都救不了。 第039章 一连过了几日, 沈窈觉得温绰有些奇怪,整日里神出鬼没,让人摸不透他在做什么。 但其实仔细想想他留在沈府还能做什么呢? 好像也无事可做啊, 沈窈想不通。 虽然她也纳闷他怎么还不走,但出于礼节又不好直接赶人。 可谁知他最近越来越恐怖。 江行舒也在府中, 自然有时会与她闲聊几句, 偶尔还会做些临安城特有的吃食送给她尝尝, 每次也都是说着为了谢她收留他在此养伤的客套话。 但最可怕的就在这里,每当她同江行舒说话时, 温少主就会不知何时突然从身后冒出来, 吓他们二人一跳。 江行舒不喜形于色, 总是温润笑笑, 可她不是啊,她是真的被吓得够呛好吧! 这样下去, 她迟早要被吓出病来。 还有她纳闷的是,他不是对江行舒看不顺眼吗, 那为何老来偷听他们说话, 这什么癖好啊? 只是她更没想到,某人甚至都已经丧心病狂到了夜探他房的程度. 而对于此次行动,十分不解的还有照野,最近少主总是不见踪影就罢了,也不跟他说自己去了哪里,今晚又突然提出要潜入江行舒的院子里,他已经深深感受到短短几天来, 少主与自己之间已经产生了隔阂!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因为他那日回来说沈小姐移情别恋了? 但这与今夜要潜入江行舒的院子又有什么关系? 照野纳闷地出神,回过神来时只见温绰墨发束起一袭黑衣, 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出门时还犹豫了片刻,回头又拿起桌上的匕首塞进短靴。 照野:“!”已经都到要杀人灭口的程度了吗? 想了想,照野还是决定再劝一番:“少主,中原人有句俗话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夜里探入让人发现未免会起些误会,要不还算了.” “谁跟你说本少主要去杀人放火了?” 照野一时无话可说:“.那少主” 不杀人你解释一下你拿着匕首做什么? 还想说什么,却见自家少主的背影都已经渐行渐远,照野无奈叹了口气,也只能跟上去。 直到他们来到江行舒院后,温绰掏出匕首开始劈斩后墙上已经枯萎的藤蔓,照野这才意识到少主只是想爬起墙来方便些而已。 对哦,少主不会武,要半夜翻进江行舒的院子,只能爬墙。 其实他也想问问少主他们究竟何时才能回寨子,出来这么多时日现在圣女都回苗疆了,再不回去,他与簌玉的婚期都要到了呀。 温绰这边则完全高估了自己,本以为割断这些藤蔓他就能顺着墙爬上去,可没想到还是不行。 不过这他倒也提前想到过,所以才带了照野来. 于是,最后还是照野在下面使肩膀托着,才助温绰一臂之力翻越而上。 然后卸磨杀驴:“你走吧,回去屋里点上灯,别让人发现院中无人。” 照野默. 刚想问少主那您出来时怎么办?就见自家少主说罢就一跃而下,翻过去没了动静。 又站在墙外等了一会儿,听到有夜里巡视侍卫的脚步声往这边而来,照野才隐匿身形,消失在了夜色中。 回到院子点上烛火,却又思忖着吹灭。 深更半夜的,院子里人都睡了,他再点灯岂不是更糟怀疑? 第83章 这边温绰的进展却没那般顺利。 夜里风凉,他才顺着窗子翻进屋里,就见江行舒已经穿着白色里衣坐在了塌边。 镇静自若的拿起火折子点灯,在看清半夜闯入的是温绰后,依旧神色波澜不惊。 与其说是波澜不惊,倒不如说并不意外。 但半夜不打招呼就潜入,论是谁都会不悦:“温少主好兴致,今日怎么得空来行舒屋里赏夜?” 他又不是傻子,这几日温绰总是忽然出现在他与沈窈面前,每次还特意都是在他想与她拉近些距离之间,一次二次是巧合,可次次未免就太明显了些,次次他都以为温绰会突然表明心意,打断他的计划。 但并没有,反而他每次出现都再重不过阴阳几句就匆匆离开,像是被撞见的是他一样,可见这苗疆的小二少主纯情得很,连自己都对自己的心意浑然不知。 就这样苗疆王还要现在就让他娶圣女即位给他? 未免太嫩了些。 温绰见他醒来,也不再伪装,自黑暗中径直走到江行舒面前便伸手道:“将她今日给你的东西给本少主。” 他看到了,今日沈窈给了他一封信,他靠得远没有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但从江行舒见她走远后又勾起的那抹浅笑来,他觉得那不对劲,那信里绝对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他前思后想了半宿,还是决定来偷走看看。 “那是沈小姐给在下的信,凭何要给温少主?” “就凭本少主觉得你心怀鬼胎,不像是什么好人。” 江行舒听闻不由觉得好笑,四下无人语气也硬气三分:“温元阔便是这样教导你的么?半夜私闯他人屋子,还不由分说诬陷他人?” 听此言,温绰瞳孔一震,下意识握紧手中匕首,抵在他颈前:“你究竟是谁?” 温元阔自然就是他爹,现任老苗疆王的名字,就算在苗疆也无人敢提王的名谓,更何况也不是该从中原人口中说出的字眼,他又怎会知道? 跳跃的烛光映照在他的面上,他似乎完全不怕他现在杀他灭口,但仍缓下着眸光,眼尾勾勒一笑,淡淡道:“少主可是忘了?在下的母亲是苗疆之人,所以就算知道王的名谓也合情合理吧。” 他这样一解释,确实是合理,可温绰却总觉得好像还有哪里不对劲。 但现在他无瑕细思别的:“再说一边,把信交出来。” 江行舒也不恼,知道他今日不拿到必然不罢休,不急不慢从怀中掏出信,刚要放在他手中却又忽然反悔似的向心口一收:“那万一是沈小姐给在下写的情诗呢?那要是传出去让沈小姐多难为情。” 温绰没料到他会突然这样一句,禁不住嗓音一紧:“就算是.本少主又不是什么长舌之人。” 一种莫名的担忧从心底升起,话说出口,他都有些不知道他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了。 还有.他为什么一定要来。 温绰迷茫了。 就像这几日他总是心不在焉,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一看到他们二人说话就扎眼,心有不快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子上前。 照野同他说她移情别恋,他当即就反驳置否,还有些气愤,可究竟为什么,他说不上来。 所以他其实是怕她真的给江行舒写的是情诗或者别的聊表心意的话吗,还是怕沈窈真的换了人喜欢,喜欢上的江行舒。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情,明明还不知道答案,心里就开始酸涩,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他也不该这样的。 江行舒见温绰短短片刻神色变了又变,也干脆不再逗他,拿出书信递去。 见他展开,才缓缓开口,略有些惋惜道:“在下不过是请沈小姐帮忙打探一下那鼎元记杏仁酥的制作方子,可惜那糕饼师傅口风严,只说了用料,并未详说做法。” 温绰有些疑惑:“杏仁酥?” “就是那日在马车内吃过的,在下见沈小姐很是喜欢,所以.”特意想要来方子,亲自做给她吃。 这下温绰更是不解:“沈府岂会缺这点买糕点的银子,你到底是何居心?” 江行舒抬眸对上那双桃花眼,只觉得那颗红痣越瞧越让他回忆起往日那些不快的记忆,索性顿了顿,才拖着音低声回答:“那自然是因为.” “我心悦沈小姐。” 温绰略怔了一瞬,似是不信他竟直接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 “在下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起来温少主也对沈小姐.”他就对沈窈的关注,就差明显到天天蹲在她门口了。 不过也现在差不多。 “胡说,明明是她对本少主有意在先。”顿了顿,温绰又转过身去继续道:“无论如何,本少主的事与你无关。”还轮不到他来猜测他的心思。 “哦?沈小姐对温少主有意在先.么,那也不打紧,在下相信诚心所致金石为开,就算沈小姐现在对在下无意,日久天长也终究会受到感化的。” 他这话说得不紧不慢,面上的神情确实没变几分,就好像是在对着空气自语。 温绰回瞥一眼他的脸,只打心底觉得江行舒这人真是无与伦比的令他讨厌。 比他刚认识他时对他厌恶感更甚! 他就好像蒙着一张无形的假面,总是那副不温不火的神情,再多么深情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得像是在说些置身于外的事。 第84章 他不喜欢这样的人表露心意,沈窈更不会喜欢。 心想着,他鄙夷道:“感化又如何,你也不想想你的身份高攀得起么?”沈老爷子怎么可能会同意,难不成他想要沈窈跟着他私奔。 简直荒唐。 “之后的事,自然就不劳温少主费心了。” “你就不怕本少主去沈窈面前揭穿你的目的?”揭穿他想入赘沈家,飞上枝头当凤凰的诡计。 温绰自小锦衣玉食,沈家这些家业自然对他来说并无诱惑之力,但要是像江行舒这样的半吊子,又是从什么他都没听说过穷乡僻壤的小城而来,身上的衣袍都寒酸不已。 若不是应了沈窈的委托,怕是这辈子都迈不入沈府这样的高门一步,所以他的心思,温绰自然也能猜到七八成。 “自然是怕的,可要是让沈小姐知道,温少主半夜不请自来.还要烧死在下,那时,届时少主又要如何解释呢?” ? “本少主何时说过要烧.”死你。 温绰应着,原本都已经走到了窗边准备离开,空气中突然传来烧灼的气味,他这才猛然回首。 但见已迟。 江行舒竟不知何时将火折子放被褥中点着,不过片刻火舌便点燃了整个床榻,火光通明,就在短短一霎那席卷了整个屋子。 江行舒被浓烟呛得咳嗽不已,却没有半分动作。 温绰觉得这人一定是疯了,为了诬陷他,竟连命都不要。 翻出窗子,温绰便向后墙而去,他得趁侍卫都赶来之前走,至于江行舒.他自然不会去救他,他的死活本来就与他无关,他堂堂苗疆二少主也根本不可能受他的威胁。 走到一半,却又停了住。 江行舒死了倒是没什么,只是他背后牵扯到玉生楼.温绰倒是因为他兄长温岚知道些玉生楼的事,特别是玉生楼的丁字行,都是一顶一的杀手,若是楼里的人无故而亡,他们难免不会将此事牵连于沈窈。 转念又一想,倒是觉得他又不可能真烧死自己。 踌躇片刻,他却没发现江行舒已经跟在他身后也出了屋子。 他明显做了些手脚,明明火没有烧到他,可他身上雪白的里衣都被烧穿了窟窿,披散着发,脸上手上都沾了灰,可他这些又不是给温绰看的,说话的强调仍然慢条斯理。 似是真的在怨他:“温少主走得未免也太无情了些,竟真置在下于火中不顾。” 温绰只觉得他这强调听起来十分别扭:“你究竟想做什么?” 江行舒没有接话,却已经有动作,手心翻转朝上作引蛊姿态,不过顷刻他手臂的衣袖中就缠绕着爬出了条约莫一尺长的蜈蚣。 温绰不禁一惊,蜈蚣是五毒之首,毒性不是一般的烈,容易误伤蛊主不说也也难驯服些,寻常人很少会养,而他竟然将蜈蚣蛊养在了身上。 毒蛊以血为饲,他放在身上也就肆意让蛊在他身上放血。 他又不是五毒不侵之人,这不是不要命么? 未等他反应过来,那蜈蚣就已经踏着他的手臂为跳板,直冲温绰而来。 温差来不及挡,只能以臂驱之。 速度太快,这一下,没有玉腰奴,他无论如何都挡不了。 沈窈此时刚巧赶到,谁懂话睡得正香突然被家丁叫醒说后院起火了她有多着急。 衣裳都随便披了一件就急忙跑来却发现,屋子都烧的面目全非了,这俩人却呆在屋子后墙边聊天。 “你们俩还在那里愣着做什么啊?” 屋子着火他们聊天? 第040章 而那近在咫尺的蜈蚣蛊竟随着她的前来, “嗖”的一声化成一缕薄烟消失不见。 只剩下温绰与江行舒面面相觑,二人眸底皆露出几分惊色。 还是江行舒先反应过来,低声应道:“沈小姐不必担心, 在下无事。” 着了火的屋子交给家丁,沈窈这也才瞧到他一身狼狈的模样, 看样子是刚从火场逃出。 可她根本没关心他有没有事啊。 她更关心的是屋子被烧穿个大窟窿好吧! 可转念一想, 她这样说好像也不太好:“啊, 你们无事便好。” 相比之下,她更好奇的是深更半夜为什么温绰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 沈窈后知后觉, 脑子忽然转得飞快, 把面前二人同在的几次场景在脑海里反复过过, 总觉得有哪里奇怪, 就比如这几日温绰实在是行动反常,她都有点害怕, 这人可能不是反派,但是变态吧? 但现在想想.却又有些有迹可循, 说不定他的根本目的就不是她, 而是. 江行舒? 想到着沈窈都止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怎么不记得书中写过温绰是断袖,而且他不是打一开始就看不惯江行舒吗? 他们俩的性格也完全不同,这是完完全全的反差啊! 等等.好像确实有句话说“自古反差出cp”来着,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相爱相杀? 她不理解,但.她只能说十分尊重, 而且还十分八卦且好奇, 他们现在的进展。 温绰这脾气她是万万不敢问的,只能移步到江行舒跟前,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询问道:“你们.谁先开的口?” 够委婉了吧! 确实够委婉,委婉到江行舒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回味过来时,常年温和的面容上都产生了一丝龟裂:“沈小姐误会了,在下与温少主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85章 温绰没听到沈窈说的什么,但听江行舒的回复也顺着猜到了几分,神色当即扭曲起来,反应极大:“本少主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两人都满口不承认,那她就觉得奇怪了。 沈窈:“那你们为何.”现在还在同一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人打断。 江行舒接了过去:“是温少主有事来与在下相商,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温绰哪里能忍祸从天降:“明明是你.” 却见江行舒背对沈窈,将手放在胸口处,似是在暗示他:那封信他就是从那里拿出的,若是他不应下,他就说出他今晚来的真相。 竟然威胁他! 挣扎半晌,温绰长吸一气,嘴角抿直:“没错,的确是本少主失手不小心.才打翻了烛台。”说到底,还是怕她知道他夜来江行舒院子的真实目的后取笑他。 沈窈正纳闷你们俩之间有什么要事需要商量的,就被他直接承认的勇气也惊到:“?” 到底商量什么,才会不小心打翻烛台啊? 江行舒自然觉到他们俩这话有些越描越黑的意思,又解释道:“没有沈小姐想的事,都是误会。” 江行舒说话一贯认真,看起来倒也不像是在特意隐瞒,沈窈似信非信,转念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不小心打翻你俩倒是救火啊?在这里愣着算什么回事? 还有,温绰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温绰还以为沈窈呆愣的神情是怕他赖账,忍不住轻咳:“等回了苗疆,本少主就派人来修缮,或者你算算修补需要多少银子。”等他一并送来。 沈窈则下意识就问:“那温少主是准备何时回去?” 话说出口,才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太直接。 可她确实好奇嘛,还等他回去再派人来修缮,万一他还要在这里赖上个一年半载,这个屋子都好生草了! 谁知还未等温绰回答,江行舒反倒先行向前一步,也不知是什么突然让他转变了诬陷温绰的主意,开口道:“白日里忘记同沈小姐说,临安城亲眷来信,说是家里有急事,还多谢沈小姐挽留,手臂的伤已经无碍,这些日子在沈府多有叨扰,在下准备.明日就走。” 沈窈闻声点了点头,目光却又看向温绰。 她这一问,温绰反而有些骑虎难下,神色之间添一抹尴尬,况且既然江行舒都要走,他在这多留也无意义,道:“明日,本少主也明日就走。” 怕她不放心,他还追加道:“一回去就派人来修.” 沈窈一听这尊大佛终于要走,当即十分爽朗回应:“不用啦,沈家也不缺银子和人手修缮屋子,温少主帮了我这么多,本来应该我多备些谢礼才是。” 意思是,现在你把我家屋子都烧了,那谢礼也一笔勾销吧。 “未能及时救火,也有在下的过错,一些心意,还望沈小姐莫要拒绝。”江行舒想了想也从怀中拿出银票递上前。 沈窈不知道他赶着上来凑什么热闹,自然连连拒绝,给他往回推:“江公子还是留着吃饭吧,银子都给我,这一趟都白干了。” 说完沈窈也困了,打着哈欠就准备回自己院子睡觉。 可一想江行舒的屋子烧塌,他无处可睡,明日要走现在叫人再收拾出一间新客房又得耗时不少,孤男寡女,与她同院自然不合适。 那就只剩下. 之后,待在屋子等得着急的照野便见到自家少主回来时,身后还多跟一人。 照野:? 少主不是说去找东西么?怎么把人都带回来了。 温绰是最不情愿的,可当时又没硬下心来拒绝沈窈的央求,一进屋也不管身后跟着的江行舒,坐在塌上就开始耷拉个脸。 最后还是江行舒自己开了侧屋的门进去。 照野见自家少主一脸忧怨,赶紧凑上前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听到是沈窈问自家少主何时走,照野只想说他们确实也该走了,但看少主闷闷不乐显然一副又不想走的模样,他也不敢说。 只能站在自家少主角度思考道:“沈小姐不是心仪少主么?怎么会催着少主走。”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拼命想方设法留下少主才是。 温绰只觉得心烦意乱:“是啊,为何呢?” 照野也觉得匪夷所思,难不成是因为少主送她的那芍药花起了作用,让沈小姐觉得已经遭到了拒绝,对少主已经万念俱灰了? 但求爱不得也不能直接撵人吧。 “兴许是沈小姐觉得少主已经婉拒,自知配不上少主,就不再抱有希望,决定封心锁爱?” 温绰将信将疑:“这样就封心锁爱了?倒也不必如此极端.吧。” “少主何必为沈小姐担心,说不定她正想也这种法子引起少主的注意,反正明日也要走,干脆就这样断了她的念想也是好的。” 温绰陷入了沉思,所以她其实是在假装不在意才这样说的吗? “你也觉得她是在欲擒故纵?” 照野:“啊?” 显然他又没跟上自家少主跳脱的思维。 江行舒听着屋外的动静,扬眉觉得十分好笑,这不谙世事的二少主,未免也太自恋了些,他分明见沈窈对他根本无意,反倒是他自己. 不一会儿声音却骤停。 江行舒不免好奇,说的没头没尾的,怎么突然就停下? 第86章 抬头就瞧到一个身影出现在门边,只见照野拿出匕首,让锋利而短巧的刃在手上飞快旋了一圈,而后用力扎入门框,入木三分,半刻过去刃身都仍有余震。 口气认真又似威胁的道:“少主说你若是再敢偷笑.” “就让你见不着明日的太阳。” 江行舒:“.” 送佛送到西。 第二日他们走时,沈窈还贴心为其准备了马车送行,挥着帕子客套完有空常来坐坐,关上门回家,立刻就叫家丁到眼前。 “去问问城南的锣鼓队今日下午有没有空来敲一场。” 家丁:“?”今日府里有喜事?他怎么不知。 得知锣鼓队上午要去给一处喜宴敲,下午才得空,沈窈思忖片刻一想到爷爷今日兴许都不在家,还是毅然决然让人去知会他们下午来。 庄家中蛊的事告一段落,还送走了书中的反派,怎么说她这也算是为金陵城乃至洛城两城的人都做了件好事,还是应该敲一场! 听闻李大将军的表亲的表弟家的小儿子今日刚到金陵,沈老爷子一大清早就去拜访,想看看他是否真的如画像上长得那般文气,能否配得上自己宝贝孙女。 结果到了发现人确实如画像上那般,身形单薄,虽然看起来质朴些,可一张口却很有诗书底蕴,不愧是刚中了举,肚子里有些墨水。 闲聊一上午,下午沈老爷子就准备带李霁回沈府给沈窈先过过眼。 李府的意思则是等明日准备一下再携礼上门拜访,可沈老爷子又不是从官之人根本没有那么多讲究,非要现在就带人去。 李府人拗不过,也只好让李霁跟着一同去了。 谁知才出门就碰到了金陵城的锣鼓队,一路都在他们二人坐的马车前面吹吹打打。 李霁虽见过锣鼓队吹喜的,最多也就离府几里才开始吹,可从没见过吹着走了大半个城的。 不禁好奇道:“也不知是哪户人家究竟多大的喜事,才会摆这么大的阵仗。” 沈老爷子则被这锣鼓声惹得心烦,人老了就是爱清净些,偶尔听个响也就罢了,哪能遭得住听这整整一路。 眼见都要到沈府了也没见锣鼓队停下,他也纳闷到底是谁家的喜事。 “再大的喜事也不必这样大动干戈,这户人家一看就欠讲究,下午请锣鼓本就不合礼节,还奏响了半座城,若是在朝京城,恐怕惹怒了圣上,脑袋都得难保!” 李霁一瞧沈老爷子不高兴,也再不敢吱声半句,只能在心里期盼着锣鼓声快些走远。 可谁知,随着马夫一声:“沈府到了。” 齐天的锣鼓声在短暂的静默下更盛起来,近在迟尺,近在耳边。 沈老爷子下车看到那群锣鼓队敲打吹着从沈府大门鱼贯而入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晕过去。 幸亏是李霁在他身后托扶住,老爷子这才舒缓过来一瞬,喘气都弱了几分:“那个臭丫头……” 简直想气死他! 李霁却是个呆的,听沈老爷子一说才反应过来他指的应当是他的孙女沈窈,没过脑便来了句:“原来这锣鼓队是沈小姐请来的。” 沈老爷子:“……”倒也不用你再说一遍。 第041章 站在门口等锣鼓队的沈窈也没想到爷爷竟会同锣鼓队一道回来, 顿时收住脸上的笑,装作若无其事就回头往门里走。 沈老爷子一见到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道:“站住, 没大没小的,怎么见人还往家里躲。” 少女后脊一僵, 回头才勉强又扯了个笑:“爷爷, 你回来啦。”而后又想找理由赶紧跑:“外人一日辛苦, 我这就去叫人温上酒!给您解解乏!” 说着她就脚底抹油,准备先撤一步。 沈老爷子早就习惯她如此, 每次犯了错不是说错了下次不会了, 就是急着赶着去给他温酒:“回来, 你没看见今日有贵客来?” 沈窈这才定睛瞧到扶在沈老爷子的青年, 一身素净的长衫,细长眉眼, 身形瘦薄到连指骨纹路都清晰可见,细想确实如那日画卷上一模一样, 可人都比画还瘦三分, 她脑海中禁不住只想到一个词:“见风倒。” 此人长得说是不俊秀吧,倒也不是,只是怎么看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点,眉眼鼻子都中规中矩,眼神里还有些让她看不透的.书卷气? 但爷爷方才要是不说,她还真没认出来这张大众脸,怎么一个反而比一个丑了, 爷爷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 而后才想起行了个见礼, 只能顺着说道:“这位便是李公子吧,我自然是看到了, 这不就在是在门口等着候着。” 沈老爷抬了抬眼皮:“之前怎么也不见你请锣鼓队来候人?” 沈窈蹬蹬跑过去也扶住沈老爷子:“爷爷!.” 您可就别拆台了行不行! 爷孙俩搀扶着进了前堂,李霁还在门口指点着人搬礼。 坐好舒口气,沈老爷子这才开始质问:“说说吧,今天又是闹哪一出?” “今日不是送走了两位贵客,这是朝京的礼节,客人走时要为他们敲锣打鼓,送风洗尘!” 就听过接风洗尘,怎么还有送风洗尘。 沈老爷见她一脸信誓旦旦,更是觉得将信将疑,叫来管家:“那两位客人何时走的?” 管家十分为难看了看沈窈,又看看沈老爷子,最后只能老实答道:“回老爷,清晨一大早,小姐就安排他们二人乘马车离开了金陵。” 第87章 “贵客清晨便走了,你下午才请锣鼓队?老夫怎么不知道朝京还有这样的礼节,下月初先写信问问你爹。” 沈窈一听心道问她爹那不是准穿帮,赶紧阻拦:“哎,爷爷,那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锣鼓队上午在城南吹喜宴,那我总不能让人扔下喜宴赶过来吧,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啊!” 沈老爷子被她差点绕进去,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的,他也没说过要拆人家喜宴。 也就在此时,李霁来到门前,躬身行礼。 “正好,初霜来,你在朝京求学多年,肯定知晓的事不少,跟老夫说说,朝京真的有请锣鼓队送贵客的习俗?” 李霁字初霜,还是李家人让沈老爷就喊他小字初霜便是。 沈窈只觉大事不妙,这被戳穿了她都没理由编了,只好拼命朝李霁眨巴眼,示意他配合自己蒙混一把,又不是让他吃亏的事,顺手当个好人也没什么吧。 可没想到李霁不知是不愿意送这个顺水人情还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呆的多,只见他一脸认真相应道:“回沈老爷,沈小姐,初霜在朝京求学多年不假,但确实从未听说过此等礼节,等下也不必如此大礼,初霜自己回去就行。” 他显然误解成了一会儿沈窈还要派这锣鼓队也送他回去,这他哪受的住啊? 哪有这样的事。 沈窈此刻真的想忍不住翻个大白眼送给他:你倒也不必如此自作多情! 毕竟还有外人在,沈老爷子也觉得还是得给沈窈留些面子,于是别开话题又开始介绍起李霁来。 沈窈在一旁听着,只发现这李霁好像脸皮极薄,沈老爷子夸他学识渊博他耳根微红,说他年级轻轻就中举有为他脖颈连着耳根又红一片。 沈老爷子又谈论到沈窈,说她虽然琴棋书画样样不太精通,但为人乖巧伶俐长得也是无可挑剔的貌美,李霁月这才敢抬头直面与她对视一眼,而后又立马望向别处,这下面颊都红了。 然后,等水到渠成说到婚事,沈老爷子问他是否愿意做沈家的上门女婿时。 李初霜一下子人都傻了。 “啊?” 他怎么没听说是上门女婿这个事。 沈窈一看这人脸色原本都涨红得跟喝醉似的,又忽然浮上来一阵青一阵白,生怕他再当即晕厥过去。 连忙赶着拖走沈老爷子,让他去忙自己的事。 沈老爷子还以为沈窈是听他说到婚事害羞,笑着道:“行行,老夫走,你们年轻人慢慢聊。” 说罢就吩咐管家搀扶自个去后院休憩。 待沈老爷子走后,李霁的脸色还斑斓多彩着,沈窈有些同情地照顾家丁给他倒杯茶,只瞧他木讷拿起杯盏一饮而尽,喝完仍然是人魂分离的状态。 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沈窈:“难不成你来之前,家里人没同你说入赘一事?” 她还以为他知道,但现在看这模样,应当是被家里卖了。 毕竟这沈家的滔天富贵,可不是每个中了举的后生都能在后半生靠自己白手起家得来的。 李家人应当也是觉得官路也需要厚实的家底才能打点才能相辅相成,能攀附上金陵沈家,可不是有气运才行。 但李家人知道的这些,李霁作为读书人却不一定认可,特别是她一见他就发现他不像个机灵人,恐怕脑子里横沟都是直的,人虽然朴实些,但也是只会读书的死脑筋,肯定接受不了入赘。 李霁五雷轰顶,放杯盏时都心不在焉失手滑了一下,听到杯盏与木桌相磕碰发出清脆撞响,这才回神过来应沈窈。 “伯父……真并未与我说过入赘的事。” 沈窈蹙眉:“伯父?李家现在当家主子不是你亲生父亲么?” “当然不是,初霜出身低微,怎么可能会是李伯父之子,我是李伯母弟妹家表亲的儿子。” 沈窈:“……” 这住在金陵城的李家,本来是李大将军表亲的表亲戚,而这李霁竟然还是这李家主母弟妹家再表亲的儿子。 这样算下来,根本与当朝的李大将军只能八杆子打到头发丝那么一丁点的关系了吧! 爷爷他到底是不是老糊涂了,连这都没打探清楚,人就带到她面前来商量婚事,她就那么愁嫁吗! 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沈窈还是秉着尊重人意见的原则,确认道:“所以李公子,对入赘一事,应当是不愿的吧?” 他无论回答什么都无所谓,不愿更好愿意的话……她还不愿意呢! “对不住沈小姐,此……父确实没有同初霜商议过,所以此次恐怕不能应下。” 李霁也不同意。 他本就不是愿意攀龙附凤之人,只是迫不得已…… 沈窈听他拒绝也很高兴。 “那太好了,那我们就算达成共识,你不愿入赘,我也不想这么早嫁人,那一会儿回去我们就互通长辈,此番说亲就作罢吧!” 沈窈说完眉眼都舒展开来,心想又解决一桩烦心事,待会该叫锣鼓队再敲一阵才是。 “……亲之事还不能作罢……” 李霁却突然犹豫起来,并不答应。 入赘他定然是不愿的,当初李伯父也只是说让他拿下沈家小姐就……从头至尾也微提及一句入赘的事,但此番说亲如果现在就作罢,那李伯父答应好他的事,岂不是也付水东流了? 第88章 不行,只有那件事绝对不……无论如何都无所谓,可唯独…… “为何?我们不都已经共识了么?难不成你又愿意入赘了?” 沈窈不理解,都这样了还不作罢,他究竟在想什么。 李霁现下只觉得心里无比煎熬,到底该如何将担负在肩上的事两全,他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低头垂想了半刻,脑子里才闪过一丝灵光,试探问道:“入……以商议,只是沈小姐是否介意……” 话说到一半他似乎又觉得这样问不妥,后半句,直接又咽回了肚子里。 沈窈嘴角抽了抽,下意识问道:“介意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都能让他堂堂七尺男儿说入赘又要入赘了,方才不是脸都气青了? 还……不会真觉得他愿意入赘,她就一定会嫁给他吧。 李霁也是被逼急,无奈之下也只能将话又说出口:“沈小姐是否介意我……抬平妻?” 沈窈:“?”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按照金陵城的习俗,也是要等主妻去世,才能抬媵妾为平妻吧。 她又没有陪嫁姊妹,又哪里来的媵妾来抬? 简直荒谬至极。 况且她本来就是穿书而来的现代人,虽然知道古人通常有纳妾的习俗,可她却不认同的,也无法接受,要真让她如同一般女子那样尊从三从四德还要对妾室有礼,那她倒不如孤寡一辈子。 再说沈府又不是没有钱养她这一闲人,又何必嫁给那种滥心人自找不痛快。 当即冷下脸来:“李公子说完了么?说完便收拾东西打道回李府吧,时候也不早了。” 她已经隐忍住没有直接开口骂人,也算是给李府面子。 李霁也瞧出她面色不济,虽话未说完,但也只好说了句叨扰,起身就向也门口而去。 走出门去几步却又退回来,心急如焚地想讨要个结果般:“沈小……说亲这事……” 沈窈听他还没有断这荒唐念头,气得一冲动抄起手边杯盏就掷了过去。 杯盏并不是朝他人掷去,哗啦一声碎在门栏处,散落成片片瓷瓣,茶水溅了李霁一身,将他那身新制的石蓝色长衫染得斑斑点点,垂在胸前的乌丝也染上水渍,模样好不狼狈。 就算如此,他也身形未动,仍站在门口。 沈窈理解不了他在坚持什么,回眸怒道:“滚出沈府。” 她只会说这一遍。 可没想到,他沉默良久后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眉间拧成结,似是实在无能为力。 抬头的眸子中暗淡无光,卑微乞求道: “求你……救救她。” 第042章 “救谁?” 沈窈稍微冷静了一些, 直视他问道。 就见李霁与她对上眼神刹那,自脖颈而上面梢一下子红了个通透。 “救.救.” 问他救谁反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沈窈忍不住道:“有话就直说,你总脸红什么?” 他没见过女子不成?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脸皮薄成这样。 李霁当即捂面垂下头:“对不住沈小姐, 我总是一着急就会如此.” 沈窈:“.”有这毛病你倒是早说啊。 “罢了,你先起来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待李霁从地上站起, 沈窈又派人给他倒了杯新茶。 缓了会儿, 他才似下定决心道:“其实.我已经有心悦之人, 我们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 “嗯, 然后呢?” 比起他已经有心悦的人, 沈窈更意外究竟是哪位女子能看上他这种书呆子。 不过,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她尊重就是。 “前些日子中举之后,是李伯父找人来与我商议说亲之事的, 他承诺我只要能将沈小姐娶回李家,他就派人去救人。” 沈窈听的云里雾里:“等等.你说详细些, 你的意思是说中举之后是金陵李府的人先去朝京城找的你, 为了攀附沈家?所以派你来的?” 李霁解释道:“不,李伯父他们并非去朝京找的我,而是在贵枝,因为我是在贵枝中举的。” 这下她就更听不懂了,不是说他在朝京城求学多年,怎么又是在贵枝参加的乡试。 贵枝是气候湿热之地,与金陵城一同邻近苗疆但地势多高山, 也多山谷, 汛期时都能一连下半月的雨,旱涝多发之地, 一直也是大宋治理的难地。 与金陵城比,算是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来回距离也要赶车几日才能到。 金陵的李府也不是小户人家,一直以来丈着与李大将军的那丁点关系,也在金陵城算是有些地位的人家,既然有这个野心,为什么不让自家亲儿子来攀附沈府,反而老远跑去贵枝接人。 就因为他中了举?是李伯母弟妹家表亲的儿子? 这未免有些说不通。 还是说,这些,也是他方才说的谎。 一句谎言总要再编十句来圆,李霁自知她现在定然疑惑重重,但这些事一句半句也说不清楚,只能慢慢道来。 求她救人,他已经算是与李府撕破脸,破釜沉舟,所以在此之前,他得先证明自己,让她听完也会帮他才行。 想了想,李霁十分爱惜的从怀中掏出一本札记,递给沈窈:“李某自知此事算是不情之请,但实不相瞒,在朝京求学之时,曾在一处诗会上偶然救过沈小姐的兄长,而此物,便是沈公子亲手交与我的,说是哪日若是逢难,就以此札记为信,可向沈府求寻庇佑。” 第89章 沈窈半信半疑接过札记,眸光扫过他的面容,只见李霁脸上的浮红确实伴随他如今说话语调稳定不少而慢慢褪去,看起来倒不像是在信口开河。 她倒是知道兄长曾在诗会差点遭人毒害一事,但却不知道救他的人是李霁。 翻开札记看几页,倒确实是她兄长的字迹,沈同尘不是个会随意给别人物件的人,更不用说还是他自己亲手抄写的札记。 这样看来,他说的也确实有几分可信,但. 沈窈却不想帮他:“既然是沈同尘给你的,那你现在有难,怎么不去朝京找他庇佑你?方才也是你说抬平妻的事,你明明有心上人,还能说出这种话,我就算不答应你又如何?” 她可没忘记他刚才的嘴脸,若爷爷没提入赘的事,他恐怕就想按照与李府商议好的那般,将她娶进李府,到时候她都是李家的媳妇了,李府拿捏起沈家来,自然也有了筹码。 沈窈已经做好面对他再度狡辩的准备,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眨了眨眼,面颊毫无征兆地落下来两滴清泪。 沈窈甚至呆了呆:“……一个大男人你哭什么!” 这是干嘛啦,她说的那几句重吗? 贵枝的举人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奇葩头上! 这样的人以后要是进朝做官…… 她忍不住心想:大宋迟早要完! “沈小姐你说的对,我李霁确实不是个东西,榆木脑袋,心胸狭窄……甚至差点害了你,可我都是为了救她才不得已而为之,我不想害人,但是为了水漪,我别无他法。” 顿了顿他又道:“朝京离金陵要十多日路程,距贵枝更是远上加远,我能等得,可多一日,我怕水漪都等不了。” 这下沈窈算是大概听明白了,水漪也就是他的心上人吧,应当是遭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李霁想去救她,但是没有能力。 “她如今在何处?还在贵枝?你又想怎么救她?” 李霁则为难摇了摇头,拭泪低沉道:“我只知道他们是要抓她去炼蛊,信上说若是想救她,就在半月内凑齐五百两银子,送到他们指定的地点,也是在贵枝。” “炼蛊?” 沈窈听到此词,禁不住心底一震,怎么又是与蛊有关系,炼蛊又是什么? 此事应该和温绰没什么关系吧。 李霁置否:“我也不知那究竟是什么,可她定然会性命攸关。”说着他又激动起来,面色涨红。 沈窈赶紧派人又给他倒茶让他冷静:“那水……的心上人就没有家人吗?他们怎么不去找寻她。” 就算是凑不齐那么多银两,也该先报官才是,怎么能青天白日就让人掠走了人,白白受人摆布。 李霁这才止住泪,婆娑抬眸:“她没有家人,因为水……是青楼女子。” 青楼女子本就命如草芥,所以就算被人掠走,所需的赎银少些,青楼的鸨母也只会先估算她是否值得,才做决定,更不用说这一开口就是五百两。 而他们敢问李霁要这么多,恐怕也是知道他刚了中举,名声在外,说不定真的能弄到这么多钱,如果说他们的目的真的是所谓了炼蛊,那就算李霁最后弄不到钱他们也不算亏。 所以她不得不料想最坏的结果,那就是等李霁凑够银子赶到,等待他的却是水漪其实早已丧命的事实。 但她怕李霁听了忍不住再哭,她没敢说。 可惜自古以来,无论是难逃宿命杜十娘还是那个被暗讽半点珠唇万人尝,怎配我这状元郎的痴情女子邱如霜,穷书生和青楼女子的故事就没有过一个好的结局。 起身哀叹一气,沈窈也开始思考到底要不要帮他此事。 沈同尘的人情,再加上李霁看起来确实对那水漪情深意重,沈窈有些犹豫,但她更在意的,其实是那个所谓的“炼蛊”是怎么一回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庄家中蛊的事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凶手,还是在排斥了温绰下手的可能最后,她更是觉得内心惶惶。 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会下意识抱以恐惧的心理。 但为了不在危险来临时才被动接受恐惧,她还是决定去亲眼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李霁闻言喜出望外,忙站起来就行谢礼道:“多谢沈小姐,别说是一个条件,就算是要了我的命,我李霁也在所不辞!” 沈窈抽了抽眼角,心想他是不是也同程见书那样武侠话本子看多了,动不动要么以身相许,就是以命依托的。 “行了,我要你命有什么用,你还是留着同心上人见面吧。”再说他的命又不值钱。 冬日的傍晚总来得格外早些,沈窈瞧外面窗外一眼,只见夕阳西下,窗外的落霞也渐渐朦胧消散,连风也染上夜的凉意。 该送客了,时间太长,未免李府那边也心生疑虑。 怕李霁不识路她就想派马车送他回去,可谁知他不知哪根筋搭错非推辞说不合礼节,沈窈也就没再强求。 结果刚出前堂大门才想起来,自己还请来了锣鼓队,方才光忙着说话也忘了此事,正好让李霁跟着他们一同回去就行。 李霁往外走着,心里却仍有顾虑,虽说是要了他的命都在所不辞,可沈窈却始终没说那要答应她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她只说让他回去先周璇应付着李府,等明日启程上路再细说其它。 第90章 可究竟是什么条件…… 沈窈将他送出沈府大门,也见他一脸愁容,送了几步还是不禁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没说?” 李霁磕巴着回应:“……然不是,只是想知道沈小姐说条件到底是什么。” 沈窈瞧他那紧张模样,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怕我真要你的命不成?” “不不……只是事成之后,李某定然会报答沈小姐的。” 沈窈道:“报答就不必,本来兄长就欠你一份恩情,等事一了札记我会收回,此事就当一笔勾销,而这一程我想让你答应的条件是……” 可话还没说完,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引得她与李霁都忍不住回头望去。 她瞧见夕阳暮色中,一袭红衣的少年晃着银闪闪的银铃项圈,霞光为他的身影渡了层光芒,而他大步流星,神色焦急。 似是误会了她与李霁的关系,他有些炸毛,上前横在两人中间。 指着李霁,道:“他是怎么回事!你喜欢的,难得不是本少主吗!?” 第043章 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沈窈呆愣一瞬才反应过来问道:“温少主怎么会在这里?” 温绰则恼她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难道不应该先告诉本少主他是谁吗?” “他是李家外戚的公子,前些日子刚中举人,名唤李霁。” 沈窈鬼使神差介绍完, 才想到,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又凭什么要告诉他啊? 李霁只觉得他现在好像站在这里分外多余, 想走可又想起沈窈的话还没说完。 只是他现在再问, 是不是时机不太好. 特别是抬眸对上温绰那看起来十分不友好的眼神, 盯得他心里都发毛,可他什么都没做啊! 不禁疑惑道:“这位难道是.沈小姐的心上人?” “不是。” “是。” 两人的回答却截然不同。 温绰不高兴, 还以为沈窈是当着李霁的面才不承认。 质问道:“本少主才刚走你就喜欢上别人了?” 他这忽然一句都把沈窈问的噎住, 她该怎么解释她根本没喜欢他, 更不存在什么他一走她又喜欢上别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 但回想起之前.她跟他怎么解释都如同鸡同鸭讲的经历, 沈窈觉得倒还不如直接扯开话题。 温绰见她不语,还以为是因为被他戳中心思, 又上前走到李霁面前,打量他一番才撇嘴道:“而且, 本少主明显比他长得好看得多。” 这个没有眼光的臭女人。 找替代品也好歹找个容貌能与他相比的。 李霁就这样莫名其妙因为颜值被拉踩到了脚底, 却敢怒不敢言,他自己相貌平平他也是自己知道的,眼前这位他确实自愧不如. 但也不用说得这样直接好吧。 “身量也没有本少主高。”温绰毫不自知,又继续补刀。 听得李霁也是两眼一黑。 内心悲痛道:他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沈窈觉得有些头痛,心想再这样下去温绰定然能把人损得体无完肤,赶忙上前解释道:“李公子莫要放在心上,他这些话都是无心之言, 不算数的, 天色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说罢, 沈窈又知会锣鼓队的领班,让他在前面带路。 温绰听她辩解,又忿忿强调道:“本少主才不是无心之言。” 沈窈气得回头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忍住没说让他赶紧闭嘴吧这几个字。 她怕惹毛了他,他再给她下蛊怎么办。 直到李霁的身影跟在锣鼓队后面渐行渐远,拐过街头巷口没了踪迹,沈窈这才回头问起正事:“所以温少主为何又回来了?” 总不能可能是怕她喜欢上别人又特意跑回来看看。 温绰的目光却还在远处,喃喃问道:“他为何要跟着锣鼓队一起走?难不成他们家是锣鼓队的?” 可一想又不对,他要也是锣鼓队的人,怎么还要沈窈知会让他们带路。 沈窈心头一悸,还以为他看见锣鼓队是从沈府出来的,问她请锣鼓队来做什么。 她总不好直说,是为了庆贺他走才让人来吹吹喜的吧。 赶忙转移话题道:“温少主到底是为何事回来?要是再不说,我就先回府了。” 倒也不是她找借口,而是眼瞧着这天色渐晚,也已经到该陪爷爷吃饭的时间,她还得趁机想法子,让爷爷同意她同李霁去贵枝几日才行。 温绰这下也不得不说出原由,将照野从身后拽到上前来,指道:“是照野忽然想起自己将他未婚妻赠他的信物拉在屋里忘拿,都走了大半日了,本少主说要不等日后再来取,可他非不,非说没了那把匕首,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香.” 照野愣怔听这自家少主嘴里的话越说越离谱,嘴巴都惊叹得慢慢张大,扭头看向他,提醒道:“少主.” 够了,根本就没有那回事啊!他们在马车上根本不是这样说的! 温绰这才讪讪而止,总结道:“反正,本少主就为了陪照野取信物才回来的。”对上她猜疑的眼神又急忙补充:“咳.当然不是因为你没派人跟来不甘心,也不是担心你会喜欢别人!” “不过方才那个,确实同本少主相差甚远。” 第91章 照野:“.”后面这句,少主就算不说也可以。 算了,少主不敢说,他来替少主说。 寻思着,照野便上前对着沈窈握拳行一礼,道:“沈小姐,其实是少主怕你被拒绝后暗自神伤,做出什么事来才回来.嗷!.” 话没说完,屁股上却先挨了一脚。 回头望向自家少主欲哭无泪:“少主你踢我做什么.” 温绰捏着拳头心里骂他蠢货,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可面上却十分正经:“本少主哪想踢你,只是刚刚见你后身飞上只马蜂,怕它会伤你。” 照野更觉痛心:少主编借口怎得都如此敷衍,这冬日十一月,哪里来的马蜂? 温绰甚至催促他:“罢了也别再说些无用的,快进去取吧,了事我们也该快回苗疆,簌玉还在等你呢。” 照野:“?” 他当然知道簌玉还在等他啊! 要不是少主非执意要回来瞧瞧沈小姐是不是在暗自神伤黯然泪下,他们现在都已经该到了! 而此事,还要从他们清晨走时,温绰发现沈窈面上没有一丝不舍神情说起. 车轮滚滚而行,自金陵街道向城门飞驰。 此时朝阳已渐渐升起,街上人烟多起来,不时有路人向这后帘敞开着的马车中探去目光,冬日的寒风生硬而冷,吹进来都冻得照野直打寒颤。 照野无奈裹紧外袍却又不敢再劝阻温绰放下后帘的事。 他家少主说了,不出半日,沈家小姐就会思念成疾追上来求少主回去,所以怕沈小姐到时候认错马车,少主才执意让人一直将这后帘大敞着。 但这样别说到时候沈小姐能一眼认出,他们在大街上也早已一览无余。 “那要是沈小姐到时候追上来,少主会答应吗?” 温绰回答飞快:“自然不会。” 照野冻得鼻子通红,吸了吸鼻子,只觉得玄。 不回去那还敞着后帘给人看做什么,认错不更好就不会再纠缠上来了么? 少主这到底是怎么了,从未见他在苗疆时那次拒绝人犹豫过半分,怎么现在又优柔寡断的,难不成换地方来到中原,连人都性情大变。 结果等了一上午,天都开始热起来,也没见沈小姐在后面追的半点影子。 温绰等得有些心烦,纳闷沈窈怎么还没跟来。 倒也不是他平白觉得她总对他有意,一开始就那些她嘴硬不好意思承认的事也就不提,就说因为幕啾啾入狱那次,沈窈到底是从哪听到的风声来救他? 他后来日思夜想,最后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她派人在跟踪他,所以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得知他被牵连入狱,当即都忘了自己藏在暗处的事,就直接来捞他。 如果这都不算爱…… 而这一次,她面上问他何时走,肯定也是一部分是想暗示那个半吊子,毕竟那小子是她从玉生楼请来的,直接撵走怕他再记仇背地里使坏。 一定是这样! 所以他才猜测她一定会半路追上来,也说不定现在正藏在哪里伺机而动。 照野却不这样认为:“沈小姐毕竟是女子,女子都脸皮薄些,且都被少主拒绝过一次,应当也不会再继续纠缠跟上来了吧。” 然后温绰就陷入了沉思。 但沉思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什么理所然,反而觉得有些口渴,从沈窈给他们备着路上吃的食盒里摸出一只梨子扔给照野。 照野了然,当即从腰间拿匕首要削皮。 摸了个空才想起,匕首好像……昨夜恐吓完江行舒就刺在门边没有取下来。 更别说带走。 当时从苗疆出来走得急,他也就随身带了一把匕首,现在看……无法帮少主削皮了。 温绰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突然恍然大悟一声:“你说的对。” 照野:“啊?” “她一定还在暗自神伤,虽然本少主已经用很委婉的方式在拒绝她了,可是还是伤了她,她现在一定很难过。没追上来说不定正是因为失去信心。” 幽幽叹了口气,温绰又道:“就怕她想不开再做出什么傻事……” 照野也突然联想到什么,惊道:“像之前龙家的小姐那般?因为追求少主无果,要饮毒蛊自尽?” 少主再寨子里受无数女子追捧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可千人千面,总有人想法要格外极端些,就比如那位擅长以蛊制毒的龙家小姐。 自小就爱慕温绰,情信花带数不胜数的送,更是为爱怒从面如满月靠节食瘦成竹竿美人。 可就算这样,也没有打动二少主的心,花带仍然原封不动被送回去。 然后龙家小姐就疯魔了,当街扬言若是温少主不答应她就饮毒蛊自尽。 结果温绰转身就走,龙家小姐挂不住面子,还真一口饮了毒蛊,差点没救回来。 龙家人不悦温绰见死不救,最后还是老苗疆王逼着他去龙家赔礼道歉,才平息此事风波。 当时温绰还不情愿去,嚷嚷道:“她昨日还在街头同别人说不答应就饮毒自尽呢,本少主哪知道她这次是来真的。” 也不怪他心硬如石,一直不答应,而是寨子里谁不知龙家小姐是个出了名的花痴,见到好看的男子就走不动路,她是情信花带不要命的给他送,可同时也给别人送呀! “所以.” 第92章 温绰想说要么回去就看看,可又直接说不出口。 瞧到照野还拿着梨子发呆,一转话问道:“梨子什么时候好?” 照野这才回神,解释道匕首落在沈府忘记拿了。 知道没有削皮的温绰不爱吃,但照野现在也没办法,只能先倒杯茶:“还有半日就回苗寨了,少主且忍忍,先喝口茶水润润吧。” 温绰眼里却突然有了光,正坐起身一本正经道:“那把匕首不是簌玉送你的吗?你怎么能把它拉在沈府,你不怕簌玉伤心?” “啊?簌玉她.会因为这个伤心吗?”照野还真没想到这回事,好奇道。 温绰白了他一眼,好像在看呆子:“自然会伤心,你整日跟在本少主身边都是怎么学的?别说你和簌玉可是有婚约的,就算没有婚约,女子送你的东西也都可以称作是信物。” 照野听的连连点头。 “那你把她送你的信物弄丢了,她知道能不伤心吗?” “可簌玉不光送了这一把,那日来找我,她给了我一木箱子的匕首,说都是她打铁时打坏的残次,让我拿着要是觉得顺手就随便用用.” 温绰这才想起,簌玉她爹是苗疆有名的铁匠,簌玉又是独女,她爹的手艺自然都传给了她。 “.” 谁家送匕首,一箱一箱的送啊? 他怎么就没瞧出来拉在沈家那把哪里残次了。 但这也无碍,不妨他继续洗脑:“但那一把,也是信物之一,簌玉知道肯定也会觉得你没有珍惜她送你的心意。” 果不其然,照野听完已经露出内疚的神色。 有些为难:“可还有半日路程,就要回去了.” 温绰就等他这句,伸手拍着他肩膀道:“别说是半日,就算是一日,本少主也陪你去取回来,总不能赶着回去,让你错付了簌玉的心意。” 于是调转马车,又往金陵城赶。 良久照野才意识到少主暗藏私心,小声嘟囔道:“少主其实也是担心沈小姐会不会出事吧。” “你说什么?”但他声音太小,温绰没听清。 “没.没什么。” 反正说了少主肯定也不承认。 . 待照野又进沈府取完匕首出来,夜色已经暗了下来。 见沈窈没有邀请他留下一起吃晚膳的意思,温绰也只好同照野又坐上回苗疆的马车。 就因为这,温绰自打上了车就开始闷闷不乐。 他何时受过这种待遇,在苗疆去哪里不是被人嚷嚷留下吃饭的,他还都推辞不吃呢,怎么到她这来,她反倒是一声不吭,生怕他留下似的。 他好歹也是怕她出什么事才回来看看的,留下他吃个晚膳而已,也不是什么多麻烦的事吧。 真是不解风情! “少主是饿了吗?” 照野不明白自家少主又哪里不高兴,只能猜着问道。 结果少主只顾自己想事根本没理他。 少主一定是饿了,才心情不爽。 照野确信,不然少主肯定会与他说心烦事:“我去给少主买吃的。”下一刻他就要跳车。 “等等……” 温绰拦住他,顿了顿才道:“吃的就不必了,你且去打探打探,那个叫李霁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照野:“?” 第044章 第二日清晨一大早, 沈窈就收拾东西坐上马车,与找李霁汇合。 昨天他们说好在城门口会面。 临走时沈窈还不忘带上江行舒留给她的一小罐不知是什么草研磨制成的药粉,说是对蛊和虫都有驱散作用, 走时他还说留着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昨夜趁着沈老爷子又喝了二两酒, 她就提出说要去西山长福寺小住几日。 但这自然是借口, 如果直接说她要跟在李霁去贵枝, 沈老爷子定然不会同意。 因为之前一些原由,朝露郡主的牌位一直是供奉在金陵城西山长福寺的, 每年沈窈也会等过年时爹和沈同尘回来一起去烧几日香小住些日子。 往年都年末才去, 今年忽然这么早, 沈老爷子也没想到:“怎么不等同尘回来再一起去?” “等兄长回来自己再去就是了, 每年都年末才去,山上又那样冷, 连几日都冻得睡不好,爷爷你忘了去年逢雪大封山, 一直住了半月有余, 吃素吃的都给我饿瘦了。”沈窈既然想出这个借口来,自然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每年都年末去,那长福寺哪比沈府,晚上窗子都关不严,呼呼往里灌风,呜呜直响。 而且在山上呆着也无聊, 沈同尘和她爹一样沉默寡言, 根本就没人陪她闲聊,更别说陪她打雪仗堆雪人什么的, 无趣至极! 她都万幸她是自小被留在金陵城跟爷爷长大的了,这要是与这俩人一起同住在朝京,她不得整日里无聊到郁闷死。 沈老爷子捋着胡子,回忆起去年他们回来时沈窈还真是瘦得脸都小一圈,漂亮的眸子都显得更大了不少,着实可怜兮兮。 也是,寒冬腊月的,让那爷俩上前挨冻就行够了,窈窈是姑娘家,哪能年年陪着他们去挨冻。 想到此,沈老爷子也差不多准备点头同意她去,可又忽然想起今天下午李霁的事,又准备拖拖她,转话道:“你先跟爷爷说,下午那李公子.合不合你眼缘啊?” 第93章 话出口老爷子又觉得这样说不妥当,又说:“不过择良人也不能光看眼缘,男子长得太好看的未免都会招蜂引蝶,主要是人要稳重些,要知道护着你疼着你,爷爷总不能让你嫁出去受委屈,那李霁你要是也瞧不上也不打紧,爷爷再给你找便是,金陵城没有喜欢的朝京总会有,就算朝京没有那整个大宋也不缺.” 知道沈老爷子一提起这来又要说来话长,沈窈赶紧及时打断他。 “挺好的,爷爷,李公子他.挺好的。”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暂时这样先糊弄过去。 沈老爷子还是第一次从自家孙女口中听到没有直接拒绝,花白眉毛下的一双眸子都亮了亮:“印象还不错?那你此时还去什么长福寺,这几日先与那李霁再多认识认识,了解了解他的为人,长福寺过几日再去。” “哎呀,爷爷.就算我现在不去,人李公子现在也没空呀,他这俩日也要去朝京递送文书,我总不能跟着人也去吧.” 说到这,沈老爷子才勉强同意,想起前车之鉴,还特意叮嘱她将院子里的暗卫都一并带去。 沈窈院子的暗卫自然都听她的话,第二日马车出了城门就往长福寺背道而驰,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倒是李霁,也不知他是怎样同李家人说的,竟只身一人站在城门等她,别说是马车,身边连个人影都没有。 待他上车,沈窈才开口道:“这李家人未免也太薄情了些,面上功夫都不舍得做足。”好歹现在还用着他,出门竟然都不派个人跟着。 “无碍的,我平日也总是一人出门,不然也省得解释起来麻烦。”李霁应道。 沈窈想想接道:“我也平时总一人出门,不过这次,带了些暗卫。”虽然车里没人,但有人在暗处跟着。 她这话,自然也是在告诉李霁,她对他还不算多么信任。 毕竟她跟来也不全是为了助他与心上人早日相见,而是要弄清楚炼蛊的事。 李霁点点头,表示明白她的意思。 沈窈也对他再没什么好说的,只好支着脑袋倚靠在窗边假寐,要赶差不多两日的路,反正也无聊,她倒不如先补补觉,再趁中途休息时出去转转。 醒来时就见李霁捧着张纸正垂头看得入神,可要说在看却又像不是在看,眸子一眨不眨,就那样愣愣盯着,像是失了魂。 听到沈窈正坐起身的动静,他才像被拉回现实当中,抬眸望了她一眼,眸底还有些微微泛红。 沈窈:? 不是,大哥你又哭什么啊! 沈窈打小就没见过哪个男人像他这么爱哭,昨日念他是因为想救爱人心切,着急哭了吧,那今天又是在闹哪出? 但他看起来好像十分悲伤,她又不好直接让他憋回去,只能象征性关心道:“……事吧?” 李霁回道没事,又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 沉声解释说:“这是水漪写给我的诀别书,我看得入神,就悲从心来……一时没能控制情绪,让沈小姐见笑了。” 因为刚哭过,他的嗓音还有些沉闷,说话声音又小,沈窈也是伸长耳朵使劲听,才明白他说了什么。 “诀别书?她都要与你断绝了,你还要去救她?” 不会救心上人什么的,都是他自己在一厢情愿吧,实际上人家根本看上他? 所以才写了诀别书? 想到这沈窈禁不住眉心一跳,拉开窗上的帘子深吸一口气,才又探回头来。 外面现在也不知道是已经赶到哪里了,是在条下山的路上,能瞧到远处西斜的落日,还有大大小小的村落。 早知道先问清楚再出发,现在这样看来,一时也赶不回金陵。 回到车内,沈窈又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想要让暗卫把眼前这人绑在树上吊打一顿的冲动,还是觉得应该再确认一番。 “还记得昨日我同你说的,帮你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么?” “自然是记得,只是……”李霁答应着又欲言又止。 她昨日就说要说,到现在都还没说究竟是什么。 沈窈当即打断他:“不许说只是!还想本小姐帮忙的话你就老实听我说就好!” 她语气突然凶起来,李霁吓了一跳,连忙答应:“………好的沈小姐。” 待他目光投向她,她才正襟危坐。 朗声说:“本小姐想说的条件就是——接下来无论是你的身份,还是曾经发生过的任何事,你都不能有意隐瞒和对我撒谎,你可能做到?” 这是最根本的,既然要她帮他,他要是满口没有一句实话,就像一开始那样,那她觉得这忙也没必要帮了。 他承过的是沈同尘的情,又不是她的,冤有头还债有主呢,届时他爱找沈同尘还是别的人,都与她无关。 李霁却望着她神情呆愣,一时没有做出反应。 于是沈窈又道:“你也不必担心我知道你的事后会对你做什么不利之事,沈家不是李家,还没到需要借用外人来假冒身份,去骗取别人,攀附权贵。” 往日跟程见书玩多了,她总是有什么说什么,也比较直,程见书没有那么多歪歪心思,人傻心纯,跟他在一起玩也不用动脑根本不累。 但对待别人可不能一样,沈窈只觉得这个李霁是看起来性子软弱无能,私底下却是有几分心计的。 第94章 仔细想来昨日他当着爷爷的面和只有她时说的话,也有许多不同之处。 爷爷问说起李大将军,他简单用一句话带过了话题,她问起来时却直接同她说他不是李大将军的表亲,反而像是在故意引导,让她对李家心生厌恶。 后面,则是直接提抬平妻的事故意激怒她,然后才装模作样道出苦衷。 但这些暂时也还是她的猜测,沈窈说完就将目光投向他,想从他的面色上察觉些什么。 她又不真的是沈老爷子用真金白银宠着惯着长大的单纯千金小姐,穿书前她的父母就早早离世,她一直在亲戚家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度日,所以对一个人不自然想隐瞒什么的神情,也是能瞧得出。 可他偏偏此时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上一次被绑,纯属是她爱凑热闹的毛病害的,现在却要时时警惕。 沈窈见他低头不语,也一时有些焦心,她好像也没说什么重话或是戳穿他心思的话吧,不过是让他实话实说而已…… 这……不住了? 心想着,她心中警铃一震,连忙将手伸出窗外轻轻扣击窗框。 临走前她都与暗卫说好了,连着扣击两声是待命,若是两声之后再扣三下,那就说明有危险,不管发生什么都冲进来保护她。 见他还无动静,正当沈窈准备扣击下一条命令时,李霁这才噙着有些红肿的眼眶,木然抬头。 涨红着脸,感动万千开口:“感谢沈小姐不计前嫌……我李霁定然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绝不会对沈小姐有一丝隐瞒!” 他这一顿发人肺腑的表态直接让沈窈无语凝噎,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还以为他藏不住了要就地行凶,结果这货是低着头在酝酿感情? 还有,他这又红了的眼眶是怎么回事? ……也不用这样聊表激动。 —— 而此时,已经回到苗疆的温绰却坐在王宫门前石阶上,无聊到辣手摧花。 手中捏着那朵可怜的野花,一瓣一瓣摘下来扔到远处,口中还在碎碎念道:“她心……喜……心……喜……心…… 摧残完一朵还觉得不尽兴,又摘下一朵继续念叨。 照野带着未婚妻簌玉向苗疆王复完命又领完王赠的新婚贺礼出来时,正好就瞧到了自家少主。 他与簌玉的婚约都定下好久了,现在趁他回来也好先摆下定亲宴,确定下此事,所以他今日干脆就向少主请了一天假,专门到处忙活。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少主。 上前问道:“少主这是在做什么?” 心仪什么?喜欢什么? 她又是谁? 温绰见他大包小包拿着,看起来也是要继续去忙的样子,朝簌玉招呼一声,又对他道:“你去忙你的就行,不用管本少主。” 照野确实还有不少地方要去跑,也只能与他告别就匆匆离去。 才走几步就听到温绰小声嘀咕道:“又是她喜……看来沈窈一定是在偷偷想本少主……” 照野一个踉跄,差点平地摔倒。 合着少主揪花瓣是在猜沈小姐的心意。 可是除了心仪就是喜欢…… 他也没给沈小姐一个不同的选项呀! 第045章 订婚宴安排在第二日。 照野虽刚回到苗疆, 但家里却都早已经张罗好一切订亲的准备,哪怕是从小就定下的婚事,照野的爹娘仍然多次亲自去簌玉家“讨口风”。 按照习俗, 寨子里男女情投意合伏父母双方也称心满意的亲事,在订婚前男方都是要多次邀媒人去女子家里央求说亲, 既叫做“讨口风”也叫“亲要多多求为贵”, 求的次数越多, 自然也是代表着对女方越喜爱。 而照野与簌玉家是自小的婚约,二人没有媒人说亲, 照野家便是爹娘亲自多次上门拜访求亲, 一直等到照野回来又同去, 在簌玉家喝了“放心酒”, 这才算是将二人的婚事正式定了下来。 婚事定在年末,就先办了订婚宴。 订婚来的人并不多, 大多都是亲戚关系里最近的一些,或是身边来往热络的亲朋友辈。 毕竟是自家从小一同长大的仆从订婚, 温绰一早就来了, 还特意换掉平日里爱穿的红衣,也没戴过多的银饰,颈上蝶纹绞丝项圈,一身对襟暗青色素袍,唯有袖口领口绣着百鸟锦绣。 他也无事可做,送来贺礼就闲坐在照野为他特意安排的上席喝油茶。 不一会儿听门口人传圣女到访,他一抬头, 就正巧与头戴银角花鸟银冠的幕啾啾对上视线, 与低调打扮的温绰不同,她一身雪色白鸟衣, 衣摆上缀满了银片细铛,穿得十分正式。 毕竟她是有任务而来。 瞧到他坐在屋中,幕啾啾原本笑盈盈道着贺喜的面色变了变,偷着对温绰翻个白眼,就转身去了别处。 而订婚宴时特意请圣女盛装来为女子系上花带,也是在苗疆有头有脸的家中成婚才遵从的习俗。 圣女一般都与大祭祀有亲缘关系,请圣女来,圣女一般也会带着来自大祭司的贺礼与祝福,也算是讨了个好彩头。 仪式在一片热闹声中,穿出司仪的高昂一句礼成,幕啾啾为着挽锥髻,头插银梳的簌玉戴上了她母亲亲手织绣的繁花带,又替她理了理腰链上的织锦,这才浅笑着离开。 第95章 幕啾啾本想完成仪式贺喜完就早日离去,却没想到温绰也来这么早,这下既然冤家路窄又遇到,她就非得去与他说道说道去。 于是她一结束就冲冲进屋,叉腰堵在他面前,挡住温绰看向门外的所有视线。 怒声用苗语讽道:“少主竟然还会回来?我还当二少主殿下,是被那中原女子掠走当金丝雀养在笼里不会再回来了呢。” 她前日就听说温绰回来了,可她爹近些日子管她管得实在太严,没有正经事都不许她上街出门闲逛,更不用逃出去找陆朝槿。 而把她害成这样的,就是眼前这位出尔反尔背地里给她捅刀的卑鄙小人。 那日夜里他折回来带她刚出牢狱,就送她去了她爹幕里的马车,让她假意同意随幕里回苗疆,出了金陵城半路再下瞌睡蛊中途跑路,她当时还怀疑他为何这么好心,质问他为何要这样做。 就见少年一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模样,叹气开口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是圣女而我是少主,哪怕本少主再与你互不顺眼也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就眼睁睁看着你被中原人软禁。” 说着,他还彰显风度把玉腰奴借给她,让她下完瞌睡蛊后放灵蝶绕车队人们身边飞一圈。 瞌睡蛊的粉末能使人昏睡半日,但玉腰奴翅上的蛊粉能抵消些瞌睡蛊的作用,届时他们就会半个时辰内醒来。 这也是以防幕里和他的手下昏睡过去太久再出什么意外。 听到这幕啾啾甚至都对他有了些改观,却没想到恰好栽进他设好的圈套里。 谁料到温绰与她爹,也就是大祭司幕里提前就串通一气,提醒随同的人都提前吃了解蛊药,她根本没能逃脱,就那样被带回了苗疆。 幕啾啾气得够呛,本来还想关住玉腰奴不还给他,可那蝶蛊十分有灵性,竟不知何时逃了,而她则被一直关到昨日照野家前来。 被她这样讽刺,温绰虽没恼,眸色却冷了冷:“你怪本少主没有守约,那幕里呢?” 他没守约让她逃跑也是顾虑她的安危,如果他们都不是逃婚出来的,那他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但因着是因为逃婚,他还是先骗她安稳回苗疆的好。 以后就算再出逃,至少与他无关。 但他分明同幕里约定好,温绰帮他找回女儿,他就回来同老苗疆王传言他是因为有要事才多留在中原几日。 结果呢? 温绰一回来就劈头盖脸被老苗疆王训斥了一顿,逃婚的事先不说,问了才知,是幕里那老头胡说八道,直接颠倒黑白扬言说二少主不但不回去,还惹祸牵连幕啾啾入狱,差点受刑。 幕啾啾闻言仰头笑出声:“那是.哈哈哈.那是我同我爹乱说的,但那也是你活该!” 幕里虽同温绰约好,可他毕竟是幕啾啾的亲爹,信自己女儿的话还是信那个自小就与他不对付的臭小子,他心中的秤杆自然往幕啾啾这边偏向。 笑完,幕啾啾才想起自己来找温绰的正事,朝他伸手道:“反正无论如何,今日你必须把手信给我,不然就别想走。”她当然还得逃,她一定要去找到陆朝槿。 温绰没再接话,扭头看向一旁,浑然把幕啾啾当作空气。 心里气道,他以后就不该信幕里那老头的任何话,根本言而无信。 幕啾啾则喋喋不休,威胁着他再不交出来就让他好看,给他点颜色瞧瞧一时说个没完,揍又不敢揍他,对他下蛊也没用,她也只能动动嘴皮子功夫. 直到一股似是花蜜的香甜气自门外传来,很快在整个屋子弥漫。 “有人用蛊?”他问。 这不是什么自然香料的气味,他一闻便知,而且他还总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似的,只是没有现在这么浓郁。 万蛊集中记载了很多的蛊会自身带有特殊的香气,但实在太多,他只记了一些,花蜜香是哪个蛊,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也就因为这一点,真正懂善用蛊之人,除非特别的用处之外,都不会选此类带有气味的虫蛊害人,毕竟太容易露馅。 幕啾啾道:“没人用蛊,这味道,一闻就知道是龙家小姐来了,她最近正试蛊呢。”说着,她也不再站在温绰面前自讨没趣,挪步到他身旁的位子,坐下还抓了把瓜子开始嗑起来。 “试蛊?她不是左龙门,制毒的么?” 自古药与毒就是有无法分割的联系,有些毒用来攻毒便是药,而有些是药则都有三分毒,所以龙家擅长以蛊制毒的同时,也善于以蛊做药。 而龙家作为苗疆的几个为数不多还存在着的古家,对于制毒和做药也清晰分工分成了两门,左龙门制毒,右龙门做药,只分工不分家,相辅相成。 她却不想回答:“凭什么告诉你。” 温绰却好奇,顺手拿出那封手信在她眼前晃晃:“就凭你说了,我就把这个给你。” 幕啾啾眼前一亮,上手就抢,可温绰动作极快,手信一瞬就被他藏在怀中,她又不能直接伸手去他怀里摸。 只好妥协:“你说的啊,说话算数。” 说完,盛装打扮的幕啾啾就吐着瓜子皮,完全没有圣女模样同他详细解释:“此事跟制毒无关,听说龙家大小姐最近是在研究蜂蛊,听说她说想研究玉蜂蛊的驻颜功效,于是就在自己身上先试蛊了。” 第96章 这些,也是她从看门的侍女口中听来的,说是那龙家大小姐自从喝下毒蛊被救回来之后就再也没出门,而前段日子右龙门的小少爷出门时身边突然出现一位肤如凝脂,朱唇粉面的纤纤美人,好似画中娇,皮肤赛雪,在阳光下都散发着光气,见过的人纷纷云云龙家小少爷整日不出门,哪里得来的绝色美人。 后来有人听见美人说话,一开口竟然是左龙门大小姐龙玉容的嗓音,这才知道这美人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而是突然变美的龙玉容。 谁不知道龙家大小姐其实本身的样貌并不差,只可惜人叫玉容却没有一副真玉容。 因为生来就肤色黝黑还斑驳不均,无论穿什么衣裳都让人觉不出美来,这也是她四处给人送花带但总是惨遭拒绝的原因之一。 虽然其实主要原因是她太花心。 而她变美之后身侧也一直充盈这这股花蜜般醇厚的奇香,一开始只是身侧,随着日子越久,她的皮肤就越发白得透明,简直像天上的仙子,而那香气的范围也是愈来愈广,现在只要她走到哪,哪里一屋子便都是这个香气。 温绰也很久没见过龙玉容了,上一次还是在她喝了毒蛊之后,他被老苗疆王逼着又带着慰礼去探看的时候,到现在也快有两月有余,没想到今日又见到,她竟跟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温绰想着,不禁问幕啾啾:“玉蜂蛊还有这让人肤润如玉的功效?你怎么没想试试?” 幕啾啾听他说完眼睛都瞪溜圆,呸一口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惊道:“我试试?我还要命呢,那玉蜂蛊可是要几千只才能出来一只,还要以心头血饲,我哪有那么多心头血,整个苗疆出了家里滋补药续命药多的是的龙玉容,还有谁敢?再说本圣女天生丽质,气质如皎也根本不需要这个。” 也就是说,龙玉容饲的这玉蜂蛊,其实也是在用命来换得的,只是每次只是需要一点心头血,但取血的艰辛与痛苦,也只能她自己知道。 温绰看着她又啐一口瓜子皮,真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气质如皎的。 幕啾啾顿了顿又说:“不过听说确实有人为了效仿龙玉容,找到一种短命的蜂,养为蛊吞下去之后也有这样类似的功效,只是没想到除了能雪肤毒性也极强,能蚕食中蛊之人肝脏,美并痛苦着,最后若是没有驱蛊药续着,人就活活疼死了。” 温绰道:“然后呢?” “然后王就禁止寨子里再有人饲蜂蛊了,只是没人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偷着饲,毕竟那种蜂蛊的香气极淡,若不靠近闻,察觉不出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总有人愿意为了变美去付出代价,她们吞蛊之前难以想象被蚕食肝脏究竟有多痛苦,总是为了变美想试试,然后便深陷泥潭。 蛊入肝肺再难出,若不想死了解脱,这辈子只能顶着美貌忍受疼痛靠药吊命。 所以没有人会去对别人下这种蛊,所以中了此蛊的人大多都是自愿的。 讲着讲着,幕啾啾只觉得自己话说太多口干舌燥,也不知是不是瓜子吃太多,她都没顾得上喝一口水。 自己倒了杯油茶喝下去,这才楞楞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给她讨厌的这个人讲这么多啊? 不就是关禁闭好几天一直没人说话吗? 她真是被闷傻了! 他说讲讲她还真跟他从头到尾讲了个详细,而且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 然后幕啾啾才又想起她原本来的正事:“说好了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把手信给……” 话没说完却发现,刚刚还坐在旁边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幕啾啾甚至呆愣着都忘了生气:“?” 良久才反应过来。 她又被骗了!? …… 从照野家匆匆离开的温绰,也只是因她的话忽然想起,他确实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这股同样的花蜜香,但是极淡的,若不是他当时离得近,定然无法察觉。 而那人,便是李霁。 第046章 沈窈跟随李霁走在贵枝山野的林中, 发现此处不是一般的湿潮。 野草丛生野蛮生长,有些都长到齐腰处,树木葱郁但却都挨得很密, 让人一眼望去就觉得杂乱无章,透不过气。 “这里的空气都闷得让人受不了, 还是有些苦涩的林草味。”沈窈扇着风跟在李霁后面, 埋怨道。 也不知道李霁着什么急, 只走在前面闷不吭声。 他没回应,沈窈只好大声又问:“到底还有多远才能绕到大路去?” 他这才像刚被叫回神, 回头应道:“快了, 再走一个时辰就快了。” 一个时辰!? 可他们已经走了有一个时辰了啊。 沈窈撑不住, 只觉得脚底都走得生疼, 这林子里又到处是飞虫,路还泥泞, 她简直出来没事找事干的吧,“本小姐不去了, 你爱走哪走哪去吧。” 她说完就直接撂挑子, 扶着一旁的大树就坐在石头上。 沈窈觉得她真是有病才跟着他往林子绕小路走。 一想又确实是无奈之举,原本他们赶车也就再绕过一条山路就到了,可谁知行到半山腰,竟遇上玉生楼的杀手在执行刺杀任务。 具体是谁在杀谁他们不知道,只是远远就看见上山路中央站着两个黑衣人在拿刀舞剑着纠缠不清,速度极快。 第97章 直到他们停顿片刻,才看出其中一人是个女子, 黑纱遮面身姿曼妙, 发髻高高束起,马尾在风中肆意摇曳。 她背着把弯刀立在枝头, 灵巧如飞燕,与地上对家相视一瞬好像就预料到他下一步动作,握刀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电光火石之间几下就把路边高耸入云的巨树都拦腰截断,那速度和力道,简直行云流水,乾坤颠倒。 给沈窈都看呆了,直惊呼道:“她这手法,简直像沈府后厨的厨娘剁饺子馅,快如闪电!” 李霁面上没说话,内心却暗暗腹诽,人这身手可比你家后厨厨娘快了不止百倍。 但很快他就又想到,这树都接连落下,砸在路上,他们这马车走近也根本无法过去啊。 只能下车走过去么? 不过倒也不是很远了。 但他没想到他们这马车徐徐逼近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二位大侠的注意。 临近还有段距离,就被拦下下来。 拦他们的不是那个女子,而是她的对家,一身型高瘦的青年。 沈窈自窗向外探,就见他上一刻还在远处,下一秒就跃起站在了马车前。 我去,飞都没这么快吧! 前面那路都被挡死了,她也知道马车肯定是过不去。 难道这位大侠是正道?专程来帮助他们的? 沈窈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身手不凡的大侠,不禁心生敬佩,先不管他是谁,她在金陵城活了十多年可没见到过,既然那女子都能单刀劈大树,他能跟她对打那么久肯定也很强。 多个朋友还多条路呢,认识大侠的机会可就在眼前。 清了清嗓子,沈窈决定先恭维他一下,大侠嘛,都独自茕茕性子孤傲些,难免受了人崇拜就会觉得保护天下苍生的安危,是他们该做的事。 然后性子就会缓和点,缓和点呢,也就变得好说话了呗,然后她再趁机提一提交个朋友的事,这不就是水到渠成啦。 想到这,她不禁暗暗自喜。 沈窈你他娘的可真是个天才。 程见书要是在此看到她认识了江湖大侠做朋友,不得羡慕的两眼冒绿光。 于是她先一步拉开了窗子的幕帘,朝大侠打招呼:“大侠,你方才躲那树的身法可真是风驰电掣,怪不得我打心底觉得对面那女子比不上你,打不过就跑不说还毁坏树木,实在是狗急跳墙,还得是像你这样还心存百姓的正道大侠,才能成为我们普通民众的保护神,李霁,你说是吧。” 说着,她还不忘戳李霁一起顶礼膜拜,这蠢货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说的时候他就在干坐着,也不知道跟大侠打个招呼。 没礼貌! 李霁都懵了,没想明白她突然要恭维这个人做什么,也只能飞快点点头以表赞同。 “……对……” 心却道,对个头啊!她突然的这是在说什么啊到底? 黑衣青年却没有像沈窈预想的那样神色缓和,仍旧冷着张脸,上下打量他们二人,还往马车里探了一眼。 发现除这两个看起来就不会任何内力的弱鸡之外再无他人,才将紧握剑柄的手微微松弛。 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威胁,但他却怎么都觉得这二人十分可疑,而且他还感应到,这周围还跟着两人,应当是同这马车一伙的,类似于暗卫的角色。 不过,武力都在他之下,加起来动起手都根本抵不过他三招。 但他也没必要现在浪费时间与他们动手,他只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就算是恭维他,也没有必要拉踩簪斜月,除非……她与簪斜月有什么关系? “你认识簪斜月?” 大侠突然开口说话,声音疏远而冷冽。 沈窈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眨巴眼回答:“簪斜月?认识啊。” 大侠没想到她承认这么快,且以她眸子的神色来看,也不像是在撒谎。 没有内力,难不成是有什么别的歪斜功夫…… 想着,他又握紧手中剑,蓄势待发。 然后就听沈窈补充道:“玉生楼杀手榜的第三哎,这天下人谁不知晓,听说是杀手榜前十里唯一的女刺客,街头巷尾有关她各种传记啊话本子什么的都一大摞。” 要说,也就温绰不知道了吧,她记得他当时还同江行舒打听过。 大侠:“……”他说的认识不是指的这个认识。 罢了,看起来还是个有些缺心眼的,或许是他想多了。 可没想到沈窈话还没说完,又开始嘚不嘚:“大侠你也喜欢簪斜月吗,我有很多本她的故事集,你要是想看我借给你,我们交个朋友,以后常联系怎么样……” 书她其实是没有的,但程见书有很多啊,先交朋友再说。 大侠没工夫听她说完,直截就打断她,道出身份:“我也是玉生楼的人。” 他的意思是让她不必再说下去了。 她是真缺心眼不成?还想借给他簪斜月的故事集,她方才是没看见他就是在跟簪血月打么? 说罢,他就转身准备离去。 “……侠,我还没说完……” 沈窈一见他要走,急着差点下车要去追,他也是玉生楼的又怎么了,玉生楼中江湖人士也众多,总不见得全都是坏人。 就算不交朋友也没事,不是说要来帮他们吗? 第98章 怎么这就走了。 刚准备伸步子下车,却见一阵寒光忽然乍现,沈窈低眸俯看,就见大侠手中那柄细长而锋利的银剑,此时正横在自己颈前,差一根小指的距离,就能立刻刺开她的脖颈。 ? 她不禁吓得又抬眸望向他,眼神中充满不解。 而后就见那一身黑衣的青年,眸色冰冷如刃,已然像是在看一具尸体,自高而下睨着她,警示道:“玉生楼奉公行事正在捉人,闲杂之人若是不想死,就赶紧带着你的人,掉头绕开此处。” 前面说闲杂之人,后面又说你,沈窈自然听出来他的意思指的就是她和李霁。 沈窈心中五味杂陈,心道这人看来并不是什么真的正道大侠。 李霁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都不知所措,人僵在原地。 最后还是沈窈点点头把脚又伸回车里,敲敲马车内壁,让车夫赶紧掉头绕行。 黑衣青年也就此离开。 马车内短暂沉默了一会儿,两人相视无言,沈窈也不想看那个胆小鬼,把头侧向一边。 又行良久,估摸着他应当飞也飞不过来时,才敢怒声怨道:“我还当是什么正道大侠,拔刀就要砍无辜的人,他玉生楼办正事了不起啊?说到底还不如那个女侠呢,至少人不多管闲事啊!活该他追不上人家!” 李霁表示他选择沉默是金。 见李霁一声不吭,沈窈白了他一眼:“怂包。” 他反倒还不承认:“沈小姐,你不能骂我是怂包,我只是……” 然后话说到一半,他就没下文了。 “那你说,你不是怂包你是什么?” 当时那种状况下,就算是程见书也定然不会怂成他这样,连同车夫说掉头都不敢。 李霁又沉默了。 他只是觉得说了她也不会懂,刚刚不说话当然不是因为他胆小,而是他只有一条命,还得留着救水漪。 想着,他从怀中拿出那封诀别书又低头悲伤了一会儿才提议,不绕路从别的山走,叫沈窈跟着他走山路而行。 沈窈一口回绝,好好的大路不走,走什么山路。 但一听李霁低沉说绕别的山又要走半日,山路却只要一会儿,越快到就能越早救出水漪,她当时竟然就神使鬼差般同意了。 可现在都走了一个时辰,他却说还得再走一半,这不诚心累死人! 刚坐下,李霁却又开始云云,说这林子里有许多虫蛇毒物,若是走得慢了就容易留下气息,那些毒物就跟着来了。 沈窈起初还不信,她走这一路来虽然空气闷沉却没见到什么蚊虫,不过也应该是她的体制特殊,自小她就不招那些。 可一抬头瞧到李霁身后那自树上探下身来嘶嘶吐着信子的青蛇,她就信了。 怕他一回头吓到,沈窈甚至还劝他:“要不你也过来歇会儿再走吧,就歇息片刻也耽误不了什么。” 他非不,当即回头。 结果同青蛇眼对眼的那一瞬,人直接吓晕了过去。 沈窈瞥着他躺尸一样昏倒在地:“……” 呐,刚才跟你说你不听,这下不得不休息了吧。 …… 微风乍起,天却渐渐暗下来。 沈窈歇会儿觉得力气恢复的差不多,天都快黑了他也没醒,她可不想在这诡异的林子里过夜。 上前踢踢还不省人事的李霁:“起来吧,救你心上人去。” 回应她的,只有耳边忽忽而过的风声。 沈窈心一哽,见他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小声嘀咕:“该不会是死了吧.” 别告诉她,她在一被吓死的死人跟前,坐了好一会儿。 颤颤俯身上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这才放下心来。 还有气,还没死。 但为什么叫不醒呢?沈窈纳闷,但也不知现在该怎么办好,回去的路蜿蜒崎岖,她都根本不记得怎么过来的。 思忖半天,她也不敢贸然前行,只好守着李霁的“昏体”跟守灵似的,又坐回石头上。 暮色如约降临,似淡墨泼洒在天边,一圈又一圈,直到晕染了整个夜空。 直到周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倚靠在树边只好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借着这点微弱的光驱散心中的惧意。 但这光芒实在是微弱得可怜,如豆般大小,在风中颤颤巍巍燃着,仿佛随时都会湮灭。 沈窈盯着火光出神,望穿秋水般想起了那晚的事,少年握拳向下变出的篝火,清瘦而挺拔的背,宽直的肩膀,是耳畔贴着的地方一下一下愈来愈快的搏动,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艾叶苦香。 奇怪,艾叶明明是苦的,可她当时怎么没觉得呢。 脸似火烧一般烫,反应过来时沈窈脑子里轰得一下空白了一瞬,连自己身旁突然多了个人都没察觉,荒郊野岭的,她自己在这思什么春呢! 眼前的光影暗了下来,被人影遮住。 然后她就徒然听到一声轻笑。 那人道:“小姑娘想谁呢?这么欣喜。” 第047章 沈窈闻声抬头一瞧, 竟是白日里见过的二位大侠中的那个女侠。 只见她仍背着那把月勾似的弯刀,一身劲装黑衣如墨,勾勒出那玲珑有致的身材, 却又显得十分飒爽干练。 “女侠你.?”沈窈自然不会告诉她她在想谁,反倒是想问问她有何贵干。 第99章 但又不敢问, 毕竟她上午就是因为太多话, 差点被抹脖子。 没想到女侠却格外爽朗, 直接说明来意:“我路过这,瞧着就你一个小姑娘坐在这荒山野岭不大安全, 就顺道过来看看。” 女侠说完, 扔下怀中抱着的木柴, 熟络在她身旁坐下, 拿过她手中的火折子就准备点燃篝火。 “哎,地上泥水多, 这林子里的树木都十分潮湿,点不燃的。”沈窈怕她白费功夫反而把火折子熄了, 连忙提醒道。 “不会, 这是我在树顶砍的枝,都是干燥的。” 火折子的微光一靠近,立刻就点燃了木堆,火光将四周倏然变得明亮起来,沈窈被这火烤得暖洋洋的,身上的湿意也渐渐消散。 火光映在少女圆圆的眸子里,她不禁低声夸道:“女侠好厉害。” 这林子好像很少有人会踏入, 四周的树都肆意生长得高耸入云, 而她却能轻而易举跃上树顶砍树枝,可见身法十分了得。 而且她现在还完好无损站在这里, 也就表明,白天那个青年大侠,没追上她。 “你也挺厉害啊,孤身一人就敢闯进山野林子里,也不怕有蛇虫毒物?”顿了顿,她又瞧到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书生,改口道:“孤身二人?那是你相公?” 沈窈当即朝李霁躺着的地方翻个大白眼,纠正:“那怂包才不是我相公!” 把李霁误认成她相公,她死都不能瞑目。 女侠哈哈笑两声,故意戳穿她的心思:“是我唐突了,那方才我来的时候,你是在想你相公吧,脸都红到耳根了。” 沈窈脸腾地一下更红了,强调说:“没.没有!我还未成婚,根本就没有相公!” “没成婚,那就是还是心上人了?” 沈窈立刻反驳:“才不是!” 女侠:“懂,我懂。” 沈窈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道:你个江湖女侠你懂什么呀你懂。 看她再不好意思多说,女侠也不再多嘴,半晌才轻轻开口问她身上有没有带伤药。 沈窈掏出身上还真制备齐全的瓶瓶罐罐,也闻到了空气中微弱似无的血腥气。 “你受伤了?”问出口她又觉得这句话好像是废话,赶紧把金疮药瓶递上前。 女侠接过药瓶就撕开肩上的衣裳,那血痕明明深得见骨,她却神情轻松:“嗯,使不惯这弯刀,不小心把自己划伤了。” 沈窈:“.” 若不是她亲眼见过她单刀连劈几棵大树,她就真信了。 不就是被那青年大侠伤的吗?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想起他白日还拿刀威胁自己,沈窈忍不住气道:“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道大侠,无情无义的,拽什么啊,连女子都能下得去手砍得这样狠。” 女侠瞧她一副义愤填膺比自己还生气的模样,不禁觉得她单纯好笑:“玉生楼里哪会有什么正道,你之前不还说我打不过就跑不说还毁坏树木,实在是狗急跳墙?” 沈窈被噎一嗓说不出话来,面前的柴火还劈里啪啦烧得焦响,而她现在只想找个石缝钻进去藏着。 半晌才敢屏住气开口:“女侠是来寻我灭口的么?” 她知道平口说人不好但当时那不是立场不一样嘛,谁知道她耳朵是顺风耳啊!隔那么远都能听到! 女侠则回了她个放宽心的眼神:“我怎么会跟小姑娘计较,是真路过瞧见你就一个人,顺道来看看,再说,我不是来跟你借伤药了么?又怎么会杀你。” “可我真不是一个人啊。” 她还带着两个暗卫呢,要是她刚刚不来,她就要派暗卫去找吃的了。 话毕,女侠反倒陷入短暂的沉思。 “所以.暗中那俩人,是同你一起的?” 沈窈理所应当:“对啊,他们是我的暗卫。” 女侠挠着后脑勺尬笑:“哈哈.我还以为是藏在暗处想对你图谋不轨的人.就顺手打晕了。” 沈窈:“.” 你人好好喔,我竟无以为报。 “那这样吧,就当我欠你个人情,作为回报我告诉你我是谁如何?”女侠打着商量。 不就是打晕了她的暗卫,她在这里也能护她。 玉生楼的杀手最忌讳报出名号,毕竟做他们这一行的,都是要隐藏身份,越是厉害的越更应当神出鬼没,让人无从知晓他们的真实面貌。 但她一贯随性而活,没那么讲究,不然现在也不会沦为追杀榜第一,被各路认得她的玉生楼同行杀手都趋之若鹜的追杀。 “.好吧”瞥了眼她身侧银亮亮的弯刀,沈窈只好答应。 虽然她其实想说,报名号算什么回报啊! “我就是簪斜月。” 沈窈:“!” 算!这可太算了! . 长夜漫漫,沈窈却听簪斜月讲着她的一些江湖故事无惬犯困,最震惊的还是她现在竟然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娘了! 人们虽不知簪斜月的模样,可谁听到这个名字不是闻风丧胆,十六岁就一举登上了玉生楼甲子行第三位,这都过去了八年,却仍然没有一个人曾经顶替过她的位置,这样的人却已经秘密生子,这可是话本子里都编不出来的真事! 她不禁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才能镇压得住这样传闻中的夺命女侠。 还是说,这句话也是像刚刚说她是被自己的弯刀伤到的一样,是胡乱说的? 第100章 簪斜月看她神色古怪,就知道她可能不信:“你别用那种看魔鬼一样的眼神看我啊,杀手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再说.”谁都不是天生就想当杀手的。 后面那句她没再说下去,人人都知她的名号,说她心狠手辣,薄情寡义,可谁又想双手沾满鲜血,在夜里背着月色,送人入地府。 但簪斜月也算是杀手里面为数不多的乐天派,转眼想起自己家的贤内助,又露出少女柔情的一面:“而且我相公对我很好,虽然嘴硬了点,但他人其实又温柔又体贴,还会帮我补衣裳!” 说着,簪斜月还扬起袖口晃晃给她看。 沈窈盯着那被缝得扭扭曲曲跟蜈蚣爬过似的针脚,不得不佩服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古话。 只能笑着祝福:“你相公对你可真好。” 簪斜月真诚感谢:“谢谢!你相公以后肯定也会对你这么好的!” 沈窈脑海里一闪而过温绰那张吊儿郎当的脸给她也缝衣裳的古怪画面,不由颤栗。 她疯了!怎么想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他啊! 簪斜月性格欢脱话又十分密,一直陪她说到东方翻鱼肚白,才起身说该离开。 临走时还好心帮沈窈用弯刀柄戳了戳李霁的心口,瞧他大喘着气缓缓睁眼,她才朝沈窈摆摆手跃上枝头,消失在密林深处。 但她总觉得好像还忘了什么别的事。 李霁睁开眼没瞧清簪斜月,只睹到一片黑色的身影掠过眼前。 爬起来就问沈窈:“方才那是谁?” 沈窈知道簪斜月肯定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她来过,她也懒得告诉他:“除了本小姐在这哪还有什么人,你晕太久,脑子睡傻了吧。” 李霁确实脑子昏昏沉沉,爬起身来才看见,他晕过去躺着的地方还有块石头,应当是被吓晕的时候又恰好倒在了石头上。 双重打击. 怪不得他后脑勺疼得厉害。 神智清醒过来时,却又懵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他记得晕前都快傍晚,怎么现在天还亮着。 沈窈觉得这几天翻白眼翻的眼皮疼:“已经第二日了,你到底救不救你心上人了?” 就这胆量还一口一个为了心上人怎么怎么样的,她没看到他头底下还有块石头,只知道他被区区一条小青蛇吓晕过去整整一宿。 一听都已经第二日,李霁急了,站起身就往前面赶路,口中还念叨着:“糟了糟了!.要迟了!” 沈窈也早就恢复体力,跟了上前。 果真如他说的那样,又走了一个时辰,才离开密林山路。 在附近绕着又走一会儿,一个十分隐蔽的石洞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沈窈往石洞里望了一眼,只瞧着里面漆黑一片,根本不像有人在里面,“你确定是这里?” 李霁点点头确认道:“就是此处。” 说罢他抬步就往里走,反倒丝毫不惧怕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沈窈还是谨慎地在石洞边叩了两下石壁,示意让暗卫待命才跟上去。 不过走着走着,心想连李霁这胆子小的都不怕,想来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事。 石洞深处愈发狭窄昏暗,沈窈掏出火折子吹了一下,这才借着弱光看清面前的景象——眼前出现了十多条岔路,每一条的方向都向下延申,但条条深不见底。 这里面竟然是个迷宫。 李霁只停顿片刻就选择了中间的一条,她瞧半天也没瞧出这条与其它那些有什么不同,担心道:“你确定你认得路?” “认得。”他没有再多说,埋头继续向前。 一进来时闻到一股浅浅的香,现在越走越深,沈窈才闻出这股味道中带着丝丝甜味,竟有些像甘醇的花蜜。 走神片刻,沈窈发现李霁不见踪影,无声无响,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她急忙上前两步察看,心道明明方才还在眼前不远,却没想前面是空的。 身子一轻,沈窈便踩漏掉了下去。 . 好在这甬道不算高,胳膊肘撞在石壁上作缓冲,落地时她只觉得从脚到头震了一下。 可身上的疼确是实打实的,沈窈摸索着胳膊站直身子,才看清眼前巨大的石板后竟散发着亮光。 “李霁?”她小声叫道。 却无人回应。 耳边忽然传来巨大的轰响,沈窈想也没想赶紧躲在眼前的石板下面,刚站稳脚跟,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李霁的声音响起。 “人已经带到了,大人应当按照约定,放出水漪了吧。” ? 什么人已经带到,不是五百两赎金吗? 沈窈觉得有些不对劲,抬手叩击石壁,没想到回应她的也是一片沉默。 “……” 这才想起昨晚簪斜月跟她说过,她好像随手把她的暗卫打晕了. 石板后又传来一道声音,这人的嗓音要比李霁粗犷不少。 “你是来邀功的?那老子问你,我和你约好的是什么时候?现在又已经到了何时?” 只听李霁唯唯诺诺,气势一下子低了不少:“出.出了些岔子,可也只是耽搁一会儿,人我还是带来了呀。” 那粗犷声音的男人冷笑:“你出岔子晚一会,那也别怪老子给药晚些了。” 说罢他像是掷了一瓷瓶在地,李霁则上前去捡,地洞中再无别音,只剩下他弯腰捡东西时衣裳摩擦发出簌簌作响。 第101章 正当她以为那男人要转身回去时。 他却忽然开口朝她的方向喊道:“沈小姐还准备在那边偷听多久?” 沈窈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的石板便缓缓移动开来,光照过来,她一时有些不适应,眯着眼抬起衣袖遮了遮。 结果却惹得那男子大笑:“害羞什么!老子我早就见过你的脸!” 沈窈:? 她哪里害羞了? 还有他到底谁啊? 眼前慢慢适应光亮,沈窈这才看清不远处那男子的面容,确实人如其声,络腮胡子大方脸,长得也.极其粗犷。 他说他早就见过她的脸,可她却不认得他,脑子里回忆一圈,也没记得见过这样的大个头。 他就站在那里,跟地上的李霁一比,李霁简直跟个鸡崽儿一样瘦小。 他长得就是个粗鲁大汉模样,还偏偏要装绅士,伸掌邀请她进石洞。 “来吧沈小姐,主子说过对女人要有礼,我可不想对小姑娘动粗。” 沈窈伫立在原地没动,不知还在想什么。 反倒是李霁先着急:“你说过不会伤她性命!” 下一刻却被大汉抬脚踢到一旁:“多管闲事的东西,担心你自己的娘们去。” 沈窈这才看到李霁身旁竟有一个大坑,而他现在就半个甚至在坑里,半个身子还在搭在上面。 然后大汉又给了他一脚,干脆直接送他下去。 “李霁。”沈窈喊着上前,哪怕现在已经知道他是骗她来的,也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死在她面前。 她走近向坑里看去,却被眼前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入目竟全是身穿罗裙的少女,足足有十多人,她们的个个风姿尽展,瑰姿艳逸,长得十分娇美,但却都双眸紧闭好像沉睡了一般,只有胸口在微弱的浮动。 紧接着,她闻到那股一直萦绕鼻间的花蜜香气突然浓郁,扑面而来。 原来.这就是炼蛊?以人炼蛊? 而掉下去的李霁现在却伏在其中一女子身前,面如死灰般低喃:“为什么喂了药,水漪还是没醒.” 大汉则眼皮未抬就满是随意应道:“哦,那就是救不活了。”吹了吹手掌心的灰,又说:“谁叫你晚了一日,这你总不能来怪老子。” 说完他的耐心也到达限度,抬眼瞧沈窈还没有主动跟他走的打算,大手向后背一伸,取来自己的长弓,取箭搭弦,动作十分缓慢,似乎对抓她回去一事,胸有成竹。 却没料到坑下忽然传来一人大声道:“沈窈!这里!” 第048章 对面箭都搭在了弦上, 沈窈往坑下瞧了一眼,竟有几丈深。 跳下就算跌不死,也肯定很疼。 沈窈犹豫着不敢跳, 又瞥一眼这才见李霁身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人。 藏青色的袍子,身姿散漫, 颈边还闪着银光, 这气质, 打眼一瞧就能瞧出是谁。 原来刚刚那句,不是李霁喊的?她就想李霁怎么还可能有心思管她的死活, 但他怎么会在这里。 大汉瞧出她的心中的恐惧, 也劝诱道:“你瞧你个小姑娘, 冒这个险做什么, 貌美如花的若是脸着了地.那岂不是比死还难受?还不如乖乖跟老子走。” 沈窈仍在退步,此时脚跟已经来到边缘。 可腿却忍不住地发软, 身后的高度让她不敢再回望,只能握紧拳头质问他:“你到底是谁?究竟想抓我做什么?” 难道是与沈家有过节的人? 可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将她骗来贵枝,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大汉却没有直说, 拉弓如满月,瞄向她说:“大抵是因为你身上一些别人没有的特质,你没察觉么?站好别动.这箭上涂有麻沸散扎中也就痛一下,但老子前两日刚学会使弓,你若是一动歪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可就怪不了别人了。” 沈窈:“.”一时都不知该怕他万一射歪还是别的。 刚学会用弓你就别拿出来丢人啊! 心底一纠结,还是决定跳吧,万一真歪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上, 别说没法看, 她压根也活不了。 而那大汉似乎也瞧出她的动向,手指如在空中炸开烟火般倏然松离箭尾。 那箭瞄向她的肩胛。 这一瞬发生得太快, 沈窈根本来不及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 她的小腿却忽然受击一痛,整个人不受控制般僵直着身子跪倒在地。 那支箭羽虽带着破风之气,却无法中途改变轨迹,落下时只恰好掠过她的耳畔,吹动发丝飞旋。 而后一声利响,箭支划破入石中,箭身仍立颤微鸣。 可见那人嘴上说着不忍心伤害小姑娘,手下的力道却极深,这箭要是真刺在她肩上,非得给她扎个对穿不可。 耳边一阵鸣响,沈窈跪坐在地,第一次感受到死亡与她只擦边而过的恐惧,想站起身,腿脚却软的怎么也不听使唤。 直到那人在底下又一声。 “还愣着做什么?等他刺穿你的脑袋?” 他吊儿郎当道,却让沈窈一时找回理智,心安不少,下一刻便毫不犹豫转身,紧闭双眸跃下深坑。 下落时,总觉得有什么也追随她一起,一同飞落了下来. . 再次睁开眸子时,身上却没有传来预料的疼痛。 第102章 入目是温绰那张放大了几倍的面容,噙着笑,确认她安然无恙,这才转蹲为站起身。 沈窈茫然坐起,直到被她压在身下之人发出悲痛的哀嚎,这才反应过来不是温绰接住的她,而是有人在下面当垫背的。 而这个倒霉的垫背人,身穿一袭石蓝色长衫,不是李霁本人又是谁。 似是看穿她的心思,温绰挑挑眉直接道:“你当本少主会接你?” “这地坑与上面可是约莫有二丈高,掉下来块石头都能砸伤人,徒手接你?本少主还没那么蠢。”届时他也被她砸伤,那他们谁也离不开这里。 所以他当即一脚将李霁踹过去当垫背。 再说李霁身下还有些已经只剩下气息但早就没救了的女人垫着,他也只是皮肉会痛些,筋骨不会有事。 沈窈却没听懂他的意思,还以为温绰指的是她还不够格被他所救,当即也有些不乐意,撇嘴道:“我也没想劳烦温少主舍命相救!” 除了浓郁的蜜香,沈窈也闻到这底下空气中飘过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起身看了看李霁身上根本没有伤,这才放心扶着石壁想要站起身。 落地时脚踝却忽地传来一阵针扎似地酥麻,紧接而来的痛感令她瞬间脱力,疼得她不禁“嘶”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温绰也瞧出她脸色不对劲,连忙上前扶住,这才没让她又再次歪倒:“你崴伤了。” 倒不是问她,而是看她这样子,他断定道。 沈窈却还对他刚刚那句你以为本少主会接你心有芥蒂,用未受伤那条的腿支撑身子倚墙站稳,推开他的搀扶道:“不劳温少主关心,我自己还能走。” 沈窈自己觉得她现在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是强硬而独立的,不需要他人的帮助,可没想到她现在在别人眼中的模样有多狼狈——妃色的罗裙上沾着泥土,发髻凌乱散开,头上的钗柱也早已歪到后脑勺,鼻尖上还蹭着灰。 活脱一个落难千金的可怜模样,还要嘴硬来一句,不要你关心,我自己能走。 反倒是有几分小女儿撒娇的味道。 温绰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有些受不了,心道不让扶就不让扶,怎么突然撒起娇来了。 只是这下他更没法袖手旁观,身形微侧,直接上前打横将少女拦腰抱起,察觉到她挣扎,淡淡道:“脚还想要的话,就抬高些。” 沈窈心情十分复杂,羞耻与愤怒同时涌上心头,一时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两条胳膊也无处安放只能蜷缩在身前,不再吭声。 抬眸与他的视线又撞了个满怀,她匆匆别过头去,只觉得头顶上还笼罩着什么,环顾一周这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坑上方,不知何时盖上了一块巨石,严丝合缝,连一丝光都透不出去。 原本这石洞里就暗些,那大汉所在之处也只是有几盏灯照亮,幸亏坑底的石壁上也点着一圈烛灯,才不至于看不清东西,也让她才发觉他们是被关在了地底。 看她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处境,他想安抚她,却又没意识到自己的口气现在有多么傲慢:“别怕,本少主既然能进来也能带你出去。” 沈窈转头翻了个白眼。 她倒是没觉得他真是进来救她出去这么简单,苗疆离贵枝也有些距离,他急赶慢赶也得一天才能到,这次他总不能说是来什么地底下赏月的吧。 再说,他又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跟踪她? 想到着,沈窈不禁心一紧。 知道他说不定不会明说,但她还是开口问道:“温少主到底是来这穷山僻壤做什么?” 温绰想说是来救她,却又怕她误会加深,也特意转向一旁看别处道:“自然是来解救受人蒙骗的可怜少女的。” 只是好巧不巧,他看向的方向也确实躺着个朱唇粉面的女子。 沈窈一瞧心想那她岂不是耽误了他救美人,立马挣扎着又要下来自己走。 温绰没明白她又闹什么脾气,手下力道又紧了紧,生怕她掉下来。 刚要开口解释,李霁却突然加入他们的话题,他也看到温绰方才望向的女子,还以为自己与他是同病相怜,真是来救她们的。 而他也恰巧认识那女子,她是水漪在楼里的交好,名为丹荷。 于是走上前搭话:“公子是为救丹荷而来?我是来救水漪的,但那乌甘给的药没有用,我方才喂水漪喂下也她也未醒。” 温绰皱眉不知他在胡言乱语什么,他根本不认识什么丹荷水漪,只是对他说的给药那人提起几分兴趣。 乌甘?这名字听起来陌生,可乌这个姓.他总记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瞥了眼他手中的药瓶,他不用猜就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驱蛊药没用了,她们现在已经是中蛊末时,蜂蛊钻空肝脏,再过两日.不,她们这样子看起来,也等不了两日。” “那.那现在怎么办?”李霁慌了神。 说到此处,温绰突然想起幕啾啾的话来,蜂蛊是吞下才能中的蛊,为了保持蛊的活性,还不能以水送服或者与其它食物同服,所以中此蛊的人,除非是真是受人胁迫,大多都是自愿为那短暂的美貌而来的。 但要真是非遭受人胁迫,那她们这些人也就没什么好可怜的了。 遂冷漠回他:“怎么办?要么走,要么留在这,陪她们一起死。” 第103章 说罢,温绰便不理他,抱着沈窈转身往他来时的洞口而去。 他是靠玉腰奴追随着沈窈的气息才跟到这里的,虽然晚了几步,走的路也岔开着,但至少赶上了。 不,倒不如说正好赶上。 那乌甘既然没有下来捉人,那就代表着他知道如何从别处阻拦他们,所以他们必须趁现在赶紧走才是。 沈窈听的云里雾里,只听懂地上这些女子好像都已经无药可医,留在这里的话也只能一起等死。 但温绰不是来救那少女的么?就算人快死了,也至少带走尸体或者悼念一下吧。 李霁看起来都痴傻了,他怎么反倒一点都不悲伤。 太薄情了吧! 思量半天,沈窈终是忍不住指着身后离他们越来越远的丹荷问道:“你不带你那受人蒙骗的可怜少女一起走吗?” ? 温绰恍然明白,她和李霁误会了什么。 前面是一片漆黑不见,他稳步走着,唇角勾勒起一抹轻浮的笑。 道:“本少主根本就不认识她们,要救的可怜少女.不也只有你这一个么。” 沈窈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这才觉得她刚刚随口问的话里好像特别容易被错认为是在.吃醋。 当即扭动身子:“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温绰则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眸底带笑,手下更托得稳当:“别乱动,要看不见路了,可怜少女。” 沈窈闭嘴不答,恨不得顺着地洞再钻地底去。 沉默一会儿,却又听那人扣紧她往上颠了下,似自言自语的小声道:“没想到还有些分量。” “.闭嘴啊!” 第049章 石洞里并不是完全漆黑, 适应下来反而仔细能瞧清脚下的路。 反而耳边无比寂静,除了这天然石洞中滴答的水声,唯一的一点声响, 还是温绰抱着她在黑暗中前行的脚步声,以及离她耳畔最近的心跳。 沉默一会儿, 沈窈还是忍不住好奇问:“温少主为何会知道我在这里?” 就算真的是来救她, 他又是怎么知道她是受人蒙骗, 而且是被骗到这里的。 就如那次在后山也是,一次是偶然, 可这次, 怎么也不像巧合。 他想也不想就答:“因为本少主在你身上下了蛊。” 沈窈愣了愣, 下刻就开始拉扯自己的衣裳寻找起来, 在她印象中那些蛊不是虫子应该就是飞蛾一类的,要么就是五毒, 不可能在身上盘踞着她一直没发现啊? 温绰感觉到她的动作,不禁笑道:“你真当蛊都是能看得见的?方才躺在地上的那些女子, 你能看得出她们身上的异样?” 沈窈这才回忆起温绰说过的话, 他当时都没有仔细瞧那些只剩下气息的女子,就对李霁说她们已经是中蛊末时,蜂蛊钻空肝脏,活不过两日了。 “所以你是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 毕竟她怎么到现在也没觉得身上有什么感觉. 温绰:“一种无色无味的踪迹蛊罢了,你当然没有感觉。” 心里暗觉怪怪的,但又想不通,沈窈只好又问:“那为什么要在我身上下这种蛊啊?” 温绰却早就想好应对的话:“这么快就忘记你一见面就打晕本少主的事了?若不留下点什么, 万一你哪日逃了, 本少主找谁算账去?” 沈窈:“.”真小心眼儿。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再说她不也救过他吗?他还烧了她家屋子呢, 这账她又找谁算去。 但.无色无味么? 之前她倒是没闻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这里面昏天黑地,眼前看不清东西,其它感官就会更加敏锐些,就比如.从地坑到现在她一直觉得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血腥味。 想到什么她也就直说:“那我怎么闻到.” 话还没说完,就听温绰先打了个喷嚏。 然后就质问她:“你是不是方才偷偷在心里骂本少主了?” 沈窈才不背锅:“哈?我才没有!” 而且就是偷偷骂了又怎么样啊,她就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人! “那本少主为什么无怨无故打喷嚏,肯定是你偷着骂了。” “都说我没有了好吧.” 温绰反问着,音调都高了几分:“那你说是为什么?” 沈窈也不示弱,拔高嗓音反驳:“这我又怎么知道啊!?” 再说打喷嚏是很正常是事吧。 温绰被她吼愣了,一时没接话。 沈窈还以为他终于要老实一会儿,也不再跟他吵下去,正想说要不还是给她把身上的蛊解了吧,她就住在金陵,哪也不会跑。 就听他反而有些害羞似的,低声猜疑:“那就是在偷偷想本少主了.?” 沈窈:“.”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要不,你还是觉得我偷偷骂你了吧。” “承认了吧!本少主不过故意略施小计,你就露出马脚了!早承认不就得了。” 还故意略施小计,她怎么觉得他刚刚就是认真说的。 算了,她怎么觉得他们刚刚的对话好幼稚啊。 干脆顺着他:“是是是.我偷着骂了,你制裁我吧.” . 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响声,二人的对话才被打断。 不像是追兵,反倒像是人摔倒的声音。 可这也不容小觑,心想着,温绰悄悄将沈窈放下,扶住她,另外一只手伸向蛊虫袋。 第104章 他虽不会武,可蛊虫袋里却有不少他以前饲的,抛出去也能拦住来人,为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直到那声响越来越近……那人似乎又爬起来,漆黑的石洞中便只剩下他蹒跚的脚步响。 那人越来越近,温绰也万事俱备,准备等人转过弯来就动手。 谁知那人好像笨得很,根本没有摸索到前面有转弯的石路,又扑通一声绊倒在地,还疼得哎呦了一声。 沈窈听这惨叫的声音熟悉,拍拍温绰示意他无事,才小声开口:“李霁?” 这一声无疑给深处黑暗的李霁带去了一丝光明:“沈小姐?我方才就想跟上你们,但这里太黑了,实在瞧不清.还是听到你们说话的声响,才摸索过来。” 他这话,让温绰和沈窈都一时安静住,这地洞曲曲拐拐,几乎不到几米就有岔路,所以他们就懈怠了,以为乌甘的人暂时追不上来。 可也忘记这底下也很容易传音,毕竟连李霁.竟然都跟上来了。 “你怎么也逃出来了?”她声音近乎如蚊。 本来看他听到水漪没救了时都生不如死的模样,她还以为他会留在那里陪水漪呢,就算是不陪着一起死,也至少陪她度过最后的时光吧。 但显然他根本就没有他表现的那样深情,更不会陪她殉葬。 她看不到李霁现在还神情涣散着,被方才他看到的那幕惊得还没回神,呆呆应道:“那根本不是水漪.那是马蜂.全都是马蜂.” 沈窈疑惑:“什么意思?” 哪有马蜂,她走的时候可什么都没有看到,那些女子怎么能变成马蜂? 温绰却听出他在说的是什么,几乎肯定的问道:“你把那一整瓶驱蛊药,都给她喂下去了?” 李霁沉默不语。 当他是默认,温绰就又继续说:“都说那药对她们没用了,你非不信,对人是无用,可对蛊.却是还有些效力的。” 定然是他一股脑把整瓶驱蛊药全给水漪喂了下去,刺激到了她肝脏中的蛊,体内的毒蜂才飞出来的。 不过毒蜂飞出来,他还能安然无恙的跑这么远,也算是顶好的运气了。 说罢,温绰转回身用肩膀架住沈窈的胳膊,扶她一步步向前慢慢走着,前面的路越来越窄,有的甚至一次只能通过一人,抱着走不方便了。 而李霁,这人的死活本来就与他无关,而且还是他将沈窈骗到了此处,要不是他现在腾不开手,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 沈窈倒是想问清楚他到底把她骗来的实情,那些人到底要抓她做什么,可一想现在还是先出去要紧,便也没再回头。 还是李霁又爬起身跟了上去。 见没人再理他,他跟在后面反而有些无地自容,喃喃自语道:“对不住沈小姐.我不是真的想害你,才蒙骗你来,可水漪和那些女子都被他抓住,我也是没有法子,而且那乌甘.乌甘说过不会伤你性命!” 沈窈懒得搭理他,温绰原本也不想应,可听他说到后半句,却突然想起蜂蛊的习性,觉得事有蹊跷。 “你说那些女子都是被那人抓来的?” 李霁没想他会问这个,低声说了句是。 没料温绰又继续:“看来你知道这些女子都从何而来。” “她们……都与水漪在同一青楼,都来自这山后面不远的清元县上。” 那就奇怪了。 “这么多人同时失踪,青楼也没有报官寻人?看她们中蛊的深度,已经过了有十多日,你不是前段日子刚中举,又是如何得知她们被抓到这里的?” 先不谈乌甘抓她们来是否是为了炼蛊,就算是青楼女子,这么多人同时失踪本来就是件难以掩盖的事,而李霁的踪迹却像提前就安排好了一般,先是进了金陵李家,又理所应当被介绍给沈老爷子,然后接触到沈窈,再将她骗来。 这计划进行的太顺利了,顺利到难免让人不会觉得,这一切的背后是还有人在操控着什么。 李霁不知该如何答起,嘴里开始神神叨叨不停重复他没想害过沈窈,看起来属实是被那群蜂蛊吓得精神有些不正常了。 思忖片刻,温绰却已经有了答案:“她们其实都是你带来吧,而且还都是自愿跟你来的。” 他这话一出,李霁反倒是安静了。 他一安静,整个石洞中就只剩下呼呼风声,从耳边掠过。 . 又走了许久,二人只觉耳边连风声都没了。 若是屏住呼吸,身侧竟然静得连石洞里原本滴答的水声都消失不见。 温绰察觉不对,唤出玉腰奴,按他来时的路径,他们应该已经快到出口了才是,怎么现在反倒不禁没见到一丝的光,连风都没了。 在这黑暗的地洞中,唯一能辨认方向的,除了看见,也就只剩下风,而现在连风都消失不见,那定然是有什么东西在前面挡住了路。 银紫色的蝶蛊应召而现,汇聚成一团微弱的光,在他耳边煽动几下翅膀,便朝着前面飞去。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目光齐齐追随着玉腰奴身影的光点,看它慢慢消失在视线尽头。 没了风,石洞中变得沉闷而浑浊,像是六月天里积攒着乌云要下雨前的空气,搭在肩膀上的手动了动,温绰还以为她是在害怕,反手握了上去。 安慰她道:“别怕了,我抓着你。” 第105章 沈窈:?她哪里说过她怕了? 她只是觉得手上一些湿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汗水还是方才走过的时候钟乳石滴下的水,想拿下来擦一擦。 不过,那只手握上来时的湿热贴在她的掌心,倒是让她确定,现在手里肯定是汗水无疑了。 而且还有种越攥越紧的势头. 不是,到底是谁在害怕啊? 而且她总觉得,在这无风的甬道里,血腥味好像比之前更浓了。 “你受伤了?” 温绰快速答着,连思考都没思考:“没有。” 他这反应反而更让沈窈确定他绝对是受了伤:“在哪?什么时候,在地坑里?你别抓着我的手了,让我看看.” 她回忆片刻,这才想起当时她从什么跳下来时,总觉得有什么也追随她一起. 是乌甘又射出的箭!她就知道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逃。 所以,温绰是没接她,但替她挡了箭。 他还是不松手,嘴硬道:“擦伤而已,本少主根本没放在心上。” 那伤就是在背上了,所以她刚刚感觉到的湿意不会是. 可他实在抓得太紧,她抽不出手。 但现在她却能感受到他手心的薄汗,血腥味弥漫一路疼痛怕是都蔓延开了,他却都没吭一声,还在跟她嘻笑着拌嘴,隐瞒着怕她发现。 心想着,沈窈声音都软了下来:“温绰你松开我,我身上有伤药,让我先给你上完药我们再走也不迟.”她甚至都还不知道他伤得有多深。 他却低声笑着说:“有伤药你不早说,还白白占本少主便宜让我抱了你那么久。” “我哪里有占你便宜!?” 他到底什么脑回路啊,明明是他上来什么都不说就把她抱起来的,要说占便宜,也是他占她的才对。 而后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转移她的注意:“你不要扯开话题,你快点松开我,让我先给你止血。” 他不松手,她就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扯他的衣袍,但这这样既费劲又奇怪,而他又偏偏还想躲。 气得沈窈差点打人,她就没见过这么执拗的人! 话音刚落,风却突然不合时宜的响起,不是微风,而像是什么剧烈的动静产生的轰鸣,而且愈来愈近,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卷着风而来。 耳边随后传来低锐的嘶鸣,温绰听出那是蝙蝠蛊的动静,也来不及说,急忙想按她躲下。 沈窈手里还扯着他背上被箭划开的衣袍,被他措不及防按下身子,手中的力道也控制不住重了几分。 于是二人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跌倒同时,也听“嘶拉”一声,沈窈把他的衣袍给撕扯下来大半。 温绰只觉得后背突然一凉,整个人都懵了。 第050章 堵在洞口的蝙蝠蛊一拥飞回洞中, 皎洁的月色透进光来,将二人眼前的视线照亮。 温绰抬头望了望天,那雪一般的明月一时晃得他难睁开眼, 腰腹上的沉重还在提醒着他什么,但他现在却有些不知所措, 想要开口却又脑子里一片空白. 眼前已经是出口, 他就说估摸着已经到了, 原来是提前有人在洞口设了陷阱。 乌甘应当没想到玉腰奴的存在,他只听着李霁发出混淆视听的动静被引去了别路, 但没想到这群蝙蝠蛊一会儿也要命绝, 沾染上了玉腰奴的蝶粉, 再毒的蛊都会削弱大半, 更不用说这种根本以群居的弱蛊,只能骗骗普通人罢了。 沈窈回过神来时, 这才发现自己正压在温绰背上,手中还攥着撕扯下的一大片衣袍。 但她却没顾上别的什么, 半坐起身, 只因为眼前藏青外袍之下的月色里衣,果然同她预想的一样,已被殷红浸透半边。 那血红十分扎眼,她忍不住屏住呼吸,才小心翼翼将粘连在伤上的里衣轻轻掀起。 确实如温绰所说是擦伤,但里面的伤口却比她想象中要深得多。 眼底的温热模糊了视线,她不知道那伤口是见了骨还是什么, 只瞧着鲜红的血还从中渗出, 中间却泛着白,与后背上其它之处的光洁相比, 这伤就像是白布上的一道重重的墨痕。 温绰自然也感受到她手下的动作,禁不住身子更是一僵,开口有些结巴:“要.要不你先下来,你这样不太好,你一个姑娘家.对你.,对本少主的清誉都不太好。” 说着话,耳尖却红透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的姿势,很奇怪啊。 沈窈却没管他这话,吸了吸鼻子,从怀中掏出瓷瓶:“肯定很疼吧.你别动啊,让我先上完药再说。” 平日里发生点什么小事他都得夸大其词,气极跳脚,反而现在,明明从在坑下时就伤成这样,还装模做样一声不吭。 沈窈有些心疼,她与温绰相处这么长日子以来,除了他那乖张而让人难以琢磨的少爷脾性,她都已经看透他究竟是在一种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 这个被爱包围着的少年,身上甚至连一道明显的伤痕都没有,因为身边一种有人在包容他,所以骄纵,以自我为中心。 但他又不是自私的,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不爱管闲事的模样,却在分药时不落下庄府上的每一个人。 温绰听出她话中带了哭腔,反倒不知所措的回头:“你别哭啊,一点都不疼好吧,本少主上过刀山下过火海,这点小伤算什么.” 第106章 他哪里知道他越是这样说,她泪水更止不住流,泪珠划过面颊像是条奔流不息的小河。 就他这样的二世祖还敢说自己上过刀山下过火海,谁信啊? 见她又抽了抽鼻子,温绰才认命似地又低趴下头:“别哭了,我先不动还不行嘛。” 这失落的模样,又让沈窈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那日下午突然出现在街头,试问她李霁到底是谁的奓毛神情。 忍不住又忽然笑出声。 他自己到底知不知道,他的戏好多哎。 温绰这下更搞不懂背上人到底在想什么,无奈摇摇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果然和他爹说的一样,女人心都是海底针。 绷住的弦松了松,也兴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温绰只觉得一直隐忍的困意又翻涌上来,眼皮忍不住上下打颤。 而她手下的动作却还未停,一边上着药又一边撕下裙摆来给他擦拭着止血。 温绰暗觉不好,加上那箭里有麻药,再这样下去,他总会撑不住睡着。 到时候万一乌甘的人追上来,她腿脚不便,跑都跑不远。 心想着他便突然支起身子,忽然装作一副痛苦的模样:“你快起来……你把我的腿都压麻了。” 但实际上他的腿也确实有些麻,腰下也麻,心里更……麻酥酥的。 沈窈也差不多已经处理好伤口,听他这样道,连忙从他身上下来。 起身时瞧见他后腰衣襟上被她压出的褶皱,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两个方才的姿势到底是有多糟糕。 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只是为了给你上药,你明白的吧。” 后人却已经闪身出了洞口,然后又转回头来面向她,一本正经:“本少主都懂,不就是以上药的名义趁机占我便宜的事吗?你放心,有关影响本少主清誉,你知我知,世间再无第三人知。” “……” “然后呢,然后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了吗?”说完,他反而还表现出一副像暗吃了哑巴亏的神色。 沈窈:“说什么?” 你都说世间再无第三人知了。 温绰理所当然:“当然是说你会负责!”说完耳根又红了红。 摸也摸了,看也看了,她看起来怎么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啊?”她傻了眼。 她不就是顺便掀开衣裳看了看别的地方有没有受伤,不该看的她一点都没看,再说洞里光又暗,她也没全看清。 温绰以为她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还装傻充愣,一时也有些气恼:“啊什么啊,算了,你不愿意就算了,又没人逼迫你……” 说完他脚下的步子都快了几分,眼瞧着就走出去好远,把她落在身后。 半天还没听到回应,他倒先想起她崴了脚行动不便,又吭哧吭哧面无表情折身回来。 化身没有感情的傀儡般,横抱起人,又重新前行。 一言不发。 “你后背的伤……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伤没事,你走的太慢了。”万一有人追上来,还是会有危险。 他忽然就好像变成另外一人,沈窈猜他在赌气。 “那我答应你。你放我下来,你扶着我走也快些。” 少年好看的眉眼在月光下动了动,声色却还忍着未变:“答应什么?” “你说还能是什么。”她又反问。 就见他连连眨了几下眸子,小心又轻声问:“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就是负责把他的伤口照顾到好嘛,他确实是因她而受的伤,她这样做是应该的。 原本就算他不说,她也会等他伤好。 等她回金陵,就去给他请最好的大夫,给他用最好的药,不留疤的那种。 温绰扬眉再未开口,心里雀跃不已。 所以她这是知道他接受她的心意了吧。 清冷的月光倾洒在眼前的山林路中,沈窈往前眺望着,却又忍不住回头望向石洞中的漆黑一片。 想起又半途而返的李霁,她轻声问:“你说水漪还有丹荷她们还有意识,能听见人说话,但只是因为身子被蛊控制动不了才一直醒不来,是真的吗?” 温绰见她一脸认真,也没想骗她:“假的。” 水漪那群人,实际上早就死了,意识也消散如烟,现在就是活死人,已经从头至尾变成用来炼制蜂蛊的温床。 而害她们变成如此地步的人,现在又悔青肠子的人,也都是同一个人,那就是李霁。 “你觉得本少主应该同他说实话?” 沈窈一脸沉思的神情,让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妥。 “没有,你做的对,而且……我觉得他就是自作恶不可活,也活该自食恶果。” 最后失手害了他最爱的人,也失去了最爱他的人。 他跪地而泣找她帮忙时,她都已经答应了,唯一的条件不过是希望他能说出实情。 如果她当时就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如此不可挽回的地步,兴许还会想别的法子帮他。但李霁不禁一直瞒着没有说出实情,甚至还是最后在石洞中才说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李霁的确并非真正的金陵李家的人,也不是他口中所谓的远方表亲。 他是真正李大将军的亲侄子,出生时连名字都是李大将军给他亲笔起的,望雪霁天晴,但不忘初霜的寓意,也是希望他做一个不忘初心之人。 第107章 但后来李大将军出征百战,家也安在了朝京,就与远在贵枝当县令官的弟弟,也就是李霁的爹慢慢很少才得空见一次。 而李霁的爹是贵枝清元县的县太爷,官虽小,却十分爱民,也受百姓爱戴。但因为太过于正直,不希望别人因为自家兄长的身份而与他结交,所以也无形中与些小人结下了梁子。 李霁自幼爱读书,自小的心愿也是做他爹那样勤俭为民的好官。 寒窗苦读十七载,临近乡考没几日,家里生却突然变故。 与他县令官有仇的人趁夜血洗李府,上下几十口人皆亡命,唯有他这个出去为了写诗赏景的李小少爷侥幸逃过了一劫。 他从围着水泄不通的人群中好奇挤进去,却发现是自家门口血流成河,当即瘫倒在地不知所措。 但人群中还有仇家的人,他们发现了李霁还活着,亮出匕首来要将他斩草除根,李霁吓破胆,抱着他仅有的几本破诗集跑,甚至跑掉了靴子。 他跑到河边,前路是泱泱河水,身后是不久要来索他命的歹徒,李霁没有法子,心想宁可自缢留个体面全尸也不想被人发现时残破不堪丢了李家颜面,于是跳入河中。 但醒来却发现他并没有死,而是被一位十分貌美的姑娘所救,暂时安置在后山脚下一处荒废的草屋里。 而救他的,便是当地青楼里里当红的名妓,水漪。 她说她自幼被遗弃在这河边,偶时休息出来采买或者郁闷时就会来这河边坐坐,也就是她恰好救了李霁。 李霁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就说自己是外地来的书生,被人抢夺了银两然后体力不支才掉进河里。 说完话天色不早,水漪就给他留下了些吃食先走了,说让他等她再来。 李初霜就窝在草屋里颓废,还沉浸在家破人亡的悲痛中,觉得自己就如乱世浮萍,根本再没有容身之处,整日就拿着本诗集发呆。 直到看见水漪来送吃食的手上有淤青伤痕,他那蒙上雾的眸子里才有几分聚焦,他抓住她的手臂问这是怎么回事。 就听水漪说:“公子有公子投河的苦衷,而水漪也有水漪要忍受的生活,这是世上再平常的事不过。”李霁这才明白,水漪其实看到是他自己投的河,但没有拆穿,依旧隔段时间就来给他送吃的。 他还能忍辱负重,一朝翻身。 但她除了赎身,没有解脱。 此时,李霁才告诉她,他其实是前县令爷的儿子,现在的县令官与他爹有仇,只要她把他交给他们,他们肯定会给她一笔钱,到时候让她拿着这笔钱赎身。 水漪却对他冷眼相待:“你当我不知道你是前县令爷的儿子么?还是你觉得我水漪就是为了几两银子才救的你。” 后来二人情投意合琴瑟和鸣,也是因为水漪,李霁才又鼓起勇气决定去朝京找老师学习,半年后回来参加乡试。 可等他中举后,等来的却是水漪的诀别书。 她在信中写道等他太久已然心灰意冷,如今已遇到愿意花钱为她赎身的人,于是写信给他,以此诀别,让他也别再来找她。 李霁又怎会甘心,连夜赶回清元,却真见她一身红衣如火,嫁为了他人妇。 他喝得不知昏天黑地,如烂泥瘫倒在街头。 街头巷口人来人往,无人趁黑去瞧瞧那张醉鬼的脸,更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谁。 他抬头瞧着天上残缺的玉轮,面前却停驻下一道身影,遮住他望月的目光。 “青楼女子一贯无情,李公子又何必真为她伤春悲秋,若是心有不甘想报复那妓子,亦或或是想让她.回心转意,不妨明日午后,在此城前酒馆相见。” 第051章 那人, 便是乌甘。 李霁不想报复水漪,他虽然中举,但现在也不过是一介清贫书生, 拿不出银子赎她,更没本事带她一走了之。 是他的错, 他太无能。 可即便如此, 第二日下午, 乌甘还是坐在城前的酒馆里等到了李霁的前来。 倒了碗酒饮尽,“公子终于想通了?”这人身上虽穿着汉人的衣裳, 说话的强调却听起来有些奇怪。 李霁没管那么多, 宿醉让他的头脑昏沉, 可意识却从未像现在一般清醒, 他知道他要做什么,哪怕倾尽一切代价。 “我不想报复, 更不想让她回心转意,我只想知道该如何救她。” 他拿出身上为数不多的银两放在桌上, 除了这些, 他便再什么都没有,更不知道还能去求谁。 昨夜他闻人在巷口低语,娶水漪那人就是个衣冠禽兽,后院莺歌燕舞妻妾成群,水漪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新鲜的玩物。 而水漪愿意嫁给他的原因,却是因为那富商不在意她伤了脸。 李霁又怎能不知水漪有多爱惜自己的脸。 她定然是觉得自己唯一出众的容貌都已尽毁, 而此时李霁又已中举, 觉得配不上他.所以才为了打断他的念想,写下诀别书。 所以她一定是非所愿才嫁给富商的, 他要救她。 “所以乌甘同意替你救出水漪,用来交换的条件就是:你就答应帮他炼蛊?” 他到底知不知道炼蛊是什么,就贸然答应陌生人的要求。 李霁说到此时,沈窈只觉得他是疯了,他就没想到最后会将水漪也搭进去? 第108章 李霁却摇摇头:“不,我当时并不知道是做什么,是他说只是想让我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一开始自然对乌甘有警惕之心,可没想到他竟然第二日真无声无息将水漪带到了他的面前。 不仅如此,还替他们安置了临时的住所,甚至提出要为水漪医治面上的伤痕。 “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起话来还是外乡的强调,你就真信他不为所图真心在帮你?”沈窈又问。 此事就算是谁来听,都会觉得可疑。 “可他救出了水漪是事实,他的确说他是外乡人,是个游医,常年背井离乡,走南闯北,年轻之时爱慕一个姑娘,却求而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妻子,所以他才想帮我。” 温绰都觉得听不下去:“.他这样说你便真信了?”回头又问沈窈,“你们中原的读书人,都是这样的一根筋?” 沈窈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索性没有说话。 她只觉得李霁的身世惨是真的惨,但人蠢也是真的蠢,但她也是没有过多打听就信服了他的话,简而言之她说他蠢,好像也是在间接承认自己也蠢。 之后的事便水到渠成。 既然是游医,又帮水漪治了脸,剩下的自然就是让李霁帮他宣传这复颜的灵药,也就是蜂蛊。 最后这灵药便都卖进了她原本待过的青楼里,那些姑娘们亲眼见水漪吃了这“药”越发水灵动人,她们又不是艺妓,原本就是靠着一张脸而活,哪有不心动的。 凡事皆有因果,可她们都没想到,那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越来越多的姑娘无故昏迷,乌甘说那只是灵药的一些副作用,吃他开的药便会好,直到有一天,他人忽然消失不见,只给李霁留下字条说若是有事就带人来后山找他。 “然后他就把她们全都囚禁,逼迫我去引沈小姐而来,他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仅需要我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约好的期限内将你带回来,他才会给药帮我继续救水漪。” 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第二种选择。 但他终究是耽搁了一日的期限才回来的,他在林中昏迷一夜,最终也是因为他,水漪才没能得救。 “水漪是因我而死.”事到如今,李霁也只能空洞着低喃。 沈窈气不打一处来:“你害死的可不止水漪一人,还有丹荷,以及那么多原本就身世可怜的姑娘。”以及,若不是温绰来得及时,她也会丧命于此。 而这个软弱的蠢货,却除了唉声叹息,再毫无作为。 他以为的遇到贵人,命不该绝,全都早早就被从头算计到了尾。 那乌甘恐怕早就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救过沈同尘的渊源,知道他与李大将军有些联系,所以才与金陵的李家做了交易,目的,就是为了接近沈家,将沈窈引到这里。 顺便,完成了炼蛊。 而他,从始至终都是个被人利用,懦弱且无知的棋子。 但他现在也不想活了,没有水漪的日子,他又与已经死了有什么区别。 只可惜到最后,他都没有对水漪说出他一直想说的那句话。 “她们还能听见,只是身子被蛊控制已经动不了了。”面对他最后的疑问,温绰想了想道。 他特意这样说,自然是想让李霁更加追悔莫及。 若不是因为他的愚蠢,沈窈也不会被骗到此处,天知道这山洞里的甬道多到数不清,要是他没有来,他都不敢想沈窈现在会身在何处。 谁知得到答案后,李霁便走了,他说他会替会引开乌甘,就当是弥补他骗了沈窈的过错。 他要回去告诉水漪,他心仪她,从来都不是因为她的容貌。 他才是最该自卑的那个人,家破人亡,又孑然一身。 但也是因为他太过含蓄,从来没有把心底的这份爱完完整整地告诉过她,才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初始。 他的命本来就是水漪给的,兴许那日在湖边,她就不该顺手救下他,也不至于现在被害到如此地步。 所以若人有来生,事有轮回。 水漪,下一次,别再救我。 第052章 李霁那副模样, 俨然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温绰也没想到李霁突然会这样,分明方才还因为蜂蛊吓得窜逃出来,他以为此人十分胆小怯懦, 不会敢再回去,所以他才骗他说她们还能听见。 “其实.”他欲言又止。 身后人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 昏暗中缓缓对他摇了摇头。 “我们走吧。”沈窈道。 “好。” 这是李霁自己的选择, 也是他唯一一次自己可以主宰的选择。 再懦弱的人, 心中也会有想保护的东西,他只是想回去再陪着她, 听得见如何, 听不见又如何, 那已经不重要了。 . 午夜的月光清冷而沉寂, 二人脚下的步声踩着枯枝落叶沙沙作响。 沉默一会儿,沈窈还是忍不住问出心底一直的疑惑:“可费这么大周章, 乌甘就是想引我而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还有他炼蛊的原由, 以及.他口中的主子又是谁。 “他不是同你说过么?是因为你的体制特殊。”乌甘看似手下并不留情, 但每一箭的位置却都避及她的要害,不然那箭也不会只擦他的后肩而过。 第109章 有人想活捉她。 沈窈倒也知道自己从小体质就与他人不同,但也仅仅是:“就因为我不招蚊虫?” 温绰侧头瞧她一眼,发现少女雪白的颈间还藏绕着一根细绳,底端的坠子藏在了衣襟里,伴随着胸口的起伏升起而落,他自觉不应再继续盯下去, 又将目光望向远处才接:“哪有那么简单。” 不止是蚊虫毒物.就连一般的蛊, 都对她不起作用,他曾在饭菜中下的瞌睡蛊没有用, 在庄府时也是唯独她没有吃过驱蛊药。 平常人或许没能发现什么,可这对于会蛊的人而言,他却知道她有多么的与众不同。 百蛊集中曾有记载,若是用百蛊不侵之人的血饲蛊,蛊的毒性也将增强十倍百倍,变成伤人的利器。 他也只是道听途说,没想到还真的有人会对蛊不受影响,连玉腰奴都有些怕她,短暂出来一会儿,就又藏回了他身上。 头脑有些昏沉,又搀扶她走了一会儿,温绰突然扶着周身的树停下脚步。 眼前的景象重重叠叠,他撑着又用力眨眨眼睛,才保持几分清醒:“我休息一会儿,你先走吧,前面出了林子有人接应,你与他们说我的名字便是。” 说完他扶着树坐下,只觉得意识也越来越混沌不清,他吃了解毒的药丸才撑这么久,现在那箭上的药还是开始起了作用。 沈窈见他伤口处被她缠上的布条也被血染红,心想也许是失血太多,他没有力气继续走了。 可这样下去不行,他这样一旦睡过去,恐怕就再难醒来了。 她推着他:“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扔下你先走,温绰你醒醒!” “嗯.我没事。”他的状态已是亦梦亦醒,声音也变小不少。 沈窈有些心急,恨不得现在将他拖起来背着走,可她脚下用不上力气,拉扯半天才将他半个身子扶起,就身形一歪又双双跌倒在地。 一想到伤口恐怕会沾染上泥土,她连忙又爬过去想将他的肩背翻过来朝天。 结果一凑近却发现少年正半睁着眼望向她,面色在月光下更显苍白,平日里张扬的眉眼此时却忽然变得温顺,见她神色慌张,他甚至扯动嘴角弯起一个笑容,无声说了句没事,随后才合上眼沉沉睡去。 吓得沈窈赶紧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他只是晕过去,才收回手。 正愁现在该如何是好,地上的枯叶却突然卷席着风响起,尘土飞扬,她回眸远远看到好像有什么正在往他们的方向而来。 是什么东西追上来了,不是人,反而像是什么活物。 沈窈连忙站起身挡在温绰跟前,待那活物爬行的身影渐渐靠近显露在月光下,她才瞧清那竟然是群蜈蚣。 密密麻麻,一只只都有她手臂般粗细。 沈窈僵在原地,只觉得一袭冷意从脚到头,头皮发麻,耳边好像只剩下了自己打鼓似的心跳声。 完了。 她就知道那乌甘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脑子里空白一瞬,沈窈忽然想起江行舒给过她的药粉。 连忙从怀中拿出来撒在身前的地上。 没想到竟真的有用,虫群速度在跟前眼见着慢了下来,忌惮一般停在有药粉处,迟迟不敢向前, 沈窈这才缓了口气,又转身在温绰身侧多撒了些。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它们虽然不敢靠前,却也将他们包围在其中,前后不得,她能等得,温绰却不能再等太久了。 心想着,沈窈只剩下一个法子…… 而她也不确定他们还在不在。 伸手竭尽全力在树边重重叩了三声,“暗卫。”她喊道。 紧接着风吹树动,耳边响起一阵声响。 两道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就知道他们早该醒了,只是不知道她的去向,还守在这林子里待命。方才出来的急,她差点忘记此事。 既然地上走不了,那就从树上走。 …… 又一个时辰后,他们才从林子里来到山路。 那里果真停着一辆马车。 沈窈让暗卫将温绰放上马车便又隐匿了身形,她跟着也进去时才发现,里面竟还坐着一白衣公子。 车内的明珠将里面照得亮如白昼,白衣公子见她上车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抿笑向她点了点头。 而他似乎在此已等了许久,手执一清盈剔透的青玉瓷壶,从桌下又拿出一新盏,放在她的面前。 扬手高抬着为她倒了杯茶,只见那冒着热气的茶汤,色泽清亮,染得空气中都带了丝甜。 他看起来和他们年纪相当,容貌生得俊朗,气质却有几分空灵,肤色要比常人白上许多,几乎都有些病态,连青筋与脉络都在露出的那半截手臂上清晰可见, 举手投足间的举动却如行云流水般高雅,沈窈猜他定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之人。 但她现在可没有心思喝茶,温绰还没醒呢,既然这人也坐在这马车中,定然是认识他的人。 她忍不住开口:“他.” 话说出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干得有些沙哑,她确实很久没喝水了,但也是因为没能顾上。 “姑娘先喝茶润润喉吧,少主气息听上去甚是平稳,应当除了有些外伤,没什么大碍。” 龙景说罢抬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轻抿香茗,丝毫没有急迫之感,就仿佛躺在他眼前之人只是睡着了一般。 第110章 只是沈窈不知,其实温绰就是在沉睡。 肩背上的伤口虽然深,可也没伤及根本,失的那点血还不足以让他昏过去。 是箭上的睡药起了作用。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应当是竭力撑了会儿的,龙景猜道。 抬眸向温绰手臂望去,果然在他手心发现了血迹。 想到这龙景不禁垂头哑笑,他们苗寨的这个二少主一贯性子散漫自由,连王的召见都是依自己心情决定去否,谁见过他对哪个姑娘有上过心。 他原本还以为温绰稚性大,肯定是他们几人中最晚成婚的那个,却没料到不过逃婚去中原半月,便把心都搭在了外面。 沈窈不知他笑什么,纳着闷捧起杯子也喝了几口。 谁知这茶入口苦涩至极,堪比黄连,苦得她面容都一时扭曲,沈窈想吐出来却又无处可吐,最后只能皱眉咽了下去,问道:“这是什么茶?” 龙景也押一口茶,面色如常,仿佛与她喝的根本不是一壶:“苗疆特有的苦叶龙井,咽下细品,有回甘。” 他解释着让她尝试再喝一口试试,沈窈却摆着手怎么也不肯再喝了。 再喝她就要吐了! “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在下龙景,姑娘可以理解我是温少主的朋友。” 他中原话说的并不算流利,沈窈怔怔,龙井?以茶做名字,也是够怪的:“沈窈,窈窕淑女的窈,我是金陵人。” 他一听,眉目舒展看来,像是了然:“姑娘是金陵沈家的小姐?” “对,看来你认识我爷爷?”听这口气,她还以为他与沈老爷子相识。 龙景却摇摇头置否:“只是听说过。” “哦。” 本来他们也是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这下介绍完,更无话可说了。 最让她不解的是,她本来还以为龙景这副穿着应会是什么医师的角色,知道温绰受了伤立刻为他施针医治,包扎伤口。 但他没有,只见他在这行走在山路上摇晃不堪的马车里都坐得十分稳当,修长而白润的手自始至终都在来回拂弄擦拭他那碧色的青玉茶盏,就连他自己用的盏,都喝完一次就擦拭一遍。 她简直目瞪口呆。 见过有洁癖的人,但没见过这么夸张的。 不一会儿,龙景又下了壶新茶,氤氲而香甜的茶气袅袅升起,将他眸底的光也一并遮掩了住。 待他喝完一杯又准备擦拭杯盏,沈窈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温少主受伤了。” 你不是说是他的朋友吗? “嗯,我知道,是外伤。”应完,龙景又继续擦。 沈窈:? 是外伤然后呢?好歹关心一下啊!? 见她疑惑万分,他又补充道,语气是非常的理所当然:“姑娘不是已经为他包扎过了。” 说完他抬头望向躺在软榻上的人,虽然伤口包扎处还有渗出血,但依他来看,也没什么事。 又没伤及要害,止住血就是。 他嗅感一贯敏锐,闻到了伤药味,看来她还用了上好的伤药,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沈窈不可思议也抬头望去。 她从未替人包扎过,只知道该裹得紧些。 但你管这肩膀上被裹得像粽子似的缠得乱七八糟,也叫包扎过? 她现在确定以及肯定这个名叫龙井的绿茶公子也不会医术。 “所以龙景公子的身份是……?” 所以你是来干嘛的。 “我是苗疆右龙门的公子景,平日里救死扶伤,也就是你们中原人口中所说的神医。” 沈窈木然点点头。 腹诽道,这人口气可真不小,郎中就郎中,还自称神医。 “那温少主这样,真不用再医治医治了?”她也不懂医,但总觉得要真没事,人也该醒了吧。 “不用。” “那他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不好说.” 沈窈不由重复道:“不好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不会是醒不来了吧!? 龙景本想说至少也得等睡药的劲过了,可对上少女那双掩藏不住担心的眸子,他却又戛然而止,低头倒茶掩盖眼底的晒笑。 等药效过了又有什么意思。 假意思索一会儿,他才又答:“或许明日,后日,但今夜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法子不同。” 沈窈愣了一下,道:“那今夜要他醒来,该用什么法子?” 她算是明白了,这龙景是跟温绰有什么仇吧,还或许明日,后日,今晚能醒自然让人今晚就醒啊。 “你确定要知道?”龙景懒散说罢,支起下巴盯着她看了一瞬,似乎有些为难。 “别卖关子了.龙井神医。”不,应该说是绿茶神医。 “亲他一口,今晚定能醒。” “.?” 第053章 沈窈一时没说话。 龙景偏偏侧过头又一本正经问她:“真的不试试?” 试你个鬼啊!还神医呢, 有这么救人的吗? 沈窈有些忍无可忍:“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多不好,要不.神医你试试?” 龙景:“?” 忽然觉得现在的状况好像跟他所了解的不太一样,温绰不是说这姑娘爱慕心仪他吗? 他怎么到现在都, 半点也看不出来啊。 . 第111章 趁着月色,马车顺着山路, 离开了贵枝。 沈窈又累又困, 不知什么时候也趴在车中的小几上睡了过去。 刚睡时还侧头趴着有几分淑女的模样, 可睡着后她就不知道了,平常都自己一个人睡那么大的床榻, 又不喜欢侍女跟在身边伺候, 睡觉嘛别从榻上掉下来不就行, 其它的不重要。 龙景也终于擦拭完了手中的一整套茶盏, 抬头一瞧沈窈的头都已经歪到了温绰的脚边,终是觉得有点没眼看, 叫人进来把小几竖了起来,腾开地方好让他们休息。 眸色暗了暗, 龙景又想起老苗疆王临走时嘱托他的事, 幽幽叹了口气。 只觉得想要那完成任务,难. 天蒙蒙亮时,苍色的天际下起一场急雪,马车驶进了一处偏僻的山谷避风。 日上三竿时才慢慢行到一处偏偏的村庄停下。 山岭被素雪泼上了罩衣,但天色却仍阴沉着,凌空飘洒着雪花,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沈窈是被冻醒的。 耳边传来车外龙景与不知什么人交谈的声响, 迷迷糊糊睁开眸子时, 对上温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不禁呆滞了一瞬。 脖子落枕的疼痛伴随着她缓缓的扭头袭来, 她慢悠悠坐起身子,又瞧了眼身侧不知是睡着还是还在昏迷不醒的人,昨夜的记忆才又重新回到脑子里。 这人睡颜看上去十分安稳,比他醒着时攻击性少了许多,只是俊俏的眉眼间不知为何还皱着一川字,她不禁抬手伸去,想替他展开。 没有危险了,安心睡吧。 但没想手刚拂上眉梢,马车的帘子便突然被人从外掀了开。 冷冽的空气从缝隙钻进来,她看到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一片银白,松雪如鹅毛,也随着风卷进车里。 沈窈只觉得那风从脖子灌了进来,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对上龙景那双满是惊讶的表情时,她的目光也看到了他身后的农庄。 还是龙景看到她的动作,才垂下眸子讪讪将帘子又合上:“打扰了,沈小姐继续。” 沈窈:“.” 继续什么啊,她都什么还没做好吗? 不对,她也没准备做什么呀! 心想着她要是继续还坐在里面肯定会更让他心生误会,就自己拉开帘子准备跳下去。 但又一想外面似乎很冷。 环顾四周,发现在角落处还真整整齐齐叠了床薄毯,藏青色的织锦布样上面还绣着斑斓的蝶,甚是好看。 摸上去也暖绒绒的,她伸开来披在身上,果然一下子就觉得暖和许多。 她就看龙景那副模样,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果然神医的毯子都不太一样。 将毯子披在身上又裹得紧了紧,刚准备走,视线却又不凑巧地看到还在躺着的那位。 她都是被冻醒的,他虽然还没醒可也说不定很冷,只是没能说出来。 最后踌躇了一会儿,沈窈还是把身上毯子给温绰披在了身上,才跑下马车。 马车外是一间极为简朴的农庄小院,正屋大门向南而开,左右两间小屋子门与门相对,布局也简单。 院子中还摆着一套石制的桌椅,桌的中心被挖空放着一只小炉,炉下的炭火烧得红而旺,炉上泥壶的嘴儿也在咕嘟咕嘟冒着细白的水烟。 龙景便坐在那石椅上,眼下又正拿着布绢在擦拭温茶的杯盏。 她有猜到这不是在苗疆,但没想到这农庄会是龙景的。 毕竟寻常人家也不会在院中摆这样的桌椅。 沈窈搓了搓双臂小跑到桌前,伸手对着火炉烤了会儿,才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细雪还在飘零,洋洋洒洒着落在发间,但很快就被火炉的热气烘得消散不见。 “沈姑娘坐吧,喝茶。”龙景说着从擦好的杯盏中取出一只,提壶为她倒了杯热腾腾的新茶。 沈窈又瞧见了与昨晚一样的澄亮茶汤,虽然清甜味的香气扑鼻而来,但一想起那让人苦不堪言的味道,迟迟不敢伸手。 “谢谢,龙景.神医。”其实这个称呼她是不太甘愿叫的,可直呼名字似乎又不太合礼节。 似乎瞧出她对昨晚的茶心有余悸,龙景端起一杯宽慰道,“叫我景公子就好,这茶是新换的橘叶甘,有些陈皮香气,不苦的,沈小姐不妨试试?” 沈窈听他这样说,才敢小心翼翼端起来抿了一口。 入口果然有股青桔的淡淡香气,与新叶茶芽的气息融合的相得益彰,浅浅喝呷一口,不禁心下都生出一股暖意,连唇齿间都能感觉出有香气肆意留存。 哪怕她对茶了解的再浅薄,也能品出这应当是极好的茶。 “听闻少主前些日子都住在贵府上叨扰,真是给沈小姐添麻烦了。”看她像是喜欢喝这茶,龙景紧连又给她添了杯,才缓缓道。 沈窈没想到他说话这样老气横秋,怎么他这话说的,就好像他是温绰的爹一样,替自己那惹祸不懂事的儿子四处道歉。 抬头又瞧一眼他清冷的模样,果然根本不像他能说出的话。 但她还是适当客套了一下:“景公子言重了,温少主虽住在我府上,但也帮了我许多忙,若要算起来,还应当是我来感谢温少主才是。” 是人都能听得出的客气话,龙景却想也没想就接着她的话继续问:“那沈姑娘打算如何感谢少主?” 第112章 沈窈愕然道:“啊?怎么感谢.” 什么怎么感谢,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就客气一下啊! “沈小姐还没想好吗?”顿了顿,龙景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泛着青的橘子,慢条斯理的剥开,才继续道:“没想好也不必着急,离少主继位也还有些年岁,他能等的。” ?你在说什么? 沈窈听的云里雾里,一时都不知该接什么话。 直到屋内的仆从出来与他说屋子里已经收拾好了,龙景这才点点头,顺手将剥好的橘子也分了半递给她。 沈窈说了声谢谢接下,想也没想就吃了一瓣,微酸不算太甜,但青涩味很浓,应当还不没熟透。 吃完就见他还低头在剥剩下的那半橘子的筋络,直到白络一丝不剩,才满意似的也慢慢吃起来。 又洁癖又有强迫症,她就暗觉这人有些难相处。 “沈小姐吃完了么?”正想着,龙景的声音也适时想起。 “吃完了……” “那便把剩下的橘皮给我吧,等晒干明年再入茶用。” 听到这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递完才指着泥壶问道:“难道这里面的橘叶甘,就是你自己……?”晒了橘子皮做的? 龙景没注意到她语气中的惊讶,淡淡应道:“嗯,只是麻烦些,要取每年初雪的融水煮茶香气才最馥郁,今日算是沈小姐运气好。” 沈窈愣了愣才接:“啊,那我还真是有幸。” 喝今年第一场雪煮的橘皮茶,她还真是好运……啊。 此时龙景的铺垫也才算真正结束,道出目的:“那既然沈小姐已收下报酬,是不是也该帮忙了。” 沈窈真的没见过说话这样直截了当的人,偏偏又好像让人没法拒绝。 “当然……景公子是需要我做什么?” 她收下什么报酬了,那半橘子?还是喝下的那两杯茶? 算了,既然他是温绰的朋友,应当也不会让她帮什么她做不了的事。 但没料到她刚放下心来,龙景就抛过来一重担:“那就劳烦沈小姐和侍从一起将少主从马车抬进屋里了。” “……?”这好像还真是她做不了的事。 但是,等等…… “我和侍从抬,那景公子你做什么?” 龙景想也不想就道:“我坐在这里喝茶,赏雪,顺道为少主祈福他不会被抬到半路头朝地摔在地上。” 沈窈强颜欢笑:“景公子还真是温少主的挚友啊。” 就不能委婉一点?想咒他死的念头都直接说出口了啊! 本还以他只是说笑,待侍从听令来到她面前龙景却真一动也不动又开始举杯喝茶时,她算是真的明白了。 他是真的在拜托她去搬,没有客套,也没说半分玩笑话。 整个人就完全是委婉不了一点。 最后还是沈窈又唤来暗卫帮忙,才将温绰抬进了屋里。 看她没干活,龙景的眼神中甚至都带了几分幽怨,望向她道:“沈小姐要是早说有这么好的帮手……”但后面他却又没说下去。 沈窈想想就知道他可能会说什么,恐怕是想说她早说有这样好的帮手,他也就不分橘子给她了。 白白浪费他一半橘子是吧! 飘雪的冬日总会让人觉得时间过得十分漫长,沈窈吃完橘子觉得嘴里有些酸气,起身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掐指一算她好像已经离开沈府三四日,该派人回去给沈老爷子保平安了。 但其实她现在也没什么事,回去路上顺便去寺里给她娘上柱香,也应当早日回家才是。 可她又答应过温绰,要负责等他伤养好再走。 可具体要多久呢,她也得心中有个数才好继续编些理由回去蒙混:“温少主后肩的伤,要何时才能好呢?”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有余吧。沈姑娘担心他?” 他这也就到皮外伤,若要是伤筋动了骨头,一年半载都够呛好全。 “还要半月啊……”沈窈重复着,露出为难神色。 心道,这好像也有点久,也不太好编理由。 龙景看出她是有些嫌慢,还以为她焦心想让温绰赶紧恢复康健:“半月已经算很快了,若是精心照料的话。” “好,那我就留下半月再走。” 龙景:?什么?要走? 轻咳两声又改口道:“咳……实少主这伤口,实在是伤得太深,若真要好起来,恐怕一年也不足够,得五年,十年也差不多……” 沈窈:“……” 他要不要听听他自己在说什么? 随后龙景就说要去看看温绰何时能醒来,沈窈正想说你终于知道干点正事了想要一起跟上,就被他又使唤着去马车里拿东西。 这公子性子简直比温绰还要恶劣几分好吧! 自家仆从守在门口不用,反而指使她去干活。 不一会儿她人在马车里似乎听到屋里好像传出了两人交谈和争吵声,将他所谓遗留在马车里的玉瓷茶壶拿来走到门边时,声音却又戛然而止。 好似从未出现在空气中一般的寂静。 正要推门进去瞧瞧,门却先从里面打开,龙景神色有些不对劲,似乎是高兴又担忧,但又有几分忧愁。 抬头见是她来,才郑重开口道:“少主醒了,但现在好像又出现了些别的问题。” 第113章 “别的问题?” “少主他好像……失忆了!” 沈窈脑子里轰然一响:“ ?” 疑惑道:“可他受伤的地方,不是肩背吗?” 第054章 “是啊, 他受伤的.确实是肩背,但.” 这计划实施的过于突然,龙景也还没想好究竟该怎么圆温绰虽然是后背受伤但还是失忆了这件事。 但这根本无碍, 他也曾医治过不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何就生病的人,此时只要根据病症稍加猜想, 就能唤起病患的一些记忆。 没有这些记忆的话.那就暗示一下, 让她朦胧中产生有些事曾好像发生过的记忆, 结果总是会大差不差。 就比如,“沈小姐要不再好好想想, 少主他是不是无意中受到过什么撞击。” 沈窈迟疑细想了一下, 还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印象, 凝起眉心猜道:“难道是晕倒时候撞到了头?” 当时天色黑她也没瞧清楚, 兴许还真是撞到了。 可不管怎么说,他这记忆.好像也失去的太突然了吧。 但瞧着龙景捏着下颚神情凝重的模样, 好像也正在为此事忧愁,说不定是在想医治的法子。 沈窈自然看不出他其实是有意装成如此, 只好不打扰他, 从他身侧进屋,来到温绰榻前。 她还是有些不相信,昨夜还好好的人,怎么能说失忆就失忆了呢? 也有可能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可走近一瞧,她震惊滞住,却信了大半。 只见躺着的人眼神空洞无神,少年连一贯扬起的眉眼此时都顺垂下来, 打一眼反而瞧不出是失忆, 看着像受了什么打击,或是被夺舍了魂魄。 缓缓侧过头来, 与她对上目光,启声:“你是.?” “.” 这神情也十分陌生,陌生到她都忍不住想脱口而出问:不是,你又是谁啊? 沈窈没有回答,她觉得自己也挺受打击的。 转身又走回门口,悄声问龙景:“那他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啊?” 龙景也甚是无奈摇摇头:“这.也难说。” 沈窈听罢,只觉得气从心来:“怎么这也难说?你这神医的名号,怕不是自己给自己封的吧。” 问他什么时候醒来也难说,现在什么时候恢复也难说,他到底能说什么? 龙景一听,不乐意瞥她一眼,也来了脾气:“谁跟你说我神医的名号是自己封的,既然不信我,那少主就交给沈小姐医治了,反正现在少主变成这样我也没法将他带回苗疆。注春,带上泥壶,我们走。” 注春便是他贴身的侍从,也是他身侧唯一带的人,之前在马车外驾车。 注春不敢怠慢,应声是便急急忙忙去院中收拾泥壶。 沈窈简直哑口无言。 她活这么久,就没见过这样什么病情都说难说的神医,也没见过根本不管友人死活的朋友,更没见过这种好像茶壶才是他的命的怪人。 但现在这状况,他撂挑子就走,她也不可能就真让他一走了之。 不然她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只能上前低声阻拦:“对不住啊景公子,我收回方才那句话,你先别走,你看你还是温少主的朋友,你总不能真对他不管不顾吧?” 好在龙景也没有真生气,思吟片刻,才为难似开口:“但我留在这里,恐怕也没什么作用,脑子的问题很难医治,兴许是淤血积压,也或许是精神受了刺激导致……再别的缘故我还得回去再查查古书研究研究才能再下断决。” 说到底还是要走。 沈窈闻言也有些六神无主:“那……那景公子既然要回去研究古书,那何不一并将他带回去顺便一起研究了。” “这样不妥,大少主已经下落不明三年,二少主原本就是苗疆唯一的希望,但现在又失了记忆,我若带他回去,王肯定会担心成疾,到时候万一有贼心之人想趁乱撺掇王位,苗疆恐怕会大乱!” 龙景接的飞快,言辞也有理有据,光是听他设想这一番,苗疆大乱的未来好像已经近在眼前,危在旦夕。 沈窈也听的一愣一愣,心境复杂万分:果然皇室一族多灾乱,大少主失踪三年,二少主又突然失忆,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王权可算是雪上加霜。 也太惨了。 “那景公子好歹告诉我,该怎样照顾温少主啊?我要怎样做才能快些让他恢复记忆?” 她现在也算是真的回不去家了,她也很惨啊。 终于等到了这句的龙景,差点没忍住嘴角的弧度,又清清喉才淡声道:“倒也不必做什么特别的,毕竟他现在失去了记忆会有些依赖别人,沈小姐就……陪着他,顺着他,别让他受些太重的刺激,开心些就好。” 顿了顿他又补充:“若是他偶尔胡言乱语,也任由他去便是,这院子就是我平日出来闲住买下的,你们尽管住在这里就是,过几日我会再来复诊的。” 沈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陪着他,顺着他,这不就跟哄小孩子差不多? 那应当也不会太难,但恐怕她也要在这小住上一段时日了。 唤出侍卫来派他们回去给沈老爷子保平安。 就听龙景说了句告辞,便带着注春当真火速驾车离开了。 人去楼空,偌大的屋子里变得空荡荡,沈窈忽然觉得身上又有些冷意,搓手哈着气来到塌边,想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114章 温绰此时已经起身半坐起来,目光澄澈地望着的她,好像已经适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状态。 见沈窈走近,少年琥珀色的瞳仁忽然弯成了一道浅浅的月牙向她问候:“沈小姐。” 模样……无比的乖巧。 沈窈想着应该是龙景刚刚告诉过他她的名字,所以也没好奇他怎么知道她姓沈,只是这性情一下子变得如此反差,她还真有些没适应过来。 叹了口气,才幽幽道:“你……感觉好些了?背上的伤还痛不痛?” “方才还觉得有些痛,但……见你之后便觉得好多了。” 沈窈听闻瞬间浑身战栗,抬头对上了那双带着灼灼目光的眸子。 一时作惊恐状:! 你究竟变成了谁啊! 谁知还没等她消化完这句,就又听他柔声安慰说:“我知道我好像忘了我们之间的很多事,但你不要伤心,我会努力想起来的。” 谁伤心了啊!? 他又把她当作成谁了! 失神良久,沈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温少主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没有很多事,你也不用努力想起来,我们就是单纯的,呃,单纯的朋友。” 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吧,她总觉得他之前好像也没有把她当朋友看待过。 谁知他反而面露几分失落之情:“沈小姐是在怪我。” 怪你个头啊! 沈窈飞速回答:“没有” “可方才那人说,我是沈小姐的心上人,所以你一定在怪我将我们之间的事都忘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也是真的没有怪…….”她眼珠子都要惊得掉出来,寒恶一颤,那个绿茶神医刚刚究竟对他胡说八道了什么啊!? 可现在的温绰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否认:“可是这也非我所愿,阿窈你听我解释……” “停!你好好说话,不要喊我阿窈,就叫我沈小姐,或者沈窈。” 沈窈只能大喝一声,才将某人又要滔滔不绝的意图及时制止。 他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在说她喜欢他的事,这事还没翻篇吗? 她不是早就澄清过了! 待后者可怜兮兮说了声好。 沈窈只能深呼吸一气,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算了,回想起龙景好像说过他似乎会胡言乱语这回事, 她现在只想收回她刚刚想的以为照顾失忆的人就像照顾孩子一样简单这句话。 冷静下来,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屋子里的凉意似乎还一直在不停地往身上钻。 榻上的人倒是盖着绒绒的薄毯保暖着,面色都有几分红润有光。 似乎看出她感到冷,他还十分大方的掀开薄毯,想分给她一半床榻。 “沈小姐要不要上来暖和暖和?” 沈窈:“……不必。” 回身走近屋中央的火炉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生火。 又小跑着来到院子。 果然只有院中桌下的火炉里红彤彤烧得正旺。 那侍从简直和那个绿茶神医一样没安什么好心。 屋子里的火炉都没点,这就叫收拾妥当了吗!? 于是沈窈又开始满屋子找柴火。 这院子一共三间屋子,大门向南开,一间是满墙壁抽匣子的药房,另一间是打着锅台的伙房,最后最大的一间便只剩下了温绰在躺着的寝室,寝室很大,只有角落里独独竖了一大木柜子,但因为并没有摆放什么器件,显得有些空旷。 然后她在四处找了一番发现满院子里除了院中火炉下正在烧的几根,再没有额外多余的一根柴火之外,她还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她晚上好像没有可以就寝的地方。 …… 亏那绿茶神医走之前还放言说什么让他们安心住下便是,就这家徒四壁的连第二张床塌都没有,她到底要怎么住啊? 最后寻了半天无果,沈窈又只能认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寝房,结果又发现屋子里穷得连把椅子都没有,只能累得坐在了塌边上。 沈窈抬头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了的寂静雪景,心情是无比的郁闷。 身旁这人就算是失忆看起来也比她现在活蹦乱跳,反正那绿茶神医又不可能真扔下他们的二少主不管,要不她快找个机会偷偷溜走得了。 静静沉思着,身上不知何时又暖和了起来。 低头一瞧,这才发现是温绰把薄毯披在了她身上。 沈窈又回头一眼,意料之中又对上了那双含情脉脉的眉眼。 心中飘过淡淡的忧伤,她好像还是更习惯以前张扬肆意的他。 雪霁初晴,傍晚的暮色也映照在微透的窗户纸上,是一抹橘橙色的光芒,倾洒在她的面庞,似是为她抚上了夕阳的脂粉,面上也暖洋洋的。 少年眸中也有光,不过,是照耀在光中的她。 沈窈见他面颊也有些不自然的红,原本还以他也是晒的,但一想她明明坐在他前面把光都遮了住,他又怎么能被晒红脸?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顺势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是一般的烫手。 当即把毯子又给他盖在身上,又左右掖着把人裹成粽子。 少年一开始还想挣脱将毯子给她,不过被她一个皱眉不悦的眼神就给制服了住。 语气也冷冷冰冰:“你得风寒了,老实躺着。” 第115章 她今早就是冻醒的,她就猜他肯定也冷,只是当时没醒,说不出口。 此时的温绰听话不动了,只留下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仍一眨一眨盯着她。 风寒了就是得多休息,她想。 “闭眼睡觉。” 然后少年果然乖乖合上了眸子。 第055章 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都要早些, 入夜的空气更冷冽几分,寒意刺骨,路边的枯树如枯骨, 在呼呼北风中摇曳,低声叫嚣。 注春现下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驾马上, 谁也没料到风雪在夕阳后短暂停歇了片刻又追了上来, 将前路一片以苍茫盖住, 叫他要费好些心神盯着路,才不至于从这崎岖的山中带着公子跌进沟里。 他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回去, 当时分明是因为雪大封路才临时在谷中院子停下的, 现在又突然马不停蹄要他赶路走。 不就是二少主不小心磕碰到脑袋? 院子中有药柜, 他也懂药理, 若是简单的积淤导致的短暂失忆,那多喝几副疏通筋脉的汤药不就结了, 哪里至于迎着雪夜赶回去。 正想着,公子的声音便从马车中传出:“注春, 就不能再快些?” 注春在冷风下吹着都急得额头上满是汗珠, 心道:快快快,再快我们都得进沟里! “不能了公子,风雪大,前路太危险,咱们今日就该在此处留宿的。” 注春这语气中带了几分怨气,龙景当然听得出来,也知道他也是为了他的安危。 但注春不知其中利害, 他有今晚必须赶回去的原由:“忘忧蛊和动情蛊, 被人搁反了。” 这也就代表着,动情蛊, 可能已经下落不明。 龙景出自的右龙门,乃是医门,他并不擅长下蛊,但毕竟最终还得研究蛊,按照书上说的再去用蛊制药,祖宗留下的东西已经够他们所用,所以他也很少研究些新药。 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不是逛逛街,就是摆弄摆弄草药研究研究祖宗留下来的药书宗集,教右龙门下的弟子一些简单的医术,只有重症之人他才会出手。 龙门中有饲蛊之处,也有些休眠着待催醒才能用的虫,便搁置在门内的蛊阁里,为防有人滥用,平日中除了他能进出外都是专门有人看管把守的,连左龙门的未来在主子龙玉荣都不行随便出入。 而他此处来,其一温绰喊他来救人,其二.其实还背负了王说“无论俊丑,也得让阿绰那混小子把姑娘带回来瞧瞧。”的命令。 王怕是被大少主的失踪给吓怕了,生怕二少主也被拐出去没了踪迹,他倒是看得开,无论是苗疆女子还是中原女子,他从来都不在乎身份,只希望他的两个儿子都能安平的回到他身边,让他也享享有儿孙膝下承欢之乐。 只是王的这愿望,虽然朴实无华,但.以现在的情景来看,却又有些白日做梦。 温绰走时同他说,是去救人,但普通救人又怎么需要他出手,龙景便说不去,还是温绰后来硬着脖子小声说是去救个姑娘,他才同意来的。 然后临走时王也找上了他。 吩咐他走前特意带上动情蛊,想着若是姑娘十分乐意,但温绰不依,就让他给温绰下情蛊,不管怎么说先把人带回来交差才是正经事,不然.龙景真的怕王把自己的鸳鸯谱再乱点给圣女幕啾啾。 毕竟王也没少干这种事。 结果来了发现,事情发展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首先,他瞧着那沈家小姐和二少主倒不是完全没撇,那沈小姐瞧着倒也不是完全对少主无意,但好像也不多,甚至没能自觉。 但反而温绰急着进山洞救人时的着急模样,可并不像他说的只是救个姑娘那么简单。 他当初就纳闷,就温绰这狗脾气,又怎么可能去好心救一个什么与他无关心仪他许久的姑娘。 合着是自己偷偷喜欢人家。 那他这蛊下不下,也无非是助不助他一臂之力的事。 若说单纯的情蛊,那远没有人谣传的那样神,不过是催动人心绪,会让人变得更直白些,若是用在两情相悦的人之前那便是蜜里调油,锦上添花。 但若是出自龙门特制的动情蛊,那就不同了,就算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中了此蛊也会萌生情愫,所以一直被管为禁蛊,他这次虽然带了,但也没准备给那姑娘下,从始至终就是只有温绰会遭殃。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会带错东西。 给他喂成了忘忧蛊。 这下事就变得复杂多了,忘忧蛊的解药十分难制,他手头也没有药草。 还得回去现赶制不说,他还得想办法现拖住王的耳目,总不能让王知道二少主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以及.他要查出究竟是谁动过蛊阁的格子,真正的动情蛊又去了何处。 注春后知后觉到事情的重要程度,手下握着缰绳的力道都禁不住紧了紧。 但却又想起前些日子发生过的一事,遂道:“动情蛊和忘忧蛊的放置位置,不是当初公子亲自调换的吗?” 听闻此话,龙景也愣然呆滞住,这才想起好像真的是他自己忘记调换回两个放蛊木格的位置。 这事还得提起前不久龙玉容来问他索要动情蛊的事,说是又看上一男子,但此人十分难接近,她也是没了法子才决定出此下策的。 龙景当然一口回绝了这个无理要求,曰:蛊阁中的大多都是禁蛊,本就不能私自使用,岂能让你随意拿去做……蛊惑男子的手段? 第116章 然后龙玉容不甘心,说她总会得到的,然后愤愤离去。 龙景当时还以为她说的一定要得到的是动情蛊,就当即去将动情蛊和忘忧蛊换了位置,这下她就算使用些手段拿走,恐怕也无果而终。 结果谁知道龙玉容当时说的其实是一定要得到她看上的那男子,但她后来就去炼制玉蜂蛊变美了,好像又看上了别的人。 再调换位置的事龙景也就忘了,直到要用之时,他看也没看拿着便走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来回调换后又忘记导致的。 “……那回去的路,也不必急迫,慢些吧。” 注春望着远处白茫茫,就算急迫现在也没用了。 …… 沈窈没想到她能在这山脚下再碰到簪斜月。 龙景留了些风寒的药,她趁着园中火炉未熄煮了些,待温绰喝完睡去,她又从寝房中唯一的木柜里找到了一床厚实的棉被,但仅有一床。 裹在身上,身子的寒意都被驱散了大半。 被子上是浓浓的樟木气,虽有些刺鼻,但现在也顾不上嫌弃了。 夕阳落山时雪又纷纷扬扬飘了起来,眼瞧着天色暗淡,沈窈有些着急,温绰身上那薄毯肯定是不能撑过这样一个寒冷冬夜的,但她没了身上这床被子也不行,交换一下她裹薄毯也会很冷。 所以她需得在这屋中,把火炉生起来。 这样就有了新的问题,她得出去找柴火。 可这天寒地冻的,外面又漆黑一团,她就算能找到些枯枝落叶也是湿透点不燃。 但干坐在屋里受冻总不是办法,最后沈窈还是将厚棉被盖了温绰身上,自己裹着薄毯出去碰碰运气。 说不定碰上个好心的人家借她些柴火也是好的,她身上有银子。 可出了院子她却有些打怵,只见这山脚下四周别说是根本没有別户人家,就连屋子也是空的,她提着烛灯向不远处的屋子照去光,便瞧里面连窗子都没糊纸,俨然是个废弃之处。 直到她在院子后的半山腰处,远远瞧到了一丝光亮。 微弱的,但走近些看却又似乎是间屋子。 沈窈是有些怕的,万一是独居的陌生男子,她这一趟上去还是有些危险,而且就算不太远,这周围寂静得只有她踩在雪地上的簌簌声,和风卷着的树叶的沙沙作响,多少有些骇人。 在院中踱步由于半刻,沈窈耳边却又传来了轻浅的哭啼声,哭声嘤咛,像是个孩童。 她起初还以为是什么鬼的声响,但后面又一阵接着一阵她又觉得反而不诡异了,因为这远处而来的啼哭声,方向……似乎就是从院后半山腰而来。 走近时,沈窈只觉得浑身都已经被寒风吹透了,鼻尖生疼,就连缩在绣鞋中的脚趾都冻得没了知觉。 屋内传来婴儿咿呀的低语,还有女人在轻声吟唱。 她不禁又仔细瞧了瞧眼前的小屋,这才发现这屋子好像破旧得有些出奇,里面是灯火明亮着,可从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住人的地方。 但沈窈现在顾不上这些,只心道是个女子更好,她便也没那么怕了。 上前附身刚想敲敲门,没想到招呼她的竟是破门探出的一把弯刀的刀刃。 然后便听里面女子高声道:“竟追到此处?报上名号来,我去写封荐信给楼主,让他也高兴高兴,他手下又出了柄好刀。” 沈窈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楼主,什么好刀,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听这女子的声线有些耳熟,再加上这探出门的刀…… “簪斜月?”她猜疑道。 屋内则静了一瞬,门才缓缓随着刀刃抽离而打开。 里面坐着的女子怀中抱着婴孩,背上还包扎着,发际高高束起,眉眼明艳而带着笑,她似乎也吃惊沈窈怎么会在此处,也在想到底要不要杀她灭口。 但短暂的思忖后,簪斜月还是没能下手,最后想想还是决定算了,趁她没露出杀意,她也瞧瞧她跟着她做什么。 结果知道沈窈就住在山下,其实是来借柴火的时候,簪斜月便更愣住了。 当即为她的猜忌而感到愧疚。 将孩子放在沈窈怀里,自己只身一人冲进了雪夜。 不一会儿便捧着一把柴火又进了屋子。 “放在这里烤烤,彻底干了你再抱走吧。” 沈窈言不由衷,她没想到簪斜月会如此帮她:“谢谢。” “不用谢,我也是闲得无聊,我相公他回家去了,我今日也只能在此处等他回来。” 怀中的孩子此刻也已经安睡,沈窈瞧着孩子怎么也不像三岁的样子应当还要小不少,想问,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你相公回家去了?”那她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回去。 没想到簪斜月却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语气轻快:“嗯,我这次就不跟着去了,我身份特殊嘛。”玉生楼现在对她的逮捕令满江湖乱飞,她还不能露面。 沈窈眨眨眼,不知该说什么,但又觉得她这样……真的很可怜,就因为身份不被世俗所接受,就连成婚生了子也不能进婆家门。 那就瞒着她的身份不就好了那个懦弱的男人!难不成他家也是什么世家权贵?沈窈暗暗握紧拳头,已然把簪斜月口中的相公想成了一懦弱无能的人。 烤了会儿火,沈窈也觉得该回去,抱着柴火同簪斜月道过谢,便顺着山路又回到了小院里。 第117章 是夜,苗疆揽月殿。 平日里早早便熄了灯火的长宫今夜却在深夜仍然灯火通明。 巍峨宫殿内,老苗疆王正与王后着急着来回踱步,二人一人往左一人往右,来回走着,心急如焚,往日端庄威严的神色,如今全然不见。 最后还是王后皱着眉瞪了老苗疆王一眼:“你别晃来晃去了,本来我就心烦!” 老苗疆王胡子动了动,不敢说什么,只好背着手停伫在原地。 直到一身苗族衣袍的仆从急急忙忙跑进来禀报。 俄尔大殿内又进一人。 二人才又恢复如常,端坐在了王位上。 见那人走近,容貌模样也越发清晰,少年脊背挺拔,似乎清瘦了不少,他仍着便装,是中原人平日里穿的普通样式,眼里却熠熠着光。 他似乎变了,又似乎还是从前那副模样。 刚走近想上前去,便被老苗疆王一声怒喝止了住:“逆子温岚,还不跪下?” 温岚也当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苗疆王怒颜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觉上臂一痛,被自家王后狠狠掐了一把。 “行了!你吓着孩子了!” 然后他这才定神发现,自家逆子的腿后竟探出来一个梳着羊角髻的小脑袋,怯生生的抓着衣衫,小小姑娘那一双眉眼,简直生的和温岚一模一样。 第056章 月色如练, 寒风凛凛。 沈窈回屋摸了摸温绰的额头,感到已经不算太烫,才往炉子里塞了些柴火点燃。 眸光中跳跃起点点星火, 她当即吹了吹,将火苗又吹旺些才裹紧身上薄毯就地而坐。 不一会儿暖意将她包围起来, 沈窈缩了缩脖子, 将薄毯又裹了又裹, 总觉得怎么反而更冷了。 围坐在火炉边人就容易犯困,迷迷糊糊中, 沈窈也不知自己何时睡了过去。 半夜朦胧中醒来时, 身上虽不冷, 嗓子却如在炭火上烘烤过一般, 呼出的气息都干痛难耐。 额头间的滚汤让她一时没能辨出如今是在何处,还当自己是在沈府。 忍不住喊了声:“水……” 一出口嗓子都哑得像换了个人。 “好。” 有人应声, 反而将沈窈惊了醒,毕竟若是平常, 下人定然不做声便去了。 而且这嗓音, 哪里像是侍女的。 她木然睁开眸子,这才发现身上竟盖着那床满是香樟气的厚棉被,人也已经躺在了塌上。 哦,对。她现在在山中,并不在沈府。 屋中的炉子不知何时熄了,唯一的烛火灯却还亮着,闪烁着微弱的光。 强撑着的昏胀的头坐起身, 她这才环顾四周发现, 屋内好像只有她自己一人。 方才在耳边回应她的声响,恍然如梦。 稍微清醒了些, 沈窈这才想起近几日发生的事,屋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在雪地中咯吱作响。 “温绰?” 她的声音有些低,可他还是听到了。 “等我片刻就来。” 而后他便带着一只小巧的碗回了屋里。 但那不是水,而是一碗乌漆嘛黑的汤药。 他端着靠近,身上也带来了屋外的几分寒气,汤药的苦意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沈窈皱着眉,光是闻着这味道,胃中就起了吐意。 面前的人见她五官皱成一团倒也不催她,伸手探了探,手中的凉意便附在光洁的额头上,沈窈却觉得这寒气让她感到舒服,她浑身发热得厉害,现在就如沙漠中渴水的雀。 遂在他伸回手时不自觉拦了下,又将那手贴在了自己面庞。 贪婪享受着这如救她于水火般的半丝清凉。 她还是有些神智不清的,不然也断然不会做出此举。 “你的风寒好些了?”她记得她睡前,他也是病着的。 失了记忆的温绰仿佛性子都变了个人,他不记得眼前的人,却记得对她的感觉,他想靠近她,但又不敢莽然,他知道她现在贪凉,可赶紧喝药才是正经事。 温绰却没有回答,反道:“你瞧这是什么?” 慢慢抽回手,少年变戏法似的手心突然出现了一截冰柱,像是刚从屋檐下折下来的,在微弱烛光下晶莹剔透,还冒着丝丝冷烟。 沈窈呆了呆,抬头望向他。 她想说她只是发烧,但不是已经烧成了傻子,怎么可能连冰柱都不知道是什么。 手却忍不住伸去。 那冒着白烟的冰柱却不知为何对于现在的她有着奇怪的诱惑,她嗓子干哑,头也热得厉害,若是能拿来嚼上一口,或许对她现在是莫大的解脱。 这样的心思冒出来,沈窈只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烧傻了。 可温绰却看穿了她的心思,拿药的碗替换着递到她面前:“喝完就给你。” 而后又柔声补充:“已经凉透适口了,一口气喝完。” 沈窈忍不住笑出声。 他当她是小孩子不成?还要拿着奖励才肯乖乖喝药。 可一抬头对上那双浅色的眸子,那眸底的神色却是极其认真,他似乎完全没将此事当作玩笑,好像喝下苦药得到奖励,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不动声色几口喝下汤药,苦意蔓延从喉头蔓延到胃底,内心却有什么在动容。 直到一滴清泪落入碗中,她才回神过来。 第118章 是了,她的童年,确实什么都不曾缺过,沈家大小姐的头衔高高悬挂在空,她有数不尽的珠饰,应有尽有的罗裙,但却自幼丧母,父兄远在朝京。 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虽疼爱她,但早年日夜忙碌,常留她一人与奶娘独守空府,直到她六岁那年,隔壁程家搬来为邻,她认识了程见书,童年也算有了玩伴。 沈窈不知道她是在哭这书中的沈大小姐,还是她在现实时日日抱怨的母亲,隐形无用的父亲,为人第二世,衣食富足却仍然心境贫苦。 有些东西,一旦过了需求的年纪,哪怕再去弥补也已无济于事。 可温绰却是与她截然不同的存在,他在人群之中瞩目长大,得到了很多爱,也懂得怎样去爱别人。 只是性格使然,让他有些别扭难以言表。 可忽然失去记忆反而让他变得坦诚,一时让她都反应不过来这还是那个人。 “这么苦么?”他不禁也皱起眉头。 把姑娘都苦出泪来了。 “难道是我熬得缺了火候?”说着,他竟从她手中夺过碗,轻轻抿了抿碗的边缘。 “你……”沈窈顿时觉得脸烧得厉害。 那是她喝过的地方啊,他这人怎么…… 只见他面不改色,乌色的睫羽眨如轻扇,面色懊恼:“都怪我不记得了,这药应当没什么问题,我只是按照习惯去熬的,可能稍微火轻了些。” 他不知他现在这副无辜模样有多么让人见怜,先别说他的药熬得没什么问题,现下就算有问题,沈窈也一时说不出半句狠话了。 她都没想到过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竟然还会熬药。 说完他如约将冰柱递到她手心。 冰凌剔透的结晶感受到她手中的灼热,滴滴化作水从指缝中坠落,沈窈望着出神,只觉得内心的冰也在此时融化。 别人对她好不过看她是沈家的小姐,恭敬她三分。 她看着不拘小节,却是个心中竖着高墙的人,任凭谁也只能站在墙外探声敲望也不开门。 可温绰却是个不讲礼节的,他擅自从墙外爬到高处窥探她,却嘴硬说自己只是瞧瞧里面的风景,惊鸿一睹却是让她再难忘怀。 “夜深了。”他忽然开口。 沈窈这才回神发现,手中的冰凌已经化作了地上的一滩水。 “嗯,该休息了。”话说出口,沈窈才想到现下最要紧的事。 床榻,只有一张。 “那我能和阿窈一起睡么?” 果然这人下一秒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嗓音很轻,用的是商量的语气,面上却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无法拒绝。 “……”她还能拒绝吗。 她现在出现在了塌上,也就说明,是他将她抱上来的,他都大方把床让给她了,她现在要是不分给他一半,好像也有些说不过去。 “好吧,但你不能靠我太近。” 她终是松口让他上来。 结果他一上来就钻进了她的被窝里。 “不要靠太近啊!” “可是我也想盖被子……” “那你上你那边盖不就是了。”这床棉被也不小,盖两个人中间留条缝都绰绰有余。 “可你这边暖和,我方才出去了……现在”说到一半,他甚至顿了顿,才缓声:“浑身冷。”简直我见犹怜。 完了,她还就吃这一套。 “那你.” 她话音未落,就见他安详的闭上了眸子。 “.” 算了,反正他们也没有脱衣服,深山孤院里也没人知道他们睡在一起。 心想着,沈窈便也和衣躺下。 她身上热气重,脑袋又昏昏沉沉,头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可这被子十分厚实,她喝了药出汗不一会儿便觉这被子中闷热难耐。 于是她挣脱着将胳膊伸了出来,又露出条腿,寒意立刻席卷进来,却又有些冷,半睡不醒中她只好又缩回被窝,来回几趟拿进来也不是,伸出去也不是,实在让人痛苦难熬。 直到一双带着凉意的手贴上她的眉梢,将她眉心的川字一并抚平。 她不知自己因为闷热来回翻身,早把被子一并都卷到了自己身下,可怜身边的人只能裹着薄毯缩缩在一侧,又不敢起来争抢棉被。 但温绰却瞧出她眼下不好受,额头的温度仍然烫着,她现在不应该裹这么多被子,反而应该散散热。 可这屋子里却又不是一般的冷,不盖被子显然风寒会更重。 一个念头突然从脑中闪过,少年那双潋滟的眸子在黑夜中眨了眨,只迟疑了半刻,勇气就战胜了那所剩无几的惊惶。 将被子一并拉过来掩了掩,他大着胆子将少女轻轻揽入怀中,他半天没盖被子,身上凉,正好能帮她降降温。 而沈窈却是无意识的,感觉到身侧有凉意,下意识又向里靠了过去,头枕上他的臂弯。 肩臂扯动了伤口,温绰不禁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可身子却仍然僵持着一动未动,少女发顶的馨香萦绕鼻前,他听到自己如锣鼓般震天响动的心跳,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中甚至都跃出了他见过的沈窈往日的画面,但又转瞬即逝,消失不见。 温绰自醒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想要回想起之前的事,他之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对她如何?那郎中说他们两情相悦,他喜欢极了她。 第119章 可他怎么现在看起来却觉得沈窈对他有些生疏。 转念又一想,恐怕她还是在因为他没了记忆在生气。 心想着,身侧的人又动了,她似乎觉得这边凉,甚至伸出手将温绰拢着往自己身上又靠了靠。 一想到她抱了自己。 温绰心跳得更快了。 扑通扑通,简直要从胸口从喉咙里跳出来。 唇角不自觉着开始上扬,若是有人现在蹲守在床榻前,定然能瞧见暗色中,他那口洁白的牙齿,随着唇边的弧度,不断在扩张着边境。 这难以言喻的暗喜,差点让他没忍住笑出声来。 没关系,虽然他现在脑子里是空的,心却是满的。 第057章 温绰这一觉睡得很沉。 意识混沌着睁开眸子, 只觉得窗外格外亮的白昼有些刺目,这天色好似与往日不同。 后背的伤口还隐隐刺痛,他的手臂却僵了, 一整夜都被压着,现下又冷又麻。 怀中人的呼吸平稳, 她还在沉睡, 眉头舒展开来, 一副恬静的模样,毫无防备地映入他的眼帘。 温绰当即傻了, 心中脑海中皆呆愣了住, 而后昨日的记忆才如潮水般忽而翻涌上来, 随之而来的, 还有爬上面颊的红。 屋里屋外都没有声响,四周静得沉寂, 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扯动着轻声道:“.下雪了。” 他记得失去意识时, 还是在林中, 怎么现在. 温绰倒是认出了这是在何处,但是脑海中浮现出的昨夜的画面,却又让他忍不住眉头紧缩。 昨晚.他疯了? 沈窈闻声醒来,鼻尖萦绕着熟悉而又陌生的艾叶香,整个人也是不清醒地眨眨眼才恢复神智。 突然想到什么,她倏然抬起头。 结果额头猝不及防撞在了面前人的下颌,二人双双疼得倒抽一气。 “你.”他刚想说什么。 就见沈窈跟没事人一样, 捂着额头, 动作利落干脆,飞快爬了起来。 语气却有些结结巴巴:“你.什么你, 昨晚是不得已,我们什么都没做,反正你也失忆了,一并都忘了罢!” 活脱脱一副睡完不想负责的负心人模样。 “我已经.” 温绰刚想说他已经恢复记忆了,但见一只手忽然附上来贴在他额前,纳闷道:“不热啊,怎么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红。” 刚说完,沈窈目光与他对了上,少年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没有攻击性,这不禁勾起了她记忆中他昨夜的所作所为,红晕悄悄爬上了耳尖。 “你的脸也有些红。” 他也想伸手探,却被她一掌拍掉。 “你先闭嘴。”沈窈道。 她觉得温绰现在就不应该说话,她只能如此洗脑自己,这人现在根本就是疯子,他失忆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醒来也不会记得,所以她就不该和他多说废话。 腹中传来轻响,少女这才又动身:“我去找点吃的。” 压制住怦怦而跳的心,说完,沈窈便一跃而下床榻。 徒留一脸茫然的温绰,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方才面颊的红,应当也不是在发热。 于是他也动作缓慢着来到窗前,推开冻得上了冰的窗子吱呀一声,满目苍白的雪景铺满了院外眼前连绵不绝的山脉与平川,银装素裹。 可他现下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明明他该直接告诉她他已经恢复记忆了的,可理智却告诉他如果不说,她或许仍会像昨夜那般与他袒露心扉。 这也或许会是为数不多能更加了解她的机会。 忘忧蛊是有弱点的,唯一的弱点便是蛊解开之后,中蛊之后发生过什么,中蛊的人都会记得。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强行塞如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时间越久,对人的伤害越大。之前寨里有中此蛊一个月的人,解蛊之后都差点疯癫了,不属于自己但又是自己的记忆太多,以至于整个人都意识混乱不堪,要缓和许久才能真正完全消化接受。 而他不过才不到一日,虽说后遗症是不会留下,可要接受自己昨天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人,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这一切.还是拜龙景.那个混小子所赐。 . 昨日温绰醒来时候,龙景从屋外进来。 龙景似乎是掐算好了他醒来的时候,不动神色便来到他床榻边。 “她呢?” 龙景不出所料回道:“好好的呢,比少主你可活蹦乱跳多了,说是让我来救人,我还当时什么重伤呢,结果其实是来救你。”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是这种拿不出手的小伤。” 说着他扶温绰坐起身,撕开伤口处的纱布,见伤口未有感染长势也不错,这才又随意绑上,一系列动作毫不温柔。 疼得温绰呲牙咧嘴:“你不想活了?” 龙景却不理他,毫不客气伸手:“明日就回苗疆了,我会按照计划办事,先给我说好的报酬。”毕竟从小一同长大,龙景在无外人在时也一如既往没对他多客气。 温绰白他一眼,这才唤出玉腰奴交到他手上。 龙景所说的报酬,就是借用他的玉腰奴几日,具体原由温绰没有细问,但龙景毕竟是右龙门之人,平日里研究药物,玉腰奴又有一定解蛊的能力,说不定会帮上忙。 第120章 龙景将玉腰奴收入葫芦中,心中的负担也算是少了三分,其实原本他也没想要报酬的,可一想起王嘱托的话来,他若要对少主下蛊,玉腰奴的存在就变得有些棘手。 但现在,就不怕了。 温绰还在嘱托他,说是玉腰奴只喝朝露与特质的花蜜.见龙景根本没有在认真听,脸色沉了沉:“你有没有在听本少主说话?” 而后见到自己身上盖着的东西,脸色更黑了。 “你就把你马车里的擦脚布盖在本少主身上?” 龙景扬眉,不想背锅:“这可不是我盖的。”再说那也不是擦脚布,只是垫在小几下面的毯子。 不是龙景盖的,自然也不可能是注春盖的,那便只剩下一人了。 龙景道:“少主不喜欢我拿走就是了。” 谁知温绰一听反而用手压住了,厉声道:“你拿走那我盖什么?” 龙景啧啧两声,没戳穿他。 手中蛊已经准备好,趁他不备扬起衣袖在眼前一挥,就见温绰话都没说完,一时昏睡了过去。 蛊生效的时间很快,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却等不了。 龙景只能掐着温绰的人中,强行将人唤醒。 结果对上那双看起来根本不像中蛊反倒是像失了智的澄澈眸子,龙景一时骇然。 心道:完了。 下错蛊了。 但留给他反复斟酌对策的时间不多,龙景也只能当即趁他刚醒还没问那么多问题时,先一股脑同他说了一大堆,比如一会儿来的姑娘名唤沈窈,是他的心上人,他们之间情投意合,蜜里调油巴拉巴拉. 洗完脑他就把烂摊子随手甩给了沈窈,毕竟他还急着回去赶制解药。 若说一开始错在龙景误导他,但后面发生的事却也无法完全怪在龙景身上了,毕竟是没有记忆的他自己内心谋生出的种种. 那她到底还喜不喜欢他啊? 温绰开始纠结这个问题,如果他现在以正常的方式说带她回苗疆,她定然是不会乐意的,但要是装可怜.好像还有几分可能。 她说过要对他负责的。 不过当时没有物证也没有人证,她不认账怎么办? 想起这些问题来,温绰觉得更心烦了,他原本就不是那样直接的人,要他还像昨晚一样直接,还不如让他别恢复记忆算了!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是她先喜欢他的,怎么能忍到现在也不告白呀! 温绰就这样站在窗边,面上的神情却一会儿一个变,沈窈不轻易看过去一眼瞧到了,还以为他是在为她动作太慢不满。 不满就自己来啊? 沈窈根本就不会做饭,眼下对着翻找出来的一堆番薯土豆发愁,烤也得生火,煮也得生火,可她每次生的火都很快就灭了,正心烦着呢。 丢一个土豆到他怀中:“愣着干什么,出来生火。” 她在想他昨晚既然会熬药,那生火煮饭定然不是什么问题。 要是以往,她定然会恭敬些请他出来生火的,但当下却不一样,她一想起他昨晚撒着娇要求跟她一起睡的狐狸嘴脸,心里就生出奇怪的感觉。 倒也不是生气,她差点就忘了他之前是什么样了,她是恨自己怎么没拒绝! 温绰也是被使唤的一愣。 往日里哪敢有人对他这样说话。 “你.”他刚开口要说什么,手里却又被塞几根柴火。 沈窈被烟呛得直咳嗽:“快去看看,屋子要着了!” 于是温绰的话又被堵了回去。 合着一大清早,她就没让他说一句完整的话,更没空闲解释。 过了好一会儿,二人才围坐在院中炉前,吃起热乎的烤土豆。 温绰不算饿,对烤土豆也不感兴趣,但不吃他又装不住,只能拿起一土豆也慢慢啃起来。 沈窈看他不爱吃但也不说的模样,一时竟生出了几分怜悯———关于矜贵小少主为救她受伤失忆,醒来只能陪她干啃土豆这件事。 这样听上去还真是有点惨兮兮。 于是善心大发:“你爱不爱吃鱼?” 她记得昨日见到旁边有条溪,才下了一日雪,冰应当结得也不厚。 “啊?” “鱼!吃的!”沈窈还以为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心道怎么失忆人都变成傻子了,放下土豆给他比划。 “.还好。” 还有,不要比划了!他怎么可能忘记鱼是什么东西! 沈窈瞧了眼他还绑着纱布的肩膀,闻言下定了决心:“嗯,那我一会儿去捉条给你补补。” “?” 温绰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补补是什么意思,补什么?不会是觉得他笨想要给他补脑子吧? 他在她心里,已经这般蠢笨如猪了? 想到这温绰是真觉生气了,一时都忘记自己要继续装下去的计划,“不好吃!本少主一点都不爱吃!”说罢,扔下土豆起身走了。 进屋后还咣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那一刻的神情惟妙惟肖仿若从前,沈窈都觉得他好像恢复了,但又不敢确定。 她都说了一会儿给他抓条鱼补补了啊,土豆不好吃就不好吃,耍什么脾气!? 怎么会有人失忆了还这么难伺候啊? 心想着,沈窈也有些气,只觉得嘴里的土豆也索然无味,味同嚼蜡,索性“咕噜”将剩下半个土豆也扔进了火堆里,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 第121章 算了,看在他不远千里救了自己的份上。 叹了口气,沈窈又决定出门去溪边捉鱼。 只不过她完全没注意出院子时屋子的门也在同时“吱呀”一声,被人开了条缝。 第058章 盯了半晌, 温绰还是不争气偷偷跟上了去。 哪怕他内心腹诽半天:她竟然什么也不说就走了!也不来解释一下她对他的误解这回事就走了! 赶到时就见沈窈真的捉到了鱼上来,在岸边扑通跳着,看上去还不小。 沈窈不会做饭, 但抓鱼逮鸡的功夫却不在话下,金陵后山树木丛生, 生养了不少野鸭山鸡, 他们更是溪流边的常客, 抓这些自然是小事。 只是冬日里抓还是有些冻手,毕竟身边没什么趁手的工具, 抓了两条她就准备拎回去熬汤。 温绰藏在墙边见她往回走, 怕她发现, 也赶紧快她一步赶回了屋子里。 不过这一趟回来, 温小少主就没那么生气了。 嗯.看在她那么努力为他抓鱼的份上。 于是温绰决定了,不为这种小事跟她生气, 他本来就是男子,就该大度些, 一会儿她送来鱼, 无论做成什么样,他都多吃些! . 可待那锅熬的呈古怪褐色而粘稠冒泡的鱼汤真的端在他眼前,温绰却又心下有些有些后悔了。 他想问直接跟她说他不生气了,这汤能不能不喝了? 但没有用,后者无比勤快的给他盛了一碗搁在眼前,转身又要去察看他后背的伤口。 温绰一想自己那伤口现在定然丑陋可怖,有损自己风流倜傥的形象, 于是转到一边去, 不想给她看。 “我就看看愈合的怎么样了呀?”沈窈搞不懂他闹什么别扭。 温绰:“好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沈窈稀奇:“才伤的怎么可能一两日就好?你让我看看, 我这还有疮药.” 结果他反而越发别扭,但也不说为什么,就嚷嚷着:“不行,不行看!” 沈窈只好作罢。 然后又见他盯着面前的鱼汤愣神:“你都往里面放了什么?”都盛到碗里了,还在冒泡呢。 沈窈也说不出来都加了什么,伙房对面就是龙景放药材的柜子,她也不敢乱放,就放了些当归红枣什么她知道的东西,但谁知道出来的颜色竟然是这样。 遂道:“你受伤了嘛,就是加了些补气血的东西,你尝尝,不好喝就算了.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个。” 还好她就煮了一条,还有条可以留着烤,虽然她也没烤过。 温绰一听则微微愣了一下,原来她说的补补是指的他的伤口啊. 心中泛起莫名的愧疚,他还当她在讥讽他失忆,没想到人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个,受了他莫名其妙的气还去给他抓鱼。 想到这他也不管碗里的东西是否还冒泡了,端起来就猛喝一大口。 没想到口感竟然是辣的. 还是辛辣。 入口有些烧喉,划过直到胃里都有些火烧火燎,要真仔细说这鱼汤的滋味,优点那必然是一点腥气都没有,但美中不足的一小点缺点是:也没了鱼味。 但不得不说,喝下去浑身都暖和起来了,兴许是她加的补气血的药物太多,这才没几口下去,温绰就觉得胃中的热意直冲天灵盖,脸也开始有些烧起来。 他猜是她往里加的去腥酒有些多了。 “怎么样,好喝吗?”她瞧他神情也瞧不出来什么,只能巴巴着问。 温绰木讷着违心点点头:“还行。” 他是真说不出好喝二字,就这二字都已经是极力挤出来的了,毕竟是她特意去为他抓来又费力熬的。 沈窈没想到温绰这么难伺候的人都会有认可她手艺的时候,不禁好奇这鱼汤到底是什么味道。 “真的?那我尝尝!” 谁知他却端起汤锅来不撒手:“不行,这是你给本少主熬的,你不能喝!” 让她喝了她不就知道有多难喝了吗? 别的姑娘面子薄不薄他不管,他只是沈窈要是知道了应该会不高兴,再说都接受别人的好意了哪有再砸人场子的。 所以他不能给她喝。 沈窈:“我就尝一口啊,我不多喝的。” 见他端起锅来那刻,沈窈都惊了。 干什么呀,她又不跟他抢! 温绰又躲:“那也不行!”简直像个怕被人抢夺了玩具的孩子。 “就一口!” “一口也不行!” 沈窈只能又放弃,心道这人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小家子气。 他这副模样,反而引得沈窈也孩子气不少,抱起胳膊同他炫耀:“不给就不给呗,我外面还有一条,我做成烤鱼,也不给你尝!” 温绰听闻担心的却是别的:“你还会烤鱼?” “不会,但是本小姐无师自通,鱼汤都尚可,烤鱼自然也不会味道差到哪里去。” 温绰:“.”你也真敢说啊。 思考了一下,他觉得不应该给她这次自由发挥的机会:“算了,本少主烤给你尝尝吧。” “你!?” 沈窈仿佛像是听了什么天方夜谭。 结果温绰没理她,并出门在她满是震惊的目光中,熟练地洗鱼,杀鱼,去内脏,然后将鱼按在石头上拿刀刮鳞,一下一下,完全不像个生手。 第122章 这里没什么别的,调料倒是不缺,处理好后他便拿去腌制,结果拿起烧酒瓶时才发现里面竟然一丁点也不剩了。 里面的酒.还能去了哪里,自然是叫她给熬鱼汤了。 不过好在这酒应当放在这里也风干很久了。 处理好的鱼又被他串了起来,放在火炉上烘烤,不一会儿两面就呈出了金黄的色泽,就这诱人勾涎的香气,不知道的闻起来还以为是什么凤髓龙肝呢。 烤完递给她时,温绰站起身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昏晕,头有些沉重,后知后觉应当是那鱼汤里烧酒放多了,酒的后劲来了。 “你先吃,我去睡会儿。”说完他就脚步有些轻浮着摇摇晃晃回屋了。 沈窈点点头没注意,只以为他是真想去休息,吹吹烤鱼的热气,慢条斯理咬了一小口嚼起来。 腌制的味道恰到好处,哪怕没有用酒,也尝不出一丝腥气,鱼肉也烤得外脆里嫩,确实好香。 没想到他竟然还会烤鱼,而且味道独特就连比沈府从朝京请来的厨子做的都不相上下。 沈窈吃完想去夸赞一番,进了屋子却发现他是真的睡着了,面色还有些微红,呼吸匀称,睡得很香。 于是想了想她又退身出来。 也好,趁这个功夫她也有件事情要做。 在锅台来来回回忙活了一下午,沈窈才东拼西凑着差不多找齐了所需要的材料。 瞧着天色也逐渐深色如墨,她开始纳闷怎么房中那人还没醒。 都睡一下午了,难不成是昏过去了? 她没掌灯,进了屋子也是黑漆漆一片,却又懒得再回去拿,就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向塌边。 沈窈是从光中走到黑夜里的,也是适应了一会儿才能将将看清屋里的东西,如今好不容易摸着床榻了,但却又没摸到人。 “温少主?”她轻声喊着。 可那人好像还没醒,也没应声。 空气中仍有除她外的呼吸声,于是沈窈只好又往床榻里摸了一把,这下倒是摸到了,但只是发丝。 “温绰?” 却还是没有应答。 沈窈心想怎么会睡这样沉,只能顺着发丝摸上去,直到摸着他衣袍才大致确定了温绰现在所躺的位置。 原来是躺在南侧睡的,她从门里进来下意识就去了北侧,自然是摸了空。 她准备再去探探他的头,看看他是不是还风寒着未痊愈。 但只知道躺在哪里,她却也不能在他身上再乱摸下去找头在哪,只能倾下身子用听的方式辨别他的喘息声在何处。 温绰刚醒来时,就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凑了过来,但屋子里太黑他又瞧不清,只能下意识支起身子准备坐起来。 结果刚一起身,唇角就措不及防擦过了一道温软而微凉的触感,后劲就如蝴蝶轻点,麻酥酥的,有些痒。 寝房内顿时静谧无声,连两人的呼吸声都适时消失了一会儿。 从未有人靠他如此近过,更别说是.像现在这样。 温绰面上还没反应过来出声,心里却早已经炸开锅了。 她这是要做什么,他刚刚要是没坐起身来又会怎么样啊?温绰不敢往下想,只觉得心脏怦怦跳得飞快。 这才反应过来,拉被子坐起身,嚷嚷着质问:“你敢偷亲本少主!” 这下可真绝对一定要让她负责! 沈窈也傻站着才回过神,抿了抿唇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 这也不能怪她。 她根本就看不到好吧,怎么偷亲他呀? 屋子里这样黑,要不是他也不答应话还忽然坐起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温绰道:“那你说你偷偷摸摸来本少主床边做什么?” 沈窈坦然道:“这么晚了你还没醒,我就是来来看看你是不是风寒还没好,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温绰才不信:“那你为什么不拿灯盏?反而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跑进来,对着本少主就是一顿乱摸不说,还偷亲,要是本少主还没醒来说不……不定……” 后面的话沈窈怎么可能听他说完,一时情急之下连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唔……” 这可愁坏沈窈了,她都解释过,她确实忘记拿灯盏了但又没办法解释她当时就是一时起意来看看,懒得回去拿这件事。 而且,她觉得就算是她再解释,他也不会信,但刚刚她的动作,也的确会容易被误解。 同时这也让她发现一个事——温绰看起来骄矜蛮横,实际上无比纯情。 哪家的公子被人亲了是他这种反应啊?还炸毛了,她还没炸毛呢,比个姑娘还在乎。 不得不说,她突然就觉得他好像有些……可爱。 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涌上心头。 夜晚总是会让人萌生出些白日里不会出现的想法,沈窈想,要不然就将错就错,干脆坐实了这个罪行。 反正在这月黑风高夜,四下无人时,除了他们两个,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看到。 于是她便把捂在他唇上的手松开了。 措不及防的。 温绰自然也没反应过来,嘴里还碎碎念道着说从小到大爱慕他的人那么多,他简直就没见过比她胆子更大的女子巴拉巴拉…… 窗子不知何时被风推开了一角,偷偷钻进来了几缕,微风拂过少年发梢上的银环,泠泠奏起了乐响。 第123章 沈窈于暗色中无声笑笑,没人看到她珍珠般乌黑的眸子里现在只装了一人。 她柔声接道:“好,那今天就让你见见更大胆的。” 而后低下头去,扯住温绰的领口,将唇贴了上去。 第059章 沈窈也只是一时趁天黑胆子大了几分, 此事未细想便做了。 但谁也没告诉过她亲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脑子里像是顿然炸开了烟花,一朵接着一朵于心头绽放,他的唇可比他的脾气软太多, 湿润,温凉, 她鼻间的气息也逐渐被他身上独特的香气围绕。 直到她回神, 目光对上眼前这双瞪圆的瞳仁才又有些慌张着松开了手。 温绰还处于懵的状态, 她一松手,他便又直直躺了回去。 而后才听沈窈声色有些并不坚定的补充道:“这才叫偷亲。” “.” 温绰心里也像是有什么怦然绽放, 若非要用来比喻那触感, 就像是尝了清晨带有露水的玫瑰花瓣上的蜜, 他一时说不出话, 抿了抿唇,又有些不真实的摸了摸。 然后才找回一丁点理智:“你.管这也叫偷亲?” 从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了好吧。 沈窈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趁黑摸了摸自己的狂躁的心口,这才解释就是掩饰:“嗯, 这就是算。” 偷偷趁人不注意, 便亲了,不是偷亲又是什么? 说完她又觉得现在的氛围有些暧昧不清,头脑清醒之后她就一点都不想继续讨论下去关于这个冲动的吻的问题了! 特别是趁他还没有剧烈反应之前。 于是连忙找借口准备先躲开:“你.先起来准备吃饭,我去看看饭凉了没有。” 但实际上怎么可能凉,她不过才刚盛出来,还特意用碗叩住了。 温绰再傻也听出来她这是在找理由想溜,伸手扯住了她的衣摆, 而曾经也是对街头牵着手小巷子里偷偷依偎的情人们嗤之以鼻的温二少主, 今日也算是有了与以往大相径庭的感悟。 原来.是这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么? 但会不会太短了,他还没.完全弄明白。 可还有个念头却替代欲望冒了出来, 这才是他现在更想说的话。 “这次你一定要负责。” 沈窈:“.啊?” 沈窈傻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句似曾相识的话。 谁知她这反应落到温绰眼中,反倒是瞧出了几分不乐意的感觉,温绰越想越气,完全不明白这种事她还要犹豫什么。 她不是一直都暗自里心仪他吗,受伤的那件事也就算了,无非也是他自己太不小心没有躲过去,可这次呢,他这次毫无防备的,她人都亲了,怎么还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不知是不是自尊心在在作祟,没有得到肯定答复的温绰,现在只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啊什么啊,不愿意便算了,本少主又没有强迫你。” 说罢松开拉扯她裙摆的手,他也不再说话,又过片刻默默拉起了退在身下的棉被,径直遮住脸,以盖他现在失望的神情。 只是他忘了,现在屋里这样黑,沈窈也瞧不出他的神情来,只是朦胧看到他用被子盖住自己,然后闷不做声。 看起来就像被人抛弃了,委屈巴巴,显得她跟什么负心人似的。 他不奓毛反而这样,让她根本就不得不心软。 于是哭笑不得扯开他盖住脸的被子,轻声道:“好了,我答应你,你说说,该怎么负责?”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呀? 不都是男为女负责,怎么到这反而反过来了,她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温绰也顺势露出脑袋,妖冶的眸子眨了眨,似乎也陷入了沉思。 他也不知道具体该做什么,但他们现在亲都亲过了,她应该算是他的人了吧,只是还没有完成成亲的仪式,在那之前还有定亲的礼也要成。 所以,在那之前她得跟他回一趟苗疆才成。 结果脑子里想了一连串,嘴里却说出了毫不相干的话。 “本少主也不知道。” 沈窈:“.” 罢了,就他这拙劣的追人技巧和贫瘠的经验来看,她也没想过这个傲娇又纯情少年会说出什么狼虎之词。 “那你先闭上眼,我倒是有一礼要送你。” 温绰一听内心又框框撞起钟来,就算他再没经验,也能料想到她现在为什么让他闭上眼睛。 “好吧。” 回答的勉勉强强,心里都期待的开花了。 于是乎某人便安安静静闭上了眸子,感到嘴唇有些干,又抿了抿。 可半晌也没感觉到眼前人动静。 等到温绰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耳边才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 她弯下腰来了,气息也靠他愈来愈近,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少女身上好闻的香粉味一并俱来,下一刻他觉得那气划过了他的面庞,轻轻地,犹如微弱的春风。 他情不自禁又睁开眸子,想目睹着少女袭来。 却怎么也没想到,沈窈凑近只是想瞧瞧他是否好好闭上了眼睛。 结果还真被她抓到了。 “都说了闭上眼睛。”她轻轻在他耳边道。 而这话就好似加了幻术,迷得他睁不开眼。 这下他只好闭上。 第124章 然后就听她满意了似的轻笑了一声,起身迈着小步子跑远了。 后知后觉发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的温绰:“.” . 半晌才又听到脚步声回来,这回倒是慢了许多,也不知她去做了什么。 紧接着就感觉到少女风尘仆仆的坐在了床榻边,空气中传来一阵热乎乎的香气。 沈窈端着瓷碗,酝酿了片刻才开口:“好了,可以睁开了,你坐起来看看。” 温绰显然还沉浸在刚刚自己自作多情的窘迫当中,掩饰着坐起身,才听话睁开了眸子。 沈窈提着烛灯照在二人面前,又向他凑近了近手中的碗。 里面盛着的是一碗清汤寡水的素面,几朵浅浅的油花飘在上面。 天上的月不知何时从云中露出了面,正当半空。 正当温绰还在纳闷时,就见面前的少女好看的眉眼在烛火下熠熠发光,桃花似的面庞上还蹭着些许白乎乎的面粉,衬得她眸子更黑更是润亮。 沈窈的长相不算是那种明艳美人,圆润的杏眸,小挺的鼻梁,薄薄的唇,是小家碧玉的清水类型,但却让人越看越耐看。 反正他现在是觉得她是最好看的,谁说也不好使。 谁叫她最喜欢他,瞧,这不还忙活了一下午给他煮面。 后来在苗疆有人问起照野来,二少主到底是怎么和这个中原姑娘定情的,照野也支支吾吾摸着脑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记得有个人夜晚,他和少主坐在苗疆的月落桥边看着不远处篝火旁的沈窈和簌玉正围着篝火笑着跳着,他也问过少主同样的问题。 少主当时说:“她可占了大便宜,用一碗素面便把本少主给骗到手了。” 照野听他说完质疑着瞧他一眼,就见自家少主只是心不在焉的在回他,实则眸子里早就全都是远处少女的影子了。 他不禁暗自心道:哪有一碗素面那么简单,明明是少主自己早就芳心暗许了。 沈窈也感受到了自桥上而来的目光,唇角弯起如勾月,露出洁白的齿贝笑着,提起裙摆向他奔来。 那笑容就如她现在坐在他身侧这般没有任何不同。 凝视着他认认真真道:“温绰,生辰快乐。” 刹那间,他仿佛看到少女的眉梢透出春意,窗外的一切冰雪似乎都融进了她那双剪水眸子里。 亦化作一池吹皱了的春水,荡漾在他心间。 顿了顿只听她又道:“祝你安康健平,喜乐无忧,这面虽然看起来有些怪,但生辰嘛,都是要吃长寿面的……” 是龙景跟她说的,一想到生日都回不来家,她就总觉得想为他做点什么,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又能做什么呢,但还好她昨日找柴火的时候找到了柜子里看到了面粉。 看起来还很新,冬日里本来存放东西就不会坏,看起来龙景也不像是很久没来过,毕竟土豆和番薯至少都是新的。 所以她便想为他亲手做一碗长寿面,只不过她这也没有做过,做出来的面条粗细不匀,她怕煮不熟还又多煮了好一会儿。 温绰哪里还会等她说完,接过面碗就想吃。 “等等!” 却被她拦住了。 只见沈窈用手护着烛灯的光,小心翼翼将其举到二人之间:“许个愿望吹完蜡烛在吃,这样愿望会更灵验!” 她小声说着,眸中的火光也如她现在雀跃的心情,一跳一跳。 “这是中原的传统么?” 沈窈闻言愣了一下,心道这是现代的传统。 但这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是了是了,快来吹吧,要闭眼睛许愿喔。” 然后便趁他闭眼的间隙又在他脸侧亲了一下。 倒也没什么原由,她就是忽然觉得他好可爱啊。 温绰:“!?” 睁开眼她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催着他吃面,说再不吃面就坨了。 还真是碗无比素的素面,或许是为了弥补没有菜叶的点缀,沈窈特意多放了点盐想让面吃起来有滋味些。 只是没想到放的多了,面反而有些咸。 温绰端着刚吃一口。 就听沈窈在一侧有些着急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他点点头:“好吃。”至少比鱼汤不知好了多少倍。 似是怕她不信,他说完便又夹起一大筷吃起来,模样到真像是在吃什么玉盘珍馐,津津有味。 瞧得沈窈在一旁都直咽口水。 “真这么好吃?那给我尝尝。” 谁知他又护食似的挪向一边:“不行,这是本少主自己一人的长寿面,长寿面哪有分给别人吃的道理。” 嗓子却要齁地说不出话来了,还在呼噜呼噜吃着剩下的面。 生怕她抢一般,不一会儿便连面带汤都喝了个干净。 吃完了,他才红着脸,低声说了句谢谢。 沈窈:“……”好吧,都吃了她确实很感动。 可她更想说的是,面只有一碗啊。 “其实本少主也知道中原有在生辰当日吃面的传统,小的时候母后也给我煮过,但长大后就渐渐不在王宫里过生辰了。” 温绰没有细说具体时从何时开始的,只记得后来十几岁时就跟着兄长和照野一起经常去山里小住,再后来温岚,温岚就不告而别了。 沈窈却听出端倪来:“小时候?你恢复记忆了?” 第125章 话说出口却又觉得自己好像才是最蠢的那个,仔细想来他今日好像从醒来就完全与昨日不同了,她却刚注意到。 温绰却眨着眼一时尴尬起来:“呃……我只是……”他要怎么开口,他只是想让她多陪陪他而已。 “算了,你无事便好。” 她不计较,却让他有些愧疚,眼皮低垂:“龙景明日应该会派人来的,介时我让他安排车马送你回去。” “还有,谢谢你陪我过生辰。”这是他长大以来,过的最简朴,却也是最开心的一个。 谁知沈窈却皱眉瞧他一眼:“送我回去做什么?这么快就不要我负责啦?” 温绰一听,眸光都亮了亮,嘴角止不住上扬,但却仍嘴硬道:“那些话本少主就是说说而已,可以不当真。” 心里却疯狂道:当然是真的! 而后又觉得自己说的好像不妥,又小声更改道:“你还是非要当真的话,那就当真好了。” 沈窈见了不禁哑然失笑。 就没见过这么傲娇的人! 第060章 夜灯又重新点燃, 这一烛小小的光只在二人周身照亮,人影绰约,无人说话的屋子里气氛却又十分暧昧。 尽管如此, 两人同坐在床榻上中间仍隔了一人宽的距离。 这下她没有赶他,温绰自己倒是别扭起来了, 嘴里说着男女授受不亲, 成婚前不能“真”睡在一起。 沈窈翻白眼笑了笑, 心道他恐怕还不理解真睡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 这样也好, 这才像真正的他。 不一会儿夜色渐浓, 她便将烛火吹灭, 躺下准备睡觉。 但又总觉得心口怦怦跳着,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温绰也睡不着, 走神盯了会儿房梁,一时失神就往床榻中间翻了个身。 沈窈原本就朝向这边躺的, 他一转过来, 就对上了那双圆圆的杏眸,与她呼吸的气息一同袭来,措不及防的。 清润的月光自她身后的窗子里透进来,虽然模糊着,可也能让人瞧清些微光。 沈窈见他眼睛不自然眨了眨,立刻又把头转向一旁。 不知道突然又在害羞什么。 又过了半刻,才听他的声音试探着从床榻对面传来:“你睡了吗?” 他说的很浅, 怕她真睡着了吵醒她, 都近乎于自言自语。 “没有呢,你也睡不着, 有什么心事?” 温绰难得坦然嗯了一声。 沈窈一下子来了兴趣,侧身卧着胳膊支起脑袋,见他背朝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道:“什么心事?你转过来嘛,说来听听。” 她倒是好奇他整日里看起来都闲来无事的模样,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 还是说.就因为刚才的吻,激动地睡不着。 温绰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碰他,后背忍不住忽然一僵,然后整个人都有些僵持在原地。 沈窈也发现了这一点,只觉得他不好意思起来怪有趣的,紧接着又戳了两下。 “就是.”他开口,却没有回头。 沈窈:“转过来说呀。” “我说,就是.”谁知他拔高音调,都仍没转过身。 他如此别扭,沈窈反而在他背上戳的起劲起来,一下一下,倒也不重,他后背越发挺直,生生一动不敢动。 她只好又道:“我听不清。” 温绰:“.” 这么近怎么可能听不清,她绝对是故意的。 无奈之下,也迫于后背那只手,只能转回头,准备面对她重新再说一遍。 可这次回眸,那双眼睛却更近在咫尺,近到那温热的呼气,直接吹进了他的领口,痒酥酥,有些麻。 完了,这下他都忘了要说什么了。 . 面颊的余温褪了些,他才别过目光。 “过几日就是苗疆的灶神节了,特别热闹,你.要不要同本少主去看看,再回家?” 灶神节之后就是年了,他这一回去怕是要在寨子里待到年后,父王和母后才能放任他再出苗疆,可还要过那么久,他还想多见见她。 沈窈刚想点头应下,反正她已经派人回去跟沈老爷子报了平安,多待几日倒也无妨。 但瞧着他目光灼灼,却又忽然改口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你的生辰愿望是什么?” 温绰一时愣了愣:“什么?” “生辰愿望啊,就是让你吹烛灯之前许的。” “没有许.” 他怎么好意思说,他的愿望是以后年年都能吃到她做的长寿面。 “哎,怎么能浪费这样好的机会。”沈窈听了反而替他开始惋惜起来。 温绰还在纠结着她到底想不想同他回去:“那你.” 就听她十分爽快的应道。 “那我便去吧,总不能在生辰拒绝寿星的邀请。” 然后趁他没注意,又凑上去亲了他面颊一下。 她总是这样突然偷袭,每次温绰都处在懵懵的状态,这次也不例外。 半晌还能感应到她的唇在他面上留下的柔软余温,面颊飞红,好像他才是个姑娘家。 可让她再别亲了这种话,他又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只能无声飞快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看她。 然后便听沈窈轻笑着问。 “你到底是何时开始喜欢我的?”她问的直接,心里确实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的。 第126章 她总记得他一开始非常拒绝,明明当时她也没有说过任何让他误会的话。 比起温绰来,沈窈虽前世今生也都没什么感情经验,可察觉到自己的内心后却是无比坦然的就快速转变了心境。 再加上沈老爷子对她嫁人的事总是无比上心,每次都安排她与谁家谁家的公子连对方的性格习惯都没了解,只知道个姓名家世就匆匆见面,连半点感情基础都没有的二人,又怎能突然就有了感情,她早就看淡了。 只是没想到他会以被她五花大绑来的方式,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说到底,这还是她绑来的缘分。 原本以为是绑了个灾祸回来,没想到绑的是情缘。 若是没有他的出现,恐怕现在的金陵城早已经像书中原本的剧情那样,宛若空城。 虽不知真正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至少这算是已经为金陵和洛城都躲过了劫难。 所以现在,更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 她就是喜欢上了眼前这个有些别扭,但却总是事事为她着想的少年,并且也完全了解到,他根本就没有书中写的那样混。 温绰哪知道她说完话的一瞬间脑中想了这么多。 还嘴硬道:“明明是你先喜欢本少主的。” “可我之前从来都没有说过呀,你到底是从哪看出来的?”他越是不敢直面承认,她越是想追问到底。 对付傲娇的办法,就是戳穿他!戳穿他的假面,戳穿他的话里有话,让他不得不面对! 不知道对别的傲娇管不管用,显然这招现在对温绰是百试百灵的。 他一听,果然不说话了。 又沉默半晌才默默开口:“反正就是看出来了.”可气势这不就弱下去了一大截。 因为他仔细想了想,好像之前.沈窈还真从未直面说过喜欢他心仪他这些个字眼。 但令他情绪低沉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现在也没说过呀. 都没有同他表白过,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答应她了,这岂不是显得他很不值钱!? 他堂堂苗疆二少主,名声在外多少姑娘追着抢着送他花带情信,明目张胆的当众街头向他表白,还有那左龙门的小姐龙玉容,那次见到他不是跟在他身后当跟屁虫,甩都甩不掉。 反而沈窈呢,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什么像样的情话,叫她负责都有些勉勉强强,难不成是因为他太好得到手,她已经不珍惜了? 温绰想着这一堆乱七八糟,但对于他来说却又十分气愤的事,又气又恨自己不忍心拒绝,最后连自己合上眸子不知不觉中睡去了都没有察觉。 只迷迷糊糊中听到沈窈好像说明日起来再给他炖鱼汤补补. 结果害的他在梦中梦见所有吃的都变成了那鱼汤的味道,整晚在睡梦中都过得苦不堪言。 兴许是夜里太冷,沈窈睡觉又一贯不老实,睡着睡着就向温暖的地方钻,于是第二天温绰醒来时,便又见软玉在怀。 少女静好的睡颜就这样放大在他眼前,近到他连她白皙面颊上细小绒毛都一清二楚,玉琼细挺的鼻梁下的唇轻轻抿着,唇色不点而绛,显得格外饱满,这不由就引诱他联想到昨夜亲吻在他唇上时的那转瞬即逝的美好感觉。 心想着,温绰的呼吸便乱了,可理智的边防线一次又一次,让他不敢低头向前,心中的欲望却同时又叫嚣着怂恿着他去占有她。 不过,好在最后,是理智胜了。 “.” 他好歹也是个正常男人,昨日他醒来时神智还不清醒也就罢了,可现在. 他简直清醒到不能再清醒了。 可也就是这份清醒,使得他现在不得不趁她没能察觉前,赶紧离开这引火烧身之地。 他得去冷静冷静。 于是温绰蹑手蹑脚着下了塌,再想些昨晚睡前还没生完的气,脑子中那些混沌的欲望果然消去了大半。 回来时便见沈窈也已经醒了,但似乎又没完全睡醒,掀开坐在榻上还念叨着该洗澡了,然后觉得身上冷,抱着胳膊搓了搓把从龙景马车上顺下来的薄毯又裹在了身上。 温绰张了张嘴想提醒她那毯子其实是龙景马车上的小几垫子,可看她裹得那样近又说了句好软,不愧是神医的好东西之后,又默默决定还是晚点再告诉她真相。 “你怎么醒这么早啊,背上的伤好些了吗?” 见温绰回来,沈窈揉了揉眼,关心道。 “本少主也是刚醒,已经好多了,今日龙景应当会来,回去就能沐浴了。” 说罢心里还埋怨了龙景几句,下错蛊,还把他们二人仍在这什么都没有的破院子里,等来了他非等得找龙景算账不可。 沈窈点点头:“那你去烧火吧,我去河边再捉两条鱼,回来一条熬鱼汤,一条再同昨日那样烤着吃,如何?” 又熬鱼汤.啊. 温绰禁不住回忆起昨夜的噩梦,想拒绝却又对上了少女那双含着光的明亮眼睛,却又说不出任何不的字眼了。 “那溪水结了冰,太凉.” “不碍事,昨日能抓得,今日肯定也不是问题,用石头先砸开冰面就好了。”捉鱼,她简直游刃有余。 “好,那你早些回来。”这下他是真的没法拒绝了。 目视少女的身影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去,温绰没察觉自己的唇角也是一直勾着,那种从心中流露的喜悦,忽然让他觉得这世间竟如此美好。 第127章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龙景那小子阴差阳错的,好像也做对了一件事。 算了,他可是少主,该大度些的,和他计较什么。 火星燃起白烟,锅里烧的水也满满咕嘟着冒起泡来。 马车轰鸣的声响自远处传来,装饰在上的银子铃叮叮当当的随风作响。 是龙景要到了。 可过了这么久,却还未见沈窈回来的身影。 又等了会儿,温绰不禁心里有些着急。 正想着要出去瞧瞧,偏偏此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但迈步进来的人一身白衣似雪,风尘仆仆,是龙景,不是沈窈。 “少主,瞧我带来了谁。” 紧跟在他身后的,竟然除了注春,还有照野。 “她人呢?”温绰焦急问道,现在可顾不上照野。 龙景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人是懵的。 “谁?少主你好了?”他看他眼神的模样,好像是记忆回来了,那他这解药岂不是白送了。 “本少主问你沈窈呢?” “我怎么会知道沈小姐在哪,她不是一直同少主在一起的吗?”龙景更是感到莫名其妙。 然后就见温绰沉默了一瞬。 不对,马车应当会经过那条溪流边,就算龙景坐在车里看不到,注春看到也会告诉他。 …… 同龙景道清原委,等到温绰他们一行人又来到溪边时,果然如他猜想的一般。 溪边只留下了一个被石头砸破的窟窿。 沈窈,不见了。 第061章 沈窈也没想到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也有人躲藏着在等着绑她, 她原本还在敲着冰面,忽然听身后有脚步声,还以为是温绰跟来了。 谁知刚回头, 眼前就被蒙上一下了迷药的黑布头套,一股刺鼻的气味袭来, 她霎时便感到意识模糊, 后面发生什么, 再就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手脚已经被人绑了起来,周身摇摇晃晃着, 耳边传来车轮滚滚的声响。 她这是被人绑在了马车里。 兴许是已经绑了手脚不怕她会逃跑, 头套都不知何时摘了, 沈窈环顾四周仔细瞧了瞧, 这才发现马车里的布设可谓是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的绑匪,沈窈下意识就想到这些人可能也是为了钱而来。 可转念又一想不对劲, 在金陵城绑走她的人都是知道她身份的,可在这荒郊野岭的.到底是谁一直跟踪她到了这里? 沈窈想了一圈, 也没想到会是谁, 又倒不如说也有可能她并不认识这一路上跟踪她到此处也不罢休的人,耳边的车轮声仍在轰响,直到又过了会儿一对男女交谈的声愈来愈近。 “还是主子有远谋,就靠你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粗人,连个女子都抓不住,真是废物至极!” 道出此话的人是个女子,还是个声音柔媚中带了些许尖细强调的, 让人一听便能脑补出此女的长相应当不是善类。 沈窈倒是觉得此声音有些熟悉, 似乎是在哪听过,可又觉得没听过此人以这种腔调说话, 一时也分辨不出。 不过紧接着,那被称为废物至极的男子便也开口了。 他声线就十分好辨认,粗犷又沙哑。 只听乌甘满是不服反驳道:“老子那是抓不到吗?还不是主子啰啰嗦嗦说不能伤到她!” “可你不还是放箭了?”而且还没射中。 娇狸一身红纱薄衣随风摇曳,骑在马背上回头瞥他一眼,毫不犹豫戳穿他的借口,顿了顿又继续道:“主子要留活口,不能伤她,自然有主子的用意,别给你的没用找借口了。” “哼,别怪我没好心劝告你,狸奴,就算你再怎么恭维他,主子那颗心,可就算是放在这女子身上也是不可能瞧你一眼。” 乌甘又怎么看不出娇狸爱慕主子心切,但可惜女有意而郎无情,他们都是主子的刀刃,主子又怎么可能对刀刃产生感情。 娇狸哪里会甘心承认,说话的强调都变了变:“那又如何?主子也不可能看上这个寡淡无味的女人,闭上你的嘴吧,别逼我用哑蛊,毒哑你几个时辰。” 此话一出,便是任谁也能听出娇狸生气了。 毕竟话都说到这里,乌甘也不像再与女子计较,侧过头闭上了嘴,手下扯紧了身后马车的缰绳。 过了边界处便不能用外人来拉车了,于是他挥手让原本的车夫离开,将关着沈窈的马车的缰绳收在了自己手中。 只是一时与娇狸拌嘴走了神,没想到脚下的沟自己的马倒是躲过了,可身后拉车的马却被严严实实挡住了视线,措不及防一脚踏进了个空。 随着骨头碎断的咯嘣声响,忽地,沈窈就听外面拉车的马发出一声悲痛的嘶鸣而后猛地停了下来,呜咽着,停滞不前。 沈窈原本在车里不作声想继续听他们二人交谈,可这骤停也迫使着马车里的她也被这股力猛地推到了车壁上。 鼻梁撞在木框上,疼得她嘶的一声,鼻子酸的眼泪都一时没忍住流了下来。 她这一声自然也没逃过外面二人的耳朵。 “人醒了?”娇狸道。 “恐怕是,也不知为何主子不让用瞌睡蛊,这庸医的迷药哪有咱们的蛊好用,这才不过一天就醒了,我看干脆打晕她.” “放肆,主子说过不能伤她!乌甘你.!” 第128章 一听娇狸又想责怪他,乌甘也是烦了,啐了一口翻下马来到马车前,头也不回应道:“啧,行了,老子知道,过过嘴瘾罢了,女人就是麻烦。” 说着,撩开马车的帘子便单手将沈窈抗在了肩上。 “这下马受伤,马车没了,只能劳烦沈小姐一同骑马赶路了。” 他这话说的倒是客客气气,但怪就怪在乌甘天生的嗓音就让人难以感到什么善意。 沈窈还没答应,也没人管她是否答应,她只见四周已然没有了任何冰雪的痕迹,仿佛又回到了深秋。 “这是哪?”她扯着嗓子开口,然后才发现她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娇狸的目光倒是从未从她脸上离开过,长相确实只能算得上清丽,再次在心里认为主子不可能看上这种清汤寡水,娇狸看不懂她说什么,但还是大致猜出了她想问的,回道:“是在去见主子的路上,你的嗓音暂时被主子给的药封住了,放宽心,再忍几日就到了。” 沈窈瞪大了眼睛,心道怎么可能安心,她莫名其妙被绑来,绑她的还是她都见过但分明毫不相干,却竟然是同僚的两个人,他们的主子是谁?又为什么要封她的嗓音? 还有,这到底是要去哪里!? 但那二人哪里还管她那满肚子的疑惑,并行了一会儿又如方才那般吵起嘴来。 半程之后,沈窈实在被这二人吵得耳朵疼,烦得头疼,心烦意乱。 还是娇狸发现原本老老实实的坐在马上她神色不对,问她怎么了她说的没有声响她也看不懂,直到一处客栈休息才问伙计找来纸笔,让她写下来。 只是看完那几个字后娇狸的脸色都绿了。 乌甘也纳闷究竟是什么,大手一挥将纸夺了过去,皱着眉读着上面歪歪扭扭的丑字:“你.你们.央闭.闭上呲角吧,叹号。” 沈窈怒视二人,也说不出一个字,心道:明明是你们快闭上嘴吧! . 而这边温绰却蔫了,整个人想被霜打了的茄子,闷闷不乐着打不起精神。 他以为沈窈是不想跟他回苗疆,偷偷跑了。 照野都几日没见到自家少主了,一见面又见他打不起精神,连忙在一旁宽慰道:“那沈小姐不来是她有眼无珠,少主拒绝她那么多次她都厚着脸皮追上来,现在有这样好的机会都不知抓住,少主又何必为此忧心!” 照野显然不知道他不在的这几天少主与沈家小姐都已经飞速发展到了何种地步,这种话放在之前说温绰定然立马一脸不屑一顾的点头。 但现在. 就见他更是闷闷不乐,抬眸瞥了照野一眼道:“你先出去吧,让本少主自个静静。” 照野无功而返,垂着头从屋子里出来时,便见龙景正悠然自得的坐在院中石桌前喝茶。 “景公子也去劝劝少主吧,他都一日粮水未进了,这样下去.” 龙景闻声起初倒也没有什么反应,端起手边的茶杯又浅浅饮下小半脑海中却又想起老苗疆王的嘱托,也一时有些于心不忍应道:“好吧。” 然后进去不过半刻也被请了出来,还被附赠了一句:“你这个从来都未同女子说过几句话的人,更没资格劝人!” 龙景耸着肩膀出来,对着照野一脸无辜相。 他尽力了。 照野不禁有些纳闷:“景公子怎么劝少主的?” “我就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这一个沈小姐跑了,下一个姑娘拴好了就是了.” 照野:“.” 怪不得景公子长得如此俊秀,也没人喜欢他。 活该啊! 他这样活该孤独终老! “不如我们去金陵城将沈小姐绑来吧。”看着少主这么精神萎靡下去也不是办法,照野干脆提议道。 “绑来她再跑了怎么办?” “那便再绑就是了,如景公子所言绑结实些让她跑也跑不了。” 龙景托起下巴:“这倒确实是个极好的主意。” 完全听见门口二人谈话声的温绰:“.” 龙景也就罢了,簌玉到底是看上照野哪里了?不会是被逼婚才嫁给他吧? 注春扶着腰进院子时,也被坐在门口神色诡异的二人吓了一跳,不知他们到底是在密谋什么,感觉应当不是什么好事。 “注春你怎么了?摔倒了?” 龙景瞧他走路一瘸一拐,分明刚刚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外面现在雪里地滑倒也是正常事,可他不过就是去马车上取吃的,应当很近的路才是。 “别提了公子,简直是荒谬之事,不知是何人在雪地草丛中扔了条鱼,也不知都扔了多久,鱼都上冻了,弟子没瞧到恰巧一脚踏了上前,滑出去几尺远.哎哟我的尾椎骨.” 注春虽是龙景的仆从可以是右龙门的弟子,会些简单的医术,所以他知道自己定然是摔伤了尾骨,说不定刚刚那一跤骨头都裂缝了,简直疼痛难忍。 他这话音刚落,门口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屋内反而先有了动静。 倏尔破门而出。 温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在哪?你方才说是在哪里摔倒的?” 注春一头雾水:“就在溪流不远处的草丛中啊,马车停在那里……” 马车分明停在靠近院子这边,她若真要走,又何必费力将鱼扔到这里。 龙景此时也忽然发现温绰衣襟口出的粉末,上前捏到手心碾了碾,又闻了闻味道。 第129章 良久才皱眉开口:“是加了嗅虫到驱蛊虫粉,少主这是从哪里沾到的。” 嗅虫无色无味,很难被发现,但却能留下气味,加以特殊利用,确实可以跟踪他人。 他之前也没发觉,少主身上为什么会被留下这种东西。 温绰却对那夜沈窈从怀中取出粉末有些印象。 心道沈窈定然是不知道嗅虫的存在,也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得来的那种东西,但既然用人把嗅虫加在里面,也就是说早就有人想要跟踪她。 那说不定……她的忽然消失也说不定与这有关。 第062章 半夜偷溜三次又被抓回三次后, 沈窈终于妥协放弃了逃跑。 倒也不是她想放弃,而是娇狸真的给她把绣鞋给脱了,并在门口撒了一片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荆棘草。 踩上去脚底瞬间变成筛子那种。 “还不是都怪你, 都是女子,老子早就说了你同她一房看着她, 不然半夜怎么能生出这么多事!”乌甘打着哈欠, 抱弓伫立在门口埋怨道。 车马劳顿, 他都多少天没睡个完整觉了,好不容易有客栈可以睡, 半夜这还被折腾起了三回。 娇狸也不服气:“怎么能怪我?谁知道她会逃, 早知如此你怎么不把她带到你屋子去守着!?” 乌甘:“都说了老子是男人了, 怎么方便!” 娇狸怒而起身:“都是女子有时候也没有那么方便!” 乌甘又将弓背到肩上抱臂:“都是女子究竟有什么不方便的?那你倒是说说。” 娇狸开始摆着指头道:“就寝自然是要换衣裳, 同房岂不是全都看得见。” “那你蒙说她的眼不就是了?” “万一做梦呓语说出不该说的又如何?” 乌甘:“那就再捂上她的耳朵。” “可主子说过不能动她。” “这算哪门子动她了?老子看你就是单纯的不想干活吧!” . 于是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又嚷嚷着吵了起来。 沈窈已经累了,她也不想逃了。 没人能想到这脑回路清奇的二人会给她这个被囚禁的单独开一个房间休息。 她虽然不会武但也不是傻子, 当初只想着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但谁知她总是一出房门就会被发觉。 也就她现在说不出话来, 不然她现在肯定要喊一句她不逃了, 你们二人能不能安静去睡觉。 但是没用,她张张嘴,还是一点声响也发不出来。 心里思绪万千,也不知道温绰是否能发觉到她是被人掳走的,当时这两人出现的太突然,根本就没有给她一丝反应的机会。 只等眼前二人又争执了一会儿,沈窈回过神来时, 才发觉二人的目光都已经凝聚在她身上。 吵出结论了?所以她今晚到底要被谁看守着? 然后便见乌甘摸着下巴开口:“倒也不是我们想为难你的, 沈小姐.” “不如便这样,你交出金蟾蛊, 我们便在此放了你,届时我们便向主子说你逃了,这样对我们几人都好。” 沈窈:“?” 金蟾蛊是什么她尚且不知,但她好像听出来他们二人吵了半天最后吵出什么结论了——二人都不想带她回自己房间看守,于是打着商量干脆放了她算了。 这算什么事!?那这样为什么刚刚不直接放她逃走。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娇狸看出她的疑惑:“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我也想了想,不能真的让你接近主子。” 说罢脸上还飞出两片奇怪的红晕,又质问道:“所以,现在你是选择想乖乖交出金蟾蛊然后毫发无损的离开,还是在我们二人用刑拷打之下逼迫交出。” 她说用刑拷打四字时禁不住眼中都有了光芒。 沈窈眼皮一颤,这还用选吗?哪个受虐狂会选后者? 但关键是她现在说不出话啊。 乌甘则摩拳擦掌:“不必与她多说了!反正她定然不会乖乖交出来,直接.” 话音还未落,只听一声“咣当”巨响,身侧的窗子便被破开了道窟窿。 三人齐齐侧面,窗外站在屋檐边的少年面容被月光照得清明,可不就是温绰本人。 娇狸愣了一愣,喃喃道:“他不是.不会武么?” 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掳走人,娇狸和乌甘自然也是知道温绰底细的,再加上主子对他的了解,当初的计划就是出其不意,让他就算后面发现了也一时半刻追不上来。 但现在破窗而来,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沈窈也沉浸在震惊当中,他竟然真发现自己是被绑走了。 温绰一弯腰跳上了窗沿。 乌甘借势拉弓搭弦,作迎战状。 还是娇狸反应及时,阻拦他:“且慢,他身上说不定有蛊!” 在这方狭隘之地动手,他们速度再快,也没有蛊的速度快。 虽说着先不动手,娇狸却也衣袖翻飞露出了指尖的细长银针。 温绰先环视一周,发现沈窈没事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他能这样闯进来,自然是有备而来。 特别是眼前二人的面孔,还都是熟悉的。 “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本少主眼皮子底下夺人?” 如娇狸所料,在这狭隘的屋里若是用蛊,他们自然招架不住,再加上普通的蛊对沈窈无效. 第130章 这等机会,可遇不可求。 他说着,手已经放到了侧腰间。 倏尔众目睽睽之下,惊呼了句:“我蛊虫袋呢?” 后没了下文。 . 东方初白,娇狸和乌甘也没料到,前往燕城的马车上,会又多一人。 更没料到这个苗疆二少主竟如此看不起他们,只身一人便来挑衅。 这下放走人就更容易招惹祸端,于是他们讨论了一下决定还是依照之前计划,将人都绑了带到主子面前等主子做定夺。 经过他的一番解释,沈窈也大抵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后面龙景带着照野来了,也确实发现了她被掳走的留下的痕迹,几人追到这里后还没找到线索,是温绰先看到了她的身影,结果着急走拿错了袋子. 然后便白给了。 沈窈:“.” 她早就知道书里的反派不是他,但. 显然温绰比她还快接受了这个现实。 被绑住了手脚却扔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还特意告诉乌甘动手轻一些,他后背有伤。 乌甘当然知道他背上的伤就是来自他的箭所致,心仍有疑:“奉劝温少主还是莫要耍什么花招的好,不然沈小姐的性命可无人能够保证。” 娇狸则完全放下了危机感,在一旁唏嘘:“怕什么,出门救人连武器都能忘了带,我看他就是一傻子。” 沈窈听的有些心悸,生怕身旁这位听到会发作,哪怕他现在被绑着。 温绰现在却如闻所未闻。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乌甘却不敢放松警惕,同样给他喂上了封嗓音的药,仍时不时盯过来。 但没成想马车里没出什么乱子,反倒是主子的信鸽先追了上来。 半路休息,看完信的乌甘随即将信纸丢进了烤肉的火堆中,当真是阅后即焚,并连带鸽子一起。 沈窈被烟熏的嗓子干哑,忍不住咳嗽几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回来了。 看来药效的时间也算的是正好的,现在她就算嗓音回来,喊破喉咙也没人能救她了,更何况温绰也被绑在了身旁。 但现在轮到他说不了话了。 “下午原本不就到了,现在又让我们转路去沙窟?凌冬那里到底出什么岔子的了?”娇狸语气中全是不满。 哪怕昨夜她没睡好,想到今下午就能再见到主子,她特意一大清早便梳妆打扮了,行到半路却又传令现在让他们赶往别处,谁懂她有多失望。 但偏偏下这命令的人,也是主子。 结果到了才知,是凌冬偷偷往主子的吃食里加了情蛊,被主子发现了,当即要召唤她回去挨罚,但她一走这边的沙窟和里面的奴隶都会无人看守,只能暂时把她和乌甘派了过去。 与娇狸隐晦的暗中爱慕不同,做为同僚,凌冬对主子的喜爱之意简直做到了人尽皆知,最让人可气的是她前些年还一直装扮成男子的模样,蒙骗过了他们一众人,其中也包括了当年情窦初开,一芳春心终错付了的娇狸. 于是得知凌冬喜欢的人其实是主子后,娇狸便也报复性的将目标转到了主子身上,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凌冬好过。 但显然.这一整件事中最无辜且倒霉的,是主子。 乌甘作为下属中唯一一男子,又是一大汉,早就知道凌冬,娇狸与主子的爱恨情仇不伦之恋根本不能以一个乱字概括,但谁能想到原本为了报复凌冬的娇狸不知怎的竟真的爱上了主子。 什么假戏真做的狗血戏码。 傍晚将着黑夜,凌冬才与乌甘和娇狸交接完事物喜滋滋奔上去主上那里领发的路。 说是交接,其实就是与娇狸于黄沙中交手了七八五十六个回合。 凌冬不善近战,最终还是败下了阵来,但她也不气馁,面上带伤走时也依旧得意洋洋道:“后面有你求我的时候。” 与娇狸截然不同,凌冬一身白衣如练,眉眼英气十足,临走时无端朝沈窈瞥过来一眼,那眼神似箭,若不是着一身女装,还真是雌雄难辨。 不过凌冬的目标却不是她,直步便向着她身旁的温绰。 一阵奇香袭来,女子就已经来到了他们身侧,二人皆被绑着手脚动弹不得,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抬起纤细的玉指,凌冬的目光停在了温绰面上:“此人模样倒是出挑,为主子挑的新男宠么?” 娇狸脸色变了变:“那可是苗疆二少主,凌冬你要是还想要你那条狗命,就别动他。” 凌冬这人虽有些疯癫,但也没到不要命的程度,要怪.只怪娇狸提醒晚了。 “原来是二少主殿下。” 话毕她顿了一下便转身离去,留下了句只有温绰和沈窈才能听到的话。 “只是这下,多有得罪了。” 第063章 谁知凌冬转身一走, 那阵奇香却若有似无仍飘散在空气中。 沈窈呆呆望着她远去,还没想明白她那句多有得罪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被身旁人撞了一下,差点歪倒在黄沙中。 扭头一瞧, 果然是身旁也被五花大绑的人在扭着身子乱动,神色也有些焦急。 恐怕是觉得绑太久不舒服? 想了想, 沈窈小声劝道:“你再忍一忍呀, 说不定照野过会儿就找来了。” 她知道温绰现在说不了话心也急, 但她甚至被绑得更紧,连动都动不了呢。 第131章 温绰皱紧眉头, 可他现在就有急事要说啊, 那白衣女人…… 说不出话, 温绰便在沙地上写, 可他手被绑在身后要写也只能在身后写,写是写完了, 但怎么叫她看又是问题。 平常人被撞了不都是应该回头,于是他便撞她, 想让她回头瞧。 但沈窈呢, 就低头应付了他一句之后甚至还怕挤到他似的往旁边挪了挪。 温绰:“……” 毫无默契可言。 没有办法,他只好使些法子强迫她回头了。 比如去撞她。 结果谁知沈窈也想同他说什么,在此时恰好回了头. 柔软的触感擦着鼻尖而过,两人随即都愣了一愣。 这个姿势实在太过奇怪,仿佛方才温绰只要再仰起头一点,就像是想要.想要.偷亲她. 而这一幕,也恰好尽收在了娇狸眼底。 她还在这为主子事黯然伤神呢, 他们俩到好了, 两个被绑的结实的人质,却在这里不分场合的卿卿我我。 “喂!你们两个!能不能有一点羞耻心!?你们到底把这里当成是什么地方啊?” 抽了抽嘴角, 沈窈下意识:“……抱歉。” 说完又当即后悔,等等,她道什么歉,她根本没想卿卿我我过吧!是温绰他! 心底叹了口气,她只好又侧身低下头,小声劝某人阻道:“这个.想亲.现在也得忍忍呀。”话说他们现在还被绑着呢。 温差:“?” 他在她心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然后温少主就生气了,头扭向一旁,重重呼吸了几次。 娇狸盯着二人的目光还未移开,抱着臂,只觉得心里越是烦闷不已,面前二人就越是碍眼。 “来人,把他们二人分开关到地牢里。” . 半个时辰后,二人被关到了相隔一道铁栏的地下。 显然看守地牢的人并不明白娇狸的意思。 人确实是分开关了没错,但透过缝隙也根本不影响说话什么的。 沈窈见某人还别着脸,也干脆软下声来:“别生气了.” 然后就见温绰回头与她相视一眼。 沈窈还以为气氛缓和了些,这才放心说出后面的话:“可是原本就是嘛,那种场合你凑过来确实不合适的嘛,哎呀!” 她哪里有说错。 温绰:“.”简直气得要升天。 “再说,我们真的还能逃出去么,照野万一找不到我们呢,这一行已经又三日.”之前说是安稳他,她又何尝不是也在安慰自己。 似乎也是因为被封住了嗓子好久,沈窈得了机会就开始叙叙说起她这几日的遭遇来,说惨倒也不算惨,但终究落在人手中当着人质,说心里一直不提防着那是假的,现在他也一起被绑了进来,他们逃出去的胜算更小了。 “你说,究竟是谁要捉我呢?他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沈窈想不通,更是想不明白,乌甘和娇狸一路上虽然尽是在吵嘴,可不该说的一句都没有说漏过,嘴中一直念叨的主子也完全没有说他姓甚名谁,只知道那人下了命令不让人动她,还有就是.交出金蟾蛊。 那到底是什么? 蛊什么的,她身上哪会有那种东西。 “对了,你知道金蝉蛊是什么么?” 话问出口,沈窈又懊恼道:“忘记你现在说不出话了,待你能说时再说吧,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话题换地飞快,温绰甚至的思绪还停在她的上个问题,要说起金蝉蛊.她果然不知道自己身上带着的那个啊。 心想着,他的目光便停在了沈窈的胸口。 他也是无意间才发现,沈窈颈上一直挂着的吊坠,内有乾坤。 “你在看什么呢?” 回过神来时,少女已经捂着胸口脸庞微红。 “都说了现在时候不对!而且这种事,现在还太早了!” 温绰:“.?” 温绰回过神来又迟迟才明白她的意思,面颊也倏然潮红一片,给了她一个被冤枉的怨念眼神,就别过了头去。 然后默默沉思.是不是每一个哑巴都不会清白的过完一生。 直到耳畔突然出来一道女人的低笑。 二人都吓了一跳,声音自对面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出,还是温绰先站起身,挡在了身后一栏之隔的沈窈前面。 但其实他也很怕,脚下是有些发软的,但他没动。 自小接触的蛊多得数不胜数,他没怕过,因为那都是活物变的,但鬼就不一样了,他又不像照野会武,除了用蛊没什么自保的法子,关键是蛊对鬼不管用啊! 于是温绰第一次后悔小时候怎么学武的时候偷懒耍皮。 光线暗鸦,他们二人又秉着呼吸,此时地牢里的一声一响便变得更格外清晰。 看不见的暗色中传来了脚步响,一步又一步,不轻不重。 沈窈的心口也扑通扑通,她害怕,但又想看的,但温绰偏偏挡得严严实实。 “怎么不说话了?是我打扰到你们了么?” 随着话声近来,暗色里的女人也终于露出了面容,与方才那声骇人的笑不同,这中年女人长着一副和蔼模样,绾着妇人发髻,衣着打扮倒也有些雍容。 她走到靠近温绰的栏杆前,紧接着看守牢门的人就默不作声的打开了女人的牢门,无数次做过此事一般,进去为她的那片昏暗挂上烛火。 第132章 不大不小的一方地清晰可见起来,她的身后是一张塌,一方桌,桌上还有一面铜镜和梳妆台。 同样都在地牢,他和沈窈这牢里就是空空如也的。 见温绰只一脸警惕的盯着她不说话,妇人当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温绰心道,打不打扰你心里不清楚么? 而且,是他不想回答么?是他说不出来。 沈窈移开他的背影露出头来道:“您是?” 妇女笑了,“还是小姑娘有礼貌,如你们所见,我也是这地牢里其中的一个犯人。” 沈窈也这才瞧清对面牢房里的全貌,心中忍不住咂舌,她也是犯人就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将家搬进来了。 “您住在这里很久了吗?” 沈窈当然想问她是谁,可又总觉这问题问了好像也没有用,至少现在与他们俩无关,她得问些能帮助他们出去的有用的信息。 妇女依旧眼角弯弯,“是有几年了,自那小子翅膀硬了之后,就住进来了。” 她回答的没头没尾,具体多久,那小子又是谁,她故意没说清楚。 沈窈却越看越觉得这妇女的容貌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又怎么也说不上来到底在哪见过。 但直觉告诉她,她口中的那小子,说不定与娇狸和乌甘口中的主子有关系。 “您认识这里的主人吗?他是谁?又到底为什么要抓我们?”所以她问。 更准确的是为什么要抓她,温绰应该是个意外。 妇女却盯着温绰的脸端详了一会儿,答非所问她:“小姑娘,你这情郎怎么一直不说话,难不成是个哑巴小子?那可不行.就算这等模样,也是要再考虑考虑.” 话音未落,又瞧温绰怒视着她,悠悠开口继续道:“哑巴小子也就罢了,火气还这样大,更需再三考虑。” 沈窈:“.”连他不是她情郎这个重点都忘了反驳。 温绰:“.”哑巴到底怎么惹到你了。 还有,他也根本不是哑巴! “我家那小子倒是个脾气好的,模样也讨人喜欢。”妇女冷不丁又道,“就是不太听我的话这一点欠缺些,但他应当随我的话,应当是个专情的.” 妇女似乎也没注意她是否在听,后面又絮絮叨叨着自言自语了好久。 沈窈倒是真没听她后面说了什么,因为温绰转过身来了。 少年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是生气还是别的,更或许是他本身也是没带着情绪的转了过来。 她坐在地上,而他站着,身子慢慢弯了下来,直到相视的两张脸变得越来越近。 那目光灼灼,燃尽了四周一切响动。 沈窈心想,上天似乎是公平的,失去什么,就会在别处弥补些什么,就比如温绰自从说不了话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从幼稚变得成熟了许多,而她也越来越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的意思。 虽然她不知道她已经无形中误解了某人的想法无数次。 但这次总算是没出错。 因为她这次听见了他想说的那两个字。 “别听。” 第064章 温绰能说话了。 但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 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他能说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同那妇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了起来,他也不直接说他到底哪里不高兴, 于是一直在反驳着那妇人关于她那小子都能把自己的娘关进地牢,定然不是什么善人。 沈窈听得直打哈欠, 本想劝劝他少说些, 但转念又一想他好像就是这样幼稚一人, 拦着他说不定他更不高兴,最后干脆不再干涉, 倚着栏杆闭目养神。 地牢里光线昏暗,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让人分不清昼夜, 沈窈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昏昏沉沉, 此时听着他说话的声响,反而睡得更安心些。 沈窈茫然跟着人群也走着, 来到了满是围人的城门边, 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窈。” 竟是程见书。 他还哪有往日那副神采模样,低垂着眸子喊了她一声,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程母。 究竟发生了什么,未等她反应,她便见面前的少年倏然抬起头,悲怆的神色中满是憎恨。 “整个金陵城都毁了,要怪, 便都怪那贼人温绰, 是他下蛊害了我们所有人!” 沈窈瞳孔止不住扩大:“怎么会是温绰.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他明明.方才还同她待在一处,怎么会蛊害金陵。 “温绰!” 想到此, 她忍不住想找到他现在在何处。 “是谁念本少主名字,不想活了么?” 她应声回头望去,高墙上的少年红衣墨发,胸前银环映着火光,是那样耀眼。 他就那样居高临下望着她,细长的眼皮微微抬起,是完全陌生的神色。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在沈窈心里,温绰一直都是个孩子气很重的少年,虽然性子傲娇了些但从经历了种种来看,他本性不坏,自爱里长大的孩子生活的又恣意又自由,他又有什么理由来做这些祸害人的恶事。 那不是他. “你究竟是谁?” 她喃喃自语。 却没料到他根本没耐心回答她的问题,任寒风吹拂起他宽长的衣摆,任银片在风中泠泠作响,然后,便只留下了一道暗红的虚影,消失不见。 第133章 . 沈窈猛然惊醒。 神志从茫然再到呆滞,面前暗红的背影仍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可梦中的那个影子也在交叠浮现。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她都怀疑,那是不是原书中本会发生的场景。 是她没有认识温绰的另一个未来。 温绰自然是没发现她醒了,他背对着她,知道她睡着后就一直坐在她身前,未曾动过。 “这小姑娘当真对你如此重要?还是说你也是图她身上的.” 不知他们已经聊到了什么,那妇人又问道。 温绰冷哼一声:“与你何干?” 已经醒来但还没出声的沈窈:? 图她身上的什么? 妇人也不恼:“你这孩子的脾气倒是真不讨人喜欢,如此心口不一,恐怕也是追了许久,她才搭理你的吧。” 她这话温绰更不爱听。 纠正道:“是她先喜欢本少主的。” “如此来说,那你不喜欢她么?” 温绰被问得懵了片刻,喜字下意识都要脱口而出,却又回过神来。 “这又与你.”何干? 他凭什么要回答这毫不相干之人的问题。 妇人眉眼伸展开来,见有些人虽然没答耳根却诚实的先红了。 “与我这个老太婆确实无关,但她呢?”说着,她扬起下颌,“小姑娘醒来半天了,恐怕也在等着你这句话呢。” 温绰于她所向也回头望,对上了那双眼睛。 温绰:“.”醒的真不是时候。 沈窈确实醒的不是时候,但她现在也很好奇,想听听他的回答。 “喜.” 话说到一半,他又偏偏转回头:“话说,就算是.本少主凭什么要当着你这个老太婆的面说啊?” “年轻人就是该勇敢些!” 温绰“.”所以说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勇敢个毛啊! 沈窈也笑了,她就知道他不可能如此直白的说出来,不然那也不是他了。 但她早就知道答案了不是么。 夜色漫长,沈窈觉得现在应当还是在半宿,方才的噩梦,说到底也只是个梦,她现在应当养足精神,明日再同温绰想办法逃出去才是。 心想着,她又向墙脚边窝了窝,变换了个睡起来相对舒服的姿势。 睡眼惺忪的盯着面前耳梢红透的人,意识朦胧。 他背对着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气:“先说好了,此事与是不是这个老太婆问起来的无关,是本少主自己想说的话.” . “所以,本少主不会肤浅的说什么喜.喜欢,只是想一直见到你,这便足够了.” 直到话毕,温绰已经语无伦次到不知方才自己都说过了什么,他从来都不太擅长用言语去表达什么,只是会想到什么就去做,再多的话也不如真正做些什么。 但回应他的,却是悄然无声,和对面坐在踏上托着腮听得入神的妇人。 “年轻可真好啊。”她打心底由衷感叹道。 “都说了与你无关!”这个老太婆反而听这么认真做什么啊! 妇人:“你当我想听么?还不是因为小姑娘睡着了怕你无聊,这些话,下次再完完整整与她道一遍吧。” 温绰:? 一回头,果然人已经靠在墙角又睡得安稳,睡颜恬静,他羞耻心涌上头来,但还是抑制住了叫醒她的冲动。 而且那些话,就算现在又叫醒她,他也不一定能有逻辑的再说一次。 确定她真正睡熟后,空气安静了片刻。 但也不过片刻,头顶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发生了何事?”妇人纳闷着仰头道。 他们这是在地牢,石壁之下,若非发生了什么响声也不会传到这里。 温绰则闻声弯起嘴角,唇畔的笑意攀上眉梢,他站起身,绑在身后的绳子就如同虚设,散落在脚边。 “好了老太婆,夜深了,闲谈.也该结束了。” 他不过是一直在等这个时候罢了。 . 沈窈醒来时觉得头很痛,但嘈杂声在耳边回响,让她不得不清醒。 入目是开着的牢门,还有躺在地上的守牢人和那妇人,唯独没有温绰的影子。 怎么回事? 待沈窈扶着墙走到牢门,那个身影似乎已经等她多时。 “怎么是你?”沈窈想问她为什么在这来着。 但现在她心中的疑问太多了,多到她根本想不通,也想不出。 娇狸抱臂斜斜睹了她一眼,如实回答:“不用摆出那副神情,我也没想到我为什么就答应他了。” 说罢她便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怒火翻涌,娇狸边走着边一脚踢飞了脚下碍事的石子。 “不是,他到底算老几?我凭什么要听他的带你出去!?”说完又冷冷撇她一眼,精神分裂似的嘱咐道:“左边梯石断了,靠右走。” 沈窈:? 她睡着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沈窈问着,娇狸却并没有回答她,依旧沉浸在不知到底是在对谁的抱怨中。 实际证明,虽然一路上骂骂咧咧,但她却是真将沈窈带出了石洞,所经之处一片狼藉,她们却并没有碰到什么人。 “好了,此处向西行一段路,会有熟人在那里等你的,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快走吧。” 第134章 沈窈点点头道谢,却没动:“温.温少主也出来了么?” 不确定她说的熟人是否是温绰,她还是想再确认一番。 娇狸闻言转回身,停驻脚步。 扬眉魅笑道:“温少主不会走。” 沈窈皱眉:“什么意思?” 娇狸:“就是我说的意思,我们要成婚了。” 沈窈一愣,与她对视片刻,觉得这笑话真的冷到有些冻人了。 “娇狸姑娘可真是风趣幽默,爱开玩笑啊.呵呵呵。” 娇狸白她一眼:“你觉得我像是在同你开玩笑?” 沈窈:“啊?那.” 似乎是嫌她话太多,没等她说完娇狸便一挥红裙亮出了袖刀。 “再不走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沈窈只能走了。 无论如何,她现在至少能确定温绰现在也无事,但他和娇狸到底约定了什么无人知晓,但以身相许来换她这种事,显然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做得出来。 向西行了一段路,果然有一人一马车在候着,她见过这马车,可不就是那神医景公子的。 “沈姑娘。” 龙景招呼到,他也不过刚来。 “景公子,温绰他.” “沈小姐且放宽心,在下就是应少主令来待命的,少主定有自己的法子,我们在这里静等就好。” 暮色如打翻了墨,染透了苍穹,沈窈眺望着她逃出的石窟,远处只有几点火光闪烁,她只能点点头应下,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温绰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有些莫名的失落,就好像此事所有人都知情,唯独她被排斥在外。 也就在她失神的恍惚间,马车的帘子不知何时被人从内掀开。 一身藏青绣裙的苗疆少女轻巧地从马车内跃下,脚腕带着铃铛,衣绣处也同样,叮铃摇晃,车内夜明珠的光将她周身照亮,沈窈看到她眼尾勾勒起一抹红,那是一张曾经见过的面孔。 似是实在憋不住,她跳出来反驳龙景道:“温绰他何时靠谱过?我看你还是一同去看看吧,沈小姐就交给我了。” 不待龙景回答,沈窈倒是回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女。 “你是温少主那个前.?” 幕啾啾哪里会等她把话说完,神情无比嫌弃的打断道:“前什么前!我们之间的婚姻原本就不作数,此次来帮忙也是有条件的,而且,只有瞎了眼的人才会看上温绰那个蠢货吧!?” 沈窈:=口=.最后这句,不说也是可以的. 第065章 沙窟乱作一团, 乌甘就算睡性再大,也被吵醒了,抄起枕边长弓, 推开石门走出去。 才不过转弯想去敲娇狸房门,却恰巧碰到本人袅袅着身段缓步归来。 仍旧是那股馥郁的香粉气, 乌甘也没瞧出她有什么异样, 没怀疑什么。 “现在几更了?”他问。 娇狸回想方才沙窟外着天边的弯月, 回到“四更刚过半。” “方才外面发生了何事?怎么不喊醒我?” 娇狸那狐似的眉眼轻扫过他,抬手用丝帕扇着二人面前的空气, 语气里满是鄙意:“一身臭酒气, 你那鼾声大如雷门外都能听到, 早就掩盖过别人知会的声音了, 真要出什么事,等你醒来这沙窟也早就塌了。” 若是放在之前, 乌甘非得跟她斗出个输赢不可,但今夜…… 他也没想到不过就是嘴馋喝了几口酒, 可是也不应该啊, 他的酒量何时如此差到倒头就睡的地步了? 心里纳闷着,乌甘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直到奇怪的痛意自后颈传来,他才意识到哪里似乎有些不对。 面前的娇狸明明已经走到了自己房门前,也迟迟不进门,本来沙窟的回廊就窄小,她不回房, 他也难以不碰到她绕过去。 若是说故意站在这里想与他有肢体接触, 那肯定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所以她的演技未免太拙劣。 乌甘意下察觉到她是在故意拖着不让他走, 却又假意未觉。 “所以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样吵?” “没什么,只是老夫人又想要逃,我派人出去追了回来,现在已经安顿好了。”娇狸身形也未动,理由也早就想好。 不对。 “是吗?”男人沉声拖长尾音。 “你不信我?” “当然信,只是老夫人出逃,你没亲自追出去?” 娇狸纳罕一刻,不假思索回答:“老夫人没有身法,还用我亲自出手么?” 却不知早已陷入乌甘挖好的坑中。 “那你怎么明了现在四更刚过半?” 娇狸刚想回答自然是问手下,但回神却又一想,若是一心要救老夫人她又怎么有空去关心现在到底是何时辰。 而她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她去过外面看到的。 人只要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来圆说。 乌甘还算是了解娇狸这个女人,只会在主子面前卖弄露脸,哪次出了什么事不是第一时间避开,又怎么可能因为老夫人出逃这小事忙前忙后。 娇狸也不等他反应,眼瞧着他神情有变当即毫不犹豫举起袖刀,锋利的刃在墙上烛火下闪着凌厉的银光,也映照出婀娜美人眸中的冷色。 乌甘也有几分防意,抬脚将弓身提到身前,挡住了短刃袭来。 只听“铛!”的一响,木弓的弓身也嗡地一声,在回廊中鸣响。 第135章 未受致命伤,可还晚了瞬,小臂留下一刀痕,殷红的血缓缓渗出,落在地上。 小伤而已,乌甘视若无睹,只是看着娇狸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莫测:“娇狸,你什么意思?杀了我,你当主子那边会不知?” 他们身上都有主子留下的蛊,有什么异动,主子一清二楚。 “我怎么会杀你。” 她道,握短刃的手一回转,一只碧绿色的虫便出现在了乌甘的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进了小臂的伤口。 乌甘瞪大眼睛,只是那虫消失得太快,应当是什么蛊,但他根本来不及看那究竟是什么蛊,眩晕感就席卷而来。 闭目那刻,也只剩下了女子低声的那句。 “他答应过不会伤你,只是有些事需要你多加配合……” …… 幕啾啾这边也被拦了住,龙景知道她可能不是为了去帮二少主什么忙,趁乱将手帕偷来卷着远走高飞,恐怕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照野也早就一并去了,夜里风大,与其在这风口等着二位不如在我车里小坐,注春,洗茶。” 龙景看起来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暗地里却多少有点操碎了心。 本以为把两人关一起能多少发生点什么,谁知道没得防备出了这事,不过他倒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敢从二少主手下明着抢人。 最近中原蛊事肆起,无论是用的蛊种还是作恶手法,都让人不得不联想起多年前就没了踪迹的那群人。 “沈小姐可瞧出那沙窟中的人都是什么来头了?” 沈窈诚实的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里面一女子,名唤娇狸,曾是我在洛城住过的客栈的老板娘。” “能确定的,恐怕是他们与蛊都拖不开关系,但身份……” 龙景适时倒了杯茶推过去,“沈小姐不知也是应当。” 又客套了几句,马车内的空气也静了下来。 几人都不再说话,一直盯着沈窈在看的幕啾啾就格外显眼。 “咳咳。” 还是龙景先轻咳了两声示意她。 谁知幕啾啾完全没有意识到,灼热的目光依旧,盯得沈窈都想捧起茶杯挡住脸。 “咳…………” 他只能又重咳了几声。 烦得幕啾啾白他一眼,将茶壶往龙景眼前推:“你嗓子痒你喝茶啊。” “不是提前同圣女说过……”龙景只好开口提醒。 “我知道啊,我又什么都没说,温绰以前在寨子里左拥右搂十个姑娘的事,我可是一直在这憋着没说。” 龙景:“……不是指的这个,还有少主也没……” 左拥右搂? 十个姑娘? 见沈窈一副好像真的很诧异的神情,幕啾啾一时又改了逗她的顿了顿,又补充:“没有,当然是胡说的,就他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有姑娘看得上。” 沈窈:“……”她想也是。 谁知这时沉默半天的龙景突然开口,似乎是想为温绰挽尊。 对沈窈一笑,道:“圣女这句也是玩笑话,二少主容貌昳丽,虽然性子张扬不羁了些,但每逢花神节,围上来给少主送花带的姑娘还是簇拥着不少的。” 幕啾啾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不等沈窈回答抢先道:“你们男子懂什么,花神节都是多少年的老习俗了,谁说送了花带就一定就是喜欢?大家不都是看在他是二少主的面上,不想让他空着手脸上无光罢了!” 龙景终究不是温绰,与女子争吵这种事他不擅长,被幕啾啾一句话堵得严严实实,生生是再说不出半个不字。 好在幕啾啾也是有目的而来,虽然与温绰有过节,但自己的东西还在他手上,她现在也不过就是诋毁他几句过过嘴皮子瘾罢了。 于是转身又安抚沈窈说:“刚刚都是玩笑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也看出来了我与温绰不对付,就如我之前所说的,我们俩的婚约也不过是长辈一言,早就解除了,说起来我只是好奇.” 她忽然欲言又止,引得沈窈也有些好奇。 “幕圣女好奇什么?” “你又不是我们寨中人,不用喊我圣女。”幕啾啾纠正道。 而后才道:“我只是好奇沈小姐到底看上了他的什么。” 毕竟八卦是大多数人的天性,幕啾啾也不例外。 当时龙景找她来帮忙的时候,她确实也是为了手帕来的,但她也是真的很好奇,谁会喜欢温绰那样的蠢货一个。 她这话问得沈窈愣了愣神,都没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微红了脸。 “这.” 幕啾啾:“算了,勉强就不必说了。” “不是.” “不是什么?我不是很想听了还不行吗?” 幕啾啾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一位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了,本来她还抱着沈窈是图他二少主的身份什么的,哪怕她与温绰再不对付,她是圣女,苗疆也是她的家,沈窈是中原女子,防人之心始终不可无。 但现在.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倒不如先管好她自己的事,等温绰那边有了信号,她就放蛊,完成任务之后从他那里取了手帕,她就走。 只是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没有信号声? “这里面太闷了,我出去透透风。”说完,幕啾啾掀开帘子跳下了车。 远处沙窟里仍然通明,也没有别的异样。 第136章 可没有别的异样,才是现在最大的异样,幕啾啾眼瞧着东方的天际将白,心道温绰到底在里面耽搁什么,还没有出来。 她可是提前同温绰说过的,要是这次还敢戏耍她,她可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身后马车里又下来一人,幕啾啾没有回头便知肯定是龙景:“让沈小姐睡下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幕啾啾小时候体弱,左龙门的药她几乎从小喝到长大,每次一生病痛得睡不着,就会喝一些安神的药,所以药中那股若有似无的合欢花香气,她一直都忘不了。 所以就算不懂医术,方才的茶里有少许安神的迷药,她也闻得出来,所以她一口也没喝。 “是。”龙景轻声回道。 “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看来是准备直接把人拐回苗疆啊。” 龙景听闻顿了一下:“兴许.是吧。” 幕啾啾早就觉得龙景这人无趣,闲话到此也就没有了再说下去的必要。 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她也只好无聊依靠在马车边上,暮色微明,困意也席卷而来。 正点头打起瞌睡,耳边传来响动,一道身影从远处踏着轻巧的步子跃来。 幕啾啾倏然清醒了过来,瞧清楚来人后,眉头却是微皱:“怎么是你?温绰人呢?” 照野屈伸行礼,面上没什么表情,毕恭毕敬回道:“回圣女,景公子,少主还有些事未解决,让我来知会你们先回苗疆,缓些时候他会跟上来的。” 龙景听闻没什么反应,点点头便吩咐:“知道了,注春,牵马调头。” 幕啾啾一愣,盯着注春牵着调转了马车方向,才想起来爆发。 “不是不是!.怎么就牵马掉头了?我好不容易从紧闭室里逃出来,现在又要回去?不是按照计划来吗?凭什么温绰说回去就回去?.”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温绰说好的东西也没还给她,怎么就要回去了。 “圣女大人放宽心,少主说了答应的事这次一定会做到,而且二少主还让我带话给您,说是您要找的人他已经派人找到了,届时等此事一了,他也会带您去见他。” 幕啾啾原本还心有不甘,但这句话无非是给她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人都帮她找到了?现在看来温绰也没有她想的那么狼心狗肺。 不,兴许是良心发现,上次从她嘴里打听了一通事,转眼人就不见了,害得她满寨子里四处找人。 “哼,他这次的话最好是真的,不然.”说着,幕啾啾一步跳上了马车,踝上的银铃也跟着叮当作响,“算了,没什么不然的,反正他的女人现在在我手里,量他也不敢再骗本圣女第二次!” 照野顺从着低头又行一礼,马车驶上了离开的荒漠的路,这里距苗疆甚远,几人一夜未眠也不适合再急着赶路,于是就商议着先找地方歇歇脚再启程。 而最合适的歇脚之处,便是出荒漠外最近的城镇——云中水城。 第066章 来云中水城数些日子, 时间如流水般飞逝。 老太爷走得突然,程字白急急匆匆带着妻儿赶回来与兄长处理后事,这一晃也算是忙碌了一些时日, 最近几日正收拾东西准备回金陵去,可谁知自家二小子不知道是那根筋抽了, 非说要等到过了腊月二十四再启程。 “不就是末考的时日吗?你这些日子也没去书院, 怕考不好我回去请夫子给你单独补补功课再补考便是, 眼瞧着还有三年就到加冠之岁了,怎么现在还叫个末考怕成这样?” 程字白自知他这个幺子没有遗传到他的多少点智慧, 但也不至于叫个考试怕得连家也不敢回吧。 兄长昨日还闻起来他何日走, 他又怎好意思说出实情, 只能说是自家小儿没来过几次云中水城, 以后老太爷不在了,来得机会恐怕更少, 想再多住几日呢。 程见书坐在榻上正往脚上套靴子,本来还想着爹能说句大不了就不去考了, 谁知是补补课再补考。 那他拖着晚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完全没有意义! “爹你不懂!沈窈她定然会嘲笑.不是, 补课哪里来得及,过年的时候邻里街坊恐怕也都要问起来,到时候难免又要丢您的脸.” 程字白气得胡子都抖了抖,转身对他大喝道:“什么叫难免又要丢我的脸?你这混小子就不能努力些不给你爹丢那个脸吗?” “我不是都给您丢了十多年的脸了.再说您也知道我念书什么水平.” 这句话程见书反驳的极小声,但还是一字不落被程字白听了个完整。 原本就处在被激怒的边缘,这下好了,听了这句话一下子爆发了, 见手边没有趁手的东西, 弯腰抄起程见书另一只还未来得及穿上的靴子就要揍人,吓得程见书嗷得一声从塌上蹦下来, 也顾不上另外一只脚上还只穿着袜子,站稳了身子就往门外院子里蹿。 他跑出去,程字白便向外面撵,闹得程府一上午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这场闹剧自然最后以程子白胜利收场,毕竟是老子,在身份上就压了一头,再加上程见书少了一只靴子,逃跑的速度都慢了一半,最后在威逼之下也只好同意明天跟着上路返程。 当然,面上他确实是点头了,心里却不以为然,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没亮,就扔下一纸书信,背着包袱准备出逃。 第137章 可谁成想出师不利,才走到后院就撞上了起夜的爹,最后被揍了一顿五花大绑带上马车的时候,眼角的泪花都还没干透,可怜至极。 “你把脑袋伸进来!”程字白呵斥道,一边把他那仍一脸倔强神情的幺儿往马车里拉。 “哎呀,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过是将头探出去看看,你由着他便是了。”程母扯了扯程字白的衣袖,也适时打着圆场。 自从上了车程见书就把脑袋塞在了幕帘外看光景,显然一副不想与他们相对的模样,看得程父程母心堵,但更多的也是无奈。 大儿子求学在外鲜少归家,他和妻子就更偏爱些这个在身边的幺儿,有时气他不好读书,但却也偶尔觉得他这样能一直陪着他们,也甚好。 可哪有父母能真放弃希望承认自己的孩子平庸无能的? 故而有时也对他有不少过高的期待,虽然程见书一次也没让他们俩喜出望外就是了。 所以哪怕知道他想成为侠客行义走天下,也装作不知,想打消他那不切实际的傻念头。 程见书不为所动,佯装听不见,眼瞧着就快到驶到云中水城的城门,外面是一段黄沙之地,心想也只能就此打消逃跑的念头了。 盯着窗外的光景恹恹出神,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喊他。 “程见书!?” 一抬头,可不就对上了熟人。 天无绝人之路,这一次,他一定要抓住机会. 于是少顷,程见书便借着内急的由头,偷偷钻进沈窈一行人的马车,成功逃之夭夭。 程家马车出城,注春驾的马车进城,二者一进一出,正好交错,倒也没惹起程父程母的注意。 还是程见书心虚害怕,行到城中才敢开口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他问沈窈。 云中水城离金陵那么远,再说他可没听说过这里有她的什么熟人。 沈窈短暂沉默了片刻,脑子里极快速的过了一遍这些日子发生过的事,太多了,根本说不完。 而且就程见书这脑子,她就算说完他也不一定记得住多少,“你别管了,反正就是发生了很多事,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程见书兴致勃勃。 沈窈也没想到怎么就打了个招呼就把人捡来了,请佛容易送佛难,他看起来好像也不像准备要走的样子。 “再短也一时说不清,反倒是你,就这样逃出来不怕程伯伯发怒吗?家总还是要回的吧。” “回什么回,现在回去正好赶上末考了,我那不是自作孽自寻死路吗.”说到一半,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嗓音都高了一倍,大声断定道:“我知道了!你定然也是为了躲避末考才来这云中水城的吧!” “怎么可能!?” 沈窈真怀疑他的脑回路,末考固然可怕,她就算出来躲着也没必要跑这么远吧。 “不用着急否认,解释就算掩饰,掩饰就是.哎哟!”程见书正猜测得心有成竹,随着马车内倏然响起的叮铃声,脑袋上也传来阵痛。 下意识手摸上去,竟从头上摸下拿一只绣鞋! 鞋上绣着绒花珠串与银蝶,华丽无比,这无疑是来自女子的鞋,但.关键是他没看到人在哪啊! 程见书也就是在这时才反应过来环顾四周,可除了跟前的沈窈和坐在桌对面正在沉默不语喝茶的斯文男子之外,哪还有人影,这不是闹鬼呢。 “有.有鬼?”他不确定地小声询问道,手里的绣鞋是拿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敢的,生怕再回到他头顶上。 绣鞋的主人才懒洋洋从盖住脸的毯子里露出了脑袋,嗓音也慵懒,听起来绵软无力,说得话却毫不客气。 “有个头的鬼,谁叫你吆喝这么大声,惊扰本圣女睡觉。” 幕啾啾昨晚瞪了一夜的眼没等回来人,眯了一上午也算是补了一觉。 人上车的时候她就醒了,实在懒得动弹就没起,谁知这人如此聒噪,扰得人心神不宁,也怪不得她朝他丢鞋子了。 眯眯眼起身,衣裙上的银铃也随着泠泠作响,少女发髻微乱,眼尾特有的一抹红胭倒是还在,待她坐直身子,才细细开始打量起同样也在端详她的程见书。 脑子里总结出几个形容词,中原人,沈窈的熟人,面容清秀但看起来十分弱鸡,不,身手应当相当的弱鸡。 “……?”程见书先开口。 至少可以确定不是鬼了,只是看她这副不寻常的打扮就能见得她不是中原女子。 幕啾啾没有回答他,又看了两眼才将目光投向沈窈,联想到的事也是迫惊为天人。 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她歪着脖子,吐出带着疑问的那几个字。 “这位……是沈小姐的情夫吗?” …… 等到客栈,沈窈才在程见书的无能狂怒中为幕啾啾解释他们清白的关系并纠正了关于情夫这个词不能乱用这个问题。 幕啾啾似懂非懂,中原的话她会说不会写,所以有些词偶尔用错也正常,明白了沈窈和程见书不过是自小一同长大的邻居,她也有点惋惜看不到温绰吃瘪的样子。 她心里总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温绰定然是没有把计划都一五一十告诉她的,但也就是因为这样,她现在心里没底,走又走不开回苗疆又不能回去,很是烦躁。 第138章 沈窈也是同样,只不过她更多的是担心,安顿好程见书后,也迫不及待坐在了院子里等候。 幕啾啾性子急,一过午时甚至想再驾马回去寻人,可又偏偏被龙景喊去帮忙,说稍安勿躁。 所以等日落西沉,几人未等到温绰归来,只又见到了照野的身影。 而他此次沉默不语,进门也只是行礼一通,便没了下文,任凭幕啾啾怎么问,他也只说少主很快就回来了。 沈窈见他不自觉握紧的拳头,总觉得他似乎心里藏着什么事,平日里照野便一直跟在温绰身边,温绰要是有什么事他定然是最担心的,只是眼下……究竟有什么是他都不能说的? 不明所以睡了一下午的程见书和端坐在桌前仍耐心喝茶的龙景算是一行人里最冷静的两个。 待月上枝头,照野才将目光聚焦在龙景身上,来回没得到回应,急得他也再坐不住,握拳俯身行一礼,提醒道:“景公子,再等下去就会不会迟了,少主他还……” “你这话是何意?”幕啾啾问道。 等下去就如何?不是他让他们在这里耐心等着的吗? 照野面露难色,直到见龙景点了点头应允,这才拱手走到众人面前,似是将憋在心中已久的担子落了下来。 “少主为了查清绑架沈小姐之人背后究竟是何人自当诱饵被带去了贼人总营,怕出事端就让龙景公子先将此事瞒了下来,追踪蛊方才有了反应,现在恐怕……已经到了。” “之前多有隐瞒还请圣女和沈小姐……” 勿怪二字还没等照野说出口,沈窈便心切站起身。 幕啾啾虽然心有不爽,却也在这个节骨眼忍着没有发作,这哪是温绰同她说的计划? 但毕竟她要的信物和人的下落还在他手上。 “那还等什么,快带我们去啊。” 第067章 趁着夜色将行, 一路上,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龙景难得没有拿起他的茶盏擦拭,幕啾啾逼问着照野还有什么没有告诉她, 不明所以的程见书,以及一言不发的沈窈。 “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是要去救人吗, 怎么看起来好像是要去给温少主收尸似的。”程见书根本不知道前后发生了什么, 好不容易搞明白他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又看不懂沈窈这奄奄的神情的什么意思。 他自然是不知道他来云中水城这段时间那二人发生过什么, 只能凭着自己的理解猜测。 她不太希望温少主得救吗? 好歹萍水相逢认识一场吗, 倒也不用这样落井下石吧。 沈窈没理他, 也没回答。 她在听幕啾啾与照野的对话, 听到照野说温绰身上藏了蛊能够自保,这才松了口气, 他从一开始就是假意被俘,不告诉她也是怕她担心, 更怕那二人听到什么, 心生端倪。 所以才演了一出鲁莽救人的蠢戏。 幕啾啾百无聊赖,从怀中掏出系着红绳的短刃在马车窗边刻画着纹路,声音有些不满:“我才不管他死活,我就是想问他后面是怎么跟你说的,后面的计划是什么,本圣女到底何时能拿到东西。” 照野实话实说,少主同他说的计划里, 后续要做的, 就是去救他。 幕啾啾:“.他敢再没用一点吗?” 想到这样的人以后要成为新的王,她就觉得头疼。 这么多年了, 大少主还是音讯全无,也不知道为什么,王和王后也不着急去找,总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吧。 “他没有提过关于娇狸的事吗?”沈窈突然开口问道。 娇狸究竟为什么放她走,她完全没有头绪,难道说娇狸一开始便是他们这边的? 也说不通啊。 “.没有,少主没提过关于那个女人的事。”照野如实回答。 “哪个女人?”这引起了幕啾啾的好奇心,比起关心那蠢货的死活,显然这个话题更有意思多了。 她与温绰自小就不对付,这人性子讨人厌,拳脚不如她,可偏偏命大得很,多少次她偷偷往他吃食里下毒都让他躲过去了,跟提前知道一样,想起来就败她的兴致。 沈窈迟疑了一下,还是同幕啾啾说了娇狸送她出沙窟的事。 幕啾啾听完皱起眉头。 “她同你说.他们要成婚?” “她应当是说笑.”沈窈也觉得疑惑,之前娇狸话里话外一心都是她那个身份莫测的主子,就算是移情别恋,也未免太快了吧。 幕啾啾当即打断她,“行了,我最看不惯你们明知是男子做错事还为他开脱的人了,这件事就交给本圣女好了,你开不了口,那就待我替你教训他,虽是靠不住但好歹也事关我们苗疆的未来。” “啊?教训.谁?那娇狸好歹也帮了我,圣女还是.” 幕啾啾恨铁不成钢,“我自然说的是温绰!” 他的计划没有跟她说全,她正记恨在心想找个正当理由揍他一顿呢。 夜深本该僻静,可不知道云中水城有什么夜习,今日越是靠近离城门,越能听到马车外人声更沸。 到了城门口,更是直接堵塞得都行不通路,几人只好下了车,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 顺着人群挤到城门跟前,沈窈这才看到城门紧闭着,有几十位身穿胄甲的兵卫拦住了去路,不得进出。 再仔细一瞧,地上竟还铺着草席,躺着几十个衣着普通的百姓,也不知是受伤了,面色发青,捂着下腹十分痛苦。 第139章 他们着急出城,沈窈就连忙上前打探到底发生了何事。 似乎事发突然,百姓们也人心惶惶,有妇人按着胸口,心有余悸回道:“这些倒地的都是平常就做在城门这支摊做些营生养活一家老小的人,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从下午开始,住在靠近城门的人就都开始腹痛起来,一直到现在,已经接连倒下不少人了,有人报了官,守卫便来了,说是今日查出是谁下毒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出.真是作孽啊。” “下毒?他们怎么确定是下毒的呢?” 老妇人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反正官爷是这样说的。” 谁也没想在这里耽误路程,幕啾啾与龙景对视一眼,他了然圣女的意思,上前查看起躺在席子上的人。 “你们是做什么的?不要在这里妨碍公事。”有兵卫上前阻拦。 幕啾啾挺胸抬头,也不惧怕:“他可是我们寨.我们乡里最有名的坐堂医,说不定让他瞧瞧能有解呢。” 兵卫哪里管什么哪个乡的有没有名的什么人,本来还想驱赶他们,却眼尖瞧到了与这打扮奇异的少女站在一起的程见书。 连忙拱手上前,低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到是程小少爷来了,这几人是与您同行的吗?这么晚了现在这边出了些事端恐怕不方便,您稍等我派人带您去走旁门.” 他这翻脸变得毕恭毕敬的态度让幕啾啾大吃一惊,倒是没想到程见书还有这作用吗,临走前她还觉得又多了个拖油瓶,没想到竟有些来头。 正想问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身后的路人中有人也认出了程见书。 “是前太守家的小小少爷!”程家老太爷是前云中水城太守,程见书的爹就是少爷,而程见书可不就是小小少爷。 前太守程老太爷为人和善,在任多年一直体恤百姓辛劳凡是能亲历亲为帮上忙的事,很少会推脱怠延,百姓们也十分信任程府子孙。 云中水城不大,程字白与其兄长几乎就是云中水城百姓们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程老太爷走了,两个儿子行完殡葬之礼又都前后离开,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只有云中水城的百姓知道见到程家人就如见到了救命的稻草。 果然不一会儿,人就乌泱泱围了上来,如今现太守受皇帝之命远去赴京城,他们想请程见书出面,调动程家的人查明这桩下毒之事。 沈窈闻言,一边将程见书扯出人群,边低声在他耳旁道:“旁门在哪你知道吗?方才那苗疆的圣女说这些人不像中毒,反倒像是被下了蛊,这里交给龙神医就好,我们快走吧。” 程见书却呆愣在原地,任沈窈扯着他的衣袖不动身形。 他自小在金陵长大,虽然在爹娘口中也听过不少程老太爷在云中水城为官的事,但怎么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希望。 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他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人能帮助到别人,或者向话本子中行侠张扬的江湖剑客一般为别人做些什么。 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能够救世的英雄,虽然他这光环还是拜程太爷生前积德行善所致。 于是程见书心一颤,头一热,直接坚定了要留下来破了这桩奇事的念头。 武侠话本里也有不少离奇诡异的失踪下毒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就不信他会一点都查不出来! 程见书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么不想回金陵了,不光是为了逃避末考,还有不甘心。 他不甘心回去继续过整日里被他爹训诫一无是处的日子,不甘心自己真的一无是处吗,他就知道还有什么事是一定只有他可以做的。 指着眼前的兵卫,抬眸间,程见书的目光已经变得十分坚定:“让他带你们去吧,我要留下!云中水城的事我不能就这样撒手走了不管。” 沈窈皱眉,一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你疯了?金陵城出事的时候你可都没这么上心过,突然这么热血做什么?” 她可没见过这样的程见书,多少有点反常。 但见程见书已经做出了十头牛都拉不动的气势,她也不再说什么,一行五人留下了他和龙景,剩下三人趁夜出了云中水城。 解了蛊后龙景会跟上来,至于程见书.沈窈觉得他纯粹就是三分钟热度不知哪根筋搭了错,恐怕是又被哪本行侠仗义的武侠话本洗脑了。 跟着踪迹蛊留下的气味,照野驾着车赶了一夜的路。 云中水城外是黄沙漫地,过了沙窟,马车停在了临近京城十分靠近的郊野。 “云中水城与京城竟然一宿就能抵达?”沈窈虽是穿书而来,但也有随着爷爷来过国都京城几次,从金陵出发都要连夜赶路几日,她可不记得云中水城离京城很近。 正疑惑着,拉车的马却突然屈膝倒地,歪着身子倒下时,沉重的呼吸声也没能停歇。 幕啾啾也趁着马车歪斜,纵身跃下。 上前十分怜惜地轻抚着白马长长的鬓,有些心疼道:“夜行千里,这是我们苗疆特有的行马,跑得快,寿命却很短,若不是有急迫的事,这次也不会带它出来。” 她这句话矛头的指向无非是以身犯险的那个人。 伫立在几人面前的是一座看起来十分平平无奇的院子,墨瓦白墙,典型的京城屋檐,从外面看起来也没有奇特之处,只是这里地处的位置还算观景之地,出门便是长路,路的东方尽头便能隐隐约约瞧到京城的朱红色金门。 第140章 “圣女与沈小姐在此处稍等,在下去探探。” 照野说完就不见了人影,再回来时回了一个消息——这宅子不过是晃头,下面有座地宫,他刚刚已经顺着踪迹蛊的痕迹找到机关了。 石板轰鸣,随着缓缓打开的漆黑甬道在面前愈发清晰。 幕啾啾活动着筋骨,似乎是准备好了什么,从怀中拿出解药递给照野与沈窈见他们吞下后,将袖中的缠着她的蛇先一步扔了下去。 那蛇蛊威力十足,坠地的瞬间便见人就咬,被咬的人只要不伤害蛇便不会受什么伤,只是如中了迷药,一晕倒便是半日。 但要是被咬了,还想致蛇蛊于死地,能否留下性命,就要看此人的造化了。 凡是没有吃过解药的人都难以幸免。 只是他们消息并不灵通,不知道地宫下面究竟有多少人,只能等站在地宫门口待惨叫声停歇,才下去。 . 地宫正堂。 或许没有人想得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宅子下面竟然藏了一座宽敞的地宫,地宫终究是在地底下,看不见外面的模样,只是去过苗疆王族皇宫的人进来一眼便知殿内的布设却无一处不像极了苗疆的揽月殿。 不,与其说像倒不如说是一比一的仿造,只是真正的揽月殿光明正大伫立在苗疆山顶,而这里,终日见不得丝毫的阳光,连大堂内仿造揽月殿的沐光珠,也是特意选用了能自生发光的萤石。 要知道真正揽月殿里的那颗沐光珠本身不发光,是吸取日月的光辉,才熠熠生辉,哪里是这种劣种的萤石能比得上的东西。 被压在正堂地上的,正是被娇狸与乌甘齐力活捉带回来的苗疆二少主——温绰。 与其说是被压伏在地,温绰眼中却没有半丝波澜,甚至在看清了殿内的全貌后多了几分轻蔑。 而现在坐在上面的人,一身瑰丽的圣袍,俨然将自己当作了真的王。 “既是贵客前来,我北族又怎么能如此无礼迎客,来人,给二少主赐座。” 位上人话音刚落,几位仆人便涌了上来,美曰其名的“赐座”也不过是未给温绰松绑便将人扶到了椅子上。 娇狸与乌甘则退了几步站在了一旁等候。 待仆人退下,殿内又静了下来,似乎是想等温绰欣赏完他的杰作,这位王特意等了一会儿才开口:“如何?只可惜你们揽月殿的宫墙涂的不过是金乌漆,而我这藏月宫,用的则是真正的金水化漆。” 温绰闻言抬目,这明灿灿的墙壁上雕栏刻画,确实比揽月宫看起来更加炫目。 于是温绰点点头,似是认可,出口却毫不客气:“可再如何真的金子,也是修饰在这见不得光的地底下下,若离了照明的夜珠与烛火,亦如粪土不可而视。” 北族王一听,面色当即冷了下来。 “二少主倒是如传说中的一般伶牙俐齿,说起来,本王也算是你的长辈,见你年纪尚轻不知轻重本王倒也不愿同你计较,可你别忘了,现在是在谁的地方,容不容得你撒野。” 话音刚落,守在两侧的侍卫也待命拔出了刀。 一时金光与银光交相辉映,给明晃而空旷的大殿更带来了几分阴森。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众人都以为温绰会就此收敛些。 却没想到,要真是因为北族王这几句不轻不淡的恐吓便吓破了胆,那他也不是传闻中哪个肆意乖张的苗疆二少主了。 所以此刻温绰不禁没有半分忌惮,向后仰靠在椅背,连脚踝系着的铁链都丝毫不影响他将腿交叠翘起,吊儿郎当,哪有一点儿囚犯的样子。 说话的腔调也十分散漫。 “本少主说刚刚怎么想不起来你是谁,什么北族,原来是北疆小国的余孽。” “攀登不上大雅之堂便自己在地底下挖了坑建起新的宫殿,罪人之后也敢与本少主谈资论辈?真是好笑至极!” 说完又回想起这件事,温绰甚至忍不住笑出声,而那从胸腔中传出的憋笑声便如此回荡在大殿。 北族王勃然大怒,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只是憋红着脸。 “你!……” 温绰见他如此,更想添一把火。 慢条斯礼地反问道: “怎么?曾经北疆国的余孽,现在北族的王,本少主说的,不好笑吗?” 第068章 “来人!给本王把他压到地牢的铁笼里, 挑断手筋脚筋,下腐烂蛊,穿了琵琶骨, 再吊着性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北族的王也是真的气急, 瞪圆了双目, 眼眶都猩红起来。 下人们只能听命, 娇狸与乌甘紧跟其后,也退出了殿门。 待将人关押到漆黑不见四周的地牢, 娇狸遣人将温绰捆于铁笼, 便散了下人, 道这里就交给她处理。 “对了, 绑得松些。” 下人们一听连忙欣喜而逃,挑断手脚筋再穿琵琶骨这种事想想就只有娇狸大人做得出手, 他们.为了还能吃得下饭,还是走远点更好。 还绑松些.谁不知道平日里下手最狠辣的便是她, 绵里藏针的温柔刀, 每次把关押的人折磨得不成人样,还能出门与人谈笑风生恍若无事。 等下人离去,一直沉默的乌甘也终于开口。 “你究竟要做什么?” 若现在有人看到,便能见得他握紧的手心正滴着血,手腕青筋突起又复平,一跳一跳,犹如有虫在筋脉中爬行, 显然是被蛊缠身。 第141章 这迷心蛊能控制人的心智, 中蛊时间越长,越是能将人的心神蚕食, 若非他一直靠着痛意让自己保持清醒,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哪,现在在做什么。 “自然是怕你坏了我的事。” 乌甘咬紧牙关,一字字挤出:“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主子,若主子回来知道你给我下蛊,你又觉得你还有几分活路?” 娇狸却浑然不怕,地牢阴寒,她笼了笼身上的薄纱。 “我有几分活路.这倒是最不打紧的事,你先回屋吧。” 前几字声音轻飘飘,最后一句却说得分外清晰,催动了迷心蛊,迫使乌甘想拒绝却身不由心。 脚步声逐渐远去,她竟然蹲下时打开了牢门。 “这下藏月宫少主也见过了,那北族的傀儡.咳.算了,救你的人还有几时来?时间还够么?” 温绰看了眼被捆住的手脚。 恐怕现在,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这藏月宫即将发生什么。 “果然是傀儡。” “不然呢?那种自大蠢笨的人,也配被我称为主子?”娇狸亦是不屑。 顿了顿,温绰又道:“救完人我能揍他一顿吗?”其实揍这种人都脏了他的手了。 罢了,届时照野也就赶到了,到时候让他揍。 娇狸眼角抽了抽,蹲下身给他送绑。 “这条件可不在少主与我的交易范围之内。” 言外之意,就是请便。 她只是答应温绰带他回藏月宫救人,其他的事,与她无关。 这里牢本就深在地底,不见五指,温绰本以为他这已经在最深处,却没料到娇狸掌着灯,又向深入走了几步拐了几个弯,竟还有通往下面的石梯。 一路到底,血腥气也愈发刺鼻。 等娇狸点燃了墙上的蜡烛,温绰才借着微光看清了这藏在最深处铁栅里的一片血肉模糊。 入目全都是血.只能从胸口微弱的起伏看得出此人还吊着一口气。 都模糊成如此地步了,温绰也自然看不清那人的五官,跟别说认出这人是谁了。 只是淡淡道:“本少主可没有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没想到他这话音刚落下,朦胧漆黑中却轱辘爬起了一人影,速度快得倒是像一点没受伤的样子。 是熟悉的声线,“你.是那个二少主?你怎么会来这里。” 然后此人便看到了擎着灯的娇狸。 当即站起身挡在了血肉模糊的跟前:“娇狸?别妄想抢走主子,我已经做好了与主子同生共死,就算是殉情也还轮不到你!” “再说,我不是给你下了情蛊.哎?怎么解了?你是如何解的?” 凌冬闻到娇狸身上气味不对,十分纳闷她究竟是怎么自己解开的蛊,她离开沙窟时分明给她与这二少主同时下了情蛊,如此短的时间里她不可能制出解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而她阻拦娇狸的目的,也自然是怕她坏了自己的殉情大计,既然主子已经等不了几日,那她就更不能让别人再出现在他面前,她要他只属于她一人,哪怕在最后的时日里,他的眼里也只有她。 娇狸不愿回答,只想推开她看看身后的人。 “.起开,我看看主子如何了。” 娇狸看起来身形纤细,力气却不小,凌冬拗不过她,又不能与她在这里打起来,只能让开。 温绰也跟上前去察看。 看不清容貌,削瘦的身形,却觉得这人有几分熟悉。 “如何?”娇狸担心询问。 温绰颔首:“不如何,本少主又不是医师,只能驱蛊,他以血喂养毒蝎蛊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个下场。” 躺在榻上的人也听到了他的声音,起了些反应——咳了口血。 等等.毒蝎? 这倒是让温绰忽然想起来什么。 想起了火光那夜,有一个人也从是养蝎为蛊,他见到时就知道这人不想要命了,但没想到这么快。 按理来说,也不应这样快。 “咳咳.温少主?原来如此,本来还以为能再见沈小姐一面。”血肉模糊扯动了嗓子,蛊毒入心肺,他现在恐怕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也认出了温绰。 “江行舒,命都没剩下几天了还有心想这些,不想现在就死就闭上嘴安顿点。”说着,温绰也毫不留情掏出匕首,在他心口开了个窟窿。 烛影摇曳,殷红中带着些许深紫的毒血顺着胸口缓缓流出,惊得凌冬眼皮都跳了跳。 连忙上前要阻拦:“你要做什么!”她誓与主子共生死,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害他。 娇狸伸手拦住,对她摇摇头。 这毒血不清,主子的性命才真是所剩了了。 温绰从他体内引出毒蝎,这噬心的痛感足以痛晕一个正常人,更别说现在浑身是血虚弱无比的江行舒。 但他却生生抗住了,冷呵一声,唇角噙着血轻笑。 “你这笑的可真是欠,看得本少主想在你身上再开两个窟窿。”温绰手中匕首一转,影子挡住了身后两人视线,刃尖抵在江行舒颈前。 江行舒破罐子破摔。 “少主不妨试试,反正鄙人现在无法起身,更不能威胁到少主什么。” “你本来也没能威胁到本少主什么。”他根本没有将江行舒当回事过。 他只是心中不爽江行舒的手下绑了沈窈,害他担心了好几日。 第142章 本来想着如何也要在他身上开几刀解气,却没想到他已经身在强弩之末,恐怕再多一刀,都要一命呜呼。 但,也没什么比临死前还要被情敌所救更窝囊的事了吧。 想到这,温绰却又不急着想拿他开刀。 刃尖离开喉头,他唤出了玉腰奴,银紫色的灵蝶散发着耀目的光,眨眼间就从江行舒的心口钻了进去。 “事先说明,玉腰奴只能解开你身上部分的蛊,余毒和噬心这种恶心东西,还是让你的手下们为你寻解药去吧。” 噬心,是蛊也非蛊,虽然是由蛊作引制成,却又冗杂融合了几十种至毒之物,能以毒攻毒吊人不死,却也会让人时刻如同万蚁噬咬,痛苦不堪。 而这噬心,恐怕是那傀儡给他下的,北疆与他们南部苗疆本同属一族,不过分支,北疆小国分出去的几十年蛊虫管制不当,导致大宋北段边城民不聊生,后被大宋一举灭国,北疆王更是交与了苗疆处置。 所以现在坐在这虚假宫殿上的傀儡王,不是北疆余孽又是什么? 北疆王族疑心重重,而这上古最折磨人的毒蛊噬心,就变成了他们控制下人的手段。 江行舒又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身上有什么毒。 神色微定,他反而慢条斯理问道:“沈小姐她.没有受伤吧。” 只是想见她一眼罢了,怕以后没有机会。 “与你无关。” “那就是无事?” 温绰这次没答,手下利刃“噗呲.”一声毫不犹豫刺入。 毒蝎蛊已清,现在再来一刀应该也死不了了。 凌冬闻声慌神,不顾娇狸的阻拦就要冲上前:“他是要杀了主子!他这是要杀了主子!娇狸你这个蠢女人,要是主子出事我绝不可能轻饶了你!” 纵使知道这一刀是公报私仇,娇狸也只能忍下,毕竟现在除了温绰也没人能再有法子。 而且,她本来也与凌冬不对付。 冷声回应:“不需你轻饶我,若出事,我第一时间就送你上路去陪主子。” 凌冬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你这毒妇!” “你不也偷着在我身上下情蛊?彼此彼此。” 温绰听着身后二人争吵,心道,这江行舒没被毒死,也早晚让这俩女人吵死。 “七日。” 起身准备离去,温绰丢下两个字。 “什么意思?”凌冬的动作戛然而止。 “还能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七日后你就可以得偿所愿.为主子殉情了。”娇狸接道,她本意是想再怼凌冬,可话真说出口,心头也忍不住刺痛。 早知道如此她们只剩下七日为主子寻解药,早知道还不如直接把沈窈绑了来,直接取出她身上的金蟾蛊。 金蟾蛊为万蛊之王,世间万蛊不说,连毒都能解,也不知道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汉人小姐身上,这分明是. 毒蝎蛊已清,江行舒也有了几分生机,算了算日子,若有所思念叨着:“七日.么,倒也足够了。” “你究竟做了什么?”温绰见他一脸仿若视生死无睹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心底有了几分猜测,他也只能未雨绸缪。 “行舒如此,又能做什么?照顾好沈小姐,下次鄙人可就不会还给你了。” 温绰难得没有被激怒,拂袖离开了塌边。 “有本事能活到那天再说吧。”他说过,他不足成为他的威胁。 温绰向着光处远去,背影逐渐模糊,江行舒伸出手,看一眼自己手心拦腰折断的命线,又握紧手心。 从小就有人说他是个短命之人,可他偏偏不信命。 何为命?长又如何,短又如何,若这一生碌碌无为平庸无用,那活得再久也不过如此,又何况他现在还有七日。 这七日,足够他亲眼看到这大宋江山,翻天覆地了。 . 凌冬继续留下照顾他,娇狸则跟着温绰将他重新送回地牢。 趁他刚迈步进了牢里,她竟拿出锁链锁了两道,明显想要继续囚禁他。 “你也倾慕本少主了?” 他同娇狸交易的事,他让她放了沈窈,他则跟着她回来,方才将玉腰奴留在江行舒身上时就已经结束了,按照计划,她现在应该放了他才是。 抬头再对上女人的目光,却没想到见到了一双红透了眼眶的狐狸眸子,一想到还剩下七日,她就心急如焚,现在更是顾不得什么交易了。 “温少主刺了主子一刀的事,奴家也就不与您计较了,所以这金蟾蛊,就算我取不得,也得取得。” “你明知救我的人快来了。” “那就看看他们能不能活着逃出这地宫吧。” 话音刚落,地牢的大门忽然从外破开一道裂痕,银铃声轻响,又是一刀利刃扎穿而来,那刀似长了眼睛,直朝娇狸面上刺去,还是她及时反来侧过头,才只留下道血痕。 不过片刻,赶来三人终于破门而入。 照野在前,手中刀刃骤然出现在娇狸颈前,娇狸亦挥出袖刃抵挡,“当”地发出刺耳一声,力道竟不分上下。 “照野,不必杀她。” 温绰令道。 照野应声,手下动作却未停,招式凌厉,虽不致命,却也留下不少伤痕。 见娇狸眸光中闪过一道不明所以,照野好心解释道:“少主只是说了不杀你,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但没说放过你,所以,自求多福吧。” 第143章 娇狸气极反笑,不过是锁了他两道,就这样记仇,她就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幕啾啾紧跟进门,身后跟着沈窈。 幕啾啾左右看了一眼,回头问她:“就是这个女人?” 不等沈窈开口,幕啾啾已经手持从外面护卫手中抢来的长枪,一刀劈断了铁链,手下的力道却不见停。 “温绰你这个负心汉!今天,就让本圣女来替天行道狠狠惩治你一番.” 温绰不知道娇狸同沈窈说过什么,只是现在不自觉眼皮跳了跳,有种不详的预感。 就好像被当场捉. 等等,他清清白白可是什么都没做!有什么虚心的! “幕啾啾,你又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我们寨里容不下你这样三心二意的男子,我这是在替王分忧,在替苗疆除害!” 说着,她轻巧地将手中长枪转到身后,蓄力又是全力一刺,虽没扎向死穴,速度却快到沈窈都来不及阻拦。 直到.温绰又将那方薄绢亮在了她面前。 “不想知道陆朝槿的下落了?” 伴随“咣当”一声长枪落地,幕啾啾也气势一改刚才,陆朝槿那三个字犹如夺命咒催命符,让她一时失去了做除找他之外一切事的欲望。 “想知道。”她道。 回首,将手搭在沈窈肩膀,又叹口气。 “对不住,这一次恐是帮不了你了。” 沈窈:“.” 虽然本来没说请你帮忙,但倒戈也不用这么快啊! 第069章 这一次, 温绰终于将薄绢递给了幕啾啾。 这地牢底下光影不清,可借着微光,她还是看清楚了薄绢上的绣着的几朵木槿花, 分明对找人还没有头绪,心却安了不少。 其实她也知道温绰说的都是事实, 凭这一方薄绢找人, 就如大海捞针, 她就算拿去街上问上几年,也大可能是无功而返。 只是她放不下。 放不下幼年那次相识, 记忆里少年的模样或许现在本人站在她的面前都难以超越。 说到底, 只是追寻个执念罢了。 神情恍惚之间, 沈窈已经走到温绰眼前, 上手便扯开他的衣襟。 温绰愣了愣,眼睛眨得频繁, 想伸手阻拦,却又不想,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但也不至于现在就,. 呃.这么想他吗? 心里泛起几丝波澜,原来她如此喜欢他。 耳边还有娇狸与照野的打斗声,站在不远处出神的幕啾啾,他们又不是耳聋眼瞎,这灯火之下大家都能看得见,虽然被看见或许不太好, 但温绰生生一声也没出。 直到沈窈捏着染了血的外袍就不再翻下去, 里衣干干净净的,上面什么都没有。 “你没受伤呀。” 她看到他衣襟上有血还以为他受伤了。 “原来你是在看这个。”他答着, 语气中却有几分说不出的失落。 沈窈纳闷瞧他一眼,没受伤还不好吗? “其实.” 温绰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同她解释解释那夜的事,事出突然,他也是利用娇狸中的情蛊才使唤她将沈窈送出沙窟的,计划中本没有此事,他当时只想先将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话到嘴边对上那双期待的眸子,却又一时说不出口。 于是他目光转向别处,开始思索着说些什么好。 温小少主自小就好面子,死鸭子嘴硬,喜欢的姑娘几日没见了现在就站在眼前,他也喊不出那句我也想你,别别扭扭。 眸光四处瞥了瞥,终于是瞧见了手腕破了块皮,隐隐有些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痛,连忙献宝似得将手抬起来伸在沈窈面前。 “其实本少主是受了点伤,但根本没放在心上,怕你担心刚刚就瞒了你。” 沈窈也连忙瞧他的手腕,掏出龙景给她的伤药,到处找伤口准备撒。 可眨巴着眼端详半天才瞧出来好像是被捆住手脚磨破的皮,还有些红,根本没出血。 “啊.你这伤.好像已经好了呀.”话说本来有伤吗?她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温绰丝毫没觉得尴尬:“已经好了吗?或许是好了吧,毕竟过了许久了。” 目瞪口呆的娇狸,你那是好了吗?你根本就没有受伤吧! “对了,你们下来的时候,外面.” “外面稍有些武力的,都早就被我拿主子的令牌调走了,偌大的藏月宫现在宛若空壳,不然你以为就凭他们三人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进得来。”娇狸终是不敌照野,败下阵来,被挟持住双臂,也不忘冷笑答道。 这下温绰算是明白了。 恐怕就是江行舒答应帮助座上那位北疆王族的余孽称王,手段却并不让他知道,座上那位自然不放心,就给他下了噬心。 只有一点,江行舒的手段到底是什么? “所以你冒险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还有外面那个莫名其妙的宫殿又是.” 沈窈现在满肚子疑问,来这里时间太久,已经久到她都快要忘记原书上的部分剧情了,再加上许多事情都牵一发而动全身,已经根本是另一种走向。 既然他冒险来了,这里也就说明这里与她一路上碰到的蛊有关吧,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温绰不是反派,那究竟谁是反派? 是刚刚坐在宫殿里的人? 第144章 温绰也想立刻告诉她自己的推测,但听到上面传来响动,连忙拉着她向外走。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再说。” 出了地牢这才发现不少人都躺倒在地,一看就是幕啾啾辣手摧花的作品。 幕啾啾将薄绢收进怀中,察看地上躺着的人唇色已经没有了血色,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从怀中掏出摇铃,一种奇异的铃声响彻回荡,没过片刻,嘶嘶吐着蛇信子的白蛇这才魇足归来。 这也是当时他着急将出逃的幕啾啾送回苗疆的原因之一,她养的蛇蛊威力太大,一旦放出来,若没有这铃,必要无休止咬到筋疲力尽才肯罢休,年幼时候有一次幕啾啾大意把异铃弄丢了,在街上误伤多人的事害得她关了十多天紧闭。 因为缺少用武之地,从那之后她也便很少用这蛇蛊,这次算是终于派上了用场。 “怎么样温绰,这下他们就算躲进哪个角落,也不可能逃过了,这算不算你又欠本圣女一个人情。” 幕啾啾摸着白蛇的头,嫩白而光滑的鳞片泛着细细密密的闪,有种看起来很好摸的假象。 沈窈也是忍住了才没伸出手,越是危险的东西,越会迷惑人。 最细思极恐的是,这样一条半尺长的蛇就一直藏在幕啾啾身上,她从来都没有发现过,细想当初她和程见书要是误打误撞敲晕的是她,恐怕现在都不知道投胎到哪里去了。 这样一想,温绰好像反而是他们误打误撞碰到的最好捏的软柿子。 一路上没有再出来人阻拦,光亮近在眼前,临近地宫门口,娇狸不知何时割开了绑住手腕的绳子,想要逃离控制回地牢去。 照野刚想追,却被温绰拦了下来,:“随她去,我们离开带着她也无用。” 再加上她想得到金蟾蛊,放在身边才是真正的威胁。 幕啾啾最是着急,她急着出去寻人走在最前面,临门一脚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沈窈上前一步问道。 幕啾啾一把扯住她:“上面有声音。” 目光向上望去,紧接着石板轰然落下,竖直立在面前,若刚才再向前一步,恐怕会被砸个正中,连尸首都难全。 身后也响起了一道声音。 “想离开?恐怕今天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几人回首,便见那北族的王在几个下人的簇拥中大步流星而来,看起来……安然无恙。 “那是谁?”沈窈愣了愣。 温绰转回头,看她和幕啾啾脸上皆是茫然的神情,也有些纳闷。 挡在沈窈面前,握起她的手。 问幕啾啾:“你们方才下来的时候没有见过他?那总见过仿制的揽月殿吧。” “见过是见过,当时殿门紧闭,小白恐怕是没能进去………”小白就是她养的那条蛇蛊。 路过时她还纳罕那宫殿的门怎么修建得跟他们苗疆的揽月殿一模一样,但救人要紧,就没多想…… “区区蛇蛊自然进不来,还没明白么?本王就是想等待时机将你们一网打尽罢了!” 他还没蠢到不知道会有人来救温绰的地步,苗疆二少主失踪,他只需要在这里静候,将来人一网打尽岂不是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四周石板犹如屏障,照野举刀嵌入,也只能留下几分划痕。 “殿下?”娇狸敲着石板。 她只迟了一步,也被关在里面。 北族王也听出她的声音,却并不打算放她出来。 冠冕堂皇道:“本王正担心无人看守他们,有你在里面,本王放心多了,看好他们,等祭祀回来本王再派人放你出来。” 他早就知道娇狸不是真心臣服于他,自然也不会冒着放走这些人的风险打开石板。 不一会儿石板外脚步声也消失殆尽,幕啾啾急得团团转,这里面实在狭窄,又四面封闭,他们这么多人关在这里,就算不被饿死,也要迟早憋死。 可偏偏又没有法子。 “早知道这次出来就是个死,本圣女死也不会答应。”嘴上这样说着,幕啾啾心里也没有底,知道怪罪没用,但还是忍不住想骂人。 “死也不会答应不还是要死。”温绰想也没想回道。 幕啾啾气得翻了个白眼,只可惜这里面太黑,温绰看不到。 其实她一直对温绰怀恨在心的,还是小时候他把陆朝槿放走的那事,陆朝槿前一日还分明说过要留下陪着她,温绰来过之后他第二日就决定离开,要说温绰没有从中作梗,她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她果然还是从小就讨厌他。 沈窈回捏了捏攥住自己的手,也示意温绰少说两句,他说这话不就是找揍吗? 真难想象他到底是怎么无事长大的。 “只是现在怎么办?景公子和程见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来。” 见温绰愣了一下,沈窈又补充了几句她们在云中水城碰到了程见书的事。 “他为什么要跟上你的马车?他心悦你?” 沈窈:“嗯?”开什么玩笑呢。 某人时隔多时没有顾得上犯贱,“其实本少主早就看出来了,但他脑子太笨,不足以让本少主顾虑。” 和地底下躺着的那位江行舒一样,虽然他还没死。 沈窈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哪只眼睛看出他心悦我了?” 第145章 “那是你也脑子太笨。” 沈窈:“?” 幕啾啾在一旁看不下去,恨不得拿出短刃把这对死到临头还在打情骂俏的人来双双捅死。 但转念又想现在能救他们的也只有还没赶来的那两人了。 收起短刃问道:“那什么程见书,他真有几分本事?”龙景医术精湛,可要那双施针问诊的手劈开这石板救人,未免强人所难了点。 “没有。” 温绰摇着头回忆了一下回答。 幕啾啾:“没人问你。” 在你眼里有几个人有本事啊? 沈窈也蹙眉短暂进行了沉思道:“是真没有。” 幕啾啾:“.那现在怎么办?” 她竟然妄想让两个根本举不动刀的人来救他们。 第070章 照野在石板四面寻找一周, 终是没有找到能够打开的缺口。 温绰点点头让他也坐下休息,省点体力。 石板里面空气少,在想到出去的办法前还是要稍安勿躁。 这机关恐怕是建造这地宫时早就设置好的, 既是连娇狸也逃不过的程度,那看来这北族王也早就对江行舒有所戒备。 “你家主子与外面那个北族的余孽到底是什么关系?”温绰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在场几人自然是除了娇狸外都面面相觑。 娇狸没有接话, 只是抱臂倚靠在石板一角, 看来是并不准备回答。 温绰捏了捏手中物件, 光色昏暗没人看清那是什么,转头又问沈窈:“你们中原人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都是一根绳子上的.?” 沈窈:“蚂蚱?” “对, 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再不说, 可连你主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她这才抬起头。 或许没人知道娇狸现在在想什么。 照野手中的火折子燃着微弱的光, 但那眼神犹如看到希望的幼兽。 “你有什么法子。” “先回答本少主的问题。” 娇狸这才叹了口气,低声回道:“主子的娘, 是王的同胞亲妹妹,她幼时叛逆离家, 不惜与北族断绝一切关系执意要嫁给一个中原的书生, 但那书生是个无情之人,进京赶考中榜后攀附权贵,竟隐瞒自己有妻儿之事,入赘到了一大户人家做赘婿,待夫人知道此事之时,书生早已儿女双全,全然忘记了还在远乡等他的人。” “郁结于心, 从那之后, 夫人便变得疯疯癫癫,她欲想挽回那书生的心, 便偷炼了古法中反噬最强烈的情蛊,此蛊能将二人的痛楚连在一起,若一方受了伤,另一方也会痛不欲生,只可惜此蛊刚炼就成,那短命的书生竟然就病逝了,夫人一个人身上中着这蛊若无人分担毒性,也是性命垂危。” “但她怎么也不肯另择他人,主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日渐消瘦,却毫无办法.直到后来听说,只有以血亲的心头血为引,才能压制住毒性发作。” “而无论主子冒着性命之忧取了多少心头血作引都没能起丝毫的作用,也是在那时他才知,他根本就不是夫人亲生的孩子。” 所以江行舒就只能去找他娘还唯一在世的亲人,也就是她的兄长,他的.舅舅。 代价,就是做北族的祭祀,助他恢复北疆一族。 但大宋繁华昌盛延绵数十年,国力雄厚,又怎能是他们几人说造反便能推翻的。 简直是寸步难行。 可他越是没有做出什么,他的舅舅便越是逼的更紧,甚至上个月连药引,都断了。 也就在这时,江行舒又找到了新的方子,不必用至亲的心头血也能代替的药引,但代价确实几乎要了他的性命。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身重居多毒,却仍想看着大宋山河变迁一事,只是这大宋虽然与他无仇,他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娘. 只不过除了此事,在临死前,江行舒还有件心事未能完成罢了。 “北疆?我好像在哪听过.”在一旁安静听的沈窈突然想到了什么。 到底是谁在她耳边说过。 幕啾啾也坐不住,她算是听懂了来龙去脉,只是有个问题想问。 “你的主子.不会是名叫陆朝槿吧?” 娇狸摇摇头:“不是。” 幕啾啾放心了,又重新坐回地上。 “好,那就与本圣女没什么关系了,你们继续。” 只要与陆朝槿无关的事,她也不想再管。 “对了,是太守家的小周公子,周棠谨,他好像说过,北疆是大宋多年前收复的边疆小国.”沈窈忽然想起来,喃喃道。 “周棠谨是你们的人?” 娇狸顿了顿,“你是说金陵城周太守的儿子?”她去洛城前一直都在金陵,对金陵城的事都是知晓的。 只是. “周棠谨不是我们的人,但他应当是知道什么。” 沈窈:“知道什么?” 娇狸:“他知道我们主子其实也是周太守的儿子。” 早些年,王曾经抓到过周棠谨,可为什么抓他,已经为什么后来又放了他,恐怕也是王和周太守后面的交易了。 沈窈这才听懂,明白了她口中的主子和刚刚那北族王并不是同一人。 于是她问道:“那你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 哪怕是不认识但这谁能忍住不好奇,这个身份多重的人到底是谁。 第146章 娇狸刚想开口,却对上了温绰的眼神,他又是带着几分威胁的神色。 “.” 她难道就想说吗?她怎么会不知道主子对这个沈窈的心意。 也就在此时,周身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光先自下而上钻了进来,夹杂着尘土,呛得几人都忍不住捂紧口鼻,白烟扬起,石板缓缓升了上去。 片刻后烟尘散去,站在石板外的人也逐渐清晰。 看清来人后,娇狸先愣了愣。 “怎么是你?我分明让你离开地宫。” 乌甘唇色暗红,蛊在体内的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粗糙面庞上的疤痕都变得格外明显。 温绰提醒她:“别忘了,当初在他身上下的蛊,还是本少主给你的。” 他给出去的东西,自然有驱使的本事,只要躯体不散,就有法子唤他,无论是在何处。 痛苦会消磨人的意志,让人变得顺从一直到逐渐失去自我,这便是真正来自于苗疆的傀儡蛊,岂是她学的魅音能够媲美的? 娇狸明白其中的意思,不忍看着朝夕相处过的同伴如此,却又束手无策,温绰答应过不会要了他性命,她现在也只能别过头去。 少年红衣如火,此时还哪有半分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走上前去,几乎站在了乌甘只有一步的距离面前停下。 “他们人呢?”指的自然是北族王那些人。 娇狸也说过,之所以幕啾啾他们能这么容易进来,是因为她早将大部分人支走了,所以现在北族王恐怕也是发觉到了这一点,不可能再在这里久留。 乌甘抿唇咬紧牙关,他不想开口,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面前少年的眼神里是一切平静,而他却拼尽全力都抬不起一根手指。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温绰可没有忘记此人在贵枝时对沈窈想做什么,弯弓如满月,那箭要是射在她身上,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没有立刻要他性命,他已算是手下留情。 况且此人留着还有些用处,待事了结之后他有的是办法让他痛不欲生。 “他们……”乌甘要着唇吐出两个字,鲜红的血色与少年衣袍的红十分相近,怒火攻心,却也无法逃脱蛊毒在身体里乱窜带来的痛苦和想要开口回答的禁锢。 半晌,另外几个字才脱口而出。 “往京城去了。” “他们去京城做什么?” 温绰下意识问道。 这北族王再蠢也不可能不知道京城有多少重兵看守,他明晃晃带人去京城…… 难道是京城有什么? “……阵,京城是最后……一道地门,四道门已经成了,你们拦不住了……” 最后声音小到不可闻,乌甘也靠着仅存的几缕神志摸出藏在袖中的短箭。 殊不知,衣袖的摩擦在靠近的两个人之间格外清晰。 话音刚落,温绰便立刻推开了他,只是还是晚了半步,箭刃划破了他的手背,但也就在那须臾的瞬间,照野闻声赶上去将伏击在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没人看到温绰受了伤,伤口不深,他也没有在意。 当下最该担心的事是他口中所说的五行阵,和.只差一道地门到底是何意。 通往地面的出口就在眼前,几人原路出了地宫,果然一路上同乌甘说的一样,连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他们都撤离了此处。 “这仿造的揽月殿建的如此奢靡,他定然还会回来。”温绰断言道,目光却看向了准备与他们分别的幕啾啾。 幕啾啾无语:“.看什么看,本圣女欠你的吗?” 凭什么要帮你守在这里等人回来一网打尽啊? 她看起来很闲吗? 话音落下,也不知那一瞬想到了什么,幕啾啾又改变注意,系着银铃的脚腕轻抬,点过树梢,随后稳稳坐在了一处结实的树杈上。 随手摘下一片叶子叼在了唇边,神情仍是一脸不屑。 “罢了,若大宋因为这几个小人大乱,本圣女也无处寻人,你们速去速回吧,可别死在京城了。” 马车破风而行,虽没有了千里驹,但好在已经距离京城不远。 看守城门的人看了沈窈的腰牌,沈家现在在圣上面前可算是新宠,连忙带人引路将马车带到了京城的沈府。 这场突然的到访让沈家父子措不及防。 沈同尘现如今也已是大理寺少卿,听家中传讯说妹妹赶来,连忙告假回到家中,沈父沈长临也不过才下朝回来。 但谁知一回府面对的,却是几张生人面孔。 别说沈老爷子没有写信提过沈窈要来京的消息,更没人提前通知他们这苗疆的二少主又是怎么回事。 爷俩面面相觑,还是沈长临先反应过来,连忙请温绰主仆上坐。 “温少主此次前来,可是要面见圣上?” 大宋与苗疆面上关系看起来至少是融洽的,按理来说苗疆少主不能私自来京,来去都应该先向圣上递送帖子,双方知晓才是。 但现在.他身边就带了一个仆从,这算是怎么回事? 眼瞧着屋内几双眼睛都盯在身上,沈同尘也察觉到这样似乎不妥,将下人支出正堂,屋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五人。 闲杂人等退却,温绰也不再沉默,起身先向对面在座二人行了一礼,此礼繁琐,乃是苗疆对待贵客或救命恩人才会行的,更别说他身份尊贵特殊, 第147章 沈家父子傻了眼,无怨无故的,哪能承受的起这番大礼,虽然不懂却也明白此礼不同,连忙起身下座亲手扶温绰起来。 “温少主这是何意?行如此大礼若是让圣上知道,沈家可说不清楚。”沈长临心有余悸之余,眼神还瞟向了他那个坐在位上一言不发的闺女。 沈窈更是一脸疑问,默默回了个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神。 温绰礼毕起身,又紧接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漆黑的玉佩,搁置在沈长临面前的案桌上。 清脆的响声将几人目光又吸引到了玉佩上,其色漆黑如墨,雕刻的纹饰十分出神入化。 这玉的光泽柔和而温润,虽是墨玉,却并未给人带来寒意,圆壁形的玉佩被分割成内外两环,中间仅有几颗玉柱作链,外环是古朴的文字,内环则是一直栩栩如生的墨色镂空蝴蝶,不必拿起来细细观赏都仿若活物,下一刻能映着光在煽动翅膀。 这种极致的好物件,哪是在常人能够看到的。 “这.” 温绰也这才微微颔首开口解释道:“沈大人勿惊,此玉佩乃是当年出生时父王命人为打造的身份玉牌,蝶是苗疆吉福的象征,也寓意“福迭”,此玉也一直是我随身佩戴的命玉,所以现在交与沈大人保管,也是想聊表温某求娶贵千金的心意,这番前来有些匆忙,礼我已经安排人备下了,不日便会送来。” 明明是苗疆的二少主,他说这番话时却完全没有以本少主自称,这并不符合礼节,但却也是温绰想以后辈的身份表示尊重。 沈大人:? 沈同尘:? 外加一个更是不知所措的沈窈:? “啊.?你说什么?”惊得沈窈都一时都失语,脑子里轰的一声犹如惊雷炸响,愣是没反应过来他最后一句的意思。 他提前也没同她商量过此事。 她也没说过同意要嫁给他呀? 嗯?他们不是有要事所以来京城的? 按照温绰后来话就是,当时确实是为了要事来京城,但这件事也是一等一的头等大事,他已经等不了继续无名无份下去了,但作为男子又不可能一直央求着负责什么的,于是他就干脆. 直接将求亲一事提上了日程。 沈同尘察觉到自家妹妹不对劲,纳闷道:“你.也不知此事?” 郎都要求娶了,女还傻愣愣的未知,这显然被沈同尘误解成了另一层意思,这算什么,想要强娶? 他温绰虽贵为苗疆少主,可他们沈家也是京城名望人家,在金陵城也更是有一方雄厚的家业,总不至于卖女求荣,也没有那必要。 于是清了清嗓子,沈同尘先前一步道:“温少主还是收回这玉佩吧,虽说自古嫁人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们沈家一脉子嗣单薄,沈某也只有这一个妹妹,父亲和我的意思都是想顺愿她的想法,所以也才将她自小养在金陵城,为的,就是不想让她受到过多世俗的束缚。” 沈同尘这话不仅不失礼,还为沈窈撑着腰,女大自然会引得蝶飞蜂舞,若是寻常人家回绝,或许说得还会更委婉一些,但沈同尘并没有,他的想法便是如此,他就这一个妹妹,如何也不想让她受委屈。 以至于父亲自小不同意将沈窈接来京城的缘由,他知晓一二,但不来京城也确实有不来京城的好处,金陵城水土养人,跟着爷爷或许她真的能生长得更自由些。 沈长临虽然没有多言,可目光灼灼也放在了温绰身上,是默认了沈同尘的话。 正当这爷俩以为能请走了这尊大佛时,谁知温绰却突然如脱披卸甲般放下了撑着礼仪的架子,双颊熏红,眨了眨眸子看向别处。 一幅让人占尽了春色的神情。 沈窈心里警铃大作,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上前一步刚想捂住温绰的嘴,下一刻话却已经从他嘴边溜了出来。 “可是,是贵千金先亲了本少主。” 话音落地,也引发沈府正堂里出现了阵死一般的沉寂。 沈窈捂着脸站在原地,想死的心堪比黄河水般滔滔不绝。 话说这不是古代吗? 她不是穿书穿进的是古代吗?怎么会有这种比现代人还不要脸的古人啊! 这下沈长临也站不住了,冷风一样的目光扫过自家女儿,审问道:“确有此事?” 沈同尘也一脸爱莫能助的神情。 不是,本来以为是什么苗疆小少主心悦他妹妹追着上门求娶,但没想到是她先.她先招惹了人家。 这让他再替她怎么开口,又开口说什么。 沈窈行得不正,但现在站得是板正,心想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否认的,干脆闭眼点了点头。 好吧,算她一时冲动,她是真没想过他会来她家里告状。 但事实就是事实,她还是得狡辩两句。 “但是温少主当时.当时也是自愿的呀。” 本来不就是吗?她记得他当时不也挺.享受的,她也是第一次亲人好不好,也没占他多大的便宜。 沈长临哪管什么是不是自愿,拂袖大手一挥便喝道。 “行了,不必再说,来人.带小姐回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出门去任何地方!” 沈窈被下人请走,总觉得有苦难言,心里捉摸着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大喊着冤枉退场才像那么回事。 临走时只听到沈长临又请温绰上前来,打算细说此事,而沈同尘原本同情的目光现在也已经转移到了温绰身上。 第148章 ?你不同情你亲妹妹,你同情一个外人? . 所以当日晌午过后,沈同尘来敲门,她生生是没理会。 但沈同尘是谁,当今大理寺少卿,翻个墙的身手自然不在话下。 提步跃进院子时,便见沈窈正闷坐在院中小几前喝茶。 “许久未见,阿窈的脾气又见长了。” 沈窈甚至没有抬眼瞧他。 沈同尘继续道:“爹的意思,就是已经同意婚事了。” 他就是来传话的,陈述这个事实。 “我就知道,爹恐怕还要将此事禀予圣上吧。” 她是大宋的一个官家小姐,嫁给苗疆的少主,甚至兴许是苗疆未来的王,这是大事,不可隐瞒。 “是,此事是务必要禀报圣上的,只是.你不想嫁?”他看出沈窈眼底的犹豫。 沈窈叹了口气,倒不是想不想嫁的问题。 而是她总觉得为时过早,只是互通了心意便要商议婚事,她毕竟不是传统的古人思维。 而且最重要的,是温绰之前都没有同她商议过此事,她浑然不知就被人通知要成婚了,心底到底不是滋味。 面前的茶壶都已经没有热气升腾,凉了许久。 沈同尘不嫌茶凉,于自家妹妹对面的石椅坐下,自顾自倒了杯凉茶,轻押一口。 泡了许久的青茶苦涩在口中蔓延开来,让人心生凉意,尽管这是圣上当年赏赐的永春佛手,也难逃凉了后的味同嚼蜡。 “可就算再好的好茶也会怕凉。”他感叹道,似乎是想一语双关。 沈窈自小就不吃他这一套,抬眸凉凉道:“你院子都没有的喝呢,还管我这里的茶凉不凉?” 她的意思也不止是茶,谁不知道沈少卿今年年方二十一,弱冠之年都过了,后院还是空空如也,明面上人们也只是奉劝他莫要耽误了大好年华,但背地里怀疑他不举的说不定也大有人在。 自己屋子着火都无暇顾及,还跑过来她这里叽叽喳喳说好茶也怕凉。 沈同尘一口茶噎在嗓子眼,半天才咽下去,也是颇有些无奈。 全天下,也就他这个没大没小的妹妹敢这样跟他说话。 但是. “你若是真不想这么早出嫁,为兄也不是没有法子帮你。” “当真?你有这么好心?”沈窈眸光亮了亮,这才抬头与她这便宜哥哥对视。 倒也不是她对这个穿书以来自带的便宜哥哥产生怀疑,而是他们也就小时一起玩过,沈同尘读书的本事完全遗传了沈长临,一目十行出口成章,在金陵时无论与谁家的孩子站在一起都会让人显得黯然无光。 更别说她了,亲妹妹,字写的那叫一个不堪入目,算数又算的糊里糊涂。 沈长临不想打击她,却也总下意识提起沈同尘如何如何,可她就是她,不是谁也不能成为谁。 小时候他还总沾沾自喜,不知谦虚为何物,长大后收敛多了,但他们也鲜少再能够见到面了。 所以她对沈同尘,算不上讨厌却也不算多么的亲近。 但终归是一家人,他不会害她,她是知道的。 沈同尘:“.” “我在你心底就是个坏心肠的?” 沈窈:“你小时候告状我抄你题目的事也没少做。” 沈同尘:“那都过去多少年了?亏你还记得。” 沈窈则表示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沈同尘再一次被她的小心眼蛰伏,但只能心里默念一万次亲妹妹,是亲妹妹。 沈窈:“所以到底是什么法子?” “还能是什么法子.为兄还未娶,家妹总不能太急,我去同爹说说此事,到时候这婚就算定下,也不会急着让你出嫁的。”反过来,把他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就行了呗。 他也不舍得她早早加为人妇,还想着等他再升官有了自己的宅邸就将她从金陵接过来小住呢。 “哥.”这样一看沈同尘的牺牲也是蛮大的 沈窈说不感动是假,情绪上来了多少挤出了滴泪花。 拉起兄长的袖子擦了擦眼角,随即也承诺道:“若是有合适的姑娘,我也会多为哥哥推广一番。” 沈同尘面无表情,表示他听了一点也没觉得开心。 “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哎.你别把我袖子弄湿了,我下午还得回大理寺呢!.” . 沈窈被关了紧闭不允许出院子,但拦不住有人非要进来找她。 前有翻墙而入的沈同尘,后有踩在照野身上爬墙进来的温二少主。 沈窈看到人影,想也不想就喊道:“看门的都是吃白饭的吗?没看到这么明晃晃一个人往你们小姐院子里爬,也没人吱声?” 下人们连忙赶来,将二人拦住想押送到沈长临面前,照野护在温绰面前,直直道看谁敢动。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路过准备回大理寺的沈同尘及时赶过来,让下人开门放人进去,并遣散了看守的人。 温绰自知理亏,差点被当作贼人压出去也没有生气,进来时还特意放轻了脚步,目光则一直放在沈窈身上。 “你生气了?” 多么愚蠢的询问,沈窈心道。 “我怎么敢同温少主生气,温少主是苗疆二少主,含玉而生身份尊贵,但我呢?我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官家小姐,连自主自己婚配的能力也没有,温少主亲自来提亲,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第149章 温绰慌的不行,沈窈曾几何时跟他这样说过话,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这要是还看不出她生气,那他才是真的蠢。 “我怎么会瞧不起你的身份,你明知道本少主从来没有那个意思过.” 温绰鲜少这样哑口无言的跟人辩解,往日里他瞧不上的人他就不与其说话,瞧不上他的人.暂时也没有敢这样在他面前这样说的。 但沈窈不一样,他一丁点都不想让她误会他,不然他浑身难受。 沈窈冷眼瞧着他:“那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找个来京城的正当借口,拿我做挡箭牌吧。” “怎么可能!?”温绰立刻否认道。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也不会把成婚的事当儿戏,来京城没有正当理由他也会想别的法子。 “本少主只是把提亲这事.只是.”他有些言在心头难开口。 她就非要听听他要怎样来解释:“只是什么?” “只是.” “再不说清楚,你便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平日里也没见他说话支支吾吾不清楚,怎么解释起来就这么困难? 到底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越细想下去,她只会越生气。 “别,别不想见我.”温绰有些委屈,说话的强调都软了下来,手心里攥着的袖口都被汗水打湿。 “我说还不行.本少主只是把提前这件事,一直都放在心头第一位,不是不想同你商量,只是觉得既然想要娶你,当然还是要取得你父亲的同意.” 他又不是无心之人,有了心悦的姑娘,又互通心意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他也想天天见到她,光明正大的那种。 沈窈听他支支吾吾终于把这句话说完,懵了一下。 随后就忍不住笑了:“可是你想娶我,不也要先争得我的同意吗?你又不是同我爹和我哥哥成婚。” 这么本末倒置的事情,他怎么就糊里糊涂的呢。 这下轮到温绰愣在原地。 “啊?难不成.你不同意吗?” 沈窈:“我何时说过同意了,再说你也没问过我啊。” “可是我们不都已经.”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虽然穿着衣裳,但也是在一张床上睡过觉的。 还是说,她都这样占尽他便宜,还想过要嫁与别人!? 再说原本就是她先喜欢他的,追上了又想当成包袱一样甩掉他?这简直就是始乱终弃! 就算她同意,他也不会同意。 只是现在不同意之余,温小少主愤懑中还带着几分委屈,没想到不过说了几句话,站位就对调了过来。 他就说明明是他一直将娶她的事放在心上,怎么还惹得她生气了。 原来是沈窈根本没打算过要嫁给他。 女人都是变心这样快的吗? “那.也不用这么快就谈到成亲嫁娶这一步呀。”沈窈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古代人脑子里,根本没有谈恋爱这一说。 不,应该也不是人人都如温绰这般,说话总是傲娇不直口说,反而要做什么立刻就去做了,从不拖泥带水。 但这话听到温绰耳朵里,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她还没喜欢到想嫁给他的程度.或者说,她可能没那么喜欢他。 是他太自作多情,竟然妄想现在就确定下来。 听她这句话说完,温绰并没有立刻回答什么,反而是伫立在原地,低着头像是在思考,又握紧拳头像是在决定什么,若是此时沈窈能听到他的心声,定然能听到这温小少主的心,劈里啪啦碎成一片一片掉落在地上的声响。 所以半晌之后,在沈窈以为他终于听懂了她的意思时。 温绰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所以说成婚也没有必要这么着急,对吧?” 温绰:“对,你说得对。” 他应着,神情却有些自负。 “是我太自作多情了。”说罢他转身就往墙外爬。 在沈窈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并提醒他可以走门的时候,他也依旧踩着树杈向外爬去,已然像是个没了生机的傀儡,只剩下不停重复的动作。 还是照野眼尖跳进来,急急忙忙给自己主子当垫背的,才不至于他狼狈的半中腰摔下来。 回到客房,温绰仍一言不发。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难过过,经历过上次被劫一事,他恨不得能找根绳子将她拴在身侧,时刻守着她生怕她再出危险,所以他也想到了能保护她的方法。 温绰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自己当初怎么没有好好学武,除却下蛊之外和驱蛊之外,他只剩下了身后苗疆的支撑,在苗疆就不会有人能抢走她,无数的人都会保护她,他只是不想让她受伤,一丁点也不行。 结果呢,结果换来的确实她说根本不需要着急,没有那么必要那么快到嫁娶成亲那一步. 悲伤到他都想要掉眼泪了。 他什么时候为别人想过这么多呀,还不是因为喜欢她。 这个坏女人,惹他这么伤心,可为什么他还是生不起气来,为什么! 温绰扪心自问,气愤到锤着茶桌邦邦响,但没过片刻又因为手疼停了下来,揉了揉。 “少主不要难过了,或许沈小姐她.并不是那个意思呢?”照野忐忑的张开口劝到。 温绰吸了吸鼻子,“那她是什么意思?” 第150章 照野觉得有点头疼:“是什么意思.”他哪知道啊? “总归肯定不是喜欢了旁人的意思。” 他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自家少主被情所伤成这样,但他又偏偏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劝他放宽心,沈窈不是个无情的人,他还是能断定的,之前她是怎样心悦少主的,他也知道。 但为什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他.也不能理解,但总觉得或许话语中有误会没能解开。 “可你又怎么证明她没有喜欢上旁人呢?” 照野:“.少主,这.” 能证明还好,不能证明出来,这不是徒增矛盾往沈小姐身上背锅吗? 但,这这,他们俩之间的事,又让他上哪证明去啊? 沉默片刻,照野觉得女人心,应当还是问女人懂得快些。 “要不属下写信问问簌玉是怎么想的吧,说不定有解。” 刚说完对上自家少主的没解你就完了的神情,又赶紧连忙改口:“定然有解!” 这下没有解也得有解,死马也得当活马医。 温绰一听也觉得有理,连忙催着他写完赶紧将信传书出去,这才情绪稍微缓和了些。 嘁,可不能让人知道,他方才差点都要掉眼泪了。 - 月明星稀,京城又名曰不夜城,哪怕是勾月当空,站在屋顶遥望,仍能看到远处灯火阑珊,酒旗飘飘的繁华景象。 坐在屋顶等照野传完家书后,温绰又问起了另外一件事——自然也是他们急急忙忙赶来京城的原因之一,找出北族王的躲藏之地。 北疆与原名为南疆的苗疆本是根人,但若干年前就早已彻底没了干系,所以北疆人也擅蛊,他得在这北疆余孽在京城做出什么事来之前,赶紧将他逮住,铲除后患。 还有五行阵那件事.他也得想法子弄清楚。 只是这些事,他就不想再将沈窈牵扯进来了,少牵扯一分,她也能多安全一分。 照野失神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个刚刚还在为感情打击得差点哭出来的幼稚主子,现在还有心思关心别的事,若搁在以前,哪怕腿脚划伤条没出几滴血的伤口,都得当天大的事,连续挂在嘴边嗷嗷几天几夜。 这样一看,他也算是成长不少。 想了想,照野决定如实答道:“下午属下在乌甘口中问出了一些线索,只是是不是实话就.” 温绰闻言摇头:“傀儡蛊最先磨灭的,就是人的意志。” 这也是他带着乌甘一起来京城的原因,想骗也骗不得人。 就算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再动起来,也抵挡不住催动蛊时必须知无不言的自我催眠。 “落仙楼。” 照野这才报出一处地名。 温绰想也没想就站起身:“他们就藏在那楼里?那还等什么,现在就随本少主去.”从屋顶上翻下来,又想起来问:“对了,那落仙楼,是做什么的?” 照野眨眨眼:“青楼.也就是他们中原男子找.的地方。” 后者听闻刚稳住的脚跟一歪,差点平地摔跤。 对自己清白之身很看重的温少主,内心是很抗拒的。 他不想去那种烟花柳巷,比起这种地方,他倒是更希望他们藏在什么狼窝虎穴,危险之地。 不,青楼显然也是危险之地,是清白的危险之地。 万一若是让沈窈知道,恐怕他就有口也说不清了,但同她说了,她又肯定会担心. 温绰陷入两难之境,左思右想着该怎么办才好。 又想回那件事,他心底委屈也紧跟着一起翻涌上来。 他在这里想怕她会伤心,说不定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呢!说不定她根本就不关心他会去哪里,她都不想嫁给他,她根本就没那么喜欢他呜呜呜,再说下去又想哭了。 最后温绰还是决定同照野去了,趁着天色未亮,也趁那边笙歌未停,夜半最是人心神朦胧的时刻,他们想着速去速回。 花街中灯火通明,其它别处的巷子里却仍旧漆黑无光。 而另外一边,沈窈也心有不快,她不明白温绰为什么听了半天最后却说出那样一句话,她讲得难道还不够清楚明了吗? 亥时一过,她在院子里来回渡步够了也有些闷,想着找人说说话,就跑去了隔壁敲响了沈同尘的院落大门,面无表情,也一言不发。 沈同尘穿戴好便服准备出门,今晚有案子要去查,得等入夜了才能去抓人,而他们要去的地方,正是京城最大的风月之地——落仙楼。 早些日子就有不少人报官说落仙楼内有人在暗自贩卖秘药,不能长生不老,也不能身体康健,但私自去买的人却越来越多,几近于狂热的地步,不少人因此家财散尽,家破人亡。 直到昨日出现了第一个死者,根据剖尸的医者的话来推断,此人是因为心率过激,生生兴奋而死的,但与此症状说不通的则是,他在死前根本就没有做什么过激之事,虽然去了落仙楼,却没有碰过任何女子,他没有银子,也玩不起,总不能以看到了什么活活被刺激死而结案吧。 沈同尘此去没准备带人,为的也是先去探探情况,再来定夺。 穿便服自然也是怕人认出来,大理寺虽然因为要查案时常会去多地调查线索,可半夜穿着官服,显然是打草惊蛇。 表明情况之后,对此,沈窈回答曰:你去,那我也要跟着去。 第151章 沈同尘当即不同意:“有没有点姑娘家的样子!?那是姑娘家能去的地方吗?” 沈窈说她可以穿他的衣裳,女扮男装,女扮书童也能屈服屈服。 沈同尘自然还是不同意,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她跟着去做什么,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你不让我跟着,那我就告诉爹,告诉爹你白日里装得清风高洁,半夜却偷偷摸摸趁府里家仆都睡下了,跑去落仙楼偷欢享乐。” 沈同尘:“你觉得爹会信你,还是信我。” 这句话宛如一把无形的利刃,剜进了原本就不怎么高兴的沈窈心里。 “他当然是信你的。” 说罢,松开扯住他袖口的手,少女恹恹低下头,转身决定回自己院子。 自懂事起,她就知道,沈长临在她身上有过节,别人家的父亲都格外疼女儿,可他却不是,他就算不得不与她待在一起时,也无法控制住那一脸的愁云,和透过她看她身后那个人的哀思。 这也是他后来将她留在了金陵城的缘由之一,说好听些是不想让她经受京城条条框框的束缚,但实际上是为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同尘也知道。 所以话一出口,他就懊悔自己说错了话,他已经尽力在他们兄妹之间很少提及沈长临如何如何,但现实还是无法避免。 他没办法忘记那个还只到他膝盖的小姑娘眼巴巴跟在他身后喊哥哥,更没办法忘记她被爷爷抱在怀中,一年又一年哭着与他们在巷口离别的情景,直到她六岁那年,好像忽然长大了。 也不再会因为离别掉眼泪,更不会让爷爷一封信接着一封信的往京城寄来问他和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记忆中那个小姑娘在心中竖立起了壁垒,保护着自己,连他这个做兄长的,也没有进入的许可。 幼时他无法自主选择,现在稍有些权利,却仍怕护不得她周全,最重要的是,他的妹妹已经有心悦的人了。 夹杂着无奈的嗓音随着风一起吹到了沈窈耳畔。 “算了,只有这一次,但说好了,不让你开口的时候不准说话。”她再打扮也不像男子,再一开口说话,更就露馅了。 沈窈这才笑着回头,三步并作一步换上了还没有人穿过的书童衣裳。 她小时候就来过京城,关于落仙楼的事也多少听说过,但真正要去见识见识,这还是第一回 。 “我记得了,绝不会乱说一个字,也不会给哥哥徒增困扰。” 临走前,沈窈是竖着四根指头整整齐齐发誓的。 进了落仙楼的门口,恰巧与另外主仆二人对上眼时,发的誓早就不知道抛到九霄云外十万八千里的脑后去了。 第071章 人多眼杂, 那主仆二人也不知在商议着什么,目光只是瞟过她这边一眼,再加上她现在这身书童打扮, 一时没认出来。 恐怕他们也没想到,沈窈会大半夜跟着沈同尘来这落仙楼。 冷笑一声, 她低声道:“前脚说自己自作多情, 后脚就跑这温柔乡来, 怎么?这里就能找回自信了? 一脸莫名其妙回头的沈同尘:“嗯?怎么了?” 他没听清她在这里嘀咕什么。 沈窈也想继续瞧瞧他们来做什么,扭头说了句无事。 温绰和照野也换了衣裳, 穿着素色的长衫夹杂在舞榭歌台中一点也不显眼, 但难防沈窈目光一直追在二人身畔, 恨不得盯穿个洞来。 会武的人五感格外通灵, 照野便一直觉得心里毛毛的,可一回头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他当然也看不到, 因为他一回头,沈窈就顺势将脸侧到一旁, 装作看向别处。 “你跟紧我, 一会儿我们先去后院,若有人搭话不理会便是。”沈同尘小声嘱咐道。 沈窈心不在焉点了点头,但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转头就跟着那主仆二人上了楼。 “然后呢?”温绰边在人群中走着问道,边伸手扇着风。 这楼里脂粉气太浓,根本让人难以分别是否有蛊的味道。 想来这北族王也不是太笨,知道来这种地方引人耳目。 “说是.找这里的一个叫兰莺的琴女, 她是他们在京城接应的线人, 问她便知晓了。” 照野也有些不自在,这里面的女子一个比一个穿得少, 还有不少胆大妖艳的胡姬,胸口甚至只遮盖了一层薄薄的布料,简直非礼勿视。 但毕竟是有要事才来,他下次写家书的时候,还是不要写这么详细了。 自从少主离开苗疆,他与簌玉也聚少离多,但他每次都会将所见所闻一字不落的写做家书分享给她,这也算是一种挂念。 上次办完定亲宴,想来这次了事回去,他们的也该办婚宴的酒席了,他们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婚约也是自小就约定好的,他心里只有她一人。 不过他好像从来没有问过簌玉是否愿意嫁与他,到底该不该问呢.万一簌玉也如此生气怎么办,照野想不通,摇摇头将顾虑先搁置了下来,心想还是等她回了信再说吧。 两人走着,这人生地不熟的的模样一下子就被老鸨看到了眼中。 第一次来这里的客人大多都是常客带来的,要么喝花酒要么就点个歌女听听,至少也会喊她过去告诉她他们要做什么,不会像这两人一般漫无目的的一直走。 第152章 而且故意打扮这样朴素的人,往往肯定不是什么寻常人家。 再看那小郎君的相貌,也就这里都是来寻女子的,这副明艳相,恐怕她这楼里的头牌小香玉来了,都要黯然失色。 “公子,两位公子——”卷着掌心的帕子,老鸨赶紧凑上前去,问他们想点哪位姑娘。 在听他们说出兰莺的名字时,老鸨的神情明显变了变。 “兰莺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能见的,今日不巧,姑娘被借去的别的楼抚琴助兴去了,两位公子还是改日再来吧。” 说罢她笑眯眯站在原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温绰与照野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还真转身就要走。 直到一双细白的手挡在二人面前,从怀中掏出一锭银亮的元宝,二话不说赛到了老鸨怀中。 “借去就再去接回来,没见两位公子专程前来,怎么?诚心想破我们兴致不成?。” 老鸨接了银元宝眼前一亮,再一抬头更是被惊了惊,出手这么阔绰的竟然是一位书童打扮的.姑娘? “接得接得,奴家这就去派人把兰莺接回来,三位.公子可是一起的?还请移步贵客厢房,稍等奴家就将兰莺送过去给几位助兴。” 在这烟花柳巷最看重的便是银子,有银子来便可花天酒地自在逍遥,若是没有银子.老鸨也见过不少女扮男装来寻夫归家的女子,但她们大多数目的明确,也不可能花这样的大手笔来点个姑娘,所以也干脆装没认出,放沈窈一同进了去。 贵客厢房都是单独的包间,幽静雅致,只是隔音一般,现在场面尴尬特殊,老老实实坐在对面犹如鹌鹑的温绰主仆二人,还是能听到身后厢房里的歌女,在咿咿呀呀唱着江南的小曲。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谁还有心思听这些啊,对面坐着的人虽然没有在看他们,但那一身冷若冰霜的气质,早就足够他们喝上一壶了。 “你听我解释,此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本少主不可能看得上这些.”温绰觉得自己行得正做得端,急忙开口辩解。 再说今天白日里的事,他委屈气愤还来不及呢,哪还有什么心情做别的,要不是想早日抓到北疆余孽.他又怎么可能来这里。 沈窈也正在气头:“解释什么?再说看不看得上和吃不吃得下也是两回事。” 温绰一听呼啦站起身。 “你怎么能那么想我?” 沈窈:“谁想你了?” 温绰:“我是说你怎么能把本少主想成那样的人,我们是有要事,才不得以来的。” “什么要事?来找兰莺姑娘是要事?”沈窈见他叽叽喳喳个没完也没说明白,鼻子下面一张嘴,要解释能不能快点解释清楚? 温绰觉得自己很冤枉,但他一着急反而就说不清了,推了一把照野:“是照野从乌甘口中套出的话,那北疆余孽的线人就是这里的兰莺,才不是本少主要来找什么姑娘。” 照野连忙作证,事实就是如此。 沈窈疑惑:“找来她,万一她不承认怎么办?” 照野又补充道:“乌甘还说了暗语,只要与她对上暗语,定然能套出多少话来。” “什么暗语?” 温绰回答道:“暗语就是让她奏一曲《七哀》。” 刚说完,厢房的门便被人敲响,温绰还没来得及问沈窈怎么也来了这落仙楼,门外老鸨就推着一怀抱琵琶的蓝衣女子漫步而来。 轻纱罗裙身姿曼妙,半张面纱朦胧遮面,越是让人无法看清的美,越是能引人遐想连篇,难怪是老鸨口中一般人不能见得的仙女。 兰莺一进门也不开口,坐在厢房中央蒲团上,抬手便抚了一曲近些年在大宋南北都广为流传的《醉春》,小调婉转绵长,丝丝缕缕,轮指时犹如珠玉入盘,将曲意中的爱恨情仇靠琴声起伏描绘出了十成十。 这琴技在上京城恐都是难逢对手,但听过她名字的人却并不多。 曲终声停,兰莺也终于抬起了头:“不知三位公子还有什么想要听的曲儿?若没有.” 沈窈打断她,“那便,弹一曲《七哀》吧。” 眸光在烛灯下流转,兰莺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轻声应了句好,便怀抱起琵琶。 一曲凄凄艾艾的调子便顺着指尖流泻,“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这一曲七哀本就是一首思妇哀唱对丈夫的思念和怨恨的,所以听起来也十分哀愁,引入心悲。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鲜少人知,这一字一句道尽愁怨的闺怨诗,也是写诗之人在怨愤他与当朝皇帝的不满。 琵琶声止曲欲停,兰莺放下了琵琶,口中的调子仍在唱着。 她的琴技和歌技没有哪次不引人入胜能牵动人心魂,但这次却效果甚衰——温绰的目光全都聚在了沈窈面上,照野是个武人也不懂曲不懂诗,袖中指腹摩擦着冰冷的匕首,完全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兰莺怎么能看不出,大概唯有……这位书童少年在认真听她弹唱。 不对.是书童打扮的姑娘。 故而她忽然停止唱腔,改为念词 “愿为西南风——” 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看向沈窈,似乎在等待着她接下去下半句。 沈窈愣了愣,她没有背过这首诗,哪里接的下去。 第153章 温绰和照野就更不用说了,他们都不是中原人,更不可能知晓中原人的诗。 看没人接得下,她也不再唱下去,只是低身子将地上的琵琶重新抱进怀中,轻声软语:“命我唱七哀又接不下去,两位公子和姑娘是在戏弄兰莺么?” 沈窈刚想问温绰她怎么不知道还有接诗这一环节,话还没问出口,四周却忽然如死一般的沉寂。 他们几人都没说话,原本能听到的隔壁厢房的江南小调也戛然而止,如同骤然消失了一般。 怕受人打扰,落仙楼的贵客厢房位于第三层,若非身份尊贵,没有老鸨的亲自安排一般人可是上不来的,下面吵闹声喝酒声几乎盖过大部分声响,所以楼上就算发生何事,除非是走水,下面的人都不会察觉到什么。 但他们似乎没猜到照野耳朵格外灵,在这寂静声中仍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当即亮出手中利刃挡在温绰与沈窈跟前。 果不其然下一秒,房门被利刃破开,窗外也跳进了几个身穿黑衣劲装的蒙面人,他们手拿长刀,看来早已准备好许久了的模样。 人多势众,若要打起来,他们三人只有一人的战力根本就没有胜算。 于是照野干脆反手在黑衣人没有反应过来时先将自己手中的刃抵在了兰莺的颈前。 这一招果然奏效,原本还跃跃上前的黑衣人就犹如定格在了原地,所以这些人都是兰莺的。 但照野威胁的了她,他们也能抓来剩下两人,这一男一女显然不像是会武的样子。 “都放下刀吧。”兰莺突然开口。 她几乎视抵在颈上的利刃为若无睹,可短刃极其锋利,她喉头一动不过说了几个字,刀刃却已经勒进血肉,渗出了鲜红的血。 血滴犹如断了线的红玛瑙珠串,顺着雪白的颈滴落,在烟波蓝色的罗裙上绽放出一朵朵花蕊。 “快放了公主!” 见她已经受伤,黑衣人中有人忍不住喝道。 “公主?”沈窈没忍住重复道 温绰也疑惑着脱口而出:“你是大宋的公主?” 不是落仙楼的琴姬吗,怎么又变成公主了? 兰莺听闻,却忽然变了个脸色,回嚼着他那句。 “大宋的.公主?” 女子肤白,原本妩媚的眉眼现在却变得十分冷清,就像是身躯中换了一个灵魂。 “我才不是大宋的公主,正相反,大宋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第072章 既是与北族余孽有瓜葛, 那指不定是. “你是北疆的公主?”温绰猜测道。 可实在说不通,当年大宋灭北疆之时,分明将北疆的王储都几乎杀净了, 就算有偏系遗子,公主这样的身份也不可能落下。 “不是, 我不是北疆的人, 亦不是大宋的人。”兰莺干脆答道。 顿了顿又说:“我来自扶壤, 虽草场地域辽阔,可也不过是一个仅有千余人口的牧民小国, 原本安生度日几十年, 与世无争, 直到现在的宋高帝即位, 他生性好战,即位不过几十载就挥兵不知攻占了多少小国, 霸占了多少土地。” “我族与曾经的南疆也就是现在的苗疆和已经亡国的北疆祖辈上都有些干系,北疆确实是自取灭亡, 但谁也没想到, 这灭顶之灾还会降临到我们扶壤一族的头上,全族灭口那日,我不过十二岁,只记得有人打晕了我,再醒来,我便无家可归了。” 她淡淡一口气说完这些,语气里并没有什么起伏, 可越是这样, 越是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十二岁的孩子,还曾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这哪怕是成人也不能接受的。 “那公主告诉我们这些是.”沈窈问道。 绝不可能是让他们来替她复仇鸣冤的吧。 兰莺抱起琵琶,指尖随意拨了声弦,让这清脆一声,划破沉寂。 也犹如令下,将他们团团包围的黑衣人,也不断靠前,哪怕他们公主的咽喉还在照野手中。 “自然是为让你们死个明白。” 若说方才那琴声是预备,那这一句,恐怕就是动手的意思。 话音刚落,黑衣人便展开了攻势,冷剑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刺过来,直逼命门,完全没有留情的意思。 温绰虽然不会武,但好歹身形轻便躲闪,可集中注意力躲闪之际还得顾及身后沈窈的安危,这可就难办。 “咔擦”的一声,厢房里的山水屏风图也砍成了两半。 外面仍没有人声响动,可人总不会平白无故消失,似乎是为了掩盖这厢房内的异样声音,兰莺又拂袖又弹起一曲。 此曲非大众所熟悉的,也不知其中有什么蹊跷魔性,声调急促,拨弦颤颤,直催人心慌头闷。 温绰周旋着越发吃力,心道不能跟他们耗下去,这样下去他们必死无疑,得想些办法拖住兰莺。 “你说祖辈上苗疆与北疆都有干系,这也就是你帮那北族余孽复国的理由么?” 急迫中,温绰忽然问道。 本以为她不会这么快回答,琴声却忽然停在了一句的转角,她回答道:“是有干系,却与帮北疆无关,若是苗疆想反我也会帮的,他们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但如此若是能让大宋不痛快,倒也值得我掺上一笔重墨。” 本以为她是有什么深谋远虑,却没想到她不过是个淌浑水的,只是不想看着大宋安宁罢了。 第154章 沈窈却觉得她如此被人利用也甚是可怜:“公主就不怕到时候东窗事发,你受牵连?到时扶壤可真就无人记得了。” 只见她轻笑:“本来就无人记得,再说人都死了,就算记得又如何,再说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担心姑娘自己。” 温绰接过话来,笃定道:“公主会放过我们的。”说罢,那枚上午出现在沈府的令牌,此时出现在了兰莺面前。 “你是苗疆的人?” 兰莺瞧清令牌后微微一滞,她不认得上面的字,只知道这样特殊的蝴蝶纹饰只有苗疆有,举起手臂,示意让黑衣人停下动作。 温绰正要回答,她又紧接着问道:“那你可识得苗疆少主温岚?” 温岚 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久违听到他的名字。 “识得是识得.”温绰答道,却欲言又止心里揣摩着难道温岚罪过她? 现在命悬一线,他也不能贸然说出自己的身份。 “那你可能联系的上他?他回苗疆了吗?你能向他寄信吗,我想见他一面。” 温绰暗道不好,兰莺既是个不在乎死活的人,说不准她想见温岚的目的也是拉上他墊背。 所以他作出颇为难神情,“你既知道温岚是苗疆少主,又岂是我们平常人可随意见的。” “那我怎样才能见到他?” 温绰偃诽这他怎么知道,温岚一走就是三年,寄信回来也只是匆匆写句一切安好还不让他告知旁人,他这一走倒是轻快,数手什么也不必管了,麻烦事都留给了他,也害得父王早早将他与幕唧啾的婚约提上了日程。 不过,要不是他逃了婚,也许也遇不到沈窈,一切皆有因果。 归根到底他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在他思考之际,兰莺却没了耐心,“若没办法见到,那你们对于我来说毫无用处,听说北疆也是与苗疆有些恩怨的,你们照样走不掉。” 温绰见她又想弹琴,赶紧改口换言:“平常人是见不到,可这不就巧了么,好巧不巧,我们就是温岚少主手下的人。” “是吗?那太好了,你即刻便寄信,让他来京城一趟或者我去也.” 温绰想当然就将这句话认定成,速速让他来受死,不然我过去取他狗命也成。 也不知这兰莺到底与温岚有什么恩怨,温绰答应替她找到人,而她也爽快答应下放了沈窈走和事成之后告诉他北疆的余孽藏在哪里。 虽然.他根本就没把握能找到。 兰莺也不是蠢笨之人,怕沈窈一出了厢房就叫人再回来杀个回马枪,干脆让人先用布条封住了她的眼睛,待他们一行人带着温绰主仆从暗道离开,才命人将她放出去。 温绰虽临走前还在她耳边说过让她放心,可沈窈怎么可能真的放心的下,心想或许要不是她非要上前插手也见见这位兰莺姑娘,或许今晚也不会出这样的岔子。 这落仙楼可真是是非之地,什么样的人都藏在其中,难怪沈同尘要便衣亲自来,藏龙卧虎之人比比皆是,案子肯定是不好办的。 耳边没了脚步人声,唯剩下长夜呼呼风声刮过耳畔,蒙住眼睛的布条被黑衣人松开,随后他也不过是轻点窗沿,从高楼跃下,然后没了响动,混在朦胧不清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窈来不及多看,赶紧起身在厢房内四处寻找暗门,可惜无果。 出了厢房门她也只能顺着楼梯下去,此事明面上不能让人知晓,但她还是得暗地里赶紧让沈同尘去救人。 她也记得温绰说过,他的兄长温岚.似乎已经很久没回苗疆了。 此时已过午夜多时,酒过三巡,不少人都沉沦在温柔乡里,已经醉得不醒人事,胡姬在大堂的台子上也舞得柔和了许多,琴乐婉转悠扬,更是尚好的醉眠之曲,使人流连忘返。 走到二楼时拐角处放了面屏风,这放置的位置颇为怪异,挡住了来往景象惹得不少人连连相撞,听说是老鸨妈妈故意这样摆放的,都说撞了便是缘分,人与人之间或许萍水相望无数面也不会说上一句话,但若是不慎机缘巧合之下撞在了一起,缘分,说不定就来了。 当然,老鸨也是个会做买卖的生意人,时常安排楼里的姑娘们“莽撞”着“无意”跑下来,撞进客人的怀里。 既然是来到了这里的男人,就算知道此处的机关也大多数心照不宣,有香玉美人往怀里撞,岂不是人间至乐之事? 沈窈哪里知道这些,本就走得急迫,小跑着从木板楼梯下来,拐过时真就差点撞到一人怀中。 但幸亏她刹住了脚,面前人脸色闷红得如熟透的虾子,看起来可不像是清醒的样子,腰挂一羊脂玉佩,衣裳样式虽然普通,料子却是极好的,眼神飘忽,脑子似乎也被酒浸得有些迟钝,她都停下了脚步,他才反应过来面前站立了一人。 也似乎是吓了一跳,他忽然大喘吸了口气,好像是把她当成了这楼里送花酒的姑娘。 连连摆着手,别过头,气喘吁吁道:“不能.再吃了,回府晚了玉眉.会.气恼.” 然后便停驻在了原地,也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沈窈没多想绕过他便走,此时二楼没什么来往的路人,她也不知道二楼是做什么的,只想赶紧去找沈同尘。 却没想到刚下楼几步,身后却传来“扑通”一声,这倒地声也引了不少大堂的人向上观望,沈窈也回头看了一眼,是刚刚差点与她相撞的人倒在了地上。 第155章 恐怕酒意上了头,站不住脚跟,醉酒的人总是晕头转向不知天地为何物,她从小也没少见沈老爷子与友人喝得酩酊大醉回府,哪次不是倒头就睡不省人事。 他这一摔自然也引起了落仙楼老鸨的注意,赶紧招呼着姑娘去把人扶起来再多算上些过夜的酒水钱,送到榻上去睡。 就这样纸醉金迷过一夜,至少要上百两银子,老鸨也不怕有人赖账,真没有银子的人也不会让姑娘扶进塌上,早就趁夜从后门扔到大街上去了。 “呀!”扶人的几个姑娘原本还细声软气的走过去,没想到将人翻过来朝上,却发现此人的唇色乌紫,再一探鼻息,竟然.已经没气了。 老鸨闻声赶来,瞧清此人相貌也慌神半刻,但总归是先镇静下来,小声道:“慌什么慌,先抬到屋子里去,让刚刚给他下药的贱蹄子去我屋里候着。” 沈窈闻声回头瞧了一眼,却不料恰好与那老鸨对上了眼神,又赶紧匆匆回头跑下楼。 此地不宜久留。 第073章 沈同尘找到一些证据, 一回头却发现妹妹不见了,着急满楼里寻她,却因为没带够银子也没亮出身份牌子, 不能上楼寻人。 正要硬闯,沈窈也从楼梯一路小跑下来。 沈同尘万幸她看起来无事, 但也不免有些生气。 “你知不知道这落仙楼里有多乱?”他都不敢想要是就这样找不见他, 他和爹还有远在金陵城的爷爷要怎么过下去。 总之, 以后绝对是不可能再带她去任何危险的地方了。 沈窈也有话要说,但才一回头却又和老鸨对上了视线, 心里有些毛毛的, 干脆赶紧拉着沈同尘走。 “记得了, 我们回大理寺再说。” 沈同尘纠正她:“回大理寺做什么?我们现在应该回府才是!” 她把大理寺当她家了不成, 去大理寺做什么。 月牙西沉,走在巷子里, 东边已经泛出了浅浅的白意,此处虽然不宵禁, 但现在这时辰还在外面的人总归是少数。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走着, 原本空旷的巷口,却多了些脚步声。 此处离大理寺不算太远,倒是离沈府还有些距离。 沈同尘察觉出来,高喊着是什么人在鬼鬼祟祟跟踪,跟着的人倒也不再隐藏,几个打手扛着破了刃的大刀毫不避讳从暗处走了出来。 “你们要做什么?”沈同尘警惕道。 难道是看出他在落仙楼里做了什么? 细想倒也不应该啊,他取走东西的时候, 已经把人敲晕了啊, 就算是醒也不该这么早。 “公子不必慌张,舍妹拿了落仙楼里不该拿的东西, 我们几人也是拿钱办事,若姑娘老实跟我们回去走一趟将东西交出来,此事自然就化了了。” 沈同尘回头撇了她一眼,似乎是在问她。 他拿了东西,沈窈怎么也拿了,她拿了什么?他倒是不觉得沈窈会顺手牵羊,这京城的沈府虽没那么富足,可金陵的沈府却不同,她自小要什么便有什么,怎么可能会喜欢这花楼里的东西。 沈窈也愣了一下。 随即反驳道:“胡说,我分明什么都没有拿。” 她连这楼里的茶水都没敢喝一口。 打手似乎也正等她这句话,外行架子一般将拴着环的大刀放在掌心拍了拍,作出一副要动手的样子:“既然姑娘咬口不承认,那公子也别怪我们使些手段将姑娘带回去了,到时候搜身完,是拿了还是没拿,也能还姑娘一个清白不是么?” 说完他身后几人就冲了上来,只是脚步没那么快,与兰莺身边的黑衣人的身手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沈窈这下也明白了,这些人不是兰莺派来的,应当是那老鸨. 故意诬陷她,要绑她回去。 而那老鸨敢这么大胆也是有原因的,首先她看起来面生,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小姐人人都知道,她一直生活在金陵,京城很少有人知道她是大理寺少卿沈同尘的妹妹,其次她走时身边也只有沈同尘一人,他也是个没亮出身份牌子的普通人。 京城繁华昌盛,最不缺的就是来往的生意人,所以就算沈窈能随手扔出银元宝,也没什么稀奇,再说商人也是普通人。 普通人的妹妹,就没什么可顾及的了,要怪,就怪他们没有带护卫就敢独闯这里。 至于为什么要带她回去,沈窈觉得应该是与她不慎看到的.倒下的那个人,有关。 沈同尘身手很好,一脚踢开了首当其冲上来的人,夺过一把长刀,也算是有了防备的武器。 又连忙回头道:“你先去大理寺,这些人我来对付。” 阴差阳错的,还真是要让她先去大理寺。 拿着刀即将来到眼前的打手也不容许沈窈再沉思犹豫。 “那我先去大理寺喊人。” 只是没想到她刚到大理寺,沈同尘也已经追赶了上来。 沈窈赶紧上前问他有无受伤。 掰动着筋骨手腕,沈同尘禁不住道:“不过是些只有蛮力的家伙,怎么可能伤我分毫。”他没有说,他们拿的那些刀的刃口都是钝的,一掌劈下去都裂开了纹,这实在不值得他拿出真本事来。 派出这些人来就想捉人回去,恐怕是真没拿他们兄妹二人当回事。 “所以他们想带你回去,不过是那老鸨看到你.看到了那人喝酒醉死了的事?”这下沈同尘也明白为什么要诬陷她偷东西了,要是上来就说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此事让旁人听到便会闹得更大。 第156章 诬陷她偷东西她又拿不出来,这清白也只能带回去搜身才能验证了。 至于喝酒醉死的人.不止是落仙楼,花街柳巷里的其它酒肆花楼里也不乏会发生这种事,有些人喝酒没有节制,生生自己醉死的也有,身子骨不好也非要喝得烂醉的也有,还有喝醉了出来一头栽在地沟里摔死的也大有人在。 主要是花楼里的人也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只能将身上东西留下,尸骨埋到后山去,有些家里人来找的便把不值钱的东西归还了,有些根本就没有家人的死了许多年也不知道是谁。 也有上酒楼去闹事的女子,披麻戴孝去花楼门前哭的,可终究是不了了之,人们只知道落仙楼背后有人倚靠,却没人知道是谁。 报官的人也有,可有关落仙楼的案子一旦查下去,要么线索一半就断了,要么重重阻碍,很难查明真相。 但就算这样,落仙楼恐怕也不想背负楼里的酒醉死了人的坏名声,所以才派人想堵住沈窈的口。 沈窈也终于得空说出了扶壤公主带走了温绰和照野,前因后果实在太长,她就长话短说,将她一路从金陵去往贵枝又走过沙窟和云中水城的事都说了一遭。 当然,她没有说是她不慎绑了温绰回来,而是说他不能苟同家里的婚姻逃出来的,他们只是碰巧遇到。 沈同尘知道了前因后果,也答应沈窈派人去搜查这位名叫兰莺的琴女的下落。 “婚事的事,我也会同爹好好说,既然现在温少主下落不明,也不能提早将折子送到圣上手中。” 苗疆的少主不请自来到了京城,又莫名其妙失踪,此事无论是大宋皇帝这边还是苗疆那边都不合适现在知晓,况且闹的京城皆知,更难找到下落。 “不过你方才说.”沈同尘本还想再问些什么,话还没说完,却有人来知会说大理寺门口来了人,说是还云中水城太守清白而来,就是因为毒害百姓现在被关在牢里的那位。 “总之我会留意,若有女子报案有人失踪,便带人去查查落仙楼。” 沈窈点了点头,若是她没有看到也就罢了,但是看到了,就不能装作视而不见。 既然来人了她也不准备在这里久留,乌甘还关在沈府,她得回去看好。 从后门离开大理寺,沈同尘也让人带来了门口等待的人。 走在前面的人是位身穿长衫的中年人,看起来模样就敦厚老实,倒不像是来闹事的人,但不以貌取人也是大理寺断案的基本标准,沈同尘去案上翻了翻,又派手下人去找卷宗,这才翻到了前几日刚定下死罪的陈太守一案,罪名是私藏禁药,毒害百姓。 “你说要为云中水城陈太守平复冤案,在陈大人府内搜查到不少剂量的违禁药物可是事实,若想为他平反,你可有证据?” 中年人屈身行一礼,毕恭毕敬道:“回沈少卿,也正是因为证据确凿查明了真相,草民才敢带入来为陈大人鸣冤,陈大人家里无子,只有一个年近三十还未嫁的姑娘,那姑娘也是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有些痴傻,发起病来总是头痛不已,陈大人寻医多年也没寻得能彻底医治陈姑娘病症的大夫,只是从偏方和路过的摇铃医口中得知,那麻草能缓解疼痛,这才备了不少在家里,陈府里的人也都知道,陈大人操劳半生为女儿耗尽心思,又怎么可能分神出来害人?” 沈同尘泛着卷宗上面对案子的实录,却发现蹊跷。 “可这卷宗上对于此事的问话,陈大人的回答可不是这样的。” 虽然没有直言就是他下毒,但无论怎么问,他都是那一句——是老夫一时糊涂。 审问的人问他毒害百姓是何居心,他也不答,问起麻草的事,他也不应,要么就说是自己糊涂,可糊涂什么,做了什么,他什么也不说,原本私藏麻草也是罪,他没有否认不是自己毒害百姓的事更是罪加一等,罪上加罪本就难以宽恕,他还是云中水城的新太守,百姓的父母官,刑部更是决定严惩。 死罪,于七日后于押回云中水城城门街头问斩,予以惩戒。 “陈大人受人逼迫,草民是陈府的管家段尺,此番前来,也是为了知会陈大人,云中水城来了位医术精湛的座堂医,他说陈姑娘的病也不是完全无救,请陈大人不要听信了骗子的言论,遭人陷害,为贼人隐瞒了事实,也连累姑娘后半生遭人口角。” 沈同尘点点头,也让手下的人将此话现在就传去牢里,然后问道:“那你所说的证人现在在何处?” 段尺:“就在门口候着,证人便是那为来自外乡的座堂医,和我们云中水城前太守的小孙子,是他们查清了此案的蹊跷,也是那大夫医治好了大家。” “而且.毒害了一众百姓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毒,是.” “不是毒?不是毒又是什么?” 他这话倒是让沈同尘想起昨夜在落仙楼里看到的景象——他们卖的仙药根本就不是药,更像是一种活物,可那究竟是什么. 沈同尘眉心拧起,他和沈窈长得有六分相似,兄妹二人的眉眼都有些偏向沈母,这也让段尺有些恍惚,总觉得沈少卿这张脸似乎有些面熟。 “好像是.蛊.” “什么?” 此时候在门口的证人也被一并带了进来,走在前面的少年身形挺拔,高高束起的发随风扬起,散发着浑然天成的风发意气。 第157章 还是那双一眼到底的干净眼眸,只是若仔细瞧,还能发现里面比年幼多了几分坚毅。 停住脚步,他行了一礼后眼角弯如勾月,熟门熟路喊了声:“沈大哥好。” 沈同尘也没想证人会是他,少年还是那个少年,却又好像不是之前那个少年了。 “早知是见书你要来京,怎么不提前知会我和你沈伯伯一声?” . 温绰这边,寻温岚下落的书信送出去了,簌玉的家书也来得飞快。 温绰当属最着急的,也不顾兰莺还在就嚷嚷问照野,簌玉到底在信里回了什么。 照野看完信,只觉得额头滴下一滴冷汗,少主好面子,知道惹了沈姑娘生气,但又实在不知道具体是是为什么,所以让他问的时候也没说现在如何如何,而是直接问的他若是直接求娶,是否妥当。 簌玉回了一封长信,密密麻麻的字中先是简单向照野交代家中一切安好,父母身体康健,后面对于少主问的问题,则是认真写了很长一段篇幅。 大体来说就是十分不赞同温绰莽撞求亲,虽然她没有见过那位沈姑娘,但从照野的书信中大抵能够猜出沈窈并不是攀附权贵之人,更不是因为看中少主的身份,她生于世家,也并不缺少这些,比起那份名谓妻子,苗疆二少主夫人的安全感,她更需要的是尊重、理解与认同,名分自然是不能缺少的,但也少主也要讲求时机循序渐进,方才能真正明白沈姑娘的心。 照野此时看着自家少主还有些费解的样子,这也才明白簌玉话中的意思。 比起普通人之间的情爱,少主与沈姑娘的有些许不同,上次回去簌玉就同他提起过,说怎么看都是少主先喜欢上沈姑娘的,只是他性子与常人实在不同,也从来都没有尝试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明明自己的视线早就离不开她了,还嘴硬,明明做出各种想引起她注意的事,还情不自禁给自己找借口。 不过,倒也不是太过于别扭,少主心里装着沈姑娘,事事都拿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也就是这样,才一直将提亲的事放在第一位。 喜欢或许还会思考这个人会为你带来什么,爱不是这样,只是单纯希望她能开心,能够日日见到她,甚至想将她私藏起来,只能自己欣赏,却又希望告知天下她的好,并且引以为傲。 但无论什么事情,都有一条并不清晰的分界线,当因为太过于喜欢和爱剥夺了别人的自由与意愿时,或许这份感情也会起到反的作用。 就比如现在这样,少主没有商量便来提亲,或许就是沈姑娘觉得还没到时候,可少主却等不及昭告天下,他已经是有妇之夫。 可这些话,他懂了,又要怎么向少主来传达呢? 这才是照野最头疼的地方。 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觉得他自己会词不达意,不如直接将簌玉的信先给少主过目完再说。 果然,温绰看完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沉思片刻后,正当照野想问他是否懂了簌玉话中的意思,他也恰好开口。 “可是这亲.已经提了怎么办?要不.再问问簌玉?” 照野:“.” 兰莺:“报平安的人信已经派人送出去了,若还想寄信出去,先把信给我过目。” 虽然她并不会动他们,但在温岚来之前,她也没准备说明自己的意图,她也不想多生事端,怕温绰与照野把她这藏身之处泄露了出去。 温绰不想给她看,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温绰虽大多时不会把人看在眼里,可再次被人当人质,周遭还这么多身手不凡的高手,他也不想自找不痛快。 和照野商议着又写了一封新的的信,这次问簌玉的,主要是如何破解或者弥补现在的状况,直接道明心意可不可行,但其实温绰就是害怕,他们自上次吵了架不欢而散之后,她会不会因为那件事就不喜欢他了。 但他没有明说,也不可能明说,只是和照野斟酌着用词,手下握着有些紧张,微微出了一层薄汗。 兰莺在一旁听了个十之八九,她也算是好生佩服,这俩人在别人手里也能心照不宣说这些事。就不怕她一个不高兴让人把他们都杀了吗。 他们写的文字不同,兰莺找人译了译信上的内容,明白写了什么之后,顿时觉得有些无语。 这到底是什么恋爱脑,温岚身边都是这样的人?真想撬开他们的脑子看看脑回路是怎样排列的。 一计上心头,她却又忽然想到了主意。 “做个交易如何,信中的事我也可以帮你,但相对的.你要如实回答我一些问题。” 为了等温岚来,她已经无视了北族王给她发的一些行动讯号,那些多余的事现在她管都不想管,虽然她本来的日子也就是弹弹琴,学一学新的调子,她在等一个复仇的机会,但这机会还迟迟未来。 “有关什么的问题?” 温绰有些忌惮,他当然不会什么都说。 “关于温岚喜好什么.” “成交。” 对于温绰而言,现在温岚的事,就是最无关紧要的事。 他自己欠下的债就应该自己还。 第074章 回到沈府, 沈窈拒绝了沈长临一起用膳的邀请,直奔后院。 瞧关在屋子里的乌甘没有什么异常,才踱步回了自己院子。 第158章 身后一家仆从偏院出来就一直跟在她身后, 行为十分异常,她回头望了一眼, 总觉得那个眼神看着有些奇怪, 不像是个普通的家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可是在沈府,落仙楼的人总没办法混进来吧。 但她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快速回到了院中, 正准备关门, 这双手果然出现在了门框。 “你要做什么?”她问着, 加重手下的力道。 可门仍然纹丝不动,好像卡在了原地。 但哪里是卡在原地, 明明是此人的力道大到离谱的程度,二人一里一外推着门, 门却纹丝不动。 “传话。” 家仆麻木回答道。 沈窈这才发现这人的眼睛, 几乎都不转动! 明明是张平平无奇的路人脸,神情却近乎于面瘫,更确切来说,都不像个活人。 面瘫也没等她回答,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沈窈就直愣愣盯着他说完那几句应该是温绰传来的话,说道不必担心,他在这里一切安好, 不用太过于思念他这种话的时候, 她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倒是不难想象这话从温绰口中说出来的样子,可从这个看起来十分面瘫的人口中传述出来, 就变得十分毛骨悚然了,还带了几分恶趣味。 说完还停在原地,盯着她不动了。 “还.有什么事?” 他没答,抬眼望向她。 “你是兰莺的人?”她几乎可以确定了。 这眼神,和那晚围攻他们的黑衣人,几乎一模一样。 估计这容貌也是假的,兴许是人皮面具什么的。 他还是不答。 沈窈:“?这可是在沈府,我要是出事,你的主子也活不了。” 正当她警惕之际,那人也终于张开嘴,说道:“没了?” 沈窈歪了歪头纳闷:“什么?” 然后那人便走了。 沈窈目送他的身影直挺挺走到路的尽头,一眨眼消失不见。 . 温绰觉得不满意。 “你确定她只说了这几句?” 已经易容回原貌的黑衣人诚实点了点头。 哪怕根本就没提到他,温绰还是想再听一遍,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那你从头到尾学一遍,她说过的一个字也不要落下。” 黑衣人看了一眼坐在窗边弹琴的公主,得到默许后,又一字不落把沈窈的话重复了一次。 “她真的半个字没提到.我?” 黑衣人继续点头。 “不应该啊.” 温绰沉吟,还不死心:“你再重复一次,兴许是暗语也说不定。” 兰莺也终于受不住,吩咐黑衣人:“十四,你去做你的事吧。” 黑衣人溜得比影子还快,看似面无表情,心里兴许也是如释重负。 这人什么毛病啊?他都说了多少回了。 “再问多少次,也改变不了事实。”兰莺劝阻道。 话说为什么他毫不客气的使她的暗卫做传话筒啊?她不过许他报个平安而已,他倒是得寸进尺,念叨起来没完没了。 “什么事实?”温绰察觉到她话中有话。 “还能是什么,既然那姑娘一句话都没带给你,不就说明她还在生气的事实吗?”兰莺点拨道。 她虽贵为公主,但也在落仙楼待了数年,男女之间那点事她最清楚不过,更别说他这点问题,根本就拿不上台面去深究。 都这么明显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惹人生气了,就哄呗。 “怎么.哄?” 兰莺撇了他一眼,心道此人到底是凭什么在温岚身边混的,蠢成这样,什么都不懂。 “中原人都流行写情诗,送红豆,送些珠宝饰物,反正总要先讨得姑娘高兴,人高兴了,不也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吗?” 温绰顿悟了,当即要来纸笔就要写情诗。 但问题又来了,他根本不会写大宋的字,要是写了苗字沈窈也定然是看不懂的。 所以他想请兰莺代笔。 兰莺本来就觉得自己已经是多管闲事了,哪里还想替他写什么情诗,再说他写给姑娘,让她一个女子代笔,也不合适啊。 “温岚以前最讨厌的吃食就是野菜糕,但是.”温绰故意提起来,说到一半又欲言又止。 兰莺果然有了兴趣,琵琶也不抱了,连忙追问道:“但是什么?他现在又爱吃了吗?” 温绰也不理解她干嘛要对温岚的喜好一直问来问去的,他虽然答了不少,但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什么他喜欢的颜色,爱穿衣裳的布料,还有是否婚配. 难道说是为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靠这些也没办法做到什么吧。 不过温绰还是说了,他还着急回去呢,这几日待在这里也算是摸清了些兰莺的状况,他还得从她口里套出北族王躲在哪的下落呢。 只希望温岚这次能回他的信,当兄长的整日见不着面也就罢了,关键时刻总得派上些用场。 “现在.” 兰莺只好拿起纸笔:“要写什么 ?” 温绰却又反悔了,“罢了,你写完我抄一份吧。” 情诗这种东西,果然还是要亲手来写才能表明心意。 第二日,沈窈院子里的小几上多了一封信。 沈窈不明所以拆开,上面写了两行鬼画符,她看了半天也没看懂写的是什么。 第159章 又过一天,桌上又多了一封,依旧是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写的什么实在是让人看不懂,半夜睡不着起来横竖琢磨,还是连落款的字也瞧不懂。 主要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她觉得事有蹊跷,就将信先收了起来。 今日天气甚好,也是难得的艳阳天。 沈同尘派人喊她去大理寺,说是有熟人在那里等她。 沈窈一猜就知道定然是程见书那小子,云中水城陈太守的冤案就是靠他的证据平反的,别说在云中水城了,他的名字现在在京城都小有名气。 她倒是从未发现,他还有几分断案的本事。 圣上关注此事,后有派医术精湛的的太医远赴云中水城问诊,得到的结果也确实不是毒,是蛊,只是是哪种蛊,不得而知。 至于为何蛊会传入中原,还毒害了百姓,圣上下令彻查,还修书送去了苗疆,此事涉及两方来往,若就这样不追究下去,大宋皇帝也无法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沈窈一踏进大理寺的门就听到了程见书的声音,伴随着传来的还有一股清雅的茶香。 想也不用想,定然是龙景也在这里。 只是他没事可做了吗?怎么这么久也不回苗疆去,总不会是同程见书一起破案,破上瘾了吧。 “沈窈!你来了。”程见书一见她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 虽然前几天他就来了大理寺,可为了陈太守的事忙前忙后,实在没腾出功夫找她说说话,现在终于差不多做了了解,只是那蛊从何而来,还没有怀疑的目标。 沈窈也朝他摆摆手,也跟一旁的龙景问候了句。 “少主呢?”他道。 沈窈想也没想就答:“被自称扶壤的公主劫走了,那扶壤公主要寻你们温岚少主,等寻到了,就放他回来了。” “扶壤的公主.沈姑娘就不担心?”龙景忽然问道。 沈窈瞪大眼眨了眨。 “担心什么?他前几日还派人来报了平安。”沈窈口中答着,心下也突然反应过来,她应该担心的,这个事实。 只是他哪次被绑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也从来不多说他的计划,总是给人一种好像他总会脱身回来的.假象? 她再担心,再生气,下次有危险的事,他还是对她一声不吭就自己去了。 “沈姑娘未免也太心大,扶壤的公主也好歹是女子,你就不怕她趁机占了少主清白去?” 沈窈:. 温绰,这就是你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你被人劫去,他只关心你的清白,根本不顾你的死活。 沈窈:“他清白不清白关我什么事。” 程见书在一旁听得又是云里雾里,他错过太多了,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也跟着道:“对啊,温少主的清白关沈窈什么事。” 龙景觉得太阳穴跳痛,长指叩了叩桌面,对程见书道:“茶又没了,半个时辰喝不到,我就准备回去了。” 程见书哪舍得他走,这次查案里若不是有龙景在,他自己一个人肯定是完不成的。 “我去买,我去买!”说完他就走了,一路小跑,走路都带风。 程见书一出门,沈窈也顺便坐在桌前,沈同尘带人出去查案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只剩下他们两人,话也就能敞开说了。 “北族恐怕是故意想挑起苗疆与大宋争战。”龙景断言道。 所以现在无论如何不能让大宋的皇帝知道温绰在京的事,不然就更解释不清了。 沈窈点了点头,沈同尘也已经跟她爹说过此事,现在这个时间实在不合适禀报圣上,若是惹人怀疑沈家蓄意勾结外族之人,就更得不偿失。 “所以景公子现在留在这里的原因是……?” “王传信来,说让我留在这里,以备万一,五行阵的事,少主也同我说过,只是还需要查查古籍,上一次出现五行阵都是百年前了,先不说复现的法子没有记载,如何破解也是问题。” 脑中忽然闪过一些记忆,她忽然问道:“百年前出现过?” 也是她穿书来的时间太长了,还有她自以为已经改变了书中的故事,有些事情变得对不上,但其实……灾祸仍然风雨欲来。 毕竟在她没看完的那本书中前半部分的罪名都背在了温绰身上,他出现的地方都描述的十分朦胧,但因为传言,或许没看完的人都会以为反派是他。 而这本书的女主宋娇出现的时间线,是在大宋出了灾祸这之后,她本是贵门将后之女,后因灾祸家破人亡,她也不得不女扮男装参军,参加了与苗疆争战…… 后来如何,沈窈也不知道,《贵女非娇》她没看完。 等等,既然是参与了与苗疆的争战,那说明在书中的未来里,大宋灾祸之后,便与苗疆撕破脸了。 如此往后推,所谓的反派一直都在,不是温绰,那些蛊也不是他下的,是北族想要复国的人,而他们想做的也不止是毁了大宋这么简单,本质就是想借下蛊挑起苗疆与大宋的争执。 现在大宋皇帝已经修书质问苗疆这蛊的事,若是再不及时找出北族那些人和他们设下的阴谋,恐怕会重蹈覆辙。 届时. 沈窈想到这里,突然后脊发凉,如果按照这样发展下去,历史仍旧会重演,温绰就算不被当成反派,大宋与苗疆的关系也会破裂,到那时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战争仍然会起,《贵女非娇》中的桥段也会重演。 第160章 只是她现在究竟能做到什么,她比所有人都更早知道结局,但却并不想重演这个结局。 沈窈沉思着开始回忆起她脑海中能够想起的片段,早就听说那作者十分喜欢埋包袱,定然有哪些细节.她遗漏了。 既然是五行.金木水火土,金陵属金,贵枝属木,云中水城自然属水,朝京城是属火的地脉,也就是说还有一处,可这又同蛊有什么关系? 正想开口问问龙景,就听一阵脚步声迫近,是程见书出去买茶回来了。 不过,虽然知道龙景是故意为了将他支出去才让他去买茶的,但她记得沈同尘也有私藏不少好茶,加上近些年圣上赏赐的,总不至于这样一个偌大的大理寺连点像样的茶拿不出来给客人喝。 “大理寺应该也有不错的茶吧。”沈窈道。 程见书跑得气喘吁吁,手中除了一包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茶,还拿着张帖子,像是贴在告示栏的悬赏贴,涂在背后的面糊都未干。 “他才不好伺候呢,沈大哥这里倒是有好茶,可除了茶他还非得要配十年上的陈皮.”程见书抹着头上的汗珠,向沈窈倒苦水。 “程公子这是嫌我多事?” 不用等龙景作出要走的架势,程见书已经自然而然改了口:“怎么会,我说着玩的,景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对了,你们可听说了这消息?”说着,他将手中的帖子拍在桌上,继续道:“燕王失踪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近这是怎么了.” 沈窈凑过头去原本只是想凑热闹看一眼,但不过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这画像.果真是燕王殿下?” “千真万确,方才我出门去,听到不少消息,听说是燕王前几日就一直没回府,燕王妃省亲回来寻不到人,这都好几天了,才派人出来寻,恐怕也是没了法子才将画像都贴墙上了。” 燕王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身分尊贵无比,若非真万不得已之时圣上又怎么可能允许将他的画像贴在各处。 程见书继续念叨:“亲王怎么会突然失踪不见呢?总不会是被人绑走了吧,玉生楼都忌惮三分的人,不怕圣上怪罪下来吗?” “他死了。”沈窈突然道。 吓得程见书下意识想去捂住她的嘴,左顾右盼发现没人听到这才放心下来,小声责怪她:“你疯了,这话哪能乱说啊?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沈窈盯着画像上人腰间的玉佩,那晚的景象开始不断在脑中回放。 难怪那人的衣裳虽然颜色朴素,细看却是无比精致的料子,更别说那块甚白暖光的羊脂玉,她不懂玉都能瞧出那是顶顶的好东西。 那夜死的.竟是燕王。 “是真的,我亲眼见到的燕王.死在了落仙楼。” “你你.你说这话,可是得讲.讲求证据。”程见书一时吓得有些结巴,连囫囵话都说不清楚了,赶紧劝她谨言慎行。 “我都说了是我亲眼所见啊,亲眼所见还不能算证据?”沈窈道。 “可燕王不是一贯以洁身自好持身吗?他和燕王妃的佳话可是一度传到了金陵城,广为人知燕王当年为了娶燕王妃可是立誓永不纳妾,他也真的做到了,后院里只有王妃一个女子,甚至还学金屋藏娇为她修建了一座金子做的厢房.” 沈窈搞不清他的脑回路:“前面这些也就罢了,后面的你也真信啊?” 传言总是会被传话的人覆上越来越迷离的色彩,不过是立下了永不纳妾的约定,传到他们耳中连金屋藏娇这种离谱的话都出来了。 “我还想着查出燕王殿下消失的原因呢,这下……这下……” 人都死了,可怎么查? “你确定没有看错?他是怎么死的?” 程见书还是不敢相信,他来朝京城的次数没有沈窈多,更没有亲眼见过燕王,再说燕王又岂是普通人随随便便能见得到的, 沈窈还是觉得她不可能认错,反过来想要是死的是个普通人,老鸨也不必派人出来追杀她了。 “我只记得看到他双唇重紫,但听说落仙楼里时长有醉死的……” 听到这里,一旁的龙景突然插话进来。 “双唇重紫是体内淤血内阻,大多应当是心脏的问题,落仙楼?是什么地方?。” 程见书连忙手忙脚乱解释了一遭,并解释道自己从未去过那里,那都是寻欢作乐之处,他是正经人。 “谁关心你去没去过了?”沈窈不禁觉得好笑。 龙景更是只挑重点听:“既然是那种地方,心率过激猝死,也不一定。” 三人说得正起劲,连沈同尘来到身后一旁也未发觉。 “心率过激而死?最近有不少这样的案子,景公子可愿随我去查看一番,京城不少大夫都是如此诊断的,可我终究觉得不放心……早闻落仙楼最近偷贩禁药,可我那日去了才发现,似乎不是什么药,而是一种能使人精神焕发的……物。” 龙景:“活物?” 沈同尘答:“是种似虫又非虫的东西,不过我没瞧清……” 龙景跟着沈同尘去察看之前的尸体,两人离开后,程见书才忽然想到了什么。 一眼见底的眸光中闪过一丝不解。 “你说你是亲眼看到燕王死的,你……又什么时候去过落仙楼啊?” 第075章 第161章 温岚竟真的回来了, 簌玉来信说温少主也是几日前才回到苗疆。 他似乎也是真的认识兰莺,传信会来,还希望兰莺按照约定放了温绰与照野。 见面的地点最后约定在朝京城一家酒肆, 其实酒肆并不稳妥,来往人多眼杂, 倒不如落仙楼隐蔽些, 落仙楼有兰莺自用的厢房, 至少不用怕会隔墙有耳。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温岚却执意不去落仙楼, 兰莺也只好作罢。 到约定那日, 听闻酒楼小二说定了包间的客人已经到了, 兰莺还十分慷慨, 让温绰先进去问候问候他的“主子”,之后嘛……就按照约定放他走, 她现在也希望他们早些走,省得打扰她与温岚叙旧…… 温绰也是没想到一直没有踪影的人忽然就回苗疆了, 恰逢碰到此事也算是机缘巧合。 只是三年……他也足足有三年没见过温岚了。 “吱吖”一声, 包间的门被推开。 映入眼帘的人还是那副面若冠玉的模样,明明样貌没有变化,给人的感觉却变了。 温岚的脾性自小温和,与他是截然不同的风格,这也是当初苗疆王为什么骄纵温绰一些,因为上面有温岚,这个当年蛊术一直都是苗疆无人能敌的人能为他兜底, 他又凭什么不去依靠。 但现在气质却变了些, 说不上来的……更有亲和感了? “温岚。”温绰倒是没有一天叫过温岚一声兄长。 “来了,父王前几日还念叨你, 跑出去之后就没写过一封信回去。”温岚朝他笑了笑,还是跟从前一样。 “哈?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你自己不算算你又几年没回去了……” 三年未见,拌起嘴来倒突然也不觉得如隔几多秋了。 “嫂子安好吗?” 温绰没想到他是自己一人来的,温岚给自己的信里有不少次提过簪斜月。 无人不知玉生楼与朝廷和江湖上各门派都脱不开干系,却又并不受任何一流束缚,处世在之外,实力却不可小觑。 而最近就连市井街头的人也听说过行三女刺客簪斜月背离玉生楼,勾结外派杀了楼内不少杀手,上月悬赏令第一位,她便遥遥排在了榜首。 朝京城人多眼杂之地,此次她没来也算正常,但不妨碍他问候一句。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桌下忽然传来奶声奶气一句:“嫂.嫂子是谁?” 温绰愣了一下,下一刻说话的正主就蹒跚从桌底钻了出来,梳着两个圆鼓鼓的花苞髻,两侧还扎着粉嘟嘟的绒花,绒花下还垂着流苏,是个约莫三两岁的小姑娘,见温绰面生,刚钻出来瞧了一眼,又害羞钻了回去。 温岚朝桌下伸手,将女儿抱入怀中,趁着温绰目瞪口呆之际,柔声哄道:“楹楹,还不快喊你小叔叔,爹爹不是同你说过吗?” 小姑娘瞳仁黑亮如南海的乌色鲛珠,眨巴转动着格外显得灵秀,她的眼神恐是与她娘相像,嘴角纤巧倒是有几分温岚的影子,双颊红扑扑的犹如晨辉照耀下的徘徊花瓣,一瞧便知是个美人胚子。 若是有人仔细打量她的容貌,甚至还能发现有几分温绰的影子,不亏是亲叔侄。 温楹一听他是小叔叔,倒是放开了些,脆生生喊了句小叔叔,笑容勾起嘴角,浅浅的梨涡十分灵动。 温绰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愣愣答应一声,又问道:“这.你可带回揽月殿给他们见过?” 揽月殿里那两位知道,恐怕就高兴坏了,从前就知道为他催婚,说是他们赶他这般年纪时,温岚都三岁了。 当时温绰只觉得烦,四处躲藏躲开这到底何时才能成亲的逼问。 却没料到温岚连女儿都有了。 “见过了,此次来朝京本来也是打算将她留在揽月殿的,可她非不肯,我挑夜里走,她倒是也醒来跟上了。”温岚说着有些无奈,有时女儿太过于聪明,倒也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温岚看向他,继续道:“看来.现在只能暂时将她交于你了。” 温绰更懵了,指着自己:“.啊?交给.我?你疯了温岚,这是你女儿,我又没看过孩子,怎么.” “楹楹她很乖的,平日里也不会哭闹,对不对?” 怀中的小温楹也不知是听懂了没有,点头如捣蒜,重复道自己很乖。 “不不不.她乖不乖的,倒不是主要的事.”温绰还想着拒绝,转念又想到了门外的兰莺。 这才反应过来温岚现在带着孩子,确实不便。 “你与那扶壤的公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顿了顿,他问道。 温岚言简意赅:“当年我与你嫂子被人追杀一路向北出了大宋边境,是扶壤王族的人庇佑了我们,但后来扶壤王族遭灭顶之灾.扶壤王曾想把她托付与我。” 但他当时就已经有了簪斜月,更没有再娶任何人的念想,将她救出来后,也只是答应她若有应,他一定会来帮她一次,除了娶她。 只是没想到他们脱离险境出来后,只留下一封既然君无情,那她也不会纠缠,扶壤只剩下她一人,她断然不会苟且偷生一辈子的书信,兰莺便走了。 没想到又过了两年,她已经来到朝京城。 “你知道她要找你来做什么?”温绰算是听懂了。 “不知。” “不知你便贸然来了?你知不知道她现在与北疆余孽勾结,欲意.” 第162章 不管她有没有这个心,北疆的余孽定然是欲意挑起大宋与苗疆的不合,他在京城已经是万不得已,兰莺又偏偏此时让温岚来兑现承诺,很难不联想她欲意何为。 温岚点头应了应:“届时我只会救她性命,其余的,不会插手。”说罢,他看向温绰,将手中牵着的小手移交到了他的掌心。 所以. 温绰:“.罢了,你早些回来,介时我在沈府等你。” “沈府.心仪你的的那位沈姑娘的家吗?” 心仪.他?不知为什么,温绰现在听到这句话半分都不觉得高兴,他写了那么多封情书她都回也不回,也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 会不会已经将他抛到后脑勺了。 “没事别瞎打听。” 脾气上来,温绰也不想再多说话,牵着温楹就走,空留下温岚在原地摇了摇头。 他这性子都能受得了的人,倒也不知道那个沈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温绰牵着三岁的小姑娘从包间出来,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兰莺,但也不过是失神片刻她就恢复了平常模样,依照答应好的约定放他与照野离开,并告诉了他现在北族王身在何处。 “只是你现在恐怕抓到他也无用了,况且大宋如果覆灭,难道对于苗疆不是好事么?。” 临走时,她还扔下了这样一句不清不楚的话。 这也让温绰再次明确,兰莺似乎根本不知道北疆究竟要做什么,她只是知道有机会复仇。 酒楼之下不远处便是京城最繁华热闹的一条长街,照野同路人打听,这也是去往沈府的必经之路。 正值晌午,集市热闹,路边街旁摆着各式各样玩意儿吃食的小摊,温楹总归是小孩子,很容易就被颜色显眼的物件吸引了住,不一会儿说要这个,不一会儿又要瞧瞧那些,温绰纵使想赶忙回去见沈窈也是不忍心扫了小姑娘的兴致,只能由着她挑选。 见温绰一直皱着眉头,照野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就问他为何烦心。 少主的思想总是跳跃,他不问实在有时候难以立刻猜出来。 “照野,你说.万一本少主牵着楹楹被沈窈看到了,她会不会误会伤心.” 照野果然根本没想到温绰竟然是在担心这个,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应当不会这么巧遇到吧.” 却不知与此同时,长街的另一头。 程见书非要拉着沈窈再偷着去一遭落仙楼探探虚实。 沈窈拒绝:“你疯了吗?那里的老鸨可是见过我的脸,上次要我命不成,这次怎么可能放过我。” 程见书胆子也是小,他实则想去探探燕王之死的事,自己又不敢一个人去。 “我又没去过,你陪我一道去,届时在门口等着接应我也行。”景公子和沈大哥又去查案了,哪有人和他一起。 沈窈受不住他软磨硬泡不停念叨,最后也只好同意,这次干脆也不女扮男装,她的面相实在装不成男子,倒不如女子的打扮,反而没那么惹眼,毕竟她也不进去。 长街热闹非凡,茶馆外说书人滔滔不绝,沈窈路过听了二三,没想到如今最脍炙人口的故事竟然是在讲簪斜月,说她为了一男子背离自小养她的玉生楼,连昔日情人青行弩都抛弃了,后来青行弩因爱生恨,一举撕下了簪斜月的悬赏令,发誓要追杀到天涯海角。 青行弩人如其号,擅长用□□,早些传闻话本子里倒也有不少野生书人写簪斜月和排行第二青行弩的爱恋,只是究竟是真是假无人知道,但毕竟是知名人士,光是玉生楼排行前十中唯一女刺客的故事便能引得不少人兴趣。 至于青行弩. 她怎么记得当时遇到的玉生楼奉命要捉簪斜月的人也不是使弩的,只不过是个剑客,而且他的实力看起来也不如簪斜月,到最后也没能追上。 沈窈回忆着她见过的簪斜月,再与说书人口中的形象一比对,顿时就有了很大的差别,果然传言不可信。 “沈小姐。” 正走着神,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窈下意识侧头望去,身侧是个露天的茶楼,外面摆明的桌椅,人也来来去去络绎不绝,她一时没有找到喊她的人。 或许喊的不是她? 环顾一周也没找到声音所出,正准备离开反倒是程见书眼尖先看到了人在茶馆的角落就坐。 “这人看着面熟.是谁来着。”兴许是与记忆中形象变化颇大,程见书一时都没认出来。 还是等跟在他身后的女子一闪而过,他才联想起些什么。 “那不是.” 程见书拉长音还没想起名字之时,沈窈也将人认了出来。 “江行舒?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没注意有人闪过,只见他一袭曾经色调的青衫坐在茶案前。 好歹是许久不见的熟人,沈窈还是上前准备与他叙旧几句,只是没想到才别过不过几个月,看起来清瘦不少。 “不过是恰巧行游到此处,没想到这样巧能遇到沈小姐。”江行舒见她身旁是程见书,眨眼间便随意编了个由头,他总是看起来十分沉稳,说话时也是垂着眸子。 此刻虽没有邀请他们二人坐下,可已经默默倒好了茶推到二人面前去。 让人无法拒绝。 “你最近的行排可升些了?” 沈窈指的是江行舒在玉生楼的排行,她还记得他说过他也算是玉生楼的人。 第163章 江行舒从容摇了摇头,对她微微一笑:“怕是前些日子病了一场,便将升排的事搁置了。” 沈窈点点头,心道原来是病了一遭,怪不得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了。 此时鼎元记点心铺子的门口,长队中的三个人也十分显眼。 哪怕穿着并不起眼,温绰的样貌也是一绝,不少姑娘瞧去目光迟迟没能收回来,却又因为他手边牵着小孩子,暗自叹气。 多么冒昧的年轻郎君,竟然英年早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恐怕也已经是成婚多年。 可惜,可叹。 鼎元记原本是金陵特有的点心铺子,竟然生意红火到在朝京开了连锁店,要不是温楹眼尖瞧见了,嚷嚷着要吃鼎元记的山楂芙蓉糕,他们也没注意到。 能一举开到这京城长街来,也说明了鼎元记是真的非常符合中原人的口味,他记得沈窈也喜欢吃这鼎元记的山楂芙蓉糕。 光是看看门口排的长队就知道了。 只是这样长的队,等排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只是不知何时,场面变成了—— 排在前面不时回头的一姑娘忽然扬起了手中的帕子,轻声呼道: “郎君要不上我这里来?反正我也不急.” “我也闲来无事才来排的,这点心吃不吃也罢,到我这里来站吧。” “站你那里不还要排许久?不如上我这里来,来吧郎君。” . 此起彼伏声一起,一时竟有好几个姑娘要让排好的队给他。 不少人也因此留步观赏,一时包围的人竟将鼎元记门口围成了圈。 照野不得不挡在自家少主面前别让那些女子靠近,温绰则一头雾水,都说中原女子不如外乡奔放,这怎么瞧着,比他们苗疆的姑娘还要热络。 但这个热络,恐怕不是他想到那个热心肠的热络。 不过他更纳闷的是:“吃不吃也罢的,你们来排做什么?” 姑娘们:“.” 多么好的样貌,可惜郎君是个不懂情的愣头小子。 温绰这边喜滋滋提着糕点往沈府走,却没想到朝思暮想的人正在茶馆与人相谈甚欢。 若是搁在往日,他必然要跑上前去追问一番。 但在看清对面那人是谁后,他倒是一时不气了。 低头在温楹耳边说了几句,又暗自催动了什么。 江行舒本就压制着体内的毒,却忽然没来由的心口闷痛。 这痛感来得突然,犹如心搅动着在胸口颤动,痛苦却又不至于昏死过去,只是面色倏然变得苍白,手中握着的茶杯也不断收紧力道。 “你怎么了?” 沈窈也瞧出他不对劲来。 却没想到江行舒已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这样,让坐在一旁的程见书也惊了惊,见沈窈侧目过来时连忙摆手说他什么也不知道。 沈窈当然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再说,也不可能是程见书做的。 刚想问江行舒要不要去医馆,却见他已经抬起了眸子,望向她身侧。 沈窈满是疑惑也别过头,这才发现身旁竟不知何时站了个小姑娘,约莫三四岁,模样冰雪可爱,因为身量矮,他们坐着,她也只能仰头看人。 见她一直直勾勾盯着自己,沈窈也不知所措问地刚想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可是与家里人走散,话到了嘴边却越看越觉得这孩子的模样长得似乎与谁有些相像。 直到.小姑娘眨着眸子,张嘴喊了声 “娘——” 沈窈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076章 “我可不是你娘。”沈窈连忙否认道。 爹可以乱认, 娘可不能乱喊,生没生过这么大一个姑娘,她还能忘了吗? “娘.”她又脆生生喊道, 似乎是没说完。 温楹重复着,伸手扯动沈窈的衣袖。 沈窈琢磨一下, 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你是想让我去帮你找你娘吗?” 温楹摇摇头, 她转头要走, 还要扯着沈窈的袖口也想拉她一起走。 “娘.小叔叔买了点心.等你。”说着,她指向茶馆外的街道。 沈窈彻底懵了, 什么小叔叔? 回头一瞧, 见不远处提着糕点的温绰和照野, 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 恐怕这声娘, 也是温绰教着乱喊的吧。 天知道她忽然无中生女,有多错愕吗? 只不过他出来了, 是不是也就代表着温岚来了? 等等.小叔叔?这小姑娘是温岚的女儿。 她也只是知道温岚多年没有回苗疆,却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温绰见她回头, 也忘了手下的动作, 他本以为沈窈这就会回头跟他走,却没料到江舒行此次也是没准备罢休。 “沈小姐.后日便是朝京城的祈灯节,你可记得.” 他胸口的闷痛缓了缓,见到温绰也是明白他做了什么,温绰为他解过蛊,他也知道温绰不可能就那么好心什么手脚也没动过,只是他还能活生生看着她在眼前, 心里就总是不想完全放下。 只是他话没说完, 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对面的少女没有听到他的话,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远处街上的人给吸引了过去。 曾经也是,现在也是,她似乎从来没有把目光分给过他。 第164章 但这又有什么,他的目光中一直注视着他,就够了。 在一旁沉默半天的程见书,却忽然来了莫名其妙的一句。 “你真是临安人吗?我怎么总觉得似乎以前就在哪见过你。” 他也记忆模糊,再说只是感觉。 江行舒倒是没有表现出惊讶神色,只是点点头回道:“在下确实是临安人士。” 也不知温绰到底给温楹许了什么诺,竟诱惑着这小姑娘也不怕生了,见沈窈没动,她脚下倒是动起来,扯着她就要走,孩子虽然小,可力道却不轻,她若再不跟着生怕小姑娘要扯断她的衣袖才罢休。 沈窈也只好起身跟着温楹走,临走扯了程见书一把,还不忘回头同江行舒匆匆告别:“这次怕是要失陪了,下次有机缘再聊吧,对了.你刚刚是要说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闲谈罢了,沈小姐去吧.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若是无事,在下还能去沈府找你么?” 沈窈也没多想,点点头答应:“当然,别说是无事,你就算有难也可以来沈府找我帮忙啊,你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我早也想感谢你,再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说完她就同程见书一走了。 直到温楹扑到温绰的怀里拿到糖人,沈窈也可以确定,刚刚的话都是他胡乱教的。 沈窈本来以为温绰会跟她说几句话,但没想到他没有,看她和程见书跟上来了也只是放慢了步子。 走了几步他也沉默不语,反倒是沈窈有些急不住了。 找话道:“温少主真的赶来了?” “你说的是哪个温少主?”温绰回道,看了她一眼。 “还能是哪个?温岚少主?”虽然她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下温绰又沉默不语。 沈窈还没反应过来,又叽叽喳喳继续问:“是这个名字吧,这是他的女儿吗?叫什么名字呢?看起来好像有三岁了.” 他还是不说话。 还是照野在一旁提醒道:“少主在那扶壤公主那里过得不自在,日思夜想着沈小姐是否安好呢。”不光是想什么是否安好,更是在想她到底有没有想他。 温绰一听,倔脾气上来直接将头扭向了一旁:“本少主才没有,你不要胡说编造!” 显然不是真心话。 当然,问她到底有没有想他这话,他也不是说不出口,只是现在碍于情绪,并不想说。 沈窈眨眨眼,这才回过神自己心太大,连先关心这祖宗的事都给忘了,不过她怎么不记得他之前.是这样的。 仔细回忆了几秒,沈窈认栽,好吧,她只是又有几天没见到他了而已,现在这样子与以前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她真的疯了,她以前无法理解,现在却觉得他现在闹脾气的样子有些可爱。 竟然真的会有人因为没有第一个关心他而生闷气,这可太稀奇了。 想到这沈窈忍不住笑出声,圆圆的杏眼弯起月牙,正与回头的温绰对上了眸子。 她还笑,她竟然还笑得出来!温绰生气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他也十分不解,他看起来不够难哄吗? 不,她根本也没有哄过他,而且现在连他生气都觉得好笑了,她定然是没那么在意他了。 想到这,温绰不免有些失落。 沈窈哪想到他想法如此跳跃,还沉浸在刚刚。 “你生气了吗?” “本少主才没有。”他秒答。 面上不爽的神情却没有消减半分,显然又是违心话。 沈窈也耐下心来,反思自己方才确实没有关心他,亏他还找了人来给她传话让她放心。 只是这也还不够,总不能每次等东窗事发了他才来告诉他没事吧,当初要去落仙楼他也没同她商量过,主仆两个也根本不懂规矩,没让人卖了倒也是他们的幸事。 “好了,我承认是我刚刚疏忽了你的感受,这几日我也确实是担心你的,我只知道你平安,其余的却一概不知,这也很难捱。” 她也想表达她的意思,当初他们不欢而散的吵了一架,说到底也不过是沟通产生了问题,而不是感情。 而温小少主听了这些话,果然眉眼间也缓和了不少。 但其实心里还有几分不满意,想说想他了就直接说嘛,拐弯抹角的,一点都不痛快。 还有什么一概不知,他不是给她还亲手写了情书吗?那还不够表达.他的心意吗? 她怎么能懂装不懂啊。 “温岚是来了,他与扶壤的公主有旧约,这就是他的女儿,名唤楹楹,今年有三岁。” 但看在她也有想他的份上,温绰别扭着也还是一下子回答了她问的所有问题。 说完,照野也顺势从温绰怀中接过温楹,这小姑娘倒也真同温岚少主说的一样,不吵不闹老实得很,当真是个很省心的孩子。 抱着温楹,照野也找理由让程见书同他一起先走一步。 为的,自然是给俩人留出相处的时间。 程见书现在处于已经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了的状态,照野让他跟着他走,他也没犹豫就跟着他一起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莫名其妙觉得他好像选择留下的话……会显得又……事? 他刚刚完全沉浸在好像真的在哪见过江行舒的记忆里,在幼时各种事里翻找,也还没有结果,也兴许是他想错了? 第165章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到了沈窈和温绰这一段更加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的对话。 恩?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总而言之就是温少主不在这段时间,对沈窈……很挂念是吧,沈窈也说了她担心温少主,这岂不是代表着这二人……两情相悦!? 于是好像发现了不得了事的程见书,和照野走出去一段路时,准备将此事告诉他,他可是温绰身边最近的人,总不能稀里糊涂的。 “喂,小跟班。” 照野差不多也习惯了这个称呼,已经麻木到不想生气了的地步。 毕竟照野怀中还有孩子,程见书也只能悄悄低声跟他说:“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照野:“什么秘密?” “你不要觉得惊讶,具我的慧眼观察发现你们少主和沈窈之间……是不是走得太近了点?” 照野:“……” “有女子说过心仪你吗?”照野突然反问道。 程见书不解但答:“没有啊,大丈夫应该先成就一番事业,才能……” 他看得话本子里的大侠,哪个不是先成为了绝顶高手后面才展开了情缘相逢的,所以他也得先变强才行。 照野没管他的一番鸿鹄之志的大言论,直截打断他道:“没有就对了。” 此笨蛋简直比他家少主还开窍晚。 而此时温绰这边还是没有完全放下介怀,一副要说话又不说话的样子,惹得沈窈倒是十分着急。 “还有哪里觉得不开心的事,你倒是说呀?”不说她怎么知道,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温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开不了口,虽然他在江行舒面前总是一副不屑一顾没有将他当作对手放在眼里的样子,可没有注意间发现他和沈窈正面对面坐在一起坐得那样近,他还是心里不舒服得很。 他觉得江行舒没有可比性是他觉得,他觉得自己比江行舒好,但他好像没有问过沈窈是如何觉得,这就让他短暂陷入了烦恼。 他想听到她的答案却又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于是陷入了深深怀疑当中。 可这怀疑显然是无法给他准确的答案,他还是要问出口才行。 “你觉得……江行舒如何?” 沈窈想也没想答:“挺好的啊,他还帮了我的忙。” “那本少主要说他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简单呢?”他其实不想说的,不想以所谓对立面的身份来夺去她心中的好感。 “什么意思?”她不懂。 可反过来一想,却又觉得江行舒的手下做出绑架她的事,从根本上看也是他管教无方啊,要是换作他,他就不会这样做。 “那你觉得是本少主待你好,还是那江行舒……” 沈窈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这句话哪里冒出来的:“这还用选择吗?当然是你。” “那为什么刚刚他不过是心绞痛,你却那么担心他……”温绰没忍住,还是顺着质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话。 他不想她在意别人,要是真的觉得他好,干嘛要管什么江行舒的死活嘛…… 沈窈也终于明白他在执拗什么。 “因为他是朋友,我只是客气……礼貌性的问候,就像是你的朋友,照野,景公子,就算是幕圣女,你也不可能完全不在乎吧。” 沈窈解释着,又恐怕说不清继续举例道:“再比如程见书,他受伤我也会关心呀,这是朋友之间的,我和江行舒也是,我不喜欢他,更不会因为他心口痛可怜就会超越对你的感情。” 温绰难得一言不发认真听着她的一字一句,兴许是他时常独来独往惯了,苗疆里的人也无非是两类,视他为主子的人,再就是他身边的大多数都会谦让他的人,因为他们了解温绰的性子,所以很少会想去触及到他的逆鳞,且他从小什么都不缺,真正完全站在别人角度思考各种问题的机会也并不多。 但这也是他第一次设身处地的考虑沈窈究竟是怎么想的,而他跟她相处的方式也很直接,喜欢她就要保护她,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同时也是非常的占有欲,占有的同时还患得患失的很矛盾。 这也是他最近一直在苦恼的,他发现他变黏人了,总是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想到沈窈,在兰莺这里吃到难吃的饭菜想告诉她有多难吃,吃到还算顺口的东西也想给她立刻分享自己的心情,他简直得了相思病,太可怕了,他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 可怕到温绰都快忘了喜欢沈窈之前到日子里他每天都在想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想过。 而伴随着相思病的同时,从来都是花孔雀到处拒绝别人的温小少主也陷入了对于自我的怀疑当中,以前别人说他性子张扬不低调,又或许说他太自大狂妄,他都根本就不会在意。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再听到这种字眼,总是下意识地想沈窈也觉得他是这样的吗,他是不是真的不够好…… 不得不说谁能过情关这句老话,就连他都会如此。 好想跟她重复确认一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还喜欢他啊。 沈窈看不穿温绰内心的跌宕起伏,还以为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加上低头看到了他手中提着的点心,心里不禁划过一丝暖意。 他嘴上不说,却记得她最爱吃鼎元记的山楂芙蓉糕。 “你觉得本少主比江行舒好在哪里?”话一问出口,温绰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些矫情,见她目光盯着糕点,打开纸包将点心托在她眼前。 第166章 但是他就是想知道。 瞧他一脸认真相,沈窈拈起一个芙蓉山楂糕,反而想逗逗他,毫不犹豫就答:“你比他好在.你会记得我喜欢吃的糕点呀。” 温绰似懂非懂:“那本少主要是不记得呢?”不记得他就不如江行舒了吗? 这又是什么道理。 “不记得我也依旧喜欢的是你。” 温小少主听了眨眨眼,虽然一时没说什么,但心里甚是满意。 她忽然这么直接说出来,他倒是有些不适应了,抿了抿唇垂下眸子,抬眸看向她时见她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瞬间就有些不自在起来,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拿着糕点走路也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害羞,沈窈却看得出。 犹豫半天才听到某人细声如蚊地嗡嗡道:“我也是。” “什么?”她故意装没听见反问。 温绰控诉:“本少主才不说第二遍,你是故意装作没听到!” 他有些羞极反怒,沈窈也只好暂时作罢,好吧好吧,其实她听到啦。 明明早就互通心意,怎么现在反而有种先恋后爱的感觉啊? “那你侧过头来,我还有句秘密的话要同你说。” 温绰乐颠颠,她就更想添一把火。 “什么秘密的话?” 温绰闻声低下头,轻轻将耳边凑过去。 下一刻,面颊上便碰到了那丝柔软,犹如如蜻蜓点水,飞过湖面,却在心湖中留下了一圈圈的涟漪,久久难平。 还留下了几分芙蓉山楂糕的香甜味。 耳根不自觉微微发烫,温绰下意识捂住脸颊,想遮掩自己的失态:“你又偷亲本少主.”说完他飞快回头,又看向四周:“这还是在街上呢。” 又是这一招,她曾经偷亲他也是用的这法子。 都说兵不厌诈,他却被连诈两回都记不住,果然跟她在一起脑子都变迟钝了。 沈窈却不依不饶,特意将脸凑近到他面前,眼神澄澈的问:“那少主的意思是.不能亲吗?” “当然不是,只是.”温绰的心里简直要扭成麻花了,偏偏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表达。 “不是不能,而是太突然了?”沈窈假装懂了,趁温绰刚想点头,却又继续道,神情还有些失落:“是那我记得了,下次要亲温少主之前,先写上篇文章申请申请,等少主过目同意了,我再亲。” 温绰将点未点的头僵在原地,眼神撇向她,从那双实则透着使坏的眸子里,只看到了玩味,目光再往下移,是她唇角还沾着的糕点渣。 捏住她的下巴用指腹擦了擦,越看却越觉得十分惹人喜爱。 “你就是想气死本少主。”他怒声,却没有怒意。 所以擦完,某人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目视前方走路都加快了步调。 走了几步,还回头瞧瞧她跟上来没有。 “那还写吗?”她小跑着追上来贱兮兮又问。 “当然要写的,还要同时写两篇,省得到时候一篇没通过还得耗时间修改,耽误了正事。” 罢了,他算是栽在她身上了。 第077章 沈窈回到府中才回想起江行舒临走时跟她说的话, 他说后日就是祈灯节了。 说起来,祈灯节是大宋年关前的最后一个节日,往年临近年关都是沈长临与沈同尘回到金陵城去过年, 自然也就错过了这朝京城最热闹的祈福大典. 毕竟祈灯节是大宋皇帝为了纪念先祖祭拜先皇护佑才定在这一日去国寺祭拜,还向朝京的百姓们免费发放花灯, 供他们许愿漂放在护城河中, 萦绕出漫天星河落皇城的繁荣景象。 这天往常都会下雪, 也格外热闹,雪粒伴随着花灯的意境翩翩, 无论是平民还是各个世家的公子小姐都会出门赏花灯, 自然也是少年男女幽会的良辰。 但江行舒向她提祈灯节做什么, 该不会是对她. 沈窈只觉得江行舒是个性子和善的人, 却是从来没觉得他对自己有什么不同的心思,胡思乱想半天, 还是甩甩头先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沈同尘那边查案有了进程,自景公子去察看后, 已经确定那并不是什么仙药, 而是一种在苗疆都不常见的蛊虫,能够使人亢奋精神,就连垂死病中之人染上,都下床活蹦乱跳几天,但副作用也是极强的,它会顺着血液自全身上下过一遭,行到哪里便能哪处的麻痹神经, 直到几日后入心门。 心脏却是承受不住的, 若是没有解药,便会像前几日死的人一样, 因心率失常猝死。 唯独让人不解的是,背后之人于意何为。 既然是不慎就能致人死地的东西,那也应该知道隐藏不了许久,沈同尘命人捉拿了落仙楼的老鸨问话,没能问出什么来,反倒是真找到了燕王的尸体。 皇帝大怒,怪罪下来命人彻查燕王死因,第二日因蛊之事就传到了皇宫中。 提到蛊事,自然就让人联想到了苗疆,但这证据还明显不够嫁祸,所以便剩下了最后一道压死骆驼的稻草——有人传闻在朝京城看到苗疆少主温岚的身影。 云中水城离朝京城不远,云中水城太守蛊毒百姓一案是其一,到现在燕王因蛊而死是其二,朝京城内又出现了他们苗疆的人,这几乎就坐实了下蛊的事实。 再加上蛊乃是邪物,中原人恨不得避而远之,落仙楼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帝也想趁早了结此事,便在京城四处搜查寻找温岚的踪迹。 第167章 可在偌大的朝京城内想要寻一人又哪是一件易事,又不能大肆搜查惊扰民心。 直到皇宫内传出若还是找不到人便要挥兵南下的消息,温岚主动出现了。 温绰连着两日没出门,听到这消息在沈府中气得恨不得大骂。 “他是蠢货不成?挥兵南下的消息本来就是诈他的,他现在真的出现,才是坐实了苗疆与这蛊有关。” “可究竟是谁传出的温岚少主在这朝京城中的消息,不会兰莺.”沈窈猜测道。 温绰摇摇头:“应当不是她,温岚曾救过她的性命。” “那还能有谁会知晓?”主要是温岚第一次来朝京,又是乔装打扮过,路上也不可能有人认得他的脸。 知道此事的人无非也就只有他们几个。 “本少主已经让照野去查了,兴许是那酒肆包间里隔墙有耳也说不定。”只是都过了两日,那人要是逃了.现在恐怕也找不到。 “不。” 沈窈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有一人知晓。” “江行舒.” 江行舒虽然没有见过温岚,却是见过楹楹的,温楹喊温绰为小叔叔,他也是断定温岚不可能将女儿自己一人送来。 她这话一出,温绰却陷入了沉默,也没有一丝惊讶的神色。 “你早就知道会是他?”沈窈也察觉出不对劲。 若是他没猜到是江行舒,现在肯定要大肆站起来说本少主早就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话。 但他现在却没有反应,不就是说明温绰.早就知道会是江行舒做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沈窈现在心情复杂,她也没想到不过是与江行舒叙旧了几句,竟然接连引来了麻烦。 “本少主若是直接说是他,你反倒不会相信。” 温绰又不是没有脑子,当初他和江行舒就有过节,所以他越是在她耳边说江行舒又多不好,她反而不一定相信。 重要的不是告诉她什么,而是让她自己相信自己所得出的结论,重要的.也是让她看到现实,他再落井下石也不晚。 况且他警告过江行舒不要再靠近沈窈,所以那日他催动留在他身上的蛊让他痛苦了一阵,也不过是施以小戒。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沈窈不解。 “因为当初绑了你我的娇狸和乌甘,也都是他的人。” 沈窈只觉得不敢相信:“他们口中的主子.是江行舒?”不是那北疆的余孽吗? 怎么会是江行舒? “你忘了,他也擅蛊,后来本少主也查过,他根本就不是玉生楼的人。” 江行舒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至于沈窈什么时候被盯上的他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曾经那封想要送往玉生楼的信,也被人掉过包。 不然又怎么解释江行舒当初拿着玉生楼的密信找上门来。 “而且他身中数毒,那些毒也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谁知道他背地里还干过什么不干净的事。” 当初温绰留着他这条命,也不过是怕他突然死了,那北族王会感应到而提前行事计划。 现在江行舒体内毒就不说了,有两种蛊,一是他帮他解开别的时又留下的,另一种便是江行舒的舅舅,也就是想要重建北疆现在自称北族王,留下的。 那蛊早已扎根入了他肺腑多年,就算他现在将玉腰奴放在他体内,也撑不住多久。 只是没想到他当时伤得那么重,现在还能来朝京城,这样一来也代表着五行阵的计划将近,他也不得不死。 照野不在府中,照看温楹的任务不知不觉落到了程见书手里,温绰和沈窈此番谈话也没有避开他,只是他听得心不在焉,从不知何时就总是在琢磨一件事。 不一会儿沈同尘托人从大理寺带了消息来,说是龙景查到了五行阵究竟是什么,让温绰赶紧去一趟。 “我也要去。”沈窈也起身就要走。 传话的人却面露难色,弓下身子道:“这.” “小姐还是莫要去了,那落仙楼的老鸨昨夜在狱中不见了踪影,今夜祈灯节街上人多公子特意嘱托让小的给您传话说不要出门,省得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温绰听闻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温岚保不准现在已经被皇帝圈禁,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再让沈窈出事。 “你就留在沈府吧,若是真有什么事,我一定派人来先告诉你。”温绰打着保票,他知道沈窈会担心,这次总不会再莽撞行事。 沈窈也只好点点头,毕竟蛊的事她也帮不上忙。 只是谁也没想到,温绰前脚跟着传话的人离开,一个曼妙的身影便点着步子,跃上了沈府的屋檐。 温绰刚出门,却被眼前景象惊得顿了顿,长街热闹,他也是见识过的,可面前这三五成群人潮涌动,叫卖声混迹在人声中一声赛一声响亮,却也盖不过不断有人前来,又不断有人离去,紧紧尾随。 无论是男女老少还是老幼妇孺,别着花的,带着穗的,各式各样,驻足街头最明显一处的人群却一直不见少,显得旁侧卖花灯糖人的,都有些稀落。 “那是卖什么的?怎么围了那么多人?”温绰望了一眼,只见人挤进去却没有拿什么出来,不免有些好奇。 路上来往行人不少,也有热心肠的,停下来回头解了他的疑惑。“公子也是特意赶来朝京城参加祈灯节的外乡人吧,这摊子昨日就摆在这里了,卖药的,你刚来或许不知.” 第168章 此人说到一半还左顾右盼着看周围没有更多人听到,凑过身来小声又继续道:“落仙楼前几日出了事,不少人都无故身死,连老鸨都被抓进了大理寺问审。” 温绰嫌他啰啰嗦嗦,挑明道:“这些又和在这里摆的摊子有什么关系?” “公子别心急,听我把前后理清你也就明白了。”路人神秘兮兮道:“听闻.去过落仙楼的人后来死了不少,有人说他们之前买的那根本就不是仙药,是.中了巫蛊之术,还能传染别人!” “朝京城哪来的巫蛊之术。”温绰顺着他的话反问道。 路人一脸窘色:“我也是道听途说,但大家都是这样传的,宁可信其有多防备些,也不能全然不信,这祈灯节人多,说不定有身上带着脏东西的,所以买一个辟邪驱秽也是求个心安。” “所以.那摊子是卖驱邪之物的?” “公子好生聪慧,正是卖驱邪香囊的,听说里面还加了苗疆专门辟邪驱蛊的狼毒草,有辟邪的奇效,我这里多买了几枚,看公子有缘,不如送你一只。” 说着话,路人竟真从怀中掏出香囊递给了他。 温绰顿了顿,本不想接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木香,还真十分像是狼毒草的苦涩。 “多谢你。”心想着或许应该再拿给龙景瞧瞧,温绰道着谢接了下。 说罢他就要走,龙景还在等着他。 走出几步,路人却又在身后喊道:“公子别忘了挂在腰侧,你瞧,就像这样,大家都挂在这里。” 温绰闻声回头,这次没有再应,只是瞧着四周凡是路过的人,还真每个人身上都挂上了这相似的香囊。 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泛起不安,脚下的步伐连忙加快了几分。 第078章 今夜街上人多, 须得维持朝京城内的安宁,连大理寺的人都被借走了大半巡街,生怕出什么乱子。 沈同尘也是忙了一整日, 因着如何向圣上禀报落仙楼一事,也是焦头烂额。 抬头瞧见是温绰来了, 连忙指向抄手游廊里头的院子:“温少主来得正巧, 我命人搜查落仙楼得了线索, 景公子正在里面研究呢。” 温绰一诧,正想说什么来得正巧, 不是你派人去喊我来的吗?还没问出口, 沈同尘却匆匆出了门去, 说是西街出了案子, 得让他赶紧去一趟。 大理寺外乱嚷嚷,这点插曲温绰便也没有再在意, 迈步穿过抄手游廊,龙景果然端坐在案前看着一本皮面老旧的册子, 神情凝重。 “如何, 可有解法了?”温绰上前问道。 龙景缓缓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缓声道:“解法倒是有了,这古册上写的恐怕也都是真的,与揽月殿里的古籍笔迹都一模一样,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古籍出现的未免也太恰巧了些,总让人心生猜忌。”龙景答道,又来回翻着册子, 想查查是不是有破损处, 又或许还有什么重要的地方被撕掉了不一定。 但是没有,这册子虽然是本古籍, 可保存的却还算完好,除了书页微微泛黄之外,连闻起来都没有霉味,这本古籍他从未见过,与苗疆剩下那些也无法相连成册,这似乎是个孤本,而这孤本上记载的,除了五行阵,还有些他也从未见过的下蛊手法。 温绰不免疑惑:“出现的恰巧.是从哪找到的?” “沈公子说是带人搜查落仙楼时,从顶层的屋子里翻找到的。” 顿了顿龙景又道:“巧就巧在这古籍册子上的记录十分完整,从如何下蛊到破解的法子都写得详细明了,简直像是挖好了坑等着人跳。若这册子真是重要物件,又怎么会落在那么不起眼之地。” 这确实让人匪夷所思,匪夷所思故意让他们找到册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五行阵已成,那北族的余孽猖狂到觉得我们就算有法子解.也没有时间.” 温绰倒也不想猜这样最坏的结果,但现在敌在暗,根本束手无策。 “有解,何止是有解,此蛊的解法算是万蛊中最好解的之一了。”龙景淡淡道。 万蛊中最好解的法子. “你是说杀了母蛊?就能解?” 龙景扬眉:“所谓五行阵其实并不算是什么烈毒的阵法,其实只不过是通过五毒相克来操作的大范围的迷心蛊,但是若要达成,需要的条件又实在太多,须得根据五行选出下子蛊的地方,又要按照东南西北中的五方位成网的顺序走这五个地方,下蛊时还需人体五脏按照的五行再下对相应的蛊,全都聚齐,才能发挥效应。” “而全都聚齐实属不易,最难的确实要将在五处五方位下的五种蛊的母蛊都在养一个人的体内五处,这种已经不是平常人所能承受的痛苦,稍有不慎压制不住蛊气在体内乱窜,半路爆体而亡的风险也是有的,一旦催动,他若死,身上有子蛊的人也会跟着死,他若受伤,子蛊也会苦不堪言,所以现在只要能找到母蛊在谁身上,趁他活着时将他体内的母蛊杀死,就成了。” 最重要的,就是现在不能要此人的性命。 所以这北族王,就是想以这种法子控制大宋,推翻大宋的江山。 难怪他不过是躲在京城藏了起来,便没了动静,原来一切早已埋伏好,还真是好长的一段计划,冒着功亏一篑铤而走险,那这蛊恐怕就养在他身上。 第169章 “ 如此说来,金陵城五行中属金,人的五脏中便对应的是肺,所以才下的是蛾子蛊.虽然后面还传到了隔壁洛城,但也不妨碍它属实存在过,贵枝属木,玉蜂蛊专能钻穿人的肝脏,云中水城属水,对应的便是陈太守的冤案,再到大宋的国都也就是命脉所在的朝京城,恰好在最最中央之处。”龙景总结道,看来早已把他们怎么布置的这五行阵都已经摸清。 “但这不是才四处吗?” 金陵,贵枝,云中水城,朝京,确实才四处。 “少主忘了,还有云中水城外的大漠沙窟。” 他这一提醒,温绰反倒是一下子都想了起来,那沙窟藏在黄沙之中,本就是不毛之地,他还纳闷为何会有人将藏身之处选在黄沙遍地之处,就算倚靠黄沙能够将这洞口藏住,要运送吃食和水也十分遥远。 现在再反过来一推,却通了,打一开始,那便不是什么藏身之所,而是他们为了凑齐五行方向中的土位,人造的。 这也说通了为什么沙窟下面根本就没有什么,却有地牢。 恐怕地牢里关的也都是些无辜的被下了蛊的路人。 只是温绰还有一处不解,其余四处也就罢了,若最终催动蛊后有迷心的作用,那就是可以操控所有中了蛊的人,就算中过蛊后面解了也逃脱不开,那这朝京城应该是他们最该广撒网的地方,怎么会选择在落仙楼,还是以最容易被发现的方式。 温绰还在愣神,龙景却已经收拾好,准备跟他去北族王的藏身之处,之前怕他提前催动蛊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却不得不争分夺秒找到他。 直到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袖中拿出路人送他的香囊:“等等,你先看看这个。” “你从哪得来的。”龙景问。 “方才路人给的,现在满朝京城行人几乎带着这个,说是有辟邪驱虫之用,本少主闻了闻,确实是有狼毒草的苦涩,只是觉得还是让你看一眼,瞧瞧里面是否有别的什么东西。” 龙景看了他一眼,接过香囊不过闻闻就毫不犹豫将系紧的口给松了开,是一堆草叶碎屑的东西,只是有些碾得太碎都成了齑粉状。 “是狼毒草碾碎做的,确实是有些驱虫效果,只是.”说到一半,他却突然双眉紧皱,松手让狼毒草的碎屑随风落地,然后低头又闻了闻手中的那些残留的齑粉。 心中一凛,瞪着双目道:“这里面,还有普通迷心蛊的蛊粉。” 狼毒草本来就不是能够驱除所有蛊虫的草,不过是寻常辟邪驱虫之物,就如人生病,也不是只吃一种解毒的草药就有效果,每样草药都有其针对的病症,对症下药才真正有效果,正相反,这香囊里放狼毒草是为了掩盖藏的另一种东西,普通的迷心蛊粉。 普通的迷心蛊作用并不强,最多也就能让人精神恍惚片刻,但若是用在五行阵中再加以催动.恐怕带了这香囊的人,都难逃。 落仙楼中蛊的人才了了无几,再加上真正吃得多的人加上燕王也不过十几人,但现在根据温绰的话说,也就满大街基本上人人都带了这香囊,所以这一局,从一开始就不重要,香囊才是重头戏。 “若我是北族王,我定会选择今夜催动五行阵。”龙景沉声道。 祈灯节,朝京城最热闹的时候,选择此时控制人心反动,一举攻到大宋皇宫,天时地利人和。 简直没有比这合适的时候。 “走吧,先找到北族王人再说。”温绰也即刻准备动身 . 而此时沈府,来访之客,也一举从屋檐跳了下来。 “又见面了,沈姑娘。” 既然是又字,那就是沈窈见过面的人,声音也耳熟。 干练的身姿从暗出走来,竟然毫无声响,除了她开口说的那句话外,没有一丝脚步声响。 依旧是那身如墨的劲装,背着一把通体细长的弯月刀。 没人会想到如今在说书人嘴里脍炙人口的故事主角,亦是玉生楼现在四处通缉的行三女刺客簪斜月居然也来了朝京城。 沈窈看愣一瞬,喊了声女侠,刚想问她怎么会来此处,就见原本坐在程见书旁的温楹张口喊了声娘,跳下地三步并作两步扑进簪斜月怀中。 沈窈呆滞住了,程见书更是连吃惊的神色都忘了换上,他一直在话本子中看到的女侠.竟然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娘了? 也就是沈窈没告诉他,她还看见簪斜月的第二个孩子了,簪斜月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但最令人吃惊地自然还是.没想到簪斜月曾经同她在贵枝密林中提起的那个温柔又体贴还会缝补衣裳的相公,竟然会是苗疆少主,温绰的亲兄长,温岚。 只是,她上次好像没有同簪斜月说过她姓沈. “温岚将一些事都告诉我了。”簪斜月抱着女儿,顺势也开口解了沈窈心中的疑惑。 沈窈点点头,一开口却不知道该喊她什么,“女侠此次是为了来接楹楹?” 这次反轮到簪斜月微愣,而后飒爽一笑道:“事到如今还喊什么女侠呀,不如提前喊我声嫂子吧,素不相识对方的身份就见过,也说明你我有缘分。” 沈窈不好意思看着地面,“一切还乾坤未定呢。” 簪斜月可没有戳穿人羞怯的习惯,轻笑两声,又将怀中的温楹放下来:“我是来救我相公的,顺道来看看楹楹,不过看她在沈姑娘这里我也就放心了,只是还要麻烦你和这位小公子再替我照看几日,待来日事了解了,我定同温岚一起登门拜谢。” 第170章 沈窈连连摆手说谢就不必了,簪斜月又忍不住逗她说要是沈姑娘已经将她看作是一家人,她自然也不会再客气。 沈窈又不敢说话了。 一旁的程见书却略显激动,插言道:“簪女侠……早就在话本子中听闻那句描写你的‘美人斜簪发,弯刀月似勾’,……今见到,果然名不虚传,久仰大名,小的程见书,……生有幸……” 他一激动都有些口不择言,甚至话说出口下一秒就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不停地眨眼,又捏着袍子的衣角,手都被汗水浸湿了。 簪斜月笑得合不拢嘴:“这位程小公子更有意思,什么小的啊,你是想当我属下不成?” “啊?”程见书目瞪口呆,属下……的意思是,要收他为徒? “小的当然愿意!” 簪斜月简直是他最仰慕的大侠好不好!?他怎么可能不愿意。 引得簪斜月笑出声来:“什么跟什么啊哈哈哈哈哈。” 还是沈窈照他肩膀拧了一把,痛意上头,程见书才清醒了几分。 “你拧我干嘛啊?”他气道。 沈窈无语:“再不拧你谁知道你还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她当初第一次见簪斜月时也有些不真实感,传闻中她八面玲珑,简直是侠女的代名词,但实际上就是……再厉害的女侠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乐忧愁,她是活生生的,而不是仅仅是那把斜月刀的使用者。 “好了,我还要去救我相公,就先走了,你们保重。” 说罢,簪斜月轻身一跃,下一刻就已经稳当踩在了屋顶。 沈窈道着路上小心,程见书则沉浸在终于见到了偶像真人里有些意犹未尽。 谁知下一刻,簪斜月又提着什么从屋顶跳了下来。 扔到地上才看清竟是个人。 “对了,我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女子鬼鬼祟祟躲在沈府后院,看她这身衣裳应当也不是沈府的人吧,手脚我已经捆住,剩下的交由你们处置吧。” 沈窈上前一瞧,被绑住手脚的女子口中还被塞住了布条,难怪一声不吭。 只是这张素面朝天的脸,倒是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 那个总是穿着身薄纱妩媚妖娆,红唇如火的浓妆女人,现在却一袭白衣粉黛未施。 沈窈都有些认不出她。 “你是……娇狸?” 第079章 “看样子你们认识, 那我就先走了。” 簪斜月打了声招呼,不过一阵风过,便消失在了屋顶。 程见书盯着她站过的地方愣神, 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可那也只是话本子里的描述, 唯有亲眼见过才能体会到快如疾风到底是如何一种境地。 当书中的描述在现实中显现, 那些听起来梦溪笔谈的事, 似乎也都有迹可循起来。 他忽然想起来他到底是为何喜欢看武侠话本子,是六岁时那年祈灯节, 他和沈窈在护城河边放花灯. “你来做什么?”沈窈扯下娇狸口中的布条。 娇狸没有答, 布条塞太久, 她干哑的嗓子一时说不出话, 只抬头看了眼沈窈手边的茶杯。 沈窈想了想,又命人解开她手脚的绳子, 换了壶新茶。 清淡的白烟袅袅升起,茶香中混着夜色的凉意, 她将倒好的茶递给娇狸。 娇狸活动着手脚却没接。 冷冷开口道:“你不怕我绑你第二次?” 沈窈对上她的狐狸眸子, 与往日不同,不是因为素面朝天,她面色苍白眼底微青,疲色是遮不住的,全身上下唯剩下耳上垂着的两颗血色玛瑙石,有几分活人的色彩。 所以她接道:“这次是朝京城,在沈府, 你做不了什么。” 娇狸挑眉:“你说得对。”说着, 接下了她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我曾是金陵城的舞女, 也是洛城生意最红火的客栈女掌柜,那时我活得何等恣意。”顿了顿,又垂下头自嘲道:“你说得对,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沈窈明显不是那个意思,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又或者说,娇狸又因为这话联想到了什么。 夜色已经笼罩整个朝京城,远处灯火点点,远处天上不时有徐徐升起的天灯,今夜无星。 风吹动白衣,将藏在裙摆血污也一同吹起,只是娇狸看起来并没有受伤,这恐怕是别人的血。 良久,她才又开口。 “我想让你去送送他。”手中的动作却没停下。 再一眨眼,上一刻还挂在她耳垂的血红玛瑙,就出现在了沈窈眼前。 她说:“我只剩下这个,就当作报酬,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沈窈蹙眉。 “送.谁?” 这次轮到娇狸惊诧:“温少主没同你说过么?” “你是指的什么,若是你的主子是江行舒的事,那我便知晓了,可我又为什么要去送他?”江行舒去哪里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只知道这个。”娇狸道。 沈窈反问她:“我还需要知道什么?” 娇狸不禁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自嘲笑笑:“是啊,始终有人保护的沈大小姐确实不需要知道什么,只是今夜朝京城不会安宁,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我死也断然不会来找你。” 她讨厌的不是沈窈,而是讨厌她有家世,有亲人,有人爱,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一直保护她的哥哥,那温绰虽然性子怪异却也十分宠她,而她自己呢?此生就没有一刻欢愉过,回头望去,也没有人等她。 第171章 更别说谁会为她做什么。 所以她干脆点明:“你脖子上金玉锁里面就是金蝉蛊,那本来是主子的东西,我这样说你可记起什么来了?” 当初她绑沈窈的目的,也是为了拿回这个,救主子.只是取下来的方法她不清楚,只知道若是盲目取下,说不定连最后的机会都没了。 所以娇狸才骗乌甘,说主子下了命令不能动她,演戏要演全套,而她也故意隐瞒了金蝉蛊就是沈窈的那块玉吊坠。 谁知一抬头,只见到沈窈一脸茫然。 她下意识摸着颈上的金玉锁,脑子里不断回忆着. 没有,她完全没有关于这个锁的记忆,为什么?这不是她出生时候她娘留给她的吗? 当然,这一点也是沈窈猜的,准确来说这金玉锁,好像在她穿书而来就存在了,她一直没有摘下是因为程见书也有一块从小带在身上的玉,她倒是听程见书提起过,好像是因为他八字弱幼时夜里总浅眠,连几里外野狗吠叫都会惊醒,程字白就与夫人一起去庙里请了这护身玉,自那起他便一直带着。 再说为了护身吉利,大户人家都会给儿女提早准备护身的玉佩或玉饰,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所以她也从来没细想过这玉的来历. 等等,这玉在她穿书前就存在,如此说来,她.不,是沈窈,原来的沈窈,幼时就见过江行舒? 可她没有那部分记忆啊。 与沈窈大眼瞪小眼了一瞬,娇狸也终于察觉出端倪:“你不记得了?你不记得这玉从何而来还一直带着.?” 一贯掉线的程见书却突然冒出来了。 他从前几日再别江行舒之后就有些走神,时常在想那件事,主要是他实在难以将现在看起来病秧子一样的江行舒和从前他见过的那个人相比。 “六岁那年晚冬,我跟着沈爷爷和你第一次来朝京城,祈灯节的之前的几日里有天是燕王殿下的寿辰,他宴请了朝京城大半文武官员,其中就有沈伯伯,那日你跟着去了,回来后同我说你从燕王府的假山后捡回了一个少年.” 少年看起来就比他们年长两三岁,有一双幼狼般的眼睛,他不说话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沈窈将他藏在柴房,他也闲不住,跟着柴房的人天天劈柴干活,直到程见书亲眼见他走神将木头碎成了齑粉,他心惊肉跳意识到这人不寻常,连忙跑去问沈窈到底什么时候送走他。 那时他年幼,还没意识到这少年是有武功傍身,程见书还以为他天生怪力,可怕至极。 而小沈窈那时正在挑选第二日祈灯节要穿的衣裳,漫不经心答道:“他这么厉害,明日跟着我们上街不也正好不怕歹人了吗?我答应了他要帮他找到他娘的。” 那时谁也没想到她第二日会掉下护城河里。 程见书在一旁,亲眼看着燕王手下的人“不慎”将她推下去,他不会水,而那个少年的身影和速度快如剑影,将沈窈救上来后他就跟着燕王走了,那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也就是那时出现在沈窈身上的。 沈窈不记得就更是正常,那次之后,她高烧不退病了一场,醒来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她没有问过少年的去向和那晚的事,安安静静待了几日,才再与他搭话。 程见书也不曾提起,心想这少年或许本就是燕王的人,他回到了他该回到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总会想起那快如弦出的速度和身法,他迷上了武功,往日话本子中写得快如闪电,如影随形的描述他都当是夸大其词的,但真正见识过才会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若是他也习得这样的本领.或许也会有勇气下去救人了。 于是一回到金陵就迫不及待让程字白广集武艺高强之人来教他,只可惜他们教得不是剑法就是刀术,竟然再无一人有他那样的速度。 一度让程见书怀疑他当年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直到今日亲眼目睹了簪斜月的身法. 有的,这世上真有和那少年一样如疾风一般快的武功和身法,簪斜月的甚至更快。 沈窈静静听着,陷入了沉思。 娇狸看了程见书一眼:“主子就是那时被带回去.废掉武功的。” “他是燕王的儿子,但燕王容不下一个与异族女人生下的孩子,况且他的武功还是那般。” “可你不是曾说过,他不是他娘亲生的。”沈窈还记得娇狸曾解释她主子的身世,只是她当时不知道说的是江行舒。 “是啊.他确实不是那个疯子一样的北疆女人生的,是她从燕王府偷的,她偷了燕王的孩子,以为只要将他视如己出抚养大,燕王的心就会重新回到她的身上。”但燕王背地里妻妾成群,孩子更是多得数不清,又怎么可能在意丢失了哪个。 那个所谓与王妃伉俪情深的燕王,实则才是真正的伪君子,虎毒还不食子,但他却以为江行舒的娘是异族,就连他也容不下。 甚至曾经亲自领兵攻下北疆的人,也是他。 沈窈禁不住问:“只是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 娇狸这才转回头来,与她对上眸子:“因为我那时,还是燕王府里管事嬷嬷的女儿。” 她见到江行舒是在他被废除了武功之后,后来她跟着他一起逃离,行过大江南北,经历过无数风雨,他却只想让她找个安稳的地方生活下,心里从来都没有她。 第172章 “他在护城河岸,你现在去阻拦,或许朝京城今夜的灯火还能来得及救。” 娇狸说罢,也准备离开。 “为什么?”沈窈问道。 她不明白娇狸为什么要忽然来跟她说这些,而且她故意含糊没有说清,摆明了是想让沈窈亲自去问。 白衣少女却没有回头,削瘦纤细的身影尽显落寞,她今夜已经很累了,心也没有活过,只是想到如果他见不到明日的朝阳,还是会心痛不已。 “我不想他死,仅此而已。” 只是他若是知道是她破坏了计划,恐怕再也不会想见到她了吧。 沈窈终是动身去了护城河边,不知为何,明明人山人海涌动不停,那个一袭青衫的少年却仍然如此扎眼。 或许是因为人人都在放河灯,只有他背对着人群,在仰望夜空中看不见影子的星。 马车滚滚的轰鸣声逐渐逼近,有人大喊着马受惊了,大家快闪开,唯独他站在桥边,没有任何反应。 看得沈窈皱起眉头,连忙上前将他拉走。 “江行舒?” 江行舒这才回过神,眼前少女的面庞还带着幼时的影子,她还是她,但他却早就是个废人了。 年少的救赎是乍见之欢久处仍怦然,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命运却三番四次总是捉弄人。 * 朝京皇城后。 “少主。” 照野破了院子的大门,屋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这冬日的荒野风打在人身上都生疼。 更别说这在荒野的屋子,早就被寒风穿透了。 “在逃的北族王和里面的人都死了。”照野进去巡了一圈,只看到横竖躺在里面的尸体。 “死了?” “银针入喉,回头即死。” 龙景也从屋子里擦着手出来,“血还是温的,应当才死不久,看来我们来晚了。” 温绰沉思一刻道:“不,我们来得不晚。”目光却移向远处的灯火,仍有不断缓缓上升的新天灯,看起来还是一番祥和景象。 “看来这五行阵的蛊本就不在北族王的身上。” 他早该料到的,只是没想到江行舒拖着那副破败残体,也敢将毒性那么强的蛊种在身上,不过反过来想,江行舒若是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这样做也没什么稀奇的了,他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北族王是他舅舅的身份吧。 北族王想要的是王位,如此还这般贪心,不仅想要苗疆的还想要大宋的,他手中有王牌,那就是五行阵,在他将五行阵最后该如何成阵的法子告诉江行舒之后,他就彻底没用了。 想到这,温绰倏然想起娇狸曾经说过的江行舒的身世,她说过江行舒是为了救被负心汉辜负了的娘才找他舅舅, 只是.这样一来,他娘不也必死无疑么? “少主,在这北族王下属的身上,还找到了迷心蛊的药粉和别的不少物件。” 温绰:“都收集起来吧,龙景去找沈同尘,照野先同我回沈府一趟。” 这都是如山的铁证,既然是江行舒不用的弃子,留给他救出温岚来,倒也够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本写着五行阵的古籍,就是江行舒的人故意放在落仙楼的,朝京城还没有动静,说明他还没准备催动蛊,这一遭把他引来郊外.难道目的是沈窈? 他得赶紧回去看看。 . “是娇狸同你说的吧。” 护城河边上,江行舒轻咳一声别过头去,咽下喉头那股腥甜。 “为何要这样做.”她问。 江行舒却答:“你就当行舒本就是个疯子,这世间也没有所有事都有为何。” 目光流转,又看向她的颈间:“但你放心,我不会伤你,我不会让沈家有事。” 沈窈反驳他:“你想要毁了整个大宋,沈家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我死了,但娇狸他们还活着,他们会.” 话到一半,江行舒也有些无力的停下了解释。 他为何要这样做?他也不知道,只是没有人想要他活着,从有记忆时就有人在他耳边灌输,他的亲娘生下他便死了,但他身上留着当朝燕王的血,他是燕王的儿子,身份尊贵,以后的日子只会享尽无数荣华,直到一个向他问路的古怪女人带走了他. 奇怪的是,这个女人爱的也是燕王,她说她会对他好,将他看作亲生儿子看待,她为他浆洗衣裳做饭,教他读书,还请来了玉生楼的人教他武功,而她自己整日摆弄虫草,只为有一天能再见到燕王。 每年的五月十五,是他的诞辰,也是他亲娘死的日子,他想祭拜她,却被那女人一盆河水泼成了灰烬,她大喊着我才是你的娘,你的娘还没死。 她一直告诉他,燕王对他给予了极大的希望,可是他一次也没有见燕王来看过他。 于是那女人说:“等到他的寿辰,我们娘俩一同去为他祝寿,他见你如此长进,必会欣慰不已。” 她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她无名无份,却在燕王寿辰那日想带他走正门进燕王府,她大喊着这是我为您教养的儿子,我们的儿子,您看看他. 然后,她便被当作疯子抓进了燕王府大牢。 江行舒见到了燕王,也见到了那双盛满了薄凉的眼睛,他开口道:没有人能证明你是我的儿子。 燕王府也有不少身手巧妙的人,但还是让他逃了,他速度很快,寿辰那日人又多,躲在假山里谁也瞧不见。 第173章 入夜王府中笙歌舞起,来宾喜笑盈盈,他透过假山看到那个“对他给予了期待的父亲”,一副从来没有下令捉他入狱的神情,江行舒陷入了迷茫。 他到底该如何做,他要去救狱里那个女人吗?还是该走,只是他现在该去哪里,他无处可去的. 犹豫到最后他蜷缩身子,仅仅向有光亮透进来的地方又靠了靠。 夜色漫长,听到有脚步声逼近,是有发现了他。 他心底没有紧张,只是想起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话,“世人为人,皆有用处。” 那他的用处是什么? 或许他应该被捉住,那才是父亲所希望的。 于是他从假山里钻了出来,拍拍膝盖上的尘,站在来人面前。 将这个被他矮一头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但她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手中的糕点递给他: “你.也想吃点心吗?” * 祈灯节,人们纷纷将心愿写在纸做的灯船上,送进护城河中,有的祈福来年好收成,有的祈福安康长健。 “你猜我祈福的是什么?” 六岁的沈窈带着这个比他高一个头黑衣少年,她仰起脸来,唇角还有两只浅浅的梨涡。 “什么?” “我还不会写字,但我祈福的是祝你能早日找到你娘。” 对了,他骗了她,他说他是来找他娘的,是个迷路的人。 但被燕王的人看到了。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十多年前的那辆马车也如同今日那般失了缰绳般冲向他而来,当时的少女却在危机时刻将他推向了一旁。 “我不是那个沈窈.” 沈窈静静听着这个故事的原委,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清。 话未说完,面前却先递在她手心一只已经写好了字的纸船。 “沈小姐愿意再陪我放一次灯船吗?就当是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他这具身子,已经撑不了几多时。 沈窈当然不想陪他放什么灯船,何况这灯船上写的还是:“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谁要与他死当长相思.只是现在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江行舒她不是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青衫少年却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将自己手中的船灯放在河上,又从茫然的她手中取过,“那就由我代沈小姐放吧,你既人已来,这灯也与我们一起放的没有什么两样。” 才不是没两样,沈窈心道。 真正的书中沈窈她早已经. 她痴痴念出口:“她早已经.” “我知道。”江行舒的声音却异常冷静,“是我害死了她。” 说着,他突然手起刀落,挑断了挂在她颈上的金玉锁。 “这是我亲手给她带上的。”他声色低沉,低沉到有些阴森。 阴森到沈窈觉得有些瘆人,忍不住想要推后两步,“那现在物归原主,还给你。” 她觉得江行舒好像话里有话,他刚刚说的是她,而不是你。 就好像他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沈窈.一样。 手腕骤然被攥住,力道收紧,他几乎强行又将她拉扯回来,靠在她耳边说: “所以我只是想换她回来,五行阵的最后一页在我这里,其实这个阵法除了控制人心,还有一个作用——” 第080章 “还魂。” ... 没有人知道, 江行舒从始至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唤回原来沈窈的魂魄。 因为只有他知道沈窈早就死了,死在十年前的护城河中, 代养他的女人是北疆王室遗留的人,他偷看了不少古籍, 也偷了她最重要的金蚕蛊。 古言:蜀中躲蓄蛊, 以金蚕为最, 能救人起死回生,亦还魂而役。 金蚕蛊能够起死回生, 他本是想留给他救他生母的。 却没想到, 那日沈窈淹死, 他将金蚕蛊下在她身上, 却召来了一个陌生的灵魂。 “呵,你休想。” 冷哼声从不远处传来, 随即飞过来的,还有两把匕首。 照野在前, 温绰紧跟其后。 那匕首朝向江行舒拉住沈窈的腕部, 所以他也下意识松开了手。 力道使然,沈窈本就后扯着,这一放空自然就向后仰去。 温绰也已经赶到了,正好将人揽在怀中。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了住,他本来只想接住她,现在却抱着忍不住收紧手臂,似乎生怕她再消失不见。 沈窈如释重负, 心里缓了口气:“你可算来了.停停.勒疼我了.” 温绰这才松开手, 上上下下大量了一番。 “疼?他伤到你哪里了?” 沈窈摇了摇头:“不.刚才疼是因为你抱得太用力了。” 她其实还有些惊魂未定。 温绰也瞧出来她看起来不安,抓住她的手攥紧握了握, 嘴上却有些不饶人:“知道害怕,还跑来,你就成心想让本少主担心死。” 沈窈却一时没有心情回应,“他的话,你方才都听到了?” “什么话?” 果然没有听到.也不知道若是温绰知道了,又会怎样想。 想了想,沈窈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他。 指着脖颈道:“江行舒取走了金蚕蛊,他说.五行阵的最后一道,其实是还魂。” 听到这里,温绰微微蹙眉疑惑道:“还魂?” 第174章 她有些忐忑地解释道: “所以说我.其实不是真正的沈窈,沈窈六岁那年溺水而亡,醒来后.我就变成了她,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更没想到江行舒竟然.也知道此事。” 她也从来没想过,江行舒蛰伏多年四处下蛊的源头.竟然是因为沈窈。 但摆在面前的事实是,她现在确实如鸠占鹊巢,占据了别人的身体。 可这不是书里的世界吗?她已经搞不懂了。 毕竟这个问题,无法用常理去判定,她只是担心,温绰.也会这样觉得吗? 殊不知温绰短暂沉默的片刻,首先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那你想回去吗?”他有些迟疑地小声问,抓住她的手都有些微微浸湿。 比起知道她不是原来的沈窈,他更想知道她是不是想离开这里. “自然不想。” 沈窈理所当然否定,她没想过要再回去,更没想过温绰会先问这个问题。 也没想到.她回答完的下一秒,温绰就亲了上来,猝不及防地,这亲吻中饱含着他的无法言喻诉说的一切情愫,以及他的忧虑,在唇齿交融篡夺着她的呼吸,直到染上了微咸的血腥气,他才收手。 终归是在街上,人来人往之间,他只是一把将她揽在身前又轻轻一点,想现在独占她,告诉她自己有多离不开她。 其实无论她回答什么,他都不会让她走,他们还没成亲呢,他偷偷计划了那么久,他想让她成为最美的新嫁娘,那样她配得上这世间最最好的一切。 至于江行舒,他就更不要痴心妄想了。 “放心,自古以来,就没有能招人魂魄的蛊。”而且有他在,便不可能叫任何人伤她。 话落,他从怀中拿出清目静心的药丸让沈窈服下。 清凉微苦的口感在舌尖蔓延开来,沈窈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温绰道:“不过是静神安心的药,你了受惊,要好好休息。” 而此刻沈同尘也急急带着物证与人证进了宫,圣上念及燕王的颜面,却也不能将大宋百姓的安危置之度外,急急派人前往,包围了这里。 江行舒反应过来北族王已死的事实,反倒闷声一笑,他提早就通知他们逃亡,若掐算起来,现在这时都该离开朝京城十多里路了。 是娇狸……做的么? 不过也无所谓了,现在只要他一死,阵法就会开启,沈窈的魂魄也会回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快拦住,他想自刎!” 龙景赶到时眼尖瞧到了他藏在袖中的暗刃,下一刻,照野便一把夺来,将人反剪在地。 江行舒的身体哪里受得住,跪地便猛然咳了起来,殷红的血迸溅在青石桥板,染得一身青衣也染上了红丝。 他难得放肆大笑:“你们这样只会让我死得更快,毁掉大宋的人,也是你们自己!” 场面一度十分静默,官兵疏散着百姓归家,剩下的人围在这护城河桥旁,现在也不敢有所动作,生怕他一不小心真的死了,酿成大祸。 直到温绰回头大步走来,他面上染了冰霜,方才对沈窈的一切柔色都消失殆尽,积攒许久的怒气也终于在此刻划破一切寂静。 上前从怀中取出罗盘,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入了罗盘正中,低声默念催动。 不过一会儿,便见风起云涌,天象剧变,明明没有光,却能让在场的人一阵又一阵感受到风聚集到了温绰的身侧。 吹起他乌黑的长发飘扬,异族的少年眉眼如妖,耳梢带银环,卷起的衣袖下露出一串闪着光芒的绞丝银圈,随着指尖的鲜血一滴滴落下,风也越无情,卷着枯枝落叶划伤了他的侧脸,渗出血丝,沈窈担心想上前,却被摇头的照野无声拦了住。 “沈小姐此时前去,少主的心血便白费了。” 此次催动罗盘换取得是生机,少主必要损耗元气才能完成。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他江行舒有五行阵,他们苗疆自然也有解阵法的罗盘,所以温绰提早就写了信借来,为的也正是这个时刻。 现在解开的范围,只能是朝京城内,还有四处地方……还需要耗费些时日。 直到风止叶落,才算真正的停息,温绰也受不住反噬,低头啐了口血沫,五脏六腑生疼。 他恨不得马上就去一刀了结了江行舒,却又不能。 “温少主又何必这样,我下蛊的五处都在大宋境内,与苗疆毫无关系。” “她说了她不想回去。”温绰答着,缓缓抬起头对上那双充满死意的眼睛。 “但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沈窈。” “她当然是真正的,在本少主心中,她永远是她,不是任何人,而你一直在强调的那个她,你不也清楚吗江行舒.她早就死了。” 这话仿佛一声点醒铃,让江行舒面如死灰。 温绰却没再管他,拖着疲倦的身子低下给他喂了颗药。 剩下的,不就是让他活着么。 临走时才不急不慢道:“还魂一事,本少主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但你恐怕也不知道苗疆曾代代流传的赶尸法,甚至可以将人在活着的时候就变为僵尸,以药草喂养,不生不死,还能维持心脏不竭……” 话一尽,他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向前倒去,埋在熟悉的怀抱中,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成了虚影。 第175章 他太累了,急需要休息。 “对了……还有一事……” 于是沈窈最后也只听到了这不清不楚的半句话。 但朝京城的百姓们能平安度过今夜,江行舒的命也暂时被温绰喂的要给吊住关了起来。 总归一切都尘埃落定。 …… 那夜回来之后,温绰一连又昏睡三日。 沈窈也不解衣带守在塌边三天,龙景多次催促她回去休息,她也不肯,非要等人醒过来再说。 没有法子,龙景任劳任怨只能每次都准备两副汤药。 但她又不好好吃饭,光靠汤药吊着也是日渐消瘦,还是程见书跑过来又劝她:“等醒来看你这副憔悴样子,温少主又该责怨我们了。” 沈窈这才去休息。 目送她出了院门,照野上前低问:“景公子,少主他究竟还要何时才能.” 却没料到龙景却低声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 他只能不要钱似得各种药材往上砸,维持住温绰的命脉,但更多的则是要靠他自己能否挺过来。 “他太乱来了,本身启动罗盘就要耗费大半的元气,谁知他又紧接着将金蚕蛊的反噬渡到了自己身上。” 简直雪上加霜,若不是玉腰奴及时从江行舒身子出来护住了他的心脉,人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又过两日,沈窈拿着几页旧纸匆匆赶来,问照野这到底是什么。 照野:. “这是.少主被扶壤公主囚禁时给姑娘写的情诗。” 程见书也正巧进屋,他没听到照野的话,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就道:“这上面写的什么?沈窈,这比你的字还丑。” 沈窈却一下子红了眼眶。 当然丑了呀,温绰根本就不会写中原字嘛.她都能想到他笨拙学写这些时候的样子有多蠢,但一回头,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面,现在却弥漫着阴云,苍白如雪。 她夺门而出,趁浑身的血液翻涌凝固之前,拼尽全力跑了出去。 程见书见形势不对,赶紧追问照野那到底是什么,明了之后边扇着说都怪我这张臭嘴,也赶紧追出了门。 她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只是心里积压了太多,一幕幕回忆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脸上失去血色,日渐消瘦。 人间悲欢自古不相通,那次的祈灯节没能最后进行大典,大宋皇帝便又选了一吉日放祈福灯,再加上明日便是除夕,今日街上又恢复了热闹打扮如花的娇俏小姐,风度翩翩的少年儿郎,妇孺老少无不出来采买闲逛。 程见书最后是在一处酒肆的门口找到的她。 “对不住.我不知道那是温少主写的.”程见书见她趴在桌上也不抬头,小心翼翼坐在旁边,低声解释道。 直到她抬头醉眼朦胧看清来人,才摇着头。 “不怪你.”她醉意中染上哭腔,“是我都听到了,景公子和照野的对话.我躲在门口.都听到了。”他们也不知道温绰何时能醒来。 程见书却仍然觉得责任在己,过意不去。 身侧有提着莲花提灯的孩子跑过,冬日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早些,如泼洒的墨汁,不过疏然一会便将整个夜幕染得不见底色。 “不如我们去护城河边祈福吧,祈福温少主早日醒来。”他提议道。 随着一盏盏天灯徐徐升起,照得这万丈苍穹也慢慢亮了起来,如绘上了点点繁星。 她双手合十,将写下祈福的灯也放手送上天空。 谁也没想到,傍晚的这场雪来得簌簌,洁白的雪花被风卷着打着璇儿,将这几只刚送上空的灯吹得摇摇晃晃。 四周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那盏花灯挂在了树梢上。 程见书连忙掏钱又买来新的递给她:“都怪这风不好,我们再放一只就是了。” 沈窈却摇摇头不肯接,只道:“或许是我还不够虔诚。” 是她什么都做不到,就连漫天纷飞的雪也争着抢着跳进眼帘,化作温热的泪,划过面颊滴落。 正当黯然准备返程,人群中却忽然响起了阵惊呼声。 她顺着众人的目光也抬头望去,风雪中,竟有一红衣少年攀上了树梢。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换回的苗疆衣裳,缀满银片的衣角在风中泠泠作响,纷扬冷冽的雪将乌发染上白星点点,他倚靠在树梢,脸色仍有些病态的白,眉眼清隽如初,但看起来却是兴致盎然。 扬手将挂在树梢的花灯摘了下来,少年轻笑如天上勾月。 一字一句,朗声慢念道: “白首不相离.岁岁常相见。” 下刻,便迫不及待从枝头跃下,于人群里拥揽她入怀。 “你的祈福,本少主收下了。” ——正文完——